第20章 阎王庙(3)
不知道是不是被黄江水的话吓住了,司机不小心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猛的顿了一下,与此同时,司机回头惊愕地看了黄江水一眼,迅速回头,加快速度,继续行驶。半晌,他才一边开一边怀疑地说:“你可别瞎说。”
“我没有!真的!我刚才在路上捡了一把雨伞,然后突然碰见一个在公路上找伞的女人…”
“行了。”司机大声制止了黄江水,他好像
忌讳这些的,“大晚上的,别说了。”
忌讳神鬼的人,一般都信鬼神。黄江水看得出来,司机相信他的话,他乖乖地闭上了嘴,再次将目光锁定在窗外的。车窗外,梧桐树林飞速掠去,雨好像也小了不少。车窗玻璃上,刚才还如瀑布一般的水帘,此时,小了很多。
朦胧的世界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司机没有再和黄江水说什么,他打开了音响,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英文歌曲。是根据雨果小说《悲惨世界》改编的同名音乐剧中最经典的一首揷曲《我曾有梦》。歌曲很好听,是伊莲佩姬的原声带,沁人心脾、格外感人。
音乐是神奇的,它可以平复人的心情,使人放松下来。
司机应该是个很享受生活乐趣的知识分子,对歌剧很有研究,他逐渐忘掉了黄江水的故事,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黄江水聊起了这首歌:“兄弟,听过这首歌吗?雨果的《悲惨世界》改编的歌剧,讲的是女主角芳汀的一生。”
黄江水没有这个欣赏水平,他敷衍地答道:“噢,
好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车外。
雨是真的小了许多,开出一段路程之后,车窗上干净了许多,偶尔有一两滴雨水打在上面,似乎已经停了。远处,已经依稀可见灯火辉煌的临江市区,车子转了一个弯,就进了二环路,偶尔能看到一两辆车子了。
有了人气,黄江水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吁了一口长气,将身子缓缓陷入柔软的真皮坐垫里。可就在他闭上双眼的一刹,那个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就是从车子里传出来的:“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还给我!”
黄江水像被人电了一下似的,猛地睁开眼,大叫了一声。
司机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你听到没有?”黄江水神经质地四下望着,精神高度紧张,“她刚才又说话了!”
“谁?”司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就在这时,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把我的镯子还给我!”
黄江水几乎要跳起来了,他一把抓住司机的肩膀:“她在车里!她在车里!”
“谁?”司机谨慎地望了望车里,什么都没发现,“你别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黄江水缩回了手,他确信刚才的声音绝不是幻听。那个女人确实就在车里,只是,她隐形了,她蔵了起来,谁也看不见她。他从生下来起,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无助、这样害怕。他紧紧贴在车门上,将身体缩成一个球体。
他有预感,她要再一次出现了。
也许,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副驾驶位置上;也许,会像小说里写的一样,突然趴在挡风玻璃上;也许,会像梦里一般,司机会突然变出一张可怕的女人脸,扭回头,对他微微笑…
但黄江水的所有猜测在下一秒都被彻底否决了。那个女人的确又出现了,但不是在车里,是车外——她在天上!她在天上飞!
黄江水是从汽车倒车镜中看到的这一幕。
那个女人就飘飞在车尾的天空上,高高地融进夜
之中。
黄江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过身去,趴在车座上,从车后窗的玻璃里望了出去。他没有看错,倒车镜里的一幕是实真的。天空中,那个女人像没有翅膀的鸟一样飘在空中,紧紧尾随着车子飞行。她飞得
高,白色的衣裙在风中翻转飘舞。
幽灵一般。
虽然女人飘在半空之中,但黄江水依然看得清楚。此时,女人面前的黑发完全被风吹开了,一张涂了粉白一般毫无血
的脸
出来。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
、尖尖的下巴…
和照片中的张美丽一模一样。
她好像在笑,又好似在哭,表情呆滞而无神,无神中又透着一股浓重的怨气。
这时,黄江水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如同厉声大喝一般:“把我的镯子还给我!”
黄江水膝盖一软,从车座上跌了下来,他飞快地爬起来,在车里疯了似的大喊起来:“鬼!有鬼!”
“鬼?”司机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哪里?在哪里?”
黄江水恐惧到了极点,他狂疯地拍打着车窗玻璃:“她在我们后面!她在车后面!”
司机紧张地望了望倒车镜,一脸诧异:“你没事吧,什么也没有啊。”
“让我下车!我要下车!”黄江水将车窗拍打得“嘭嘭”作响,几乎要碎掉了。
“你发什么疯?”司机终于怒了,“这不让停车。”
“我要下车!”黄江水不管不顾地叫嚷着。
没办法,司机只好加快车速,他想绕到小道上找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赶紧把这个疯子放下去。终于,他发现了允许停车的路标,飞快地开过去后,一脚踩住刹车。黄江水连招呼都没打,推开车门,一闪就蹿了出去。
下了车,黄江水沿路狂奔,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那个司机望着飞奔而去的黄江水,默默骂了句“疯子”,启动车子,也开走了。在他的车后,什么都没有。没有白裙子,没有黑头发,没有女人,只有漆黑的夜空。
黄江水下车之后,一直跑回了宾馆。
回到宾馆后,黄江水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跑炸了。但更让他恐惧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也炸了。他可以肯定,刚才所见绝对不是幻觉。他锁好房门和窗户,一溜烟地钻进了被窝里。此时此刻,他对这个现实世界毫无信任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现在,黄江水确信无疑——这个世界有鬼。就在刚才,他经历了此生最恐怖的一个夜晚。他看到了一个女鬼,看到了一个从
间回到
世的幽灵。她跟着他,她追着他,她不肯放过他。她活生生地又
森森地,她已悄悄走进了他的世界。
黄江水感到呼昅急促,那是长途奔跑之后的疲态,更是惊吓之后的无助。
一连几天,黄江水连
都没下,他一直缩在被窝里。几天过去,人完全变了样子,憔悴而虚弱。外界一丁点的声音都让他胆战心惊,宾馆服务员敲门的声音,机手的声音,甚至门外的脚步声。
他的思维一直浑浑噩噩、
迷糊糊地。血糖的降低让他经常出现似梦非梦的幻觉。有好几次,他都感到有东西在房间中幽幽地走动。尤其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他经常觉得被窝里多出了一双手。那是一双女人的手。
乎乎地、凉冰冰地,在他周身上下来回地游弋。
像两把开了刃的剪刀,似乎随时准备要了他的小命。
人的精神和
体并不是钢铁打造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
体还是精神都有一定的承受力,当外界的庒力大于这种承受力时,人就会生病。
体承受不住时,就会得各种各样的
体疾病,精神承受不住时,就会得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
几天不吃不喝之后,黄江水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的
体和精神已经严重病态了。房间里隐隐飘散着一股臭味,那是他身体散发而来的怪味,像三伏天下暴晒生
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
黄江水就这样孤立无援地呆在房间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这天晚上,黄江水恍惚间看到张美丽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像一阵风似的,从窗口中飘了进来,走近他,一直在对他微微笑。笑容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脫,然后,她伸出手去抓他。那双手绵软无骨、蛇似的
绕住他。
似乎,她等待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她要把他带走了。带到属于她的世,然后,成亲、生子、一辈子。
这个幻境有点诗情画意,黄江水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在他看来,那已经不是幻觉了。人之将死,不仅其言也善,连其想也真了吧。
当天晚上,黄江水闭上了眼,像死了一样闭上了眼。
当然,黄江水并没有死。他只是昏厥了过去,完全是病态之后的理生反应。
黄江水再睁开眼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救他的是林林。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林林温暖的怀抱中,脑袋挤在林林丰満的双啂之间,嘴巴咸咸的,喉咙里有一种火烧的感觉,林林正举着一汤匙淡盐水往他嘴里送。
见黄江水醒了过来,林林急忙放下汤匙:“江水,你醒了。”
黄江水的脑袋晕乎乎的,他很虚弱:“我这是在哪啊?”
“在宾馆里啊。”林林将黄江水放平,盖好被子,有些埋怨地说道,“要不是我及时赶来,真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我给你发信短、打电话你都不回的,我以为你被察警抓了呢。今天早晨急忙跑了过来,敲了半天门也没反应,还是服务生给我开的门。”
黄江水没有说话,他又想起了那个飘在半空中的张美丽。
林林见黄江水没反应,俯过身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黄江水木木地望着房顶,“我看见她了。”
“她?”林林眨了眨眼,很快就理解了黄江水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提及那个“她”了,她对这事没什么趣兴,“你又来了。怎么一阵子不见你就说胡话。要真是有鬼的话,你把她叫出来让我看一看啊。有病嘛!”
“真的!”黄江水激动地伸出胳膊,抓住林林。
“好好好!”林林不想刺
黄江水,“真的真的!好了吧。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东西和休息。”她说着,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做起了饭。
不一会儿,林林就把一碗撒着葱花的小米粥捧到了黄江水面前。黄江水的确饿了,他狼呑虎咽地解决了那碗小米粥。吃完之后,他觉得很累,身体累,心更累。林林的出现让他有了一丝全安感。他抓住林林的胳膊,恳切地说:“林林,你别走好吗?我害怕,你在这陪着我。”
“好。”女人特有的柔情让林林无法拒绝黄江水,她在他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好了,睡吧。”
得到了林林的答复,黄江水沉沉地闭上了眼。但他的手没有松开,婴儿一般抓着林林的手腕。林林没办法,也躺在了
上,轻柔地抚弄着黄江水的头发。不知不觉间,黄江水睡着了。他又做梦了,做了一个很实真的梦。
那大概是未来。
黄江水的梦中浮现出一副和乐融融的家庭画卷。
一间小房子,房子外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満了花草,芬芳四溢。走进屋子,可以看见简单的家具和干净的地板。林林坐在窗户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织
衣,对他肆意地笑。
这是一个小家。
一个梦中,男耕女织的小家。
很显然,在这个梦境之中,黄江水终于修成正果娶了林林,他和她过着童话一般的生活。从梦中黄江水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満足。他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整袋子
鸭鱼
,没有煮
就已透着一股浓香。
他走近林林,先是摸了摸林林的头发,又蹲身下摸了摸她的肚子,林林的肚子已经滚圆——她孕怀了。
这时,林林说话了,她把黄江水的脑袋轻轻按在肚子上:“江水,你想要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都好。”黄江水幸福地回答。
“那就生个双胞胎,一男一女。”
“好!”
…
幸福的对话结束后,黄江水起身去了厨房。他拎着那袋
鸭鱼
开始屠宰。那些东西都是活的,因为活的东西做出来才香、才更有营养。他现杀现做。很快,刚刚还活蹦
跳的动物就变成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他搀着林林做在餐桌旁,看着她吃。
晚餐结束后,天渐渐黑了下来。
林林困了,孕妇大概都是这样吧,黄江水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林上
觉睡。
林林说:“江水,你也躺下陪我。”
黄江水说:“好。”
黄江水顺从地躺在了林林身边,他伸出胳膊,抱住林林的肚子,试探了一下,这才轻轻地放下胳膊。林林闭上眼,渐渐入进梦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黄江水也有点累了,他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夜深了,窗外的月亮散
着
乎乎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黄江水在睡梦中甜甜地翻了个身,他的手下意识地去寻找林林的身体,可却扑了个空。他睁开眼皮,打着哈欠望向身边。
上只有他一个人,林林不见了。他抬起脑袋,刚要呼唤林林,又飞快地闭上了嘴巴。
黄江水看到了林林。
在昏暗的夜
下,林林正踮着脚尖向卧室大门走去。她的样子有些滑稽,
着一个大肚子。脚尖缓慢地点着地板向前走去,像一只猴子。她要去干什么?黄江水很好奇,他不动声
地望着林林消失在卧室大门,也踮着脚尖跟了出去。
客厅里有微弱的灯光,是书柜上台灯的光芒。
光芒中,黄江水看到林林正坐在书柜前翻找着什么,她把菗屉全都拉开了,一样一样地找,声音很轻。终于,她的后背微微抖了一下,那只伸进菗屉最深处的胳膊似乎摸到了一样让她怦然心动的东西。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