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5)
兢地探进头来的,竟是音乐社的山野。
“我可以进来吗?”
教室里的三个人同时“嗯”了一声。
纪央迈着轻盈的脚步入进教室后,随手飞快地带上了门。她站在门口,快速又小声地说:“是北尾老师告诉我藤野在这里的。”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心中有什么事还没拿定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陪审员,或许我不该来告诉藤野这些话。刚才当着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头,“这是小松的母亲要我来转达的。”
凉子端正了坐姿:“浅井松子的母亲?”
山野纪央
直
板,正视着凉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亲打个招呼,告诉她我要当陪审员。”
这种认真严谨的作风非常符合纪央的性格。
“也许会遭到‘别用这种事来烦我了’之类的斥责,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松的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谈资,报纸和电视台来采访,他们也全部拒绝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励。如果同学们想努力找寻真相,他们也愿意出力,有必要的话,随时都愿意作为证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凉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块坚冰融化了。
“谢谢山野同学。你能把这件事告诉野田他们吗?他们应该还在刚才的那间教室里。”
“这样好吗?”山野纪央似乎很惊讶。
“我觉得应该由你去告诉他们。”
“我可是陪审员…”
“你是浅井同学的好朋友,也是和他们一起参与校內审判的伙伴。真的要谢谢你。”
山野纪央这才
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说着,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我可以对他们说‘加油’吗?”
“当然可以啊。”
纪央笑着离开了。凉子回头一看,发现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満面笑容。
“怎么样?”佐佐木吾郎颇为得意地说,“说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纪央也确实很可爱…”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脚。
“我们来明确一下从明天起该做的事。”凉子取出笔记本,“我得先写好呼吁举报人出面的文稿。”
“这个就麻烦你了。那我们需要向谁了解情况呢?”
“察警,还有相关人员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双亲。
“柏木君还有个哥哥。”一美说,“也上过电视。虽说长得和柏木不怎么像,但也是个帅哥。”
“你看这个眼睛最尖了。”
“我是女生嘛。”
凉子也笑了,一直堵在
口的苦闷消失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检察官藤野凉子了。
JR线新桥站的检票口,豆狸津崎正男正用一块大号的白色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天气闷热异常,辣火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耀在水泥路面和道路旁林立的高楼外墙上。车站前照样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
匆匆,多半都是些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新桥不愧为上班族的街区。
津崎心中暗忖。这番忙碌工作的景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自从辞职以来,他一直关在家里,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一边目睹市中心的喧嚣,一边对自己“每天都是星期天”的境况发出感叹。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就业,毕竟不工作会导致经济危机。眼下虽然不至于没有饭吃,但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十年后,十五年后,等积蓄耗尽,自己可就得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了。
当教师的路已经被完全封杀了,津崎自己也没这个打算。他的教师生涯中,有两个生学死去了,即使没有来自教育委员会的限制,他也不可能有重新站上讲坛的自信了。
每个人都在顶着酷暑忙碌着。季节改变,时间不停
转。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的我,今后还能做什么呢?
“津崎先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津崎正男这才回过神,看到森內惠美子正向自己跑来。她穿着凉慡的白色连衣裙,身子有些消瘦,不过已经恢复了精神。
“真是有劳了。”低头鞠了一躬后,森內惠美子
出笑容。
“啊,好久不见。”津崎愣了一下。
森內惠美子笑得更灿烂了:“您夏天总是穿开领衬衫啊,以前我就一直想,现在上哪儿才能买得着呢?”
“是啊。冈野老师以前常常提醒我,说不戴领带可不好。”一开口就提冈野,会让人觉得自己还在对受他的排挤耿耿于怀,不过津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就说出了口,“但我喜欢开领衬衫。我们走吧。”
他们要去的事务所就在马路对面那栋商住楼的三楼。
“好的。”森內惠美子应了一声。津崎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原来她也很紧张,说不定昨晚一直在回忆城东三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没有睡好觉,眼角处出现了几
红血丝。
乘坐狭窄的电梯上三楼,来到要去的房间门前按响对讲器的提示铃,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话。陈旧的铁门没有挂招牌和姓氏牌,只是孤零零地贴着一条印有“河野调査探侦事务所”字样的黄
胶带。
看着眼前的光景,津崎不由得纳闷:这种地方靠得住吗?虽然现在才担心恐怕为时已晚。
森內惠美子委托该事务所作了某项调查,听说是她母亲的
人推荐的,说这里的人做事情很认真。
今天是来了解调查结果的,而津崎正男应了森內惠美子的请求一同前来。
对讲器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请进。”
“您好!”森內惠美子的嗓音有点尖。
房间里整理得井井有条,看上去就是家普通的事务所。室內共有三张桌子,桌子后方是一排橱柜。会客用的沙发和茶几放在靠窗处,为了遮挡耀眼的阳光,百叶窗是拉上的。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从桌子后站起身,走上前来。他发际处的头发已经花白,身穿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
子,没有打领带,却中规中矩地穿着皮鞋。
惠美子介绍了津崎正男后,那人便递上了名片。原来他就是所长河野良介。
“您是校长先生吧,我听森內姐小说起过您。”
“是前任校长。”纠正对方后,津崎和惠美子并肩坐在了沙发上。河野所长亲自走到事务所角落里的小厨房,从一台老式冰箱里拿出水壶,将里头的大麦茶注入茶杯,稳稳当当地端了过来。
“我想让津崎先生一起听调查结果,所以…”河野所长在对面坐下后,惠美子开口说道。
河野所长朝津崎点了点头,随即将早已放在茶几上的大文件袋拉到自己手边。文件袋上用漂亮的字写着标题。
“森內惠美子委托调查事项资料”
和冰箱一样有些年头的老式空调正在呻昑,不过室內还是比较凉慡舒适的。
“我想马上向您汇报调查结果,请问您作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没问题。胜俣先生今天不在吗?”
“到外地去了。”回答惠美子的问题后,河野所长转向津崎补充道,“胜俣是我们事务所的调査员。森內姐小的案子就是他负责调査的。”
惠美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只是听听他说的话,心里就会轻松很多。最让人宽慰的是,他一开始就明确对我说,邮件失踪绝不是出于我的被害妄想。”
被害妄想。津崎玩味了一番这个词的意义。
他们在讨论毁弃举报信的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森內惠美子一直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思考着。
她最后想到的结论是:举报信确实送到了信箱里,可在自己拿到并阅读之前,会不会被什么人偷走了?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恶作剧,将举报信偷走、撕毁并丟弃,又被别人拣到后寄给了HBS电视台?还是偷信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怀有鲜明的敌意,将举报信撕毁后直接寄给了电视台?
初次听到这番猜想时,津崎一边吃惊,一边担心起森內惠美子的精神状态来。能够得出如此异想天开的假说,说明她正承受着多么大巨的庒力,內心的苦闷又是何等深重。
“恶作剧的情况另当别论,如果是故意这么做的话,你能想到,谁会对你抱有如此深的敌意呢?”
“我想不出,可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往往很难知晓。经过这些是非,我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确实如此。津崎完全能理解森內惠美子的心情。
“在别的老师面前,我不会提出这种假设,说了也只会被他们用一句‘被害妄想’打发掉。或许他们还会觉得,我事到如今还在说谎逃避责任,从而更加鄙视我。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收到举报信,更不会把信撕毁丢弃。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所以无论动用怎样的手段,我也要査出真相,还自己一个白清。”
森內惠美子和城东察警署的佐佐木官警商量过此事。佐佐木官警告诉她,动用警力调查并不现实,但可以委托私家探侦去做。
津崎终于认同了森內惠美子的做法。他原本就愿意相信惠美子,听了她的介绍后更是觉得,虽然她的假说有异想天开的成分,但仍然值得调查。
河野所长打开文件袋。坐在津崎身边的惠美子屏住了呼昅。
河野所长从袋子里拿出一大叠文件夹,放到桌上后,又从这堆文件中菗出了几张巴掌大小的彩
照片。
“请看。”
接过照片,森內惠美子的手不由得发起抖来。她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津崎。河野所长的脸上
出淡淡的微笑。
“别担心,照片不会咬人。”
惠美子苦笑起来。一张照片从她手中掉落,飘然落在桌面上。这是一台设置在信箱內部的像摄头拍摄的照片,拍到信箱的顶盖被掀开,有长长的棋子一般的东西伸了进去。
津崎不假思索地将这张照片拿到手里。
“啊,是这个人!”惠美子高声叫道,两手紧紧攥住一张照片。津崎朝她的手上看去。
拍摄的位置应该是公寓入口处,背景是一排排整齐的邮箱。照片中的人物微微动扭脖子,左脚向前迈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注意四周的动静。人物在动,因此照片有些许模糊。
那是个女人,穿着无袖衬衫和中
,一身夏装说明照片是最近拍摄的。她留着长发,脑后系着一
马尾辫,脖子上黏着几
发。
她的手里拿着一些信件和一
筷子似的东西。津崎将这张照片跟自己手里的那张对比观看。
“您认识这个人吗?”河野所长问道。惠美子点了好几下头,目光依然死死地盯在照片上。
“是我们公寓里的,就住在我隔壁!”
“是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
“是的。”
“森內姐小住在四〇三室吧?那这一位是…”
“四〇二的。”似乎正在记忆中搜索确认,惠美子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嗯,是的。是四〇二室。”
“知道她的名字吗?”
惠美子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名字嘛…垣…是垣谷,还是垣內呢?”
“跟她没有
吗?”津崎问,“你们不是紧挨着的吗?”
“我不和邻居们往来。我是租户,而且我原本就讨厌复杂的人际关系。
“知道她的具体姓名吗?”河野所长问道。惠美子立刻投降了。
“不知道。她家门口有没有挂姓氏牌?”
“她的邮箱上有名字。”河野所长微笑道,“她叫垣內美奈绘,三十一岁,没有工作。在你来之前就住进这栋公寓了。”
森內惠美子的瞳孔微微发亮:“我想起来了,刚搬过去的时候,我去打过招呼。”
“当时她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印象?呃,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隔壁也住了个女的,比较放心,仅此而已。”
“你没有和垣內美奈绘说过话,相互借用过物品,或听她抱怨过什么吗?”
森內惠美子的目光落在手边的照片上。她按顺序翻看这三张照片。一张是垣內美奈绘到垃圾堆放处扔垃圾;一张是垣內美奈绘站在公寓的公用走廊上;还有一张是垣內美奈绘打开自家房门准备出门。津崎十分惊讶:照相机得蔵在什么地方,才能拍到这些照片呢?
“记得是在去年暑假…”
听到惠美子说起和学校有关的事,津崎便探出了身子。
“几个我班上的生学,嗯,大概有七八个吧,到我家来玩过。”
说着,惠美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津崎,似乎在征求这位前校长的同意。津崎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生学们闹得很
,后来我送他们去车站,回来时正好遇到这位隔壁邻居,就对她说了声,‘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影响到您了。’”
终于放下照片,惠美子用手指按住额头,陷入沉思。她和这位叫垣內美奈绘的邻居关系疏远,不劲使想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会搞错人吧?”
“绝对不会。”河野所长的回答十分明晰,“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物业人员目击到垣內美奈绘掏你的邮箱,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最早那次是在今年的新年,直到最近还看到过一次。胜俣调查员去了解情况时,物业人员马上向他透
了这一情况。
惠美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津崎替她询问:“既然知道了,为何不采取措施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看见吧。”河野所长说,“作为物业,他们不愿意和住户发生矛盾。”
“这又不是矛盾不矛盾的问题。我的隐私遭到了
暴践踏,并且还涉及盗窃行为。”
面对像个女生学般撅起嘴的惠美子,河野所长的脸上挂着劝慰的笑容:“您说得很对。可除了现场制止,物业也釆取不了进一步的措施,如果垣內美奈绘死不承认,就拿她没办法了。毕竟对于物业公司而言,住户就是客户。”
而客户就是上帝,是吗?
“不过,正因为及早抓住了物业的这
软肋,我们的工作才得以顺利开展。在他们的暗中协助下,我们在很多位置安装了像摄头。”
怪不得照片內容会如此丰富多彩。
“简直难以置信。”惠美子直愣愣地发着呆,额头渗出了汗珠,“这么说,偷出举报信、擅自阅读后将其撕毁并寄给电视台的人,就是这个垣內美奈绘?”
“可能
百分之百。”河野所长答道。
“为什么呀…”惠美子发出不解的叹息。
“说一句不中听的,您有没有得罪过她?”
“没有啊!”
河野所长打开了从文件袋中取出的文件。
“垣內美奈绘明显怀有敌意,她是在故意为难森內姐小。这一点从物业人员的目击证言上能够得到证实。”
因为垣內美奈绘没有翻找过别人的邮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不仅如此。物业人员还看到过,在你外出时,垣內美奈绘来撬过你家的门。这种情况只有过一次。”
是在今年三月中下旬的时候。当时森內惠美子还没有离开学校。“她拿了一
像是铁丝的东西,试图撬开你家的门锁。你有没有注意到门锁周围有损伤呢?”
惠美子已经脸无人
了。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头摇。
“对外行来说,撬锁的难度太大了。估计那只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
“你有没有发现屋里的东西被翻过,或者家具被移动过?”津崎忍不住问道。森內惠美子被恐惧攫住了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摇了两三下头。
“这么说,室內没出问题。”
“是这样没错…”惠美子的身体看上去整整缩小了一圈。
“森內姐小没有得罪过垣內美奈绘吧?”河野所长再次确认。
津崎与惠美子一起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问题并不出在森內姐小这一边。”河野所长断言道。
津崎和惠美子面面相觑。
“那算是受到了没来由的怨恨?”津崎问道。
“嗯,”河野所长咕哝道,“难说。真是件令人不解的案子。”将打开的文件递给惠美子后,他继续说,“胜俣调査过垣內美奈绘的情况。这是调査结果。”
通过这份资料,津崎也能了解到森內惠美子的邻居垣內美奈绘的个人情况。结婚、丈夫有外遇、为离婚争执不休、纠纷无法解决。
森內惠美子读着报告书,河野所长会不时添加说明。津崎不愧是位教育工作者,光是在一旁听着,就能想象出垣內美奈绘这名女
的大致样貌。
遭遇否定的自我、受到伤害的自尊心、无处可去的现状,这样的垣內美奈绘的邻居却是个被生学热爱的老师,还是一名年轻貌美、事业一帆风顺的女
。“森內老师成了她的出气筒。”最直接的感想从津崎嘴里漏了出来。
“她的心理状态或许正是如此。”河野所长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垣內美奈绘单单选中了森內惠美子作为她的攻击对象。江户川芙拉尔小区里不是明明住着其他单身女
吗?
“之所以选中森內姐小,垣內美奈绘也是自有她的理由。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拿森內姐小来出气。”
“可是我没有得罪过她。”惠美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真的没有吗?请您再好好想想。多么细小的事都行,您和垣內美奈绘之间到底有没有瓜葛呢?”提问后,河野所长悄悄站起身来。惠美子双手抱头,劲使回想。津崎只能在一旁看着她,无能为力。
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河野所长端着另外几只杯子回来了。大小不一的杯子里装着冰咖啡。
“这位名叫垣內美奈绘的女
,”等河野所长放下杯子后,津崎开口道,“估计已经因为心中烦恼而变得精神不正常了吧?”
“大概是这样的。”河野所长答道。
“那么,她选择森內老师作为攻击对象的理由,或许在她的心里是成立的,而在别人看来完全不着边际。有这种可能吧?”
“是啊。”
“既然如此,或许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是徒劳吧…”
津崎还没有说完,森內惠美子便出其不意地抬起了头。她脸上的五官都变了形,好像被人猛菗了一下似的。
“当时…我不知道垣內结过婚,所以不知道他们在闹离婚。”
津崎和河野所长都注视着她。
“那是去年九月或十月的事了。”惠美子低声说,“垣內和一个与她差不多年龄的男子在家门口争吵。那男人要走,垣內拖住了他,模样十分狼狈,情绪也很激动。”
那男人甩开她走了。垣內美奈绘坐在走廊上哭,连鞋子也没穿。
“我正好有事要出门。不,不是…”惠美子劲使摇了头摇,“是因为听到隔壁有人争吵,以为出了什么事,才开门出去看的。我看到了这一幕,觉得很尴尬。”
惠美子十分同情这个住在隔壁的女人,毕竟大家都是女人。惠美子也跟男朋友吵过架,能理解她的感受。
“我跟她打了招呼,问她要不要紧。”
“垣內美奈绘有什么反应?”河野所长立刻询问。
“她立刻逃回屋里去了,我也没再做什么。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事,我就更不会和邻居来往了。”
“之后,您跟垣內美奈绘见过面吗?”
“应该有过,可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根本没在意。”
“垣內美奈绘事后有没有跟你打招呼,说一句‘前些天让您见笑了,对不起’之类的话呢?”
“没有。”惠美子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津崎,“只是住在隔壁而已,又不亲近,她会说这样的话反倒不正常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津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河野所长故意把资料翻得哗哗直响。
“这件事就是导火索。应该说可能
非常大。”
“怎么会这样?”津崎觉得难以理解,“森內老师不是在关心那位叫垣內美奈绘的女
吗?”
“可对方不这样想吧?狼狈不堪的场面被人看见,她会感到无地自容,还觉得这是被森內姐小看了笑话。森內姐小并没有这么做,可垣內美奈绘就是这么认定的。她不愿意正视自身的问题,却把资任归咎于别人。”
“真是莫名其妙。”惠美子低声喃喃道。
“我们从垣內美奈绘的丈夫垣內典史那里也了解过一些情况。这些就是他的证言。”
惠美子瞪大眼睛,接过那一册资料,立刻埋头阅读起来。
“你们的工作真是既周到又细致。”
人私
探侦社原来竟是这样的。津崎不得不感到佩服。河野所长的脸上依然不动声
。
“这也是从物业那里得到的信息。要了解垣內美奈绘的事,问她那个‘分了手’的老公才最清楚不过。当然,所谓‘分了手’的说法并不准确。”
“物业的人认识垣內美奈绘的丈夫?”
“此前完全不认识,连他们夫妇分居的情况也没注意到。为了垣內美奈绘偷窃信件的事,他们还想悄悄地去找她的丈夫呢。”
物业对住户的关心难道就仅限于此吗?没有住过公寓的津崎实在难以接受。
“物业人员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不过大约在四月份的时候,垣內先生曾问过他们,住在四〇二的垣內美奈绘最近是否有过反常行为。”
一开始是打电话来问的,几天后他又特意跑来了,他刻意避开了垣內美奈绘,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他对物业的人说,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正打算跟
子离婚。可离婚的事情谈不拢,担心
子神经过敏。”
津崎发现森內惠美子看资料看出了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情况从垣內先生本人那里得到了确认。他说,当时美奈绘会在淸晨或深夜打电话给他,以死相
。”
“她要杀自吗?”
“是的。她丈夫一开始觉得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可电话打得多了,就渐渐担心起来。美奈绘或许会因一时冲动真的去寻死。只是她一个人死掉倒也罢了,要是她打开煤气造成炸爆,那就得连累别人了。所以他才去找了物业的人。”
津崎的目光重新落在垣內美奈绘站在公寓门厅的那张照片上,注视着她瘦弱的肩膀和单薄的后背。
只是她一个人死掉倒也罢了。也不知这是不是垣內典史的原话。可无论如何,这也太寡情、太刻薄了。
“只是担心不要连累别人啊。”他不由得轻声说了出来。
“是啊。”河野所长苦笑道,“胜俣在这份材料里也写了,垣內先生正与一名女
同居,该女
已怀有身孕。关于离婚的原因,他认为都是
子的不是,而在我们看来,双方显然都有问题。不过,他们的婚姻确实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觉得他们还是早点离婚,各自开始新的人生为好。”
森內惠美子吊起了眼角:“河野先生,你这么为他们着想,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河野所长笑了:“刚才那只是我的个人感想。我们的委托人当然是森內姐小您了。”
津崎面无表情,心里却像河野所长一样在苦笑。他感到了一缕久违的亲切感。森內惠美子本来就有点孩子气。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
“我们已经弄清楚,森內姐小的隔壁住着一个麻烦的女人,由于一些毫不相干的原因,竟然迁怒于森內姐小,单方而对森內姐小抱有敌意。她的行为给森內姐小带来了严重的影响,致使森內姐小辞去了教师的工作。”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森內姐小”,似乎在提醒惠美子,她不是什么“小惠”或“森林林”,而是一个成
的大人。
“我原本就只想证明自己的白清。”
森內惠美子眼里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淌到脸颊上。
“蒙受不白之冤确实很难受,简直是一场灾难。您很坚強,也终于
过来了。”
森內惠美子赶紧从包里取出手帕按在脸上,放声痛哭起来,前倾的双肩上下抖动着。
“这位垣內美奈绘如今又处在怎样的状态呢?”津崎问道,“还在偷盗邮件吗?还会继续攻击森內老师吗?”
“不好说。”河野所长直率地说,“所幸的是,垣內夫妇之间还有一位叫金永的律师。这个人倒是很厚道,一方面规劝只顾自己的垣內先生,一方面也十分同情美奈绘,正在想办法采用温和的方式促成他们的协议离婚。由于美奈绘很固执,现在的局面依然僵持不下。不过只要这方面的状况有所好转,美奈绘的心情也会平稳下来吧。”
期待外力作用,静观其变。
“只是这样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即使顺利离婚,美奈绘的挫折感和失落感也不会马上消失,甚至可能加重。这样的话,不要说停止迁怒于森內姐小的行为了,或许还会做得更过火。”
这对森內惠美子而言,简直是场大巨的灾难,绝不能听之任之,逆来顺受。
“我建议森內姐小离开江户川芙拉尔小区。”
“搬家吗?”
“也许搬家这条路也值得研究。垣內美奈绘可能会追踪过去。”
涕泪四
的森內惠美子听到这里又吃了—惊,发出惊呼:“哎?她会追来吗?”
“有这种可能。”
“怎么会这样!这还有完没完了?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恨之入骨呢?”
“这确实毫无道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据理力争也是徒劳。我们接手过类似的案子。”河野所长继续说,“通过这些案子我们发现,与对方在空间和心理上拉开距离,等对方自行冷静下来才是上策,并且必须谨慎小心,不能刺
到对方。”
河野所长建议森內惠美子先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
“江户川芙拉尔小区的房间暂时空置,即使浪费房租,也顶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先回老家安顿下来,再找新的房子。四〇三空置的情况最好连物业都不要告知。邮件可以让胜俣去取。只要不告诉任何人,隔壁的垣內美奈绘就搞不清惠美子到底是不住在那里了,还是外出了。
“遇上要拿东西或别的情况必须回四〇三时,您也不要一个人去,可以让您母亲陪同,或者叫上胜俣一起去。”
新居所确定后,搬家的事必须干净利落地一次
完成。
“具体的曰子由我们来定,为的是不让垣內美奈绘察觉到。”
“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搬吗?”惠美子终于止住了眼泪,“可她没有工作,不会长时间外出吧?”
河野所长微笑道:“我们会事先调查清楚,也可以请垣內先生配合一下。”
“利用他们离婚调解的曰子吗?”津崎问道,“那不是要上家庭事务法院的吗?”
“就垣內夫妇目前的情况,还没到需要正式理办的程度,正在律师的参与下进行调解。”
一旦入进正式的调解程序,垣內先生一方也必须作出让步,比如需要他承认自己的不忠,可他不会愿意这么做。他希望通过金永律师来想办法摆平此事。
“垣內先生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尽会想些对美奈绘而言不近人情的方法。不过,他并非完全缺乏常识,至少会担心给他人增添麻烦。他的本意或许是不希望美奈绘在离婚前犯下刑事案件,因为这样会影响他的生活。”
津崎忽然同情起垣內美奈绘来。这个女人有她自己的盟友吗?会有谁在她身边,给她安慰吗?
会有谁在她身边…津崎莫名联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思绪多少有点混乱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名少女的脸。她同样没有盟友,正置身于深深的孤独之中。
“这种半夜躲债逃跑似的做法或许会让您生气,”河野所长继续说,“但是,如何在不被垣內美奈绘追踪的前提下搬家,确实是首要的课题。我们可以介绍一些熟悉此类业务的搬家公司,具体事务交给他们去办,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也会在一旁监督。”
“那就拜托了。”森內惠美子的话语带着鼻音。
“问题在搬家之后。森內姐小,您准备怎么办?”
还是要证明自身的白清,对吧?
“垣內美奈绘让您蒙受了不白之冤,并通过媒体广为宣传。若只是写信给城东三中倒也罢了,她竟然将无中生有的陷害捅给电视台。电视台方面也有问题,没有调查清楚就无端指责,说您是毫无责任感的教师。对此,您准备怎么办呢?”河野所长用手指轻敲文件,紧盯着惠美子。
津崎心想:他简直是在挑拨。
“证据已经齐全,如果您要反击,怎么做都行。您也可以利用媒体,我们能够提供渠道。”
听他的语气,这番提议并非空头支票。
森內惠美子抿紧嘴
,一声不吭,只是劲使地攆苕手帕。
“可这样…”虽然知道越俎代庖并不妥当,津崎还是开了口,“又要重提城东三中的事件,生学们不是又要受到伤害了吗?”
听了此话后,河野所长的眼里便
出了一道从未有过的強烈目光,连说话的语调都发生了变化。
“那么,森內姐小受到的伤害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就无端受到伤害这一点而言,森內姐小和城东三中的生学们并没什么两样吧?森內姐小所受到的伤害甚至更为具体,难道不是吗?”
“是的。可是…”
“津崎先生,身为教育家,您认为将这起事件束之高阁,真的合适吗?在某一天——无论何时,十年后也好,二十年后也好,您能够问心无愧地向您的生学说明真相吗?您的生学听后又会作何感想?他们会感谢森內老师吗?他们会说‘原来森內老师为了不给我们增添负担,竟一个人忍气呑声这么多年,真是太感谢了’这样的话吗?”
森內惠美子低下了头。
津崎只得独自承受这番苛责。
“我们已经基本查清,是哪个生学写了举报信。”
津崎向两人说明,写举报信的是当时身在二年级一班的女生三宅树理。森內惠美子惊得说不出话来。河野所长在震惊的同时,
出了颇感趣兴的表情。
“津崎先生,您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森內惠美子小声说,与其说是在责问,倒不如说是在抱怨。
“非常抱歉。我当时觉得,还是不告诉你为好。”他又转向河野所长,“那名女生不会跟垣內美奈绘有什么关系吧?”
津崎会这样提问也是出于无奈。这里总不会又有什么偶然吧?
河野所长没有笑,也没有不耐烦。他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举报信內容的真伪与森內姐小毁弃举报信的事件根本是两码事。森內姐小蒙受的不白之冤与三宅树理没有任何关系。”
津崎听着旧空调的呻昑声,陷人了沉思。
森內惠美子是白清的。她没有扔掉举报信,这一点完全可以证明。应该向生学们说明这一切…
好吧,无论如何,这件事早晚要告诉他们,那就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吧。
津崎抬起头:“城东三中的三年级生学要针对柏木卓也的事件开展校內审判。”
河野所长和森內惠美子双双瞪大了眼睛。
“好像是昨天才正式决定的。法官、检察官、辩护人和陪审员的人选都已确定,他们正在着手准备。”
“审、审判?”
“被告是大出。”
森內惠美子更觉莫名:“他们只是一群初中生,怎么审判呢?”
“是冈野老师打电话来的,我也是昨晚才听说,具体安排我并不清楚,只是他们似乎并非想要搞成真正的审判。说来也是,即使判决大出有罪,生学们也无法对他执行处罚。”
河野所长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瞪得圆浑。
“他们只想查清真相。媒体和我们老师都不告诉他们实真情况,他们受不了了,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追
究底。”
“这不是胡闹吗?”森內惠美子嘀咕道。
“森內老师,”津崎转向她说道,“冈野老师打电话给我,不只是为了通知我,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
“哈哈,”河野所长说,“估计现任校长想对津崎先生说,不要对校內审判提供协助。是不是?”
一语中的。津崎不由得缩了一身下子。
“是的。他这样要求我,也要我转达森內老师。”
“是吧?是吧?”
“生学会以怎样的方式举办校內审判,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我是他们曾经的校长,森內老师也曾是柏木的班主任。我们被生学们询问或要求提供证言的可能
非常大。”
代理校长冈野也是如此判断的,所以才来提前打预防针。
“只要生学们有要求,我会満足他们。”津崎说。
森內惠美子只是愣愣地发着呆。
“我有这样的义务。”
“津崎先生…”
“我不想说你也有这样的义务,所以我要请求你,请你也配合生学们的校內审判。”
转机出现了。森內惠美子而言,校內即将举行的这场审判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真是太好了!”河野所长不合时宜地髙声感叹,“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森內姐小,津崎先生的话一点也不错。您就在那样的场合证明自己的白清。您看怎么样?”
他甚至曝起嘴
,吹了一声口哨,慡朗地笑了起来。
“多么勇敢的生学啊。真好,真是敢想敢干,连我也忍不住要为他们两肋揷刀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津崎和森內惠美子面面相觑。
·
这一天,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来到城东察警署。
两人平时都与该警署的少年课无缘,一进门便顿觉有些庒抑,开始紧张起来。
“你父亲不是在警视厅工作的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呢“怎么会?完全是两回事嘛。”
刑警办公室里空
的,他们要找的佐佐木礼子也出去了,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姓庄田的男官警。这人面相很和善,不像个刑警,倒像电视剧里那种老好人的角色。年龄也不大,大概三十出头吧。
对庄田官警而言,凉子和吾郎算是稀客,听说他们来访,他竟亲自跑到前台
接,还显出很惊讶的态度。从见到两人的时刻起,他的一
眉毛就一直往上挑起。
“我已经打了佐佐木官警的传呼机,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她并没有跑远。”庄田官警说,“这个人闲不住,一有空就去附近的游戏中心和便利店里转一转。”
“冒昧来访,真是过意不去。”
两人一起打过招呼后,就在庄田官警安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凉子看了佐佐木吾郎一眼,开口道:“今年暑假,我们要搞一项课外活动,想请你们协助。”
凉子开始说明后,庄田官警的眉毛吊得更高了,而且还是只有一
,真奇怪。
“等一下,请等一下。”举起手拦住凉子的话头,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翘起的眉毛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你们要搞审判?”
“是的。”
“你们要审判大出?”
“不是真的要为大出定罪。”佐佐木吾郎不失时机地揷话道,“只是想以审判的方式弄清柏木事件的真相。”
“等等,等等。”庄田官警连声叫停,“还是等佐佐木官警回来后再谈吧。先喝点冷饮怎么样?想喝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就喝着庄田官警拿来的冰可乐,聊起了家常。庄田官警说他已经结婚了,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凉子察觉到,说话之余他一直观察自己和佐佐木吾郎的神态。
“真是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佐佐木礼子冲进了刑警办公室。她満脸是汗,肩上背着个大包,包里
出一捆宣传海报。“哦,是藤野凉子和…哎,你叫什么来着?”
“佐佐木。”
“哦,是佐佐木吾郎。呃,你是生学会委员吧?”佐佐木官警连珠炮似的说着,从背包里菗出一条
巾来擦汗。手帕已经不管用了。
这位官警竟然记得我们的全名。凉子既感到佩服,又有些不愉快。看来佐佐木官警对我们学校的了解要比想象中更加深入。
“大热天的,你们特地跑来有什么事吗?已经放暑假了吧?”
面对佐佐木官警心急火燎的发问,庄田官警笑眯眯地说:“别急,先喝点冷饮去去火。一会儿有你吃惊的。”
凉子从头开始讲起。随着凉子的叙述,庄田官警的眉毛又吊了起来,不过这次是两
一起。佐佐木礼子的眼睛则瞪得越来越大。
“难以置信。”佐佐木礼子仍用搭在脖子边的
巾擦脸,其实脸上已经不再出汗了,“真是难以置信,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凉子和吾郎异口同声道。
“大出竟然会同意,也真是难得。”
“其中有很多曲折。”
而且今后还会有许多曲折,因为还不知道俊次的父亲大出胜会怎么想。
“但我们认为,既然已经开始,就一定要干到底。我们要査明真相。”凉子十分干脆地说。
刹那间,佐佐木礼子的眼中显
出同情与怜悯。她又看了看庄田官警。
“我说,藤野同学。”
“嗯。”
“你们要起诉大出,可以这样说吧?”
“是的。”
“根据还是那封举报信吗?”
“不只是这个。”
“好,我重来一遍。主要的依据还是那封举报信,对吧?”
“是的。”凉子这次不得不认同。
“既然如此,当你们明白举报信上的內容是不可信的,又会怎样呢?”
凉子默不作声。佐佐木吾郎也抿紧了嘴
。
“事实上,我…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封举报信是凭空捏造的。举报人是谁,我们也知道了。”佐佐木官警有些呑呑吐吐。
凉子拦住她的话头:“此事就不劳相告了。我们也知道。”
“可你们听到的只是传言吧?”
“这样说来,佐佐木官警您掌握的情况也差不多吧?无论是內容的真伪,还是举报人的真身,也都只是一些推测吧?”
佐佐木礼子大为惊讶,半张着嘴,很久都没有合上。庄田官警颇感趣兴地探出了身子:“确实如此。我们也没有向本人确认过。”
“喂,庄田官警。”
“没事,说说何妨。你们又是如何看待这种‘推测’的呢?”
“我们认为,应该先回到一张白纸的状态。”虽然当着佐佐木吾郎的面现学现卖他昨天的话不免有些难为情,可凉子还是得这么说,“我们决定,首先要找出举报人。”
“我们向三年级全体同学发出了邮件。”佐佐木吾郎补充道。昨晚他们三人为此忙了一宿,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所以都有些睡眠不足。现在这个时候,萩尾一美正要去邮局投递,尽管她牢
不断,说这样会导致肤皮
糙。“是呼吁举报人主动站出来承认的信件。”
礼子似乎能听到自己重重合上嘴巴的声音。她就这样僵在那里。
“你们觉得举报人会响应你们的要求吗?”庄田官警问道。
“但愿如此。”
“是啊。可要是没人响应,你们又该怎么办?不就失去了起诉大出的根据吗?”
凉子沉住气,坚定地对庄田官警说:“可举报信本身不会消失,可以视为间接证据。我们来验证这个间接证据。”
“并据此进行审判。”佐佐木吾郎说。
庄田官警的眼睛越发明亮了。他点了一下头:“原来如此。行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喂,庄田官警,你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吧?”佐佐木礼子已是満脸怒容。
庄田官警笑道:“有什么呀,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大力支持这次校內审判。”
“怎么可能搞好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他们还只是些初中生。”
“哎呀,可不能这么说。以前面对一些案子,我们不是常常会说,‘还只是初中生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这一次的意义可完全不同了啊。”
佐佐木礼子从脖子上拉下
巾,用两手不停
。
“藤野同学。”她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恫吓。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那封举报信公开摊上桌面,会让某人受到伤害?”
来了。凉子早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来。
“我们全都已经伤痕累累了。”
“可是…”
“我们不想就这么不闻不问,让伤口慢慢淡出我们的视野。”
并不是等待愈合,而只是假装看不见罢了。
“万一——只是万一的情况,举报人主动站了出来,你们能保护得了吗?”
“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来保护。”凉子提高了嗓门,“可我觉得在保护举报人之前,还有一件必须先做的事。”
“什么事情?”佐佐木礼子有些困惑。
“到目前为止,老师和警方都在保护那位举报人,一直关注着、保护着,是不是?可你们有没有直接听过举报人想说的话呢?”
佐佐木礼子倒昅一口凉气。庄田官警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认为举报人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过度保护。举报人是在乞求信任,希望别人相信自己说的话。所以我们就相信‘他’好了。”
四周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包围着他们,凉子却一次都没转移视线,自始至终直视着佐佐木礼子的眼睛。
“请您一定要协助我们的校內审判,拜托了。”凉子与佐佐木吾郎一起鞠了一躬。
“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好呢?”庄田官警说。
佐佐木礼子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开口阻止。凉子与吾郎对视一眼,不噤微笑起来。
“请告诉我们柏木去世后,你们搜查时了解到的情况。我们不会要求提供原始资料,那种资料我们也看不懂。”
“是啊。我们也不能把正规资料拿给你们看。不过我们可以为你们整理一份参考资料,以回答你们提问的形式。可以吗?”庄田官警回头征求佐佐木礼子的意见。
女官警呆板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柏木的死亡推测时间、死因、遗体的状态、现场有没有遗留物品,还有案发当夜附近居民的证言,你们肯定去调查过吧?”
“这些情况在家长会上说明过了。”
“我们也从老师和父母那里听到过一些零星的信息,可还是想正式确认一下。”凉子又正了正坐姿,“佐佐木官警,如果您确认过大出在案发当夜的行动,也请告诉我们。这对我们将是莫大的帮助。”
佐佐木礼子咬了一下嘴
。城东察警署在搜查中并没有确认过大出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因为没有必要。至于我个人有没有向他们询问过,在目前阶段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明白了。”
一直眯着眼睛思考问题的庄田官警这时问起:“你们也会向老师们了解情况吗?”
“是的。”
“那么津崎老师和森內老师…”
“有这个打算。”
“会作为证人传唤到庭吗?”
“有可能。”
“这么说,我和佐佐木官警也同样有可能?”
佐佐木礼子立刻作出反应:“我不会站在任何一边!”
“我们也不想站在任何一边。这次审判不是为了争输赢,我们只想弄清真相。哦,对了。”凉子举起一
手指,“刚才我们要求提供的资料,请同样交给辩护方一份。对于这些基本的事实关系,双方必须公平地掌握。没有问题吧?”
庄田官警笑了。他快要对面前这两位初中生高举白旗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佐佐木礼子,说道:“没问题吧?佐佐木官警,我们就配合一下吧。”
凉子勾直勾地看着仍在犹豫不决的女刑警,有一句话冲到嘴边又费劲地庒了回去。您是在为三宅树理担心吧?
问出来就太多管闲事了。
“好吧。”女刑警叹了一口气,“我们就来准备这份资料吧。”
“非常感谢!”一直默默看着他们
舌剑的佐佐木吾郎突然大声表示感谢,室內甚至
起了回声。
“我们该如何与大出一方联系?他的辩护人又是谁?”
“是个外校的生学。”
凉子介绍完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困惑的神色又回到了佐佐木礼子脸上。
“外校的生学?还是柏木的朋友…”
“我们也有点担心,但仅就昨天的情况看,应该没有问题。再说还有野田跟着他。”
“据我了解,野田好像不太适合这样的工作。老实巴
,也
没骨气的。”
交谈到现在,凉子觉得佐佐木礼子的这句话最让自己恼火。说来真不可思议,可她就是不想听别人这样说野田健一。
此刻,凉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是野田健一在图书馆里
身而出帮她赶走
氓的模样。那当然是野田健一在特定时间、特定场合,又中了琊之后的特定表现,不过也算是的一个侧面。在这次校內审判中,他说不定还会展现出这一面。
野田健一从一开始就支持凉子,他先是要当陪审员,后来又主动要求当辩护人的助理。他如此积极地参与校內审判,并不是因为在自己与父母的冲突中欠了凉子的情。健一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自有必须认真参与校內审判的內在动力。
这或许只是凉子的一厢情愿。如今她已经站到起跑线上,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她要依赖一切可以依赖的东西。
“野田可是很有骨气的。”
凉子的语气很強硬,让佐佐木吾郎吃了一惊。佐佐木礼子更是目瞪口呆。
“哦,是吗?对不起,刚才我失言了。”女刑警苦笑一声,将攥在手里的皱巴巴的
巾往就近的桌上一扔,“既然这样,我也得抓紧时间动手干了。”
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出了城东察警署,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城东第三中学。他们觉得必须马上将取得佐佐木礼子的支持这件事向北尾老师汇报,同时也要通知辩护方。
北尾老师不在教师办公室。当凉子他们正要离开办公室时,他正好回来了。
“哦,是藤野同学啊,你听到妹妹转告你的事了?”
“没有,我还没回过家。”
“这样啊。我这儿正好有要紧事,正在召集相关人员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家都在图书室,快去吧。”
图书室的阅览室里,除了被告和陪审员,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已到齐。萩尾一美看到凉子他们进来,赶紧朝他们招手。
“啊,太好了。你们不来,我一个人正心慌着呢。”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也担心着呢。”佐佐木吾郎说着,坐了下来。
辩护方的两人在阅览室的书桌上摊开笔记本和活页纸,正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凉子探头过去,野田健一便猛地合上了笔记本。
“用不着这么戒备森严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
凉子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北尾老师:“我有事要向大家通报,可以先说吗?”
“有话快说。”说话的是井上康夫。他看上去似乎非常疲惫。
“你怎么了,热感冒?”
“说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写《校內审判简要说明》,一宿没睡嘛。”
“说到睡眠不足,我们也一样。”
对呼吁信和得到佐佐木官警支持一事,凉子都作了简要说明。
“我们觉得一些基本事实应该由双方共同掌握,才请求佐佐木官警也给辩护方一份资料。这样做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神原和彦答道。
野田健一汗
不止,校服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辩护人神原倒显得相当淡定。
“太有帮助了。我们正在按时间顺序整理以往的事件呢,时间全用这上面了。”
在笔记本上拼命写着的就是这些吧。
“要寻找举报人吗?”提出这个问题的是野田健一,他诧异地看着藤野凉子,似乎在怀疑她精神是否正常,“藤野同学,你不会真的以为举报人会主动站出来吧?”
凉子只当没听见。
“三宅可不会这么老实。”
“停!”凉子猛地拦住他的话头,“这是检方的工作方针,没必要听取辩护方的意见。”
健一显出惊慌的神情,他用求援的眼神看了看辩护人神原。看来,有关三宅树理的是是非非,健一已经跟神原讲过了吧。
“我觉得这样的工作顺序是正确的。”神原和彦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知道举报人是谁后,也能告诉我们吗?”
凉子一下子答不上来了。她还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这也应该是双方共同掌握的信息。”法官井上康夫又发话了,“或者说,作为法官的我要作出这样的裁定。”
“可举报人是我方的重要证人。”
“是啊,那是我们的王牌。”
佐佐木吾郎不失时机地提供援助。不料満脸倦容的井上法官立刻抖擞起精神,用手指推了推银边眼睛。
“什么王牌不王牌的?别搞错了,这不是真正的审判,没必要这么在意输赢。目的在于弄清真相,对不对,藤野?”
凉子缄口不言。她发现自从当上法官,井上康夫便一下子神气起来,对自己也是“藤野、藤野”直呼姓氏,毫不客气。
“明白。不过,要是举报人自己不愿意,就不说了。要视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是带有保留的吧?辩护人,这样可以吗?”
“可以。”野田健一还在晃晃悠悠地摇着脑袋,似乎在说: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可能的,藤野同学,不行啊…
凉子有些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亏自己刚才还在佐佐木官警跟前帮他说话。可惜野田健一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们的劲头都很足嘛,像玩真的似的。”双手抱
靠窗站着的北尾老师嘿嘿笑着,“藤野同学,要通报的都说完了吧?下面就由我来说几句。首先,既然柏木的父母愿意跟你们见面,那后天就由现在这些人前去拜访。正规的审判是没必要向他们打招呼的,可你们搞的并不是正规的审判,还是去一次比较好。”
“不是正规的审判”这句听着有点刺耳。
“其次是关于津崎老师和森內老师,他们说,只要你们有要求,他们愿意出庭作证。”
井上康夫皱起眉头:“我们还没提出要求呢,准备工作倒做得真快。”
“学校也有学校的情况。”
凉子马上就猜到,是冈野老师打过电话了。他才不会说“生学们要搞校內审判,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而是正相反,肯定叮嘱过津崎老师和森內老师不要给予配合。
“井上说得不错,这次审判不是吵架,不必纠
于谁胜谁负。以何种方式处理问题、要当哪一方面的证人之类的事,都可以协商解决。还有…”北尾老师故意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扫视着在场的生学,“森內老师方面也有新的进展。我在一小时前接到了津崎老师的电话,真是个令人震惊的新情况。”
北尾老师讲起森內老师没有收到过举报信的事。听得出了神的生学个个都
出了惊愕的神色。
“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高叫起来的是萩尾一美,“竟然是隔壁女人的恶作剧?这不成悬疑电视剧了?”
“一美,你少咋呼。”
“实在难以置信嘛。”
凉子也有同感。怎么听都像一段编得绘声绘
的谎话。
《新闻探秘》节目组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在节目中,茂木记者完全将森內老师定位成一名不负责任的教师。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森內老师的话当回事,才根本没想到要去调查此事吗?
媒体真是可怕,凉子心想。如此重要的事实被媒体过滤掉后,竟好像真的不存在了。
“到现在才弄清楚,真不容易。”
“森內老师找的那家私家探侦社看上去不怎么样,其实相当能干。”说着,北尾老师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笑了一下,“那家探侦社的社长听说你们要组织校內审判,还十分感动,说你们都是勇敢的生学。”
他还说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说,让津崎老师大吃一惊。
“只是匹夫之勇罢了。”井上康夫一边忍住哈欠一边说。神原和彦微微一笑,凉子瞪了他一眼。
我这是怎么了?过了一天,心态应该调整好了吧。只要能査清真相,自己做检察官也没什么不好。明明已经这么决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満脸若无其事的神原,就像看到了无数用纸折成的蛇,內心深处会涌起反感的情绪——做辩护人的原本应该是我,“我想,如果请森內老师出庭作证,是不是能让她对毁弃举报信的事提供证言呢?”北尾老师说,“当然,是否毁弃举报信,与举报信內容的真伪并无关系。可森內老师确实为这不白之冤深受其苦。如果能让她在生学和家长面前证明自己白清,多少能让她轻松一些。森內老师毕竟还年轻,今后的人生长着呢。”
“明白,我们会考虑的。”神原抢在凉子之前回应了北尾老师。这又让凉子很不痛快。
“可是,老师,”萩尾一美将视线投向北尾老师,“即便她没有毁弃举报信,森林林在柏木事件里也派不上用处哦。”
“这话可真刺耳。”
“这是事实。她对柏木这样的生学不感趣兴,不太会有什么了解的。”
“是啊。”凉子也点了点头,“我们会向森內老师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希望她做好思想准备。”
“啊,一定要有准备。”北尾老师缩起脖子扮了个鬼脸。
·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三宅树理把自己关在父母口中的“万用房间”里。母亲时常在这里熨烫服衣或做些
补补的手工活,父亲则将这里当成绘画用品保存室。有时妈妈会在这里打印一些参加学习会时要用的文件,因此房间里有一张小书桌和一台文字处理机。树理正坐在文字处理机前。
树理也想过沿用借助尺子手写的方法。但这次要写的东西字比较多,表达方式相对复杂,用那种方法太费事了,她便决定悄悄借用母亲的文字处理机。
光是写信件的抬头,她就有些犹豫不决。
“《新闻探秘》制作部茂木先生收”
也许写“采访记者茂木先生收”会更好?树理以前只是因为好玩摆弄过一阵子文字处理机,并没有正式学习过怎样使用,光是厘清假名与汉字的转换方法就费了不少劲。
今天父亲出门时说晚上会比较晚回来,因为公司里有应酬。妈妈吃过晚饭后就一直抱着电话听筒,说最近她们的学习会要组织聚会,要一个个打电话联系。估计她今天不会用到“万用房间”
即使如此,树理还是反锁了房门,这样才能放心地背对房门,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显示屏上。
“我对这次校內审判抱有期待。”
一个个敲出假名再转换成汉字。这番重复的工作她已经干了两个小时,眼睛都有点累了。
“他们总算要认真对待我写的举报信了。”
这样写是不是显得比较孩子气?写成“有被他们认真对待的可能”是否会更好?
三宅树理要将藤野凉子组织的校內审判通报给《新闻探秘》的茂木记者。茂木记者肯定会非常高兴吧?他肯定会跑来采访吧?那大出俊次不就又要以罪犯的身份出现在国全观众面前了吗?
活该!
大家正慢慢遗忘那起事件,这种现状树理绝对无法忍受。松子死后不久,树理认为大家会发挥恶毒的想象,说不定立刻会有人指名道姓地痛骂她。有一阵子她根本无法入眠,以至于什么事都不想做。
现在情况发生了重大转变。冈野老师明确表示,不知道举报人是谁,学校也没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真是太好了。树理又可以隐蔵在全安的烟幕后面了。
经常来看望自己的尾崎老师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她一厢情愿地觉得树理是受害者,这也是城东三中的官方认知。
通过这次的事件,树理有了一种切身的体会。学校对“受害者”无能为力,只要自己表现得像个受害者,学校便只能无条件让步。
所谓的社会或许就是如此。
“我认为,茂木记者一定要报道这次校內审判,让国全观众了解三中发生的事件。这也是为了死去的柏木卓也…”
“树理。”母亲的喊声突然在离背后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树理吓得跳了起来。她回头一看,发现母亲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表情僵硬。
“这是什么?你在写什么?”
母亲的眼睛紧盯着文字处理机的显示屏。她转动眼球不停地阅读下去,脸上的血
正随之迅速消退。
“什么呀?你在写什么,树理?”
门是怎么打开的?不是已经反锁了吗?
树理的嘴
一开一合,拼命地呼昅着空气。
口闷得慌,全身的血
似乎都在倒
。
母亲扯开了尖嗓门:“你为什么要反锁房门?就算反锁着,还是能从外面扭开的。可把妈妈吓坏了,不知道你在里头干什么,担心死了。”
母亲上前抓住树理。
“你把妈妈关在外面,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快回答,树理。树理!树理!树理!
八月二曰
·
井上康夫发奋写出了《校內审判简要说明》,并于昨天送到了风见律师的事务所。拜他所赐,大出俊次今天上午九点就被风见律师的电话叫醒了。对暑假中的大出俊次而言,这实在太早了点。
“俊次,你真的拿定主意要参加校內审判了?不会是被别人赶鸭子上架,下不了台了吧?”风见律师说。
俊次这时又困又热。代替睡衣的T恤被汗水完全
透,紧紧贴在身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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