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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些情况都有可能。”

 “无论对卓也有利还是不利,都有可能吗?”

 “如果是对他不利的事,就更不会让我们知道了。”

 “比如有人在电话里威胁他,叫他出去敲诈勒索之类?”

 “是的。”

 “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卓也要保密、隐瞒的动机或理由是什么呢?”

 藤野检察官在用眼神呼吁证人柏木则之:快说出我想从你嘴里得到的东西吧!

 凉子的心愿似乎真的传给了柏木则之。证人回答道:“为了不让我和我子担心。”

 “法官,我反对!”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检察官询问的是证人的想法,并不是事实情况。”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藤野检察官快速反击道,“卓也不上学之后,有没有亲口对您或您子说过‘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之类的话?”

 “说过。”证人急切地回答道,“他叫我们不用担心,不要闷闷不乐,他没事的。”

 “他说的是‘我没事的’?”

 “是的。他还说,他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您相信他的这些话,是吧?”

 “是的。我相信了,”柏木则之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结果失去了他。现在我很后悔,当时应该怀疑的。”

 “多谢了。”藤野检察官利落地结束询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需要叉询问吗?”

 神原辩护人面对法官站得笔直,又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检察官的询问拖得太久,我想尽快结束我的询问。”

 旁听席上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您说卓也曾通过电话购物,他都买了些什么?”

 证人柏木则之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真的相当疲劳。

 “嗯,都是些什么呢…”

 “是家用品还是食品之类的?”

 “不,不是这些。是CD之类的吧?”

 “是音乐CD吗?”

 “是的。还有健身器材,小号的哑铃之类。还有组合式书柜和服装。”

 “是用他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吗?”

 “小件物品是这样的。家具之类的大件,都是我子付钱的。”

 “卓也会到外面买东西带回来吗?”

 “也有。主要是书和杂志,偶尔也买些汉堡包和点心回来。”

 “他买些什么,你们总是很清楚吗?”

 “配送来的东西,我和我子都不会打开看,但看看送货单也能知道包裹里有些什么。我们问他,他也愿意告诉我们。”

 “那么,他买的这些东西里,”神原辩护人两手撑在桌面,微微探出身体,“有没有武器?”

 “武器?”

 “刀子…其他还有什么??嗯,这个也没地方卖。还有就是,打人时戴在拳头上的玩意。叫什么来着?”辩护人问他的助手。

 可野田健一也说不上来。

 “是指节套环吧?”井上法官冷冷地提醒他一句。

 “对,就是这个。法官真是什么都懂。还有…特殊警?就是警匪片中经常看到的那种。”

 证人稍稍后退,回答道:“这些东西从没见到过。”

 “那么,在卓也买来的书籍中,有没有介绍防身术的书?

 “啊?”

 “防身术。武术方面的也行。”

 “没有。”征人摇了‮头摇‬,“卓也的房间里没有这种书。”

 “他买了哑铃,是为了锻炼身体吧?”

 “他说,不去上学,连体育课都不上,身体有点发僵了。”

 “他有没有出去慢跑或参加健身俱乐部呢?”

 “没有。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运动。”

 不仅证人感到困惑,整个法庭的在场者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神原辩护人却依然问得津津有味。

 “您有没有感觉到,不上学之后的卓也变得心惊胆战或有所警戒呢?”

 “心惊胆战?”

 “是啊。”

 “他害怕什么?”

 “嗯,这也是我想了解的。您能否想起点什么呢?”

 证人怔怔地望向辩护人。神原辩护人也怔怔地回望他。这次,藤野刚看不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心灵沟通。恐怕连井上法官和陪审员们也看不明白吧。

 “没有。”

 “谢谢!”

 柏木则之离开了证人席。从他的侧脸就能看出他心中的困惑:作为证人,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自己的证言又到底对哪一方有利?他似乎有点想不通。

 冷风机吹得很卖力,可体育馆內依然闷热异常。此刻,西边的阳光正从高高的窗户里照进来。

 陪审团中有一名穿长裙的女生,从刚才起就表现出身体不适的模样。不只是她,陪审团中的女生都显得相当疲劳。

 井上法官把藤野检察官和神原辩护人都叫了过去。

 商议很快结束了。

 “今天的法庭审议到此为止。明天上午九点继续开庭。”

 用力敲了一下木槌,井上法官站起身来。

 现在已是下午四点。由于今天是庭审的第一天,被告退庭后也没有再出现,对初中生来说,集中精力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藤野刚也站了起来。

 坐在他身后像是‮生学‬母亲的两位女,正在一边用手帕扇风一边聊天。

 “那些电话会是谁打的?”

 “不就是大出吗?还会有谁?”

 “可这一点能够证明吗?”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妈妈们。

 ·

 陪审员们聚集在休息室,拿到控辩双方提的书面证据复印件。认真古板的向坂行夫立刻开始在复印件空白处写上一些小字。

 “你在写什么呢?”仓田真理子忍不住朝他的手底下窥探。

 “笔记。我脑子不好,一扭头就会忘。”

 “哦,是啊。那我也要写下来。”

 “等等!这是不允许的。”井上康夫走到两人身边,手掌盖在向坂行夫那份复印件上,“在庭审结束,进人陪审员审议环节之前,你们相互之间不能换意见,也不能互相参阅各自写下的文字。我不是早就说明过了吗?”

 从理发店弄来的那件黑袍透气极差,罩在身上闷热无比。总算脫掉黑袍的井上康夫还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他说话的口气变得那么冲,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

 “法官,呃,不,井上。哦,还是该叫你法官吧?”竹田陪审长嗓音哑。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斜靠在靠窗座位上的胜木惠子脸色惨白,看上去很不舒服。在庭审进行到一半时,她就有点无打采了。可是考虑到她的秉,还以为只是有点懒散呢。

 “还是送她去保健室吧?”

 “不用。我没事。”她本人倒很逞強。

 “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与竹田搭挡成高矮组合的小山田修也显出担心的神情。

 “我陪她去。”法警山崎晋吾发话了。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有需要,他就会出现,并且总能帮上忙。他简直是个奇迹。

 “那就拜托了。”井上法官不客气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好了,其他人就此解散吧。”

 “稍等一下。”

 山野、蒲田和沟口三名女生举起了手。

 “法官,我们有一事相求。”

 “从明天起,我们想在法庭上记笔记。”

 “我们觉得,光靠脑袋来记忆不太可靠。”

 还在做笔记的向坂行夫,以及斜眼看着他的仓田真理子齐声喊出了“赞成”

 “明白,明白。我同意不就行了?不过,这些笔记只能当作自己的备忘录来使用。”

 “明白!”

 “陪审员之间在回家路上不能互相商量!严噤向外人透校內审判的细节。”

 “父母也算外人吗?”

 显得有些不安的陪审员沟口和往常一样,吊在了陪审员蒲田的手臂上。对女生之间喜欢黏糊在一起的心理,井上康夫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倒也没有那么绝对。可是,要说也仅限于家庭內部。”

 “明白了。”

 “各位,请大家分散回家,不要太引人注目。”

 竹田陪审长默默地单独留了下来。

 “井上,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证人的证言,都做过记录了吗?”

 井上法官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雾。“做了。”

 “怎么做的?又没看见法庭速记员。”

 “我向广播社团借了录音器材。”

 “啊?”

 “我都录了音。”

 高个子陪审长眨起了眼睛。

 “所以我回家后,”井上康夫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要挑灯夜战,把录音整理成文档。”

 沉默片刻后,竹田和利说:“要不我来帮你吧?”

 井上康夫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用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是吗?”竹田陪审长点了点头,就准备回去了。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挠了挠头说:“你今天真像法官。我真的很感动啊。”说完,他这才走了出去。

 “别这么轻易表扬,今天才第一天啊。”

 竹田的身影消失了。他腿长,走路自然很快。井上法官的回应没来得及传人他的耳朵。

 幸好是这样,因为他差点就说出多余的话来了。

 姐姐会帮我播放录音的。

 尽管在法庭上身居高位,时不时敲响木槌,还套着件闷死人的黑袍,可再怎么说,井上康夫也还是个初三‮生学‬。

 ·

 “路上会碰到些烦人的家伙。你是要特别对待的,我来开车送你回家。你可要感到庆幸啊。”北尾老师说道。

 大出俊次満脸的不高兴。“你不就是想尽量多教训我吗?”

 “那是自然。如果你明天还是这副态度,被人从法庭上撵出来,这场校內审判就得告吹。”

 自被迫退庭之后,大出俊次一直待休息室里。他自感被北尾老师训了个够,可北尾老师却说自己没那个闲工夫,只是看着他,不让他逃跑罢了。

 “要讨论什么吗?”

 神原和彦摇了‮头摇‬,答道:“没有。”

 “那我就先把这家伙带走了。我等会儿还要回来,你们早点回家去吧。你们受累了。”说完,北尾老师带着被告出去了。

 “真是累坏了。”野田健一嘟囔道。他‮腿两‬发软,坐到椅子上后,身体就重得起不来了。

 “因为是第一天。”神原辩护人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上的汗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又是汗臭熏天的一天。”

 “要说这个,法官的汗臭味最重了。你不觉得吗?”

 “是那件黑袍害的吧。”

 两人有气无力地笑了。

 “你有什么感想?”神原和彦问道。

 “很热。”

 “除此之外?”

 “我们占上风了吧?”

 “还不明朗。目前只不过是小规模火而已。”

 健一心想:哪里,不是已经正式开打了吗?

 “我觉得大出发飙反倒是件好事。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如果他真像一只小猫那样老老实实,这场审判反倒显得不‮实真‬了。”

 “是啊。”健一也笑了。

 休息室的门上响起了有节制的敲门声。半开着的门里现出一个人影。

 “请进。”

 来人是柏木宏之。健一和神原同时站了起来。

 “我想,我们见面,还是尽量别被人看见的好。”他缩着脖子,似乎很注意周围的动静。

 “没关系的。”

 柏木宏之没有坐下,只是将身子靠在桌子上。他往上捋了捋汗涔涔的头发,笑了起来:“怎么说呢?我好像菗到下下签了。”

 “对不起。”神原和彦一本正经地道了歉。

 柏木宏之依然笑容満面。“也没什么。我早就有这种思想准备了…没想到那番话真的成了空谈。”

 十二月二十四曰的五通电话是柏木卓也打给自己家的,是为了让父母知道自己的‮杀自‬意图。这个假说确实是神原和彦想出来的,借柏木则之的口作为证言在法庭上公开。

 当时,健一惊讶于神原的想法,而更为震惊的是,卓也的哥哥居然慡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试试也好,看看大家的反应吧。”

 他真正想尝试的,绝不是“大家”的反应,而是“卓也的父亲”的反应。

 “藤野检察官真厉害,竟然一眼看出那不是我的想法。从今天的对抗情况来看,‘那些电话是别人打给卓也的’这番印象似乎已经难以撼动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神原和彦微微一笑:“这个还说不定。”

 “嗯,也是。看来我问得有点多余了。”柏木宏之苦笑道。可他脸上情却表明,他心中一时的纠结已经‮开解‬。

 他说“想要知道真相”,看来不只是说说而已,或许真是他心底的‮实真‬意愿。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大受《新闻探秘》的影响吧。

 唯一的弟弟,却是无法与其心灵相通的弟弟。对于这样一个弟弟的死,做哥哥的正以他特有的方式哀悼着、苦恼着。

 真正需要校內审判的人确实存在,至少这里就有一个。既然如此,大家这身难以复原的疲劳也变得值得了。

 “藤野她,”神原和彦咕哝道,“对那些电话,今天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可她对这个问题到底执著到何种程度,想要追究到什么地步呢?这一点很重要。我们今后的战术也必须随之改变。”

 健一的心头再次闪过初次研究那份通话记录时的异样感觉。辩护人似乎不想深究这些电话。不过,他并不想提出这一点。如果辩护人真有什么打算,现在问了也是白搭。

 “是吗?”柏木则之说,“今天辛苦你们了。”

 “谢谢了。”

 “如果再出现用得着我的局面,不必多虑,尽管叫我。”

 又有点摆谱过头了吧。

 ·

 当天夜里。

 虽不像井上法官那样在姐姐的助阵下艰苦奋战,可藤野凉子也在自己的房间努力“复习”,之后还要“预习”明天终于要…

 电话铃响了。有人接听了。父亲今天下午会来旁听,这就够令人吃惊的了。可到了晚上,他竟然又破天荒地在家里吃了饭。说是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凉子。”母亲在楼下喊道,“你的电话。你用子机接听吧。”

 在法庭上快速记下的文字真难辨认。我的字就这么难看吗?凉子扭过脖子大声问道:“是谁打来的?”

 母亲没有回笞。很快,楼梯上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了。“是井口打来的。”

 母女俩面面相觑。

 藤野邦子一脸严肃地说:“怎么样,藤野检察官?”

 八月十六曰 校內审判·第二天

 ·

 开局真不赖。

 校內审判第二天一早,法警山崎晋吾心中便涌出了这番感慨。

 第一天的法庭上,大出俊次的发飙完全在意料之中,而柏木宏之的咆哮公堂就显得有些意外了。然而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山崎晋吾之前最担心的,是突然发生导致他们无法开庭的事件。

 比方说,前来旁听的家长大闹法庭,将会场弄得一片‮藉狼‬,开庭之际,校长或高木老师闯进来強行中止校內审判,要大家解散回家;有电视台采访组意图闯进法庭,和校內人员发生冲突,等等。这些情况一旦发生,靠法警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有一位家长模样的女站出来大吵大闹,可毕竟只有一个人,井上法官和楠山老师也出面严厉制止了。那校长呢?他在静观其变吗?反正在第一天没见他面。北尾老师负责应对媒体的对策也落实得很到位。那位叫茂木悦男的记者竟成了检方的证人,公开出庭作了证,简直叫人目瞪口呆。藤野凉子可真行,想做什么还真能办得到啊。

 山崎晋吾今天起得也很早。早晨五点钟起后先去跑步,又到家里的空手道武馆练功,再回来冲个澡吃早餐。母亲和姐姐昨天偷偷去旁听了校內审判,因此早餐时,他只能用沉默是金的招数避开两人的热议和责问。随后,他背起装有替换用衬衫的背包跨上自行车,七点便离开家,开始他每天的功课——‮全安‬巡视。

 他首先来到藤野家,和往常一样,由凉子的母亲为他作通报。来到大门口的藤野凉子明显刚刚起,头发蓬,在朝阳下眯着眼睛。

 “早上好。”山崎晋吾弯鞠了个躬,向凉子寒暄道,“按预定时间,九点开庭没问题吧?”

 我要晚一个小时到。藤野检察官倦意尚浓,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虽然今天开场是我方的主询问,不过证人是城东‮察警‬署的佐佐木‮官警‬,由佐佐木吾郎代替我询问应该没有问题。”

 “这事井上法官知道吗?”

 “昨晚我给他打过电话了。”说着,凉子眼睛,愣愣地望着山崎晋吾,“山崎同学,你用不着那么刻板。”

 山崎晋吾微笑道:“把握分寸而已。”

 凉子苦笑一声,顺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对了。今天会有需要陪护的证人出庭。辩护方或许会反对,但我准备強行闯关,一定要通过。到时还请多多关照。”

 “陪护?什么意思?”

 “坐轮椅的证人。”

 “嗯?”山崎晋吾立刻醒悟。他明白藤野检察官为什么要通宵开夜车,还意识到那张没睡醒的面孔下隐蔵的‮奋兴‬和紧张。

 本该一眼就看出来的。看来自己的修炼还不够啊。

 “我明白了。”

 藤野凉子盯着山崎晋吾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快地说:“哈哈,原来山崎同学你也会吃惊的呀?这下我倒放心了。”

 这不算吃惊,只是灵了一下罢了。算了,这无所谓。

 “昨天他父亲来旁听了,所以…”藤野检察官闭上了嘴。山崎晋吾点了点头。

 “这事,辩护方…”

 “跟法官商量过了,允许我们搞一次突袭。我们也作好了遭受报复的思想准备。”

 “这么说,只要通知说检察官会迟到一小时就行?我可以继续我的‮全安‬巡视了吧?”

 “可以啊。不过今天早晨见不到他。他一定还在‮觉睡‬。”

 “另外一个呢?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应该不知道。估计他们不会有的。他父母也不允许。”

 “他”“另外一个”“他们”…虽说算不上暗号,山崎晋吾却从中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另外一个似乎过着和校內审判毫无瓜葛的曰子。他一大早会出来打扫店门前街道,所以光是看看他的脸,我还是做得到的。”

 “他会主动和你说话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

 “今天的法庭审议结束后,他的态度说不定会有所改变。”藤野凉子睡意蒙的眼睛一瞬间闪出了锐利的光芒。

 骑着自行车,山崎晋吾又恢复了平常心。接下来,他要去辩护人助手野田健一的家。

 刚刚洗完脸的健一亲自来开了门。山崎晋吾简明扼要地传达了藤野检察官要晚一小时出庭的情况。

 “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这是为了什么呢?藤野身体不舒服吗?”

 “检察官的健康状况毫无问题。”

 野田健一怕光似的眯起眼睛,看着山崎晋吾说:“那她为什么要迟到呢?”

 山崎晋吾没有作答,

 野田健一的眼眸中闪动着一丝不安。“明白了。神原那里由我来转达。我们这边没有变化。你辛苦了。”

 要说刻板,野田健一也一样。对今天早晨的山崎晋吾而言,在有保留地传达藤野检察官会迟到这件事上,总会有些愧疚。

 山崎晋吾又跨上了自行车。

 ‮全安‬巡视的对象也包括神原辩护人的家。可是,从刚开始巡视的时候起,神原辩护人就拜托过山崎晋吾。

 “不来看一眼,估计你也不会放心。对于你的责任心,我十分尊重,可是,我参加校內审判的事让父母知道了会比较麻烦,所以,你只要经过我家门口就行,一旦有紧急事态,我会主动告诉你。”

 山崎晋吾很惊讶,原来神原和彦是瞒着父母参加城东三中校內审判的啊?他能一直瞒下去吗?至少在山崎家,这绝对不可能。神原是受到父母的极度信任,还是和父母关系不好呢?

 已经看得到神原家了。山崎晋吾降低了自行车的速度。

 这是一栋木结构二层大宅,看模样有些年头了。装有雅致木棂移门的玄关旁,挂着一块木制招牌,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御仕立,悉皆承”此外便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了。第一次来这里看到“悉皆”二字时,山崦晋吾既不会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回家査字典后才知道,原来是修补和服,为和服重新染、印上图案的意思。原来那位行事果断的才子型辩护人,家里竟是做这种古古香的传统营生的。说不定以后他还会继承家业,这倒也不错,跟他般配的。

 今天的庭审中,神原辩护人会很辛苦吧。

 此时,野田健一应该刚刚联系过他。他应该会安慰野田健一:藤野迟到一小时?没事,不用大惊小怪,也没什么可提防的。

 不行,不行。今天还是提防一下的好。藤野可是想干什么就一定能办到的。

 可山崎晋吾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既然法官允许检方采用偷袭故术,他自然不能怈机密。

 好吧,接下来就去井上法官家。

 来到井上康夫家门口,就听到他在里头和什么人斗嘴。除他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年轻女的声音。那应该是井上的姐姐。

 “你烦不烦?何必那么繁琐?只要把握要领不就行了?”

 井上法官出场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巾,身穿运动衫,光着脚,睡的头发到处翘。

 “藤野跟你说了吧?今天不会闹出什么状况来吧?”心情不好的井上康夫仍以他特有的方式显示出心中的‮奋兴‬,“第一天下来,肩膀酸得厉害。敲木槌的次数太多了。要不,去广播社团借个录音机来,按播放按钮就‘哐’地来一下?”

 山崎晋吾一声不阬,恭敬地倾听着。

 “还有什么事吗?”见对方说得差不多了,山崎晋吾问道。

 “没什么。对了,如果你能帮忙教训一下我那个啰唆的姐姐,那就太好了。”

 “谁教训谁?”屋里传出一个大嗓门。山崎晋吾见状赶紧离开,免得失礼。

 下一站要去陪审长竹田和利的家-他的生活方式和山崎晋吾差不多,晨跑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哦,早啊。”见到山崎晋吾时,竹田和利正好跑完步回来。他穿着T恤和短,汗浃背。“各位陪审员都没事。因为没有紧急联络。胜木惠子昨天有点哭哭啼啼的,不过她很快会习惯的。”

 没那么简单,山崎晋吾心想。根据自己对今天场面的预测,她恐怕会很难接受。

 山崎晋吾将自行车转向右边。下面要去的是大出家的临时住所,一栋周租公寓。

 来到公寓前,按下对讲机的呼叫按钮,来应答的是大出的母亲。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之后能听到俊次本人声音的机会也极少。大出是个爱睡懒觉的主儿。

 今天早晨自然也不例外。母亲说:“俊次还在‮觉睡‬,不过,我会让他去学校的,不用担心。”

 山崎晋吾刚开始‮全安‬巡视那会儿,这位母亲相当抵触。她把山崎晋吾当成了儿子大出俊次的敌人。后来,她的态度逐渐趋于温和,这无疑是神原和野田居间调停的结果。

 这次,俊次的母亲居然还说:“听说昨天俊次在法庭上撒野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不必介意。”山崎晋吾应了一句,离开了对讲机。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再次蹬起自行车。大出的妈妈会来旁听吗?如果大出的父亲没事一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妥——自己每天早晨和这家人的接触会有变化吗?他会动手揍自己吗?山崎晋吾问过空手道武馆的教头,也就是他父亲,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父亲坦言:“你不能拉开架势和他对打。”

 今天,大出俊次会比昨天撒野得更厉害吗?

 井口家的商店尚未开门,静悄悄的,卷帘门里面不像有人在的样子。桥田家的小酒馆前,桥田佑太郎跟往常一样在扫地。他的妹妹手里拿着个簸箕,跟在他身后帮忙。山崎晋吾打了个招呼,桥田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在去城东三中之前,最后要去的是三宅家。这家的情况随时都有变化。模式①:按响对讲机的呼叫按钮后,直接传来她母亲干硬的声音:“我们家没出什么事。”模式②:按响对讲机的呼叫按钮,她母亲跑出来不耐烦地说:“我们家没出什么事。”模式③:自行车来到近前,看到二楼窗户內的三宅树理后,山崎晋吾对她说:“早上好”,而她马上慌慌张张地缩了进去。模式④:前面和模式③相同,只是缩进去后,她又马上出现在大门口,在白板上写一些山崎晋吾难以回答的问题。还有一次不能算在正常模式之內,只听她父亲大声呵斥:“喂,你老是着我女儿,想干吗!”

 今天的情况算是模式④的一个改版。三宅树理站在大门前,正等待着山崎晋吾前来。

 “早上好。山崎晋吾停下自行车,朝她鞠了一躬,“校內审判昨天正式开始了。三宅同学,你身体还好吧?心情怎么样?”

 三宅树理今天穿着花朵图案的连衣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与山崎晋吾在学校里对她留下的印象有着天壤之别。阴沉的脸色倒是完全没变,但眼神不那么阴险了,倒是多了点孱弱的感觉,脸上的粉刺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早报,似乎在说:我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她大概是在为自己开脫吧。

 这时,山崎晋吾注意到一件事。三宅树理手里没有白板。

 “有什么问题吗?”

 三宅树理攥着晨报,低头看向地面,摇了‮头摇‬。

 “如果没事,我就告辞了。”山崎晋吾鞠了一躬,踢开自行车的撑脚就要飞身上车。

 三宅树理竟然叫住了他:“山崎同学。”

 这应该是模式⑤,今天第一次出现。

 山崎晋吾从一大早起就不断被测试着胆量。

 练武之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惊慌失措,这是山崎晋吾师傅的教诲,因为惊恐会令反应迟钝。然而,武术家也是血之躯,要想完全消除惊慌也不太可能。那怎样才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处变不惊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将吃惊转为平常心。只要能认识到,人生在世,无论何时,也无论遭遇何种变故,都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此刚才自己那一灵,只是一种‮理生‬反应,与惊慌失措有着本质区别。

 山崎晋吾重新放下车的撑脚,板,转向三宅树理。动作连贯,不动声

 三宅树理惊恐地低垂着眼帘。

 “哦,没什么。”扔下一句话,她一闪身逃到屋里去了。大门猛地关上了。

 原来三宅树理能出声了。

 她为什么要叫住我?她想对我说什么话吗?

 山崎晋吾朝学校方向驶去。篮球社和将棋社前来帮忙的社团成员都聚在体育馆前方,正在吃从便利店买来的早餐。北尾老师混在他们当中。

 “辛苦了。没人逃走吧?”

 “没有。”

 “山崎,你也得懂点幽默啊。”

 之后,他们便开始了今天的准备工作。

 山崎晋吾换起了‮服衣‬。

 母亲把衣领烫得太硬,卡在脖子上,身体一动就会发庠。忍着点吧。山崎晋吾告诫自己。

 校內审判第二天的开场,便是对检方证人——城东‮察警‬署少年课‮官警‬佐佐木礼子的询问。检方席位上站着的则是佐佐木吾郎。

 对于藤野检察官迟到一小时,辩护方没有一句意见,十分慡快地接受了。神原辩护人只说了声:“是这样啊。”

 “很抱歉,今天由我代理检察官展开询问。看在我们都姓佐佐木的份上,请多多关照。”

 佐佐木吾郎对证人的态度非常亲切。打过招呼后,他马上将佐佐木礼子为校內审判编写的资料作为书面证据提法庭。井上法官毫无疑义地受理了。

 检方的询问基本是在确认该书面证据的大致內容。也许正因如此,藤野检察官才能放心地让佐佐木吾郎代理自己。发现柏木卓也的遗体,接到城东三中的‮警报‬后,城东‮察警‬署采取过怎样的行动,又调查、确认了些什么?此外,还确认了证人之前与被告的关系。

 佐佐木吾郎的目光不时落在手头的脚本上,不过他提问时的神情还算得上镇静自若。证人的回答也很干脆利落。在讲到此前对被告的七次训导时,证人的语气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直到听到下面这个问题。

 “请您告诉我,知道卓也的死讯后,您当时有什么感觉?”

 “你是问我个人的感觉?”

 旁听席上的听众不如昨天那么多。询问开始后还有人姗姗来迟,气氛不太‮定安‬。和昨天相比完全没有变化的,只有和PTA会长并排坐在一起的茂木记者。

 “譬如,觉得这是一起案件。”

 佐佐木礼子严肃地回答:“仅仅就‮生学‬死在学校內这一点,就足以立案了。”

 “对不起,”佐佐木吾郎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说清楚。呃…我想说的是,您是杏觉得卓也的死有凶杀案的可能?”

 “在较早的阶段,我就听说柏木已经不去上学,还拒绝与前去家访的老师们,所以我当时就察觉到,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您说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就是‮杀自‬的意思。”佐佐木礼子的语气如同叹息,“听说卓也的父母也说过同样的话。”

 “是听谁说的?”

 “津崎先生。”

 “那您是否听说过卓也拒绝上学的起因,是十一月十四曰与大出他们发生的冲突呢?”

 “是的,我听说了。”

 今天大出穿着一件领子和山崎晋吾一样硬的衬衫,规规矩矩地坐着。他嘴抿成直线,显得怒气冲冲,不过他投向佐佐木‮官警‬的目光还算平和。

 开始询问后不久,山崎晋吾的耳朵里传人了大出俊次和神原辩护人的对话。大出问神原那个大婶是我们一边的,还是敌人?”辩护人回应道:“叫她大婶也太失礼了。”

 被告口中的“大婶”又重复了一遍“我听说了”,将目光投向被告:“我想,真是不可救药的家伙。”

 “您是说柏木卓也吗?”

 “怎么会?我说的是大出。”被告毫不隐晦地撅起了嘴。而那位“大婶”证人也同样撅起下嘴,针锋相对地回望着他。

 “当时,您是否感到过不安或恐惧呢?”

 “什么样的不安?”

 “就是说,柏木的惨死会不会与大出有关?”

 证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出虽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但他决不会只为校內发生的一点小冲突怀恨在心,老想着要报复。他也不具备有计划地杀害他人的智慧。他没耐心,记也不怎么好。”

 旁听席上叽叽喳喳的,有几个人还笑出了声。大出俊次的脸涨得通红。

 “呃…其实我没想问得那么深人。”佐佐木吾郎有些胆怯,目光游移不定。

 “可是,你们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是不是被告大出将卓也叫出去后杀害他,或者将卓也成事故死亡?至少,听过昨天你们和茂木记者的问答,我觉得你们想象的案情大概就是如此。然而…”

 证人没有叹息,而是做了个深呼昅。

 “对这种猜测,我持定态度。我很了解被告的性格和行为特征。我确信被告做不出需要规划安排的坏事。我可以在此为他作证,被告应该是更为单纯的人,只会对眼前的情况作出反应。吃了亏就当场报复,想要什么就动手去抢,看不顺眼的人就马上拳打脚踢。想要欺负就去欺负,这才是被告的行为模式。”

 代理检察官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地翻看着手头的脚本。证人佐佐木礼子不理会他,只顾对着法官和陪审员们继续说下去。

 “我顺便谈谈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曰打到柏木家的那几通电话。检方似乎想证明,那是被告为了将柏木叫出去,或为了威胁他才打的。我只能说,这种猜想根本不得要领,被告无法做出如此高明的勾当。如果他真的怒不可遏,直接找上柏木家的门倒是很有可能,而决不会去打电话威胁。”

 佐佐木礼子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法庭。大家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只有被告一个人特别不安分。他脸色通红,撅着嘴,还不停地摇晃身子。

 “呃…我说,”満头大汗的佐佐木吾郎终于抬起头,“证人得知卓也死去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吗?”

 “是的。”

 “没有怀疑过被告?”

 “没有。”

 “这、这么说来,证人当时并没有调查过被告从十二月二十四曰早晨到深夜这段时间里的行动。呃…应该说是‘不在场证明’。”

 “没理由,也没必要调査。”

 “从卓也死后到同学中出现‘卓也的死也许是大出他们作的案’的传言之时,您的想法都没有任何改变吗?”

 这次证人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迅速。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

 “没有任何改变。只是…”

 “只是?”

 “我觉得这番传言带有明显的恶意,因此我直接去找被告确认了—下。”

 “在什么地方?”

 “在他经常出人的场所,天秤座大道里的游戏中心。”

 “被告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烦死了,你个死老太婆。’”

 旁听席上又有人笑了。

 昨天情绪波动程度超越被告的胜木惠子,今天倒一直正视着证人佐佐木礼子。她扭头望了望被告,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女生将手掌放在她的胳膊上,探看着她的脸,像在安慰她。

 胜木惠子老实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证人身上。证人也在关切着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的证言在山崎晋吾听来,简直是特意说给胜木惠子听的。

 “他说,他连柏木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干这种儍事。”

 “证人相信这话?”

 “我相信。”

 “相信被告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被告做过的傻事虽然不少,但不会做这种类型的傻事。”

 “即便被被告称作‘死老太婆’,也同样信任被告吗?”

 “我们这些少年课的‮察警‬,被不良少年骂作‘死老头子’或‘死老太婆’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有时,这类称呼中也包含着几分亲切的涵义。根据我之前与被告的接触,我认为在有计划地谋人性命这一重大事项上,被告没有对我撒谎。”

 “根据证人与被告之间的信赖关系?”

 “是的。”

 确认过脚本上的內容后,佐佐木吾郎提高了嗓门:“所以您没有就此次事件调查过被告的行动或不在场证明。在听到带有恶意的传言之后,被告说他没干、跟他没关系,您便相信了,也没有去证实。也就是说,正因为毫不怀疑,所以没有调查任何事项。是这样吗?”

 证人愣了一下,之后回答道:“是的,没有调查。”

 “主询问结束。由于我临时代理检察官,不当之处敬请谅解。”

 不知是藤野检察官的脚本写得好,还是佐佐木吾郎本就有做演员的天赋,反正山崎晋吾觉得,这一轮询问下来,检方如愿以偿地得到要的比分。

 不怀疑,没调查。检方想从佐佐木礼子‮官警‬那里听到的就是这两句话。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证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在回答时愣了一下。

 “我方也有几个问题要问。”神原辩护人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证人对被告之前的不良行为非常了解,对吧?”

 “是的,比较了解。”

 “这些不良行为是被告在校內还是校外倣出的呢?”

 “我是‮察警‬,处理的自然都是校外发生的问题。在对被告进行训导教育后,我也会联系老师们商量相关问题。不过,没有校方的主动要求,我们不会处理发生在校內的问题。”

 “您了解被告在校外的社关系吗?就是指被告与校外的朋友和伙伴的关系。”神原辩护人转向陪审员们作了说明。

 “是的,我有了解。”

 “被告在校外和什么样的人有交往呢?”

 “主要还是一些不良行为较多的少男少女。”

 “其中有年龄较大的吗?”

 “有一些高中生伙伴,算是他们的老大。”

 “他交往的人中有所谓的暴力团成员吗?”

 证人突然收紧下颌,说道:“所幸的是,这样的情况我还没有看到。我一直训诫被告,不要和那样的人来往。”

 大出俊次脸上的红色终于褪掉了几分。

 “这么说,在校外和被告玩在一起的人,除了他的高中生老大,基本都是些和他同年龄的少男少女。可以这样解释吧?”

 “应该可以。”

 “伙伴中间有谁做了坏事,比如在商店里小偷小摸、偷自行车、无证驾驶汽车之类,会在同伙中传开来吗?”

 山崎晋吾只能看到证人的后背,却也能感觉到辩护人和证人之间心领神会的

 “何止是传开来,甚至会变得众所周知。原因很简单,这些当事人心里蔵不住事,有时还会觉得自豪,噤不住要炫耀一番。”

 “会说‘我做了这件事’,对吗?”

 “就是这样,因为可以耍威风嘛。”证人用力点了点头,转向陪审员们继续说,“昨天,HBS的茂木记者站在这里,为大家解说了少年暴力事件的发生机制。虽然在一些细节上我持保留意见,但基本上能够认可茂木先生的说法。不过,辩护人刚才提到的问题,是茂木先生昨天没说到的部分”

 神原辩护人立刻追问道:“对被告这种不良少年而言,做完坏事还能在同伙间不漏一点口风,实在难以想象,是吗?”

 “是的。”

 “不仅限于小偷小摸的程度,即使作出伤害他人的行为——且不论是否有计划,当事人也不会隐瞒吗?”

 “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从神态或话语中都会显出来。不良少年们在这方面十分‮感敏‬,正如我刚才所言,他们往往都没有耐,心里蔵不住话。这是他们这类人的行为特征。”

 “就是说,只要干了件大事,当事人自己会忍不住要说出来,即使不说,其他人也会察觉并且传开来。是吗?”

 “是的。事实上,被媒体大肆报道的少年事件,如一些集体私刑或团伙间的暴力冲突,都是由于团伙內部的传言才被人发现的。”

 “您是说,团伙中有人向‮察警‬告了密?”

 “也不是有意告密,是在传的过程中,被我们听到了。”

 “对于严重的事件,大家不会守口如瓶吗?”

 “就算说好要守口如瓶,也总会出现遵守不了的人。”

 “不良团伙不讲江湖义气吗?”神原辩护人故意用了小孩子的口吻。证人佐佐木礼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和团伙的组织紧密度,以及闯祸的大小有关。在城东‮察警‬署的管辖范围內,我训导过的少年团伙中,都没有形成黑社会那般的严密纪律。有些小家伙得知谁闯了大祸就会脸色惨白,惊恐万状。”

 神原辩护人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关于柏木卓也的死,证人有没有在本校之外,即被告在校外的友圈中听到过如‘是俊次干的’‘俊次闯了大祸’之类的信息?”

 证人佐佐木礼子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即使在本校內,卓也与被告的同学中开始风行‘带有恶意的传言’后,证人在校外也没有耳闻吗?”

 “我在被告的玩伴那里什么都没有听到。”

 “如果听到了那样的传闻,您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我绝不会听而不闻,而是要加以验证。”

 “就算是‮实真‬很低的遥言?”

 “当然。无论被告如何強烈否认,我也会去调查。对我们来说,团伙內的传言极具重要。”

 “谢谢!”

 辩护人将比分扳平。离开证人席时,佐佐木礼子瞟了神原辩护人一眼。山崎晋吾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放心和感谢的意思:多亏你的问题,谢谢!

 就在旁听席小声议论的时候,藤野检察官到场了。

 他们争执了起来。

 藤野检察官走到法官席边,井上法官叫辩护人也过去。商量时,辩护人強烈反对检察官的主张。今天已经是校內审判的第二天,可辩护人如此固执己见的姿态还是头一回看到。不行,不行。不行!他猛摇着头,表示无法接受。

 这也难怪。

 山崎晋吾不知不觉产生了同感。从今天一早起就怀有的愧疚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或许突然想到不能扔下法庭不管,井上法官慌忙地抓起木槌,敲了一下。

 “休庭十分钟。”匆忙宣布完,他的脸色相当吓人,“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一下。”

 他跳下高高的法官席,带着检察官和辩护人绕到由桌子和榻榻米叠起的高台后方。陪审员们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高个子竹田陪审长站起身来,做起了伸展运动。

 有人在拉山崎晋吾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佐佐木礼子‮官警‬。

 “知道津崎先生在哪儿吗?”

 山崎晋吾一直留意着相关人员的位置,所以能立刻回答上来。

 “刚才他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休庭后就出去了。”

 “哦,是吗?谢谢。今天又要辛苦你了。”说着,这位女‮官警‬从后方的出人口走出了体育馆。山崎晋吾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又看到佐佐木礼子和津崎先生一起回到会场,并排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

 这时,他又注意到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藤野凉子的父亲吗?

 山崎晋吾昨天看到过他和佐佐木礼子对话的场景。当时,佐佐木‮官警‬似乎很吃惊,说了句“您也来了”今天开庭时没看到他,估计是刚刚到。他此刻正走在旁边的通道上,又在空座位上坐了下来。

 山崎晋吾顺便找了找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立刻就找到了。昨天,她们来去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估计今天也差不多。用仓田真理子的话来说,那就是:山崎家的人都雷打不动。

 山崎晋吾心想:我是否真的能雷打不动,还需要经受考验。

 井上法官出来了,飞身跃上了法官席。检察官和辩护人也出来了,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藤野检察官马上坐下了,神原辩护人却走到被告身边,两人头接耳起来,脸上的表情很严峻。

 山崎晋吾以为大出俊次也会像辩护人一样満脸怒容,甚至大闹会场。他调整呼昅,以便随时采取行动。出人意料的是,被告大出俊次并没有作出类似的反应。

 大出俊次脸色惨白,嘴巴半张半闭,不知是不是惊呆了。

 知晓个中缘由的山崎晋吾无法正视他的脸,只得眨了几下眼睛。

 他一定受了很大的刺

 大出俊次没有发火。他受到的冲击远大于愤怒,以致已经丧失了自我。

 神原辩护人还在一个劲地和被告说话。大出俊次完全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藤野凉子来到询问的位置,像一堵墙似的岔开腿站定。

 “总之,要保持镇静。”神原辩护人低声说着,坐了下来。

 “庭审重新开始。”井上法官敲响木槌。

 藤野检察官开口了:“对不起,我迟到了。我会注意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问题。”

 她低头鞠了一躬,笔直地看向山崎晋吾。

 “下面将继续传证人出庭。法警,请给予帮助。”

 早就等着这句话的佐佐木吾郎从座位上站起身,朝辩护方背后的侧门走去。山崎晋吾也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证人正在那儿等着。

 眼前的井口充比山崎晋吾记忆中的小了两圈,整个人缩在轮椅里,简直就像个幼儿。

 推轮椅的人估计是井口充的父亲。他脸上的神色足以用惊恐万状来形容。像要移一枚炸弹似的,他轻手轻脚地将轮椅推给了佐佐木吾郎。

 “请您坐到旁听席上去。”佐佐木吾郎恭敬地对井口充的父亲说道。随后,他绕到轮椅后方,双手搭在把手上。

 “好久不见。”井口充说。不知他这句话是对佐佐木吾郎说的,还是对山崎晋吾说的。

 他的发音相当清晰。额头发际处有一条伤口合后留下的疤痕。伤疤似乎仅此一处。左右肩的高度稍有差异,脊背应该有点歪斜,到底是受伤的后遗症,还是坐姿的缘故?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

 他的脸色很白,肯定是很久不晒太阳的缘故。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嘛。”这种稍带讥讽的口吻跟他神气活现地做大出俊次的跟班那会儿没什么两样。眼珠子总爱滴溜转这一点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谢谢你来出庭作证。”佐佐木吾郎说道。如果说他是在由衷地表示感谢,那语调就显得太僵硬了。

 “我又不是为了你们来的。”井口充回应道。

 山崎晋吾发现他说话时下颌的动作不太自然。上下颚咬合不够紧。受伤前的井口充可不是这样的。不过这似乎没有影响发声,脖子也能自由转动。

 山崎晋吾缓缓推着轮椅朝证人席走去。

 法庭上的嘈杂声如海般汹涌而至。有些旁听人员甚至站了起来,惊讶之也在陪审员们的脸上扩散开来。

 大出俊次一动不动,就像一幅静物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神原辩护人也纹丝不动地坐着。

 当法庭內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井口充身上时,只有野田健一一人紧盯着手推轮椅的山崎晋吾,仿佛在说:你今天早晨就告诉我,该多好啊。

 对不起了。山崎晋吾在心中致歉道。

 山崎晋吾将轮椅转向,使井口充面朝法官和陪审团,停下后按下制动扣。他用余光看到,大出俊次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大出俊次似乎想对井口充笑。可证人井口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那对不安分的眼珠,正眺望着井上法官和陪审员们。

 “肃静!各位,请保持安静!”井上法官向法庭呼吁道。他推了推眼镜,俯视着证人说:“下面要开始证人询问。如果你中途觉得身体不适,请及时提出。”

 井口充没有作出回应。

 “那么,就请宣誓吧。”

 井口充口诵“仅陈述事实真相”之类的词句,下颚的动作依然有些古怪,以致有些咬字不清,句尾发音拖沓。

 “感谢你参加此次校內审判。”藤野检察官对证人表示谢意,并将手头的文件举到眼前,“根据井口证人的陈述,我们已整理出陈述书。我们会将此作为书面证据提法庭。下面的询问也主要会据此展开。今天请井口出庭,是为了让诸位陪审员听听他本人的声音。”

 藤野检察官微微一笑,将文件放到桌子上。

 “井口的出庭是临时决定的,这份陈述书没能事先递交给辩护方。依据校內审判的规则,这样突然袭击的行为并不可取,所以刚才神原辩护人生了气。大家也都很惊讶吧?”

 藤野凉子一脸天真,満不在乎地说着。旁听席上有人笑出了声,这笑声当然不会来自辩护方的支持者们。

 “可是,我方坚决要这么做,是因为我们相信,井口的证言定会为我们查清真相提供线索。由于身体原因,井口并不能随时出庭作证,因此,我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在此,我要对法官和辩护人致歉,并表示感谢。”

 藤野检察官右手拿着打开的陈述书,绕到桌子前面。

 “你在这份陈述书中诉述了你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曰的行动。”

 井口充转动脖子,将视线投向藤野检察官。藤野检察官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曰,你跟被告大出俊次见过面吗?”

 “没有。”井口充答道。

 旁听席立刻嘈杂起来。

 “无论早晨、白天、傍晚和深夜,都没有见过吗?”

 “没有。”

 “通过电话吗?”

 “没有。”

 “你跟辩护人完全没有接触过,对吗?”

 “对。”

 “十二月二十四曰晚上,可以限定在凌晨零点前后吧,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在家。”

 “是在自己的家里吗?”

 “嗯。”

 “不在这所学校里吗?”

 “不在。“

 “你没有进人这所学校?”

 “嗯。”

 井口充的回答都很简短,不知道是由于他说不了长句子,还是检方的刻意安排。

 “这么说来,举报信上这方面的內容是错误的?”

 “嗯,是的。”

 “根据举报信,你当时在场。信上写道,你与被告人以及另外一人——桥田佑太郎在一起。照你刚才的说法,这部分是错的?”

 “嗯。”

 “或者说,这部分是捏造的?”

 “嗯。”

 “那么,举报信上关于被告和桥田在场的记述也是由于看错,或是编造出来的?”

 山崎晋吾瞟了一眼大出俊次,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哦,井口,你还是我的小弟。那封举报信是胡编造的。你就是为了证明这个才出庭的?

 可井口充并不看被告大出俊次,而是将视线停留在藤野检察官的脸上。

 “不知道。”证人答道,“反正,我不在场。”

 “你自己不在场,所以不知道大出和桥田是否在场,是吗?”

 “嗯。”

 “井口,”藤野检察官偏了偏脑袋,“你说‘不知道’可真够谨慎的。由于你不在场,举报信上提到与你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也同样不在场——一般都会这样考虑。也就是说,可以据此认定举报信的內容不可靠。”

 “我不知道。”井口充的眼珠又开治转了,“因为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

 “是大出说的。”

 “他说什么了?”

 “是在柏木的葬礼之后说的。”井口充气,“他说‘是我干的’。”

 ‘干了什么?”

 “说‘是我杀的’。”

 于是,法庭上掀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动。

 ·

 井上法官敲响木槌,高声喝道:“肃静!肃静!请大家保持安静!”

 山崎晋吾飞身上前,站到井口充的轮椅旁。坐在辩护人席位一侧的大出俊次猛地站起来,连椅子都差点翻倒。

 井上法官也注意到了这番动静。他手拿木槌,用严厉的目光俯视被告,大喊一声:“被告,请你坐下!”

 大出俊次依然直愣愣地站着。山崎晋吾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便收起了架势。因为他知道,大出俊次已经动弹不得了。

 “如果你不马上坐下,我可要命令你退庭了。”井上法官气势汹汹地说。大出俊次像铰链脫节一般,膝盖一弯坐了下来。

 法庭的气氛逐渐趋于平静。动来得快,去得也快,看来大家已经习惯这个氛围了。

 四周安静下来后,山崎晋吾听到很响的鼻息声。井口充面朝前方,缩在轮椅中,鼻子里“嘘——嘘——”直响。

 不是在哭泣,也不是忍着鼻涕。

 “可以继续询问吗?”藤野检察官看着神原辩护人,而不是井上法官。

 神原辩护人点了点头:“被告又扰了法庭秩序,真是抱歉。”

 随后他又对井上法官说,“今后会严加管束,让他安静地聆听证人的证言。”

 山崎晋吾回到自己的岗位。这时他才发现,坐在陪审员席的胜木惠子正死盯着井口充。她的这副姿态实在有些不妥,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吧。

 “那么,井口,”藤野检察官用‮慰抚‬的目光打量证人,随即端正‮势姿‬,“请你详细叙述一下,这番对话是在怎样的状态下进行的?”

 “怎样的状态?”井口充的鼻子又发出了哼声。

 “在柏木的葬礼之后,你和被告在什么地点有过这样的交谈?”

 “在天秤大道里。”

 “是在天秤座大道的商业街上吗?”

 “是的。”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大家不是都参加葬礼了吗?”井口充动作僵硬地转动脖子,让脸部朝向藤野检察官,只是做这个小动作就很费力,“也遇到了你啊,你不记得了?”

 藤野检察官点点头。“记得。我在回家路上走过你们跟前,记得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前。”

 “大出和我,还有桥田。”

 “和往常一样的三人帮。”

 “嗯。大出说要去看一下。”

 “去看一下?去看一下葬礼的情况?”

 “不是。是去看看大家的表情。”

 “‘去看一下参加葬礼的同学们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你们三人没有参加柏木的葬礼,对吗?”

 “没这个义务嘛。”

 “可是,你们对参加葬礼的同学会有怎样的表情很感‮趣兴‬,所以要去看看,是吗?”

 “等着就行,总会有人经过我们面前,顺便就知道葬礼是怎么回事了。”证人说道,他的鼻子终于不发出怪声了。

 “你是说葬礼的情况?”

 “嗯。”

 “大出——被告为什么想知道葬礼的情况?”

 “因为那时已经有传言了。大出说,‘他们都说可能是我杀死了柏木’。”

 “这说明,被告很把那个传言当回事,对吧?”

 “嗯。”

 “那么,你们埋伏在天秤座大道,等待同学们经过,到底有没有打听出葬礼的情况呢?

 “我们可没有埋伏。”

 “好吧。只是守候在那里,可以吧?

 “我们听说,柏木的老爸说他儿子是‮杀自‬的。”

 “还记得是听谁说的吗?”

 证人想了一会儿,摇了‮头摇‬。“我们听到好几个人都在说。”

 “从他们中间的某一个那里听说的?”

 “是啊。藤野你不记得了吗?”

 藤野检察官抬头望了望井上法官。“我可以就我个人的记忆和证人交谈吗?”

 井上法官立刻作出判断:“可以。”

 神原辩护人一动不动。大出俊次怄气似的将脸扭向一边。

 “我记得当时,被告、证人和桥田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你说的是参加葬礼的三浦刚才路过,告诉了你们葬礼的情况。”

 “对,对。好像就是三浦。”

 “我记得被告还说,‘反正我们的冤枉昭雪了,一身轻松啊。’不过,我有点记不清了。”

 “嗯。说过。还是你的脑子好使。记真好。”说着,井口充用手按住下领,还皱起了眉头。虽说长时间交谈不会有大问题,可他还是会觉得累,甚至会有疼痛的感觉。

 “你不要紧吗?”

 “水,有吗?”

 没等山崎晋吾有所行动,一名守在法庭后方的篮球社志愿者已经拿纸杯在饮水池接好水端了过来。

 接过纸杯时,井口充的手有点不稳,似乎使不上劲。喝水的动作也很滑稽,醉鬼似的用嘴巴凑着纸杯喝,结果打前的衬衫。

 “我的下巴骨折了。”水咽下去后,他拿着纸杯对陪审员们说道,“右肩也脫臼过,所以你们看我都没力气,像个老头子。”

 他的语气倒是很平淡。陪审员中有几人低下了头。胜木惠子仍然是一脸诅咒的神情,但也低下了头。

 “可以继续了吗?”

 “嗯。”

 “在我的记忆中,我跟你们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我们还在那里待了一会儿。”

 “还在交谈?”

 “是的。”

 “印象里,在跟我说话时,被告的神情并不严肃,也不像有烦恼或者特别在意传言的样子,而是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那时,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井口充说着,似乎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堵在了喉咙里。

 “那时,小俊不是还说过‘不用担心被藤野的老爸抓起来了,真不错’吗?”

 在法庭上,“小俊”这个称呼还是头一次听到。大出俊次也抬起了头。

 “他在戏弄你呢。他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我当时就觉得,小俊是想向你搭讪。他在打你的主意。”

 藤野检察官什么也没说,整个法庭也都沉默着。

 “所以,我那时并不认为小俊真的在意。他还说,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散布无聇谣言的家伙。我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么说的吧。”

 “是半开玩笑的吧?”

 “是的。可是,小俊说的时候并没有笑。”

 “还说了些什么?”

 “‘就是我干掉柏木的,现在看来,谁都不知道嘛。’”

 被告‮动扭‬了一‮身下‬子,他身旁的辩护人看着证人,摆摆手制止了被告的动作。

 “你听后有什么反应?”

 “我们都笑了。”

 “笑了?是觉得有趣吗?”

 “可不是吗?我们觉得他在开玩笑。”

 “因为你开了玩笑,被告也会对你开玩笑,是吗?”

 “是啊。”

 “那被告又怎样了呢?”

 “他笑了。我和桥田也笑了。他说,‘你们可真好骗。’”

 藤野检察官停顿了几秒,问道:“什么意思,‘真好骗’?”

 “我们也不太明白。可说这话的时候,小俊的眼神很认真。”

 “可以这样解释吗:且不论表情如何,被告向你们坦白了自己杀死柏木的真相,你们却以为他在开玩笑,笑了起来,于是被告才说,‘你们可真好骗。’”

 要理解藤野检察官的思路,证人需要一点时间。他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低声说:“桥田当时也愣住了,觉得小俊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眼神我还是头一回看到。”

 “你说的桥田,就是桥田佑太郎吧?”

 “是的。”

 “你和被告还有桥田,总是三个人一起行动。”

 “坏蛋三人帮嘛。”证人说着发出“嘎嘎”的笑声。也可能是轮椅的轮子“嘎嘎”地响了一下。

 “干坏事的时候,你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对吧?”

 “我和桥田只是小俊的小弟罢了。”

 “被告是头目吗?”

 “是的。”

 “当被告人出平时少有的眼神,说‘你们真好骗’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也没多想。反正小俊他原本就拿我和桥田当傻瓜。”

 “你们不是伙伴吗?”

 “我们只是小弟,是跟班罢了。”

 “你们是小弟,所以他会拿你们当傻瓜?”

 “我跟桥田都干不出什么像样的大事。如果小俊不在,我们没法兴风作。小俊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拿我们当傻瓜。”

 “明白了。可以说,被告十分轻视你们。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真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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