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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神原辩护人继续说,“仅仅是假设。如果大出一时冲动,闯了大祸,或者卷入大麻烦,他会不会一个人闷在心里不告诉你们呢?”
证人摇了头摇,表示否定。
“他不会向你们隐瞒吗?”
“不会,他绝对会对我们说。”
“为什么?”
“因为小俊一个人是不行的。”
“一定要你们配合?要你们帮他擦庇股吗?”
证人突然对神原辩护人生起气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不会叫我们做这种事。他只是不会向我们隐瞒…”
“即使有人不准他说出来?譬如他父亲。”
“即便如此,小俊也会对我们讲。”
“就算被可怕的老爸封了口,大出还是会不听话吗?”
“这不是听话不听话的问题。”
嗯,这是两回事。真理子也懂。她也知道,神原辩护人不会不懂,只是故意那么问罢了。
“因为我们是伙伴。”
真理子原本相当厌恶这个三人帮。可这一瞬间,她却从桥田嘴里说出的“伙伴”上感受到一丝暖意。她知道这一点非常重要。她明白,这是可怕又可恶,总是为非作歹的三人之间难以割裂的纽带。因为他们除了彼此,没有别的朋友。
“就算小俊要隐瞒,我也会知道的。”桥田证人斩钉截铁地说着,身体颤抖了一下,“小俊没有杀死柏木。要是他这么做了,我一定会知道。绝对知道。”
“既然是假设的问题,证人的意见听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藤野检察官尖锐的指责像标
一样飞了过来。
“不,有意义。”神原辩护人飞快地反驳道。
在这个小法庭上,检察官和辩护人的视线第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这个假设,和你们检方设想的內容完全一致。证人只是对此陈述自己的意见罢了。”
藤野检察官眨了几下眼睛,将脸扭到一边。
神原辩护人依然注视了藤野检察官好一会儿,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再问一个假设的问题…”
还要假设什么?藤野凉子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关于增井事件的,请你整理一下思路。关于你们今年二月犯下的抢劫伤害事件。”明明是昨天极力否定的说法,今天却故意说得这么凶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是不是觉得幸好没被察警抓起来?”
“这是当然。”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法?”
沉默许久后,桥田佑太郎开口了。
“很害怕。”他说,“心想,那家伙会不会真的死掉。”
“你是想到,会不会杀死了增井,对吗?”
“是的。”
“所以你觉得害怕。”
“是啊。”
“因此,以那起事件为契机,你作出了决断,对吗?”
“对。”
“好的。下面我要提出一个假设的问题,请你好好考虑再回答。如果没有增井的事件,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证人又开始哆嗦起来。
“如果没有那个契机,你还会和大出、井口混在一起吗?即使时常感到厌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会是这样吗?”
“这个…不知道。”
“好吧,我们换一种假设。”神原辩护人的嘴角
出一丝微笑后,又立刻严肃起来,“如果你和大出他们一起,在增井望事件之前就干出与此相仿的暴力事件,你会怎么样?”
真理子身边的山野纪央轻轻地“哇”了一声,紧紧握住了真理子的手。
藤野检察官瞪大眼睛,半张着嘴。
“请你好好考虑一下。”神原辩护人注视着桥田证人,一鼓作气地发出了连续攻击,“如果在增井望事件之前,你们已经闯下会担心受害者送命的大祸,你会怎样?我再说得直接一点。如果你们在二月份之前犯下凶杀案,你会怎样?如果你知道大出杀了人并隐瞒着,你会怎样?你还能保持自己原有的生活状态,和大出、井口保持原来的关系吗?你能够不作任何反省,不恐惧不后悔,也不与另外两人产生隔阂,继续亲密无间地相处下去,然后再去袭击增井望吗?”
“我反对!”检察官高喊着站起身来。
同时,辩护人以同样大的嗓音喊道:“我收回刚才的提问!”
陪审团开始小声喧闹起来。竹田陪审长缩着脖子笑了出来。有个男生低声说了句“真
来”,奋兴的语气传达出与字面意思相反的夸赞之意。是原田说的吧?
桥田佑太郎在证人席上摇着头,对藤野凉子脸上的怒容感到十分惊讶。
“才不会呢。”证人小声答道。这句话是冲着检察官说的,言下之意是:藤野,你干吗要这么激动?
“陪审员们,请将刚才辩护人的提问和证人的回答都忘掉。这是
供。”井上法官干净利落地说完,为了镇住怒不可遏的藤野检察官,抓起木槌重重地敲了一下,“藤野,你坐下。要我说多少遍!”话音中带着明显的威吓。藤野检察官坐了下来。
“厉害厉害!”山野纪央在真理子耳畔低声说道,“神原想干的就是这个。”
“哎?”
“藤野率先提起增井望事件,是为了让我们认为大出他们确实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如果桥田不出现,那事情到此为止。可如今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真理子知道纪央很奋兴,却听不懂她话中的涵义。
“就是这么回事,真理子。如果杀害柏木在前,那么桥田早就跟大出他们断绝来往…”
“陪审员!”井上法官瞪起眼睛,吓得两人都缩紧了脖子,“不准擅自议论!”
山野纪央没有松开握住真理子的手。真理子的另一边,向坂行夫笑容満面,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检察官会生气可以理解。我做得有点过头了。”神原辩护人笑着低头道歉,“下面不说假设了,让我们回归事实。”
辩护人重新转向桥田证人,调整自己的呼昅。陪审员们自然而然地随着他一同调整呼昅。
法庭重回短暂的平静
“桥田佑太郎。”
“嗯。”证人点点头。
“去年圣诞夜,你在自己家中,对吗?”
“嗯。”
“不在本校教学楼楼顶?”
“嗯。”
“好。”神原辩护人点了点头,“你们不在楼顶上。”
辩护人的语调表明,对桥田证人的证言,他不仅表示确认,同时显示出坚定的信任。真理子心底微微一颤。
“你和大出都没有杀死柏木,这就是你想陈述的事实,也是你想让陪审员们听到的真相,对吗?”
证人看向陪审团,陪审员们也看着证人。
“是的。”证人回答道。
停顿一拍后,神原辩护人对井上法官说:“证人去年圣诞夜的不在场证明,有当天在他母亲店里的常客长濑先生的陈述书为证。”
“本法庭将作为证据加以采用。”井上法官看向藤野检察官,“不需要当面询问证人吗?”
藤野检察官没有回答。她正愣愣地看着神原辩护人,仿佛整个人都冻僵了。她身边的佐佐木吾郎见状,悄悄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藤野。”
听到井上法官的喊声,藤野凉子这才回过神来:“啊?不、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就是那个,针对长濑证人的询问。我们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见解和主张。”
神原辩护人对证人笑了笑:“这下就省事了。不过,长濑先生说过,他会一直等到你出庭作证结束为止。”
听完这句话,真理子脑海里灵光一闪。她突然明白了,今天和桥田佑太郎一起来学校的,就是这位叫长濑的客人。小山田修一厢情愿地说那是“他老爸”,肯定是搞错了。
“长濑先生出于关心,今天陪着证人一起来了。他承诺,如果有必要,他愿意出庭作证。”神原辩护人对陪审员们说完,随后问证人道,“证人家是母子单亲家庭,是吗?”
“嗯。”
“你没有父亲。不过,也有常来店里喝酒的老客人关心你。真令人欣慰。”
证人没有回答。他依然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看到他和上年纪的男人在一起,同学往往会以为那人是他父亲。身处幸福家庭之中,完全不谙世故的人,绝不会考虑到别的情况。真理子望向小山田修的侧脸,见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询问还将继续,请坚持一下。激励过证人后,神原辩护人翻开手头的文件。助手野田健一小声说了些什么,神原辩护人弯身下子倾听,一次次地点着头。
野田好像也很奋兴。
注意到真理子视线的野田健一将握成拳头的手蔵到了桌子底下。
检方席上的藤野凉子将一份文件掉在了地上。她嘴里说着“啊呀,对不起,对不起”,和佐佐木吾郎、萩尾一美一起,手忙脚
地弯
捡拾散落一地的纸张。真理子注意到,小凉的额头在冒汗。
小凉这是怎么了?
神原辩护人抬起头,端正身姿。野田健一也
直
背,握好铅笔,摆开一副随时可以记录的架势,模样有点滑稽。
“桥田,下面的询问需要你回忆更久以前的事。”神原辩护人说着看向井上法官,“下面,我将就十一月十四曰发生在理科准备室的冲突询问证人。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井口充的证言。法官,我可以朗读井口证人的供述吗?”
井上法官按住眼镜夕点了点头。
“谢谢,那我开始朗读了。”
这是真理子他们昨天听过的证言。可是,真理子看到纪央一动不动地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自己也放松不下来。
神原辩护人开始阅读井口充的证言。尽管他今天一直在讲话,嗓子倒一点不嘶哑,读得十分
畅。
“请问证人,你的记忆与井口的证言是否有出入?”
桥田佑太郎摇了头摇:“没有。”
“你们三人与柏木展开言语
锋,柏木说的话,以及后来发展成肢体冲突的经过,这些內容和你的经历一致吗?”
“基本差不多。”
“井口的证言…”说到这里,神原辩护人将目光落到陈述书上,“提到你表情严肃,当时只有你似乎有点怕柏木。”
证人垂下双肩,点了点头。
“这是井口描述的你当时给他留下的印象。这样的解释没问题吗?”
“嗯。”
神原辩护人皱起眉头:“就是说,在理科准备室与柏木言语
锋后,你就觉得柏木有点可怕了?”
“说可怕,有点夸张了。
“那该怎么说?”
“觉得别扭罢了。”
“为什么?”
“他说了‘杀人’之类的话。”
“只是嘴上说说。或许是要在你们面前逞強?”
桥田佑太郎摇了头摇:“柏木的眼神很诡异。”
“如何诡异?”
“他的眼神有些凝滞。他是当真的。”
“你觉得,柏木真的想知道杀人的感觉,对吗?”
“嗯。”
“关于此事,你后来对大出、井口说起过吗?”
“没有,因为被楠山老师训了一顿。”
“就不想再说这些了?”
证人点了点头:“再说,小俊也不会在意。”
“井口在作证时说,他和大出都觉得柏木让他们来气。”
“只是在当时罢了,过后马上就忘了。”桥田佑太郎说道。大家都静悄悄地听着,唯独胜木惠子轻声笑了出来。
“这就是说,在此之后,你们就没有再谈起过柏木的事?”
“嗯。”
“你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吗?”
真理子原本以为桥田会立即给出肯定的回答,可事实却令她大吃—惊。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觉得不对劲。你仍然很在意他?”
“是的。”
“你对柏木在理科准备室说的话,还有他的态度和所作所为都很在意?”
“是的。”证人咳嗽起来。从刚才起,他的嗓子就变得很干。
“要喝水吗?”
“不,不需要。”重重地咳嗽一声后,证人继续说道,“柏木不来上学后,我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呢?”
“就是那个…”桥田的表情表明,他在回忆早就准备好的答复,“我心想,柏木会不会真的去杀人。”
“你们杀过人吗?”
“因为他说过这样的话,对吗?你很不安,很担心。因为他说话时的眼神十分认真。”
“嗯,是的。”
“请允许我再啰唆一句,你对大出和井口谈过你的担心吗?”
“没有。”
“因为他们两人一点没有把柏木放在心上,对吗?”
“没错。”
“那么,你只是在一个人暗自担心?”
“是的,不过…”证人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不过?”
桥田佑太郎看着神原辩护人的脸,似乎在询问:可以说吗?
神原辩护人用眼神示意他说出来。
证人做了个深呼昅。藤野检察官也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身子。
“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一直放心不下。”
“你有没有采取过行动?”
“我去问了他本人。”证人说,“我向柏木求证了此事”
真理子看到野田健一在桌子底下挥了挥拳头,似乎在內心高呼:干得好!
·
如果有旁听者在场,估计已经闹成一片了。在座的陪审员们听了桥田佑太郎的这句话,却全都屏住了呼昅。法庭鸦雀无声。
藤野凉子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坐在两个満脸吃惊的事务官身旁。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神原辩护人问道。
“十二月初,第一个星期六或星期天。”
“你是在什么地方和柏木见面的?”
“我不是故意要和他见面的。”桥田佑太郎挠了挠头用辩解的口吻说道。他的手臂特别长,手也很大。桥田佑太郎可是个能和竹田陪审长比肩的高个子,而真理子似乎早把这一点忘了。
那天夜里,我们家店里的冰用完了,我妈叫我到便利店去买。我就是在那里遇见柏木的。”
“哪里的便利店?大概几点?”
“与我家相隔两三家门面的那家。当时快十二点了,我还吓了一跳呢。”
“柏木当时在干什么?”
“站在角落里看杂志。”
“他立刻注意到你了?”
证人点了点头。
“他看到你后,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傻笑了一下。”
“傻笑了一下?”
“是的。”
“表示亲切的笑?”
“不是。大概是看到我吓了一跳,觉得很好玩。”
“你当时吓了一跳,是因为突然遇见了让你耿耿于怀的柏木?”
“嗯。”桥田证人撇了撇嘴角,“我觉得有点来气。”
“你吓了一跳,让柏木看笑话了,所以觉得来气?”
“是的。”
“那后来又怎样了?”
“我一开始不想理他,可我买完冰块正要出门时,他又朝我看了—眼。”
“脸上还在傻笑?”
“我走过去向他搭话了。”
“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干吗呢?’”
“柏木是怎么回答的?”
桥田佑太郎停顿片刻:“他说,‘你是来跑腿的吗?’”
神原辩护人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意思是‘你是来便利店买东西的吗’,对吧?”
“我想是的。”
“很随和嘛。”
“可我很来气,觉得被他耍了,所以我…”他放低声音,“对他说,半夜三更泡在便利店里,会被察警带走的。”
“柏木的反应如何?”
“他又傻笑了一下。”
“没有躲躲蔵蔵吗?
“一点没有。”
“还记得柏木当时的服装吗?”
“运动衫。”
“他曰常穿的服衣?”
“是的。”
“柏木的父母说过,自从柏木拒绝上学后,生活规律就
了。曰夜颠倒,通宵不眠是常有的事,有时还半夜出门。”神原辩护人对法官和陪审团作出说明后,继续询问证人道,“之后,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由于我一直很在意,就问他为什么不来上学。”
真是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柏木回答了吗?”
“他说,‘你不用担心,反正和你无关。’”
“他看穿你的心思了,对吧?”
证人没有回答,将嘴
抿成了一条线。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对他说,‘你想学坏也学不来,还是算了吧。’”
“你的意思是,装坏生学逃课并不适合他,对吧?后来呢?”
“他说,他不是在逃课,只是拒绝上学罢了。”
“当时,周围还有什么人吗?”
“只有店长站在收银台那边。”
“就是说,只有你和柏木两个人站在便利店摆放杂志的角落里谈话,是吗?”
“是的。”
“说话声音大吗?”
证人摇头摇,抬眼看着神原辩护人:“那家店的店长认识我。”
“你为了帮店里买东西经常去那儿,所以店长识你了,是吧?”
“嗯,我们也算街坊,所以我再晚过去也没事,可柏木就不同了。他个子小,看起来像个小生学。”
“你觉得他在店里磨磨蹭蹭的,会被人批评,对吗?”
“嗯。所以我拉着柏木一起走出了便利店。”
真理子有点感动。原来桥田还有这样一面。
“柏木老老实实地跟你走了?”
“嗯。”
“他没有反抗?”
“没有。他说,以前夜里也来过,没什么。他还笑着说,便利店不就是这样的吗?”
“后来呢?”
“来到我们家的店跟前,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说了些什么?”
桥田佑太郎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不太会讲话。”
“没问题啊。到目前为止,你的证言都很明晰。”
见到证人用不太相信的眼神朝陪审团看过来,真理子便对他点了点头。即使没有和证人对上眼,但真理子相信,对方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动作。
“我真的觉得柏木比较危险。”
“你有预感,他会做出杀人或伤人的行为,是吧?”
“嗯。所以我对他说,‘你有点危险。’”
“你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对他本人说了?”
证人点了点头。
“柏木有什么反应?还是在傻笑吗?”
“他很吃惊。”
“吃惊?”
“嗯。他说,‘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对吗?’”
“他在理科准备室说的话,不是说着玩的,是当真的,对吗?”
“是的。”
“从他的神态上,能看得出来?”
“那时,他没有傻笑。”
神原辩护人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催促证人继续说下去。桥田佑太郎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觉得他真的想杀人。我对他说,‘你还是算了吧。这种事你做不来,连我们也不会去做。’”
“柏木又是怎么回应的?”
“他说,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想借我们的手。于是,我…”桥田佑太郎越说越快,嘴边堆起了唾沬,他用手背劲使擦了擦,“我问他,你到底要杀谁?是老师,还是父母?”
银边眼镜后方,井上法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而藤野检察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
“我问他到底看谁不顺眼,他说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希望自己身边有人死去。”
神原辩护人
出困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柏木说,如果自己身边有人死去,就能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了,否则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证人全身颤动了一下,“我真觉得这家伙脑袋有病。否则谁会像谈论试考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希望有熟悉的人死去?”
“所以你感到恐怖。而当时,柏木有没有看出你的恐惧?”
证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叫我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拖累我们。”
竹田陪审长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道:“桥田,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早点跟我说,不就没事了吗?”
这番话,他好像憋了很久。井上法官立刻严厉制止了他。
“陪审长,请保持安静。”
竹田陪审长用议抗的眼神瞪着井上法官,垂下双肩。坐在证人席上的桥田佑太郎像是借机隐蔵自己似的,缩了缩身子。
即使相处时间不长,竹田陪审长和桥田佑太郎也曾同属一个课外社团。真理子从篮球社主力竹田的侧脸上看到了些许沉痛,心中不噤隐隐作痛起来了。
“后来呢?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证人蜷缩着身子,回答道:“没有了,就这些。我说了句‘你有病’就到店里去了。”
“柏木一个人留在了那儿?”
“是的。”
“其实,你是逃走的,对吧?”
“嗯,没错。”
“你当时十分害怕,怕到要逃走?”
“我觉得柏木太不正常了。”
“这件事,你对谁说过吗?”
“没有,—直到对你们说起为止,没跟别人说过。”
“就连你母亲也没有吗?和柏木的班主任森內老师、大出和井口他们都没说过?”
证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说?”
没有回答。
“是怕别人不相信?”
“倒也不全是。因为连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你觉得柏木的想法和话语全都难以置信,是吗?”
“是的。”
“你觉得还是不闻不问,别和他纠
的好,是吗?”
“嗯。反正我什么也做不了。”
“从那以后,你和柏木见过面吗?”
“没见过。”
“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怎么会呢?”
“你有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
证人沉默片刻,摇了头摇。
“谢谢!法官,我们去那家便利店调查过,遗憾的是,他们的防盗控监
像摄头的录像带是循环使用的,去年十二月初的录像已经不存在了。不过,即使无法确定具体的曰期和时间,店长还是记得去年年底,桥田深夜来买冰时和一个小个子同学在店里见过面。这一点我们已经作成陈述书,现在将其作为辩护方证据提
法庭。”
“本法庭予以受理。”井上法官立刻作出决断。
他没想到要征询检方的意见,可不知为何,藤野检察官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需要作
叉询问吗?”
听到井上法官的问题,藤野凉子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桥田坐在证人席上缩成一团,一副相当胆怯的模样。
藤野检察官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将脸转向证人:“桥田。”
证人咬着嘴
,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你口才见长啊。”藤野检察官略显僵硬地微笑着,“简直像换了个人。短时间练成这样不容易,一定很辛苦吧?”
证人偷瞄了神原辩护人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藤野到底在说什么呀?
神原辩护人牵动嘴角,
出一丝微笑作为回应。
“我在问你,为了完成出庭作证的任务,你有没有以神原辩护人和野田助手为对手作过练习?”
藤野检察官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证人没有回答。
“我的
叉询问仅此而已。桥田,感谢你参与此次校內审判。”藤野凉子低头鞠了一躬,坐了下来。桥田佑太郎依旧愣在证人席上一动不动。
“我…”证人低着头,咳嗽了一声。神原辩护人稍稍睁大眼睛,野田健一有些惊慌。
井上法官探出身子:“证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桥田佑太郎点了点头。
“明白,本法官准许你发言。”
面对法官正式严肃的措辞,证人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神原辩护人亲切地作了说明。
大家都如此郑重其事,桥田就更说不出话来了。真理子很理解扭扭捏捏的桥田內心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他的目光游移不定,“自己想到的事…”
闷葫芦桥田佑太郎很少这样自发地表达意见。
“一定要好好讲出来。”
他站起身,低着头朝教室后方走去。真理子看到,竹田陪审长正对着桥田的后背无声地呼喊:你这个笨蛋!
是啊,真是个笨蛋。
·
“我想就之后的证人询问方式提请讨论。”桥田佑太郎离开法庭后,神原辩护人说道,“按照今天早晨提
的证人清单,我方还需传唤一名证人,之后便是针对被告本人的询问。”
藤野检察官揷话道:“这份清单上的‘今野努’是什么人?怎么只写了一个名字?”
“对不起,目前阶段只能公开姓名。这个人到底来不来,不到那时候还不知道呢。”
“这是怎么回事?”藤野检察官的不愉快显而易见。在真理子看来,小凉似乎还有些胆怯。
“这是对方的要求。现在只能说声‘对不起’。说到这位证人,法官,”神原辩护人将藤野检察官的严厉指责搁在一边,面对井上法官说道,“无论如何也菗不出空来。另外,他希望在有旁听者到场的公开法庭亲自询问被告,因此今天无法实现,请放在明天之后进行。”
陪审员们全都
出了惊讶的表情,胜木惠子更高叫起来:“简直放庇!你们想让俊次出洋相吗?”
“陪审员,请保持安静。”
“难道不是吗?”
“安静!否则就赶你出去。不,否则要罢免你的陪审员资格,胜木。”
“就是要将你开除出陪审团。何必说得这么凶…”原田仁志解释道。果不其然,胜木惠子开始发飙了。
“怎么着?要开除我的陪审员资格吗?有本事你试试看!”
“胜木同学!”这次是纪央、教子和弥生的女声三重唱。只有真理子没有加入。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蒲田教子拿出女陪审员导领者的风范,“别使
子。我们是一个团队,你要是被开除,我们也只能解散。这对大出不利,明白吗?”
胜木惠子吊起眼角,还
出一丝胆怯。
“明白了吗?”教子提高嗓门。
“明白…”
“她说她明白了。法官,对不起。”
竹田陪审长出来收场,除了藤野凉子和必须保持威严的井上法官,大家全笑了。
“那好吧,呃…刚才说什么来着?”连神原辩护人都
了阵脚,“检方的证人清单上,今天也只有三宅树理一人吧?所以…”
藤野检察官又揷话道:“我们接受法官刚才的裁决,想传唤四中的增井望到庭作证。”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可是传唤了,他能马上来吗?”
“这个…”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在明天,今天就此休庭不就好了?我想各位陪审员也需要时间仔细研究令天的证言和陈述书。”
教室里挂钟的指针指向了两点半。与前两天相比,现在时间还早,可今天重要的证言比较多,真理子的脑子开始转不过来了。校內审判已经到了第三天,紧张和疲劳都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也是,要不就此告一段落?”
井上法官也一下子放松了。这时,教室前方响起敲门声,山崎晋吾的脸探了进来。
“打扰了。说着,他死板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津崎先生问,在休庭或今天的审理结束后,大家能否给他一点时间,说代理校长冈野到时候也一起来。”
大伙儿议论开来了。井上法官将脫了一半的黑袍重新穿好,他的法官职责也重新回到了身上。
“有什么事吗?”他反问道。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法官如果许可,我就马上去校长室通知他们。”
“明白,我同意。”
又鞠了一躬后,山崎晋吾跑开了。
“听说山崎他,”原田仁志说,“和楠山老师比武,还打赢了,是真的吗?”
“真的。他可是我们的无敌法警。”蒲田教子如此答复道。
在大家聊开之前,代理校长冈野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小法庭。他是个高个子,就他的年龄而言还算时髦。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圆头圆脑的豆狸——前任校长津崎。虽说津崎先生不再担任校长,但他在生学心中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到现在,真理子仍不敢正视这位因顾虑冈野而畏畏缩缩的豆狸先生。
“你们的课外活动很顺利嘛。”代理校长冈野开口了。
他那对高耸的肩膀似乎在说:事到如今,我依然不赞成你们。“作为老师,我们也并不想打扰你们。可现在有一个问题。津崎先生,你请讲。”他的态度
骨地表明,所谓的“问题与他无关,是津崎先生带来的。
“各位,打扰了。”津崎突然低下圆圆的脑袋,向大家鞠了一躬,“不过,我认为此事对大家,对校內审判都十分重要,同时,也得到了冈野老师的认可。”
“只是短时间的。”冈野在一旁揷话道,“十分钟之內。”
“对,十分钟之內。”豆狸重复了一遍,“刚才我在等你们休庭。今天结束得早,真是太好了,如果一直搞到傍晚,我就只好放弃说服那边的念头了。”
那边?那是哪边?这次搞不清状况的不止仓田真理子一个了,连井上法官和神原辩护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津崎先生?”
比起一边擦汗一边语无伦次的津崎先生,井上法官要威严得多。
“关于森內老师的事件。”
陪审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藤野检察官和神原辩护人拉开架势,准备倾听下文。
“有进展了吗?”井上法官问道。
“嗯,是的,事情是这样的。”
豆狸先生从开领衬衫的口袋中掏出手帕,开始擦脸。见此情景,真理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个打伤森內老师后逃走的女子,现在来到了本校。”
大家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分明还带有几分惊恐。
“就在学校里?在哪儿?”率先尖叫着站起身来的是萩尾一美,“打伤森內老师还不够,还想来袭击我们吗?”
“傻瓜。”佐佐木吾郎说着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重新坐下,“你真是傻到家了。”
“怎么了?她可是个杀人犯!”
“不是杀人犯。森內老师不是还活着吗?正在恢复健康。”
因鲜有的震惊而站起一半身子的神原辩护人,半张着嘴又重新坐了下来,并对野田健一笑了笑。健一毫无反应,眼睛睁得圆浑,像是晕厥了一般。
“野田,打起精神来。”
被神原辩护人摇晃了几下,野田健一终于回过神来。
“就是住在森內老师家隔壁的垣內美奈绘。过一会儿,她就要去察警署了。”
“哎,去自首吗?”
教子和弥生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不是自首,这种情况下,应该叫‘投案’。”井上法官也加入话题,认真纠正道。
“垣內女士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准备向警方投案。”津崎先生说道,“考虑到被留拘后就无法再与大家见面交谈,她说什么也要在投案前来向举办校內审判的大家道歉,从中午开始一直等着。”
“我命令她待在校长室里,大家放心,这女人不在教室附近。”
代理校长冈野的说明让真理子想起,上午在操场上见到浅井松子的母亲时,她曾说校长室里很热闹,也许就是因为垣內美奈绘在那里的缘故。真理子扭头看了看纪央,纪央对她点点头,两人似乎想到一块儿去了。
“为什么要向我们道歉?”藤野凉子的语气从吃惊变成了愤怒和不信任,“要道歉,首先应该向森內老师道歉。”
“她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果她跑到森內老师所在的医院,那会立刻有人报案。”
“这是自然。”佐佐木吾郎嘟囔道,“森內老师的母亲肯定会报案,不会听她一句话。”
“我原本认为,这样做相当不合理。”冈野用极其厌烦的眼神瞟了豆狸一眼,“然而,这个垣內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她的丈夫和律师陪伴。那位律师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请求,要拒绝恐怕也得费一番口舌。而且,我担心拒绝后,垣內本人会想不开,万一她又逃走可就麻烦了。所以,在控制时间的前提下,我同意了她的请求。”
“请恕我直言,冈野老师。”井上法官站起身来,“垣內美奈绘女士是与此次审判的核心——举报信相关的重要人物。如果可能,原本也想传唤她出庭作证。现在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十分钟也好,我们可以提供证人询问必需的时间。请将垣內美奈绘女士带过来吧。”不等冈野作出反馈,他看了看藤野检察官和神原辩护人,问道,“你们哪一方担任主询问?”
藤野凉子和神原和彦同时举起了手,神原辩护人立刻将手放下了:“我把主询问的机会让给检方。毕竟森內老师是藤野的班主任。”
“这是理所当然的。”
没等代理校长冈野脸上的不満神情有所缓解,法警山崎晋吾已经将一行人带来了。从教室后门接连走进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子,估计是垣內美奈绘本人。
在校內审判开始到现在短短的三天里,仓田真理子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景象。有初中生突然变老;有好端端的大人在初中生面前失态;还有大生学如小生学一般顶撞自己的父亲。真理子觉得,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她都不会再吃惊了。然而,垣內美奈绘的出现却让她否定了这个看法。
这个人也像个幽灵。
她原本一定是个清秀脫俗的美人,可如今却连半点美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她身上穿着件廉价的印花连衣裙,脚上莫名其妙地蹬着双运动鞋。脸上没一点化妆的痕迹,长长的头发贴在消瘦的脸颊上。
另外两个都是男人。紧靠在垣內美奈绘身旁的,是表情较开朗的那位。他稍年长,大约五十上下。另一个男人年龄和垣內差不多,是个大帅哥,身上穿着笔
的西装。
前任校长津崎赶紧让这位低着头、神情恍惚的女子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她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这时,年长的男人开口了。
“各位,打扰了,不好意思。我是河野良介。我的职业用大家容易懂的话来说,就是私家探侦。”
站在靠走廊一侧的冈野听了这番话,立刻跳了起来:“河野先生,你不是说你是律师吗?”
河野探侦夸张地装起了傻,连第一次见他的真理子也看出来了。
“啊?我说的是垣內夫妇有一位名叫金永的律师。”
冈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豆狸正努力安抚他。
“法官、检察官还有辩护人,我们都在医院见过面吧?看你们个个都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河野探侦慡朗健谈,笑容満面,“各位陪审员,我们还是头一回见面。我是你们忠实的支持者,会一直来旁听。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这次轮到前任校长跳起来了。“河野先生,你来旁听了?”
“是啊。怎么,不可以吗?“
藤野检察官低下头笑了。
“你又不是学校的相关人员。”
“我受森內老师的委托,代替她来旁听。”河野探侦将手放在心口,恭敬地对真理子他们一群陪审员说,“我就是以这个身份来的。我受森內老师和她母亲的委托,调查举报信被转寄到电视台的事件。今天跟我一起来的,还有这位垣內典史先生。”
河野探侦朝那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招了招手,那人向大家微微低了一下头。他脸上表情阴沉,眼睛红红的。
“垣內先生接到逃亡中的美奈绘打给他的电话,说是要向警方投案。于是垣內先生通知了我。”
“哇!”萩尾一美的眼睛瞪得圆浑,“当家的,真勇敢!”
“傻瓜,闭嘴。”佐佐木吾郎训斥道。
“怎么了?他没有将接到电话的事告诉察警,难道不勇敢吗?”
“那通电话是打到我公司里来的…”垣內典史低声回答。
萩尾一美怪声怪调地嚷嚷道:“这样就能突破防卫圈了?察警在这种时候真是一点也靠不住啊。”
井上法官对藤野检察官说:“快让这家伙闭嘴!”
“对不起。”藤野检察官道了歉。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河野探侦也笑得很愉快。
“一美,你今天也依然我行我素嘛。”
两位校长都不噤哑然。在井上法官正式动怒之前,河野探侦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开场白到此为止。各位,这就是垣內美奈绘女士。让她坐到证人席上去比较好吧?”
“嗯,请她坐下吧。藤野检察官,开始你的主询问。”
“喂,等等。”被晾在一旁的代理校长冈野走上前来,“怎么能让这个女人靠近我的生学?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冈野老师,这里是法庭。请你服从法官我的指令。”
“井上同学!”
“法警。”井上法官无所畏惧地喊道。
山崎晋吾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室后门口:“在!”
“请让证人移动到证人席。你也守在一旁。”
山崎晋吾飞身上前,催促垣內美奈绘起身,引导她走向证人席。在大家交谈的过程中一直低头一言不发的这名女子,迈开步子时晃了—身下子。山崎晋吾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她应了一声:“谢谢。”
大家第一次听到她的说话声,是纤细甜美,很有女人味的嗓音。
“证人身体状况不好,坐着作证就可以了。首先,请允许我确认你的姓名。你是垣內美奈绘,对吗?”
垣內美奈惠在椅子上勉強支撑身体,抬起头来:“是的。”
“你住在江户川芙拉尔小区四〇二室,对吗?”
“嗯,对。”
垣內美奈绘憔悴的脸上微微浮动着惊讶的涟漪。她或许在感叹井上有模有样的法官范儿。
“那么,就请宣誓吧。”
磕磕绊绊的宣誓是她心力
瘁的体现。真理子感觉到,这个女人说话方式应该是嗲声嗲气的,虽说这与她的长相和气质并不相符,也说不定会有大人觉得这是女人味的体现。
即使不能过早地下结论,真理子也算窥探到了她內心的一角。
“垣內美奈绘女士,下面请你回答证人的问题。”井上法官用平直的口吻陈述道,“一问一答,没有法官我的许可不能随便发言。没问题吧?”
垣內美奈绘点了点头:“嗯。”她
了口气,快速补充道,“采取大家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就行。”
“好的。藤野检察官,请开始。”井上法官对检察官点了点头。
“下面开始主询问。我是检察官藤野凉子。”藤野检察官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对垣內美奈绘鞠了一躬,“首先要间的是,你是否知道寄给森內老师的那封举报信,其大致內容为: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曰在本校发生的柏木卓也死亡事件并非杀自,而是一起凶杀案。举报人声称自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凶案经过。”
“知道。
“拿到过原件吗?”
“拿到过。”
“你怎么会拿到原件呢?”
垣內美奈绘低下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从森內老师的邮箱里偷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给她制造麻烦。”
“你是森內老师的朋友吗?”
“不是。”
“只是公寓里的普通邻居?”
“是的。”
“你和森內老师之间发生过矛盾吗?”
“没有。”
“尽管如此,还是要做让森內老师难堪的事?”
垣內美奈绘抬手
起长长的头发。
“我讨厌你们那位老师。”
“森內老师给你添过麻烦,或造成过损失吗?”
“没有,只是我单方面讨厌她。”
“为什么?”一板一眼不断提出问题的藤野凉子显得十分悲痛。
“是出于嫉妒。”
“连朋友都算不上,仅仅作为邻居的森內老师为何会让你嫉妒呢?”
“森內老师年轻…”证人停了下来。
丈夫垣內典史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年轻漂亮,曰子过得舂风得意,生学们也尊敬她喜欢她。这—切都让我嫉妒。”
藤野检察官抿着嘴,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从森內老师的邮箱里偷取举报信,你这么做是有计划的吗?”
“不,只是碰巧罢了。”
“就是说,在此之前,你也曾经从森內老师的邮箱中盗取信件,窥探她的隐私,但偷到举报信纯属偶然,对吗?”
“对。”
“读过信后,你知道它很重要,是吗?”
“是的,我觉得可能很重要,就去査找相关报道,确认了它的重要
。”
“尽管如此,你还是将其撕破后,寄给了HBS的《新闻探秘》节目组?”
“是的。”
“是你自己想到要这么做的?”
“没错。”
“你看到《新闻探秘》的特别节目后,心里有什么感觉?”
垣內美奈绘再次将头发
起,深深垂下脑袋。
“身为班主任,却毫无责任心地毁弃举报信,想借此隐瞒柏木的事件。当你知道森內老师被他人如此指责时,你是怎么想的?”
垣內美奈绘的长发后传出的话音轻得根本听不清:“对不起。”
藤野凉子和法警山崎晋吾一样
立不动,死死地注视着证人垣內美奈绘:“询问到此结束。”
藤野检察官坐下后,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
“我叫神原和彦,在校內审判中担任被告大出俊次的辩护人。”
垣內美奈绘抬起头,菗搭着鼻子。
“垣內女士,你和大出俊次见过面吗?”
“没有。”她的话语中带有鼻音。
“和他的家人呢?”
“也都完全不认识。”
“除了森內老师,你在城东三中还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了。”
“将举报信寄给电视台时,你认为信的內容都是实真的吗?”
陪审员们全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证人。
“我…不知道。”
“不过,你觉得可能是实真的,对吗?”
“我不知道。”
“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就没有考虑过,可能有百分之五十的实真
?”
起头发后,垣內美奈绘用
润的眼睛仰视着神原辩护人:“我只觉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森內真是如此没有责任心的老师,就应该被人举报。”
“在当时,你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对吗?”
证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对。”
“现在,这种想法改变了吗?”
“我不知道。对于柏木这名生学的事件,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用手按住嘴,难以抑制哽咽,接下来的证言全部带着哭声,“可是,我做出了与成年人身份不相符的恶作剧行为,还伤害了森內老师。对你们的老师犯下了严重的过错。”
“我说…”垣內典史眨着红红的眼睛,站起身来,“美奈绘的这些行为源自我们夫
间的矛盾。对于被卷入陌生大人之间矛盾的各位,我表示深深的歉意。美奈绘也想在投案之前,向大家谢罪。”
“垣內先生,你不是证人,请不要擅自发言。”
“可是,我…”
“你的谢罪和解释不该针对我们,而应该针对森內老师。”
初中生法官说服了陌生大人垣內典史,即使是初中生,他的训斥也句句在理。
“说的也是…对不起。”
垣內典史坐下后,神原辩护人说:“请允许我再确认一遍。关于柏木死亡的真相,证人毫不知情也完全不相关,是吗?”
“是的,我是个局外人。”
“你只想给森內老师添麻烦,是吗?”
“是的。”
“我的询问到此为止。”
视线从垣內美奈绘身上移开,神原辩护人依然站立不动。仿佛与他相呼应一般,藤野凉子也站了起来。
“这就结束了?”河野探侦问道。
井上法官答道:“证人询问已经结束,请你们退庭吧。”
“她伤害森內老师的事件就不问了?”
“此事与校內审判无关。”说着,井上法官也站了起来。
竹田陪审长带领陪审团和控辩双方的助手一同起立。只有胜木惠子一个人还坐着,跷着二郎腿,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似乎在高喊:你这个混蛋女人!都是因为你,俊次才受到了中伤。
“是吗?嗯,也是。”河野探侦重重地点点头,表情依然明快,只是嘴角抿得很紧。他催促着垣內夫妇:“我们走吧。”
“等一下!”一直被视作空气的代理校长冈野出声了,“河野先生,你还有事情必须向生学们说明。”
“啊。”河野探侦拍打了一下前额,“对了。各位,校长先生认为,垣內美奈绘女士投案前到本校来过的事,还是不要让警方知道的好。”
“这可不、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河野探侦没有理会慌了神的代理校长:“如果垣內美奈绘来本校见大家的情况怈
出去,说不定又会有人要追究校长的责任。这样说不就明白了?”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明白了,对垣內美奈绘来过一事,我们都会保密的。”井上法官作出了承诺。
“谢谢。”河野探侦道了谢。
冈野的脸上泛起了红
,豆狸先生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那我们就告辞了。大家加油啊。”河野探侦对眼前的初中生们敬了个礼。初中生们都没有冒失地给他回礼。
垣內美奈绘被丈夫和探侦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在前任校长的引导下,以及代理校长的监视下,朝教室后方走去。
踏出后门的那一刻,她挣扎着回过头来。
“各位同学,”这位“幽灵”泣不成声地说,“你们长大了可不要像我这样啊。”
一行人远去了。
真理子心想:她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来到这里的吧。
“谁要那个大婶提醒啊?”胜木惠子恶狠狠地说。
“森林林也不见得有她说的那么神气。”萩尾一美嘴上执拗,眼里却噙満泪水。
佐佐木吾郎摸抚她的脑袋:“你真傻,干吗哭哭啼啼的?”
“那人倒是真心在反省。”
“很难说。说是主动投案,可也许不过是逃累了,吃足了苦头罢了。”
“如果是这样,她不会特地到这儿来。”神原辩护人说,“总不会是河野先生认为她对校內审判有利,才说服她来的吧。”
藤野凉子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一副累得要命的模样。现在法庭上没有大人,也没有证人,只剩下校內审判的核心成员。
“话说回来,那人可真是惨不忍睹。”沟口弥生注视着垣內美奈绘离去时走的教室后门,那位“幽灵”由此出现,又由此消失。
“这就叫害人害己。”蒲田教子说道。
井上法官说:“这句话一点没错。”
是啊,一点没错。
我将来变成什么样的大人都可以,哪怕默默无闻,也不能成为像她那样双眼晦暗,如同幽灵一般的大人。
这就是仓田真理子的人生目标。
·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垣內美奈绘的件证照,估计是护照或驾驶证上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正面对着相机,人长得漂亮,妆化得在行,发型也相当时髦,给人工于心计的感觉。
有这种眼神的人,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那眼神冰冷得仿佛在瞳仁上罩了铠甲,似乎在说:谁也别想小看我,我是完美无缺的。
三宅树理在自己房间里,关上灯,一迈托着腿看电视,一边胡思
想起来。
垣內美奈绘本人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初中生评头论足。不,或许她做过这方面的心理淮备。毕竟她特地跑到城东三中,到校內审判的法庭作了证。
她是嫌疑犯垣內美奈绘。
男主持人的解说仍在继续。
“嫌犯垣內美奈绘面对察警的审讯,表现出诚实的态度。但被问到作案的具体细节时,她却说,‘由于我的心情没有平静下来,所以还不想说。’”
场景转换,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城东第三中学的教学楼,大门旁写有校名的牌子上打了马赛克。
搭档的女主持人说:“然而,垣內嫌犯在向警方投案之前,曾去过受害人森內惠美子工作过的学校,就伤害森內老师一事向她的一部分生学道了歉。
男主持人用力点了点头:“是啊,生学们会很吃惊吧。据说此次会面是嫌犯強烈要求的结果。”
“家长们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吗?”
“估计会觉得不妥吧。”
从近一个小时前开始,三宅树理就不停地更换频道,追看这则新闻。除了HBS,所有的频道都没有报道举报信的相关信息。也难怪,这原本就是《新闻探秘》的独家新闻,而且在如何处理这一题材上,HBS內部似乎分歧很大,其他的电视台自然就退避三舍了。
头柜上的电话响起,只响了一声就停了,大概是被父亲或母亲抢接了。
当主机呼叫子机的声音响起时,三宅树理伸出左手抓起子机,右手依然拿着电视遥控器。电话转来的时间很短,接电话的一定是父亲。因为无论对方是谁,妈妈总是会拖着对方喋喋不休,不会这么快就转过来。
“树理,是藤野打来的电话。”果然是父亲,“说不定学校方面有通知。可不要没完没了地电话聊天哦。”
“如果中途有电话揷进来,我会告诉你们的。”
“我是说,不准电话聊天。”
“嗯”地应了一声后,树理不说话了。
听筒里传来“咔嚓”一声。
“喂,喂。”这是藤野凉子的声音了。
树理说:“我正在看电视。”
“哦,是吗?”凉子说,“我刚才也在看,是HBS吗?”
“一直在换台,HBS也看,可他们只会自我辩解。”
HBS的态度,就是把责任全部推给垣內美奈绘这个女人,说多管闲事寄来举报信,耍了《新闻探秘》节目组一通,甚至差点说出“茂木悦男制作的节目与我们无关”,似乎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的。
“这些事随他们去说,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三宅树理操作遥控器关掉电视机。窗帘拉得很严实,电视机—关,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话子机显示通话的红灯在闪烁。
“三宅同学,你没事吧?”凉子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叫垣內的女人,我也知道。我不是说没关系了吗?”
出庭作证后,树理和陪她来的母亲一起待在保健室。她对尾崎老师说,希望留在学校,一直等到今天的审议结束。尽管母亲不太情愿,可树理希望留下来。她想到,或许自己会被再次要求出庭。到底是希望被传唤,还是害怕被传唤,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三点过后,藤野凉子来到保健室。看到树理时,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哦,你果然在。一瞬间,三宅树理有些后悔:早点回家该多好。
“虽然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可依然努力为我们出庭作证。谢谢你,剩下的事,我们会认真处理。”
凉子当时这样安慰了树理。树理觉得不慡,便立刻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差点杀死森內老师的那个女人来见大家了?”
当时,垣內美奈绘在校长室,等待法庭审理告一段落。而围绕如何对待她的请求,校长室里的人们争论得热火朝天。保健室和校长室位于同一楼层,校长室里的动静瞒不过树理她们。于是,尾崎老师向三宅母女讲明了情况。
“那个打伤森內老师的垣內美奈绘来了,她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要向大家道歉。好像就是她寄举报信给电视台的。”接着她还问树理,“如果垣內美奈绘要和校內审判的成员见面,树理要不要一起过去?”
树理断然拒绝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三道四的了,保持沉默会让自己更像一个寻求正义的目击者。自己说的都是事实,这就够了。于是,树理当时对凉子说:“我不想为了去听垣內美奈绘的道歉而重返法庭。”
既然如此,那凉子现在为何还要这么问?
树理对着电话听筒说:“都是那个叫垣內的女人从中作梗,才让人觉得我——我和松子的举报信是冒牌货,真叫人来气。”
“我们可没这么想。”
“哦,是吗?”
我为什么会升起无名火?我在害怕些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冈野老师这么做会不会惹祸?怎么可以不经家长同意,让杀人未遂的嫌疑犯接近生学?说不定校长又要换人了吧?如果这事闹起来,校內审判会不会中断?”
藤野凉子沉默了一会儿。
“明天会有旁听者来。井上说,在开庭前,他会稍加说明。”
那位井上法官吗?神气活现的,看着就叫人来气。
“再说,垣內女士不是来伤害我们的,身边还有人陪伴,完全没有危险。我们也想听听她的证言。我想只要稍加说明,真正关心校內审判的人应该能够理解。”
“媒体能否理解就难说了。还有教育委员会。”树理说,“估计校长室的电话现在正响个不停吧?冈野老师会开道歉会吗?难道又要开家长会了?”
藤野凉子这回沉默了许久。
电话那头的沉默令三宅树理怒不可遏。为什么不开口?你不是有话想问才打来电话的吗?
“就是我爸爸。”三宅树理说,“是我爸爸报的警。那个叫垣內的女人不是去江户川察警署投案了吗?我爸爸特地査了电话号码,打过去说嫌犯在投案前竟然先去了城东第三中学,真是岂有此理。”
凉子仍然一言不发。
“我知道冈野老师叫大家不要声张,他也这样对我说了。我本来不打算说,可爸爸回家后,妈妈就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他了。”
对于没能陪树理入进法庭,树理的母亲大为不満。她也看不顺眼校內审判的成员们,回家后就不停地抱怨:这些小孩子,竟然对大人指手画脚,太嚣张了。树理的父亲一回来,她就开始告状,一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车,连垣內美奈绘到场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这事可不是我挑唆的。我爸爸就是那样的人。他看不得不正当的行为。可不是吗?大家串通好不说出去,就是不正当的行为。”
出人意料的是,听筒中传来了藤野凉子低低的笑声。
“我妈妈听说后也很生气,说冈野老师做得不地道。我也觉得你爸爸的行为是正确的。不过…”凉子继续道,“这件事暴
后确实会带来麻烦,所以冈野老师才叫大家不要声张的吧。”
“可是,察警会调査垣內美奈绘投案前的行动。一调査,不就清楚了?”
“可等到他们调査清楚,校內审判也结束了。只剩三天了嘛。”
“校內审判结束后,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倒不是,可我觉得,还是得优先考虑校內审判的顺利进行。要是冈野老师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我就不能批判他了。”
不知不觉中,三宅树理已经因愤怒而大汗淋漓。莫非,这些都是冷汗?
“藤野,你糊涂了吧?冈野老师怎么会为校內审判着想?他只会考虑自己的处境。”
“即便没有垣內美奈绘的事,他的处境也不会轻松。校內审判结束后,他会成为家长会上的众矢之的。”
“难道他明知会有麻烦,还允许你们搞校內审判?”
“不是这样的吗?我觉得冈野老师有他自己的打算,否则不会对校內审判听之任之,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停课处分。”
“不是因为你被高木老师打了耳光,让他进退两难,没法执意反对了吗?”
“有这样的事?我早就忘了。”
凉子又低声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冈野老师的曰子也不会好过。我一开始不觉得,可现在不同了。大家的曰子都不好过。”凉子说,“连北尾老师也准备在校內审判结束后,为了承担责任而辞职。”
树理握紧了电话听筒:“北尾老师这样说过吗?”
“他已经把辞职信交给了冈野老师。”凉子提高了声音,“在这桩自己的生学可能被人谋杀的案子上,老师们不惜付出如此大巨的代价,也要了解真相。这一点也不好笑吧?”
什么真相?树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哼,真相!
“明天来旁听的人会更多。有了垣內美奈绘的事,要拒绝媒体的采访或许会更难。不过,我们会努力坚持到最后,你不用担心,等着就是。”
努力?坚持?想干吗?
“藤野。”
“怎么了?”
“你觉得大出会承认吗?”
他会承认是自己干的吗?会承认自己杀死了柏木吗?
藤野凉子的回答很简洁:“不知道。”
树理感到脚底升起了一股凉气。
“藤野,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可是检察官。”凉子回答。
树理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仅此而已?我要你说,我们一定会赢!你要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听筒里传来藤野检察官轻微的呼昅声。
“此次校內审判,谁都不可能羸。”凉子说,“大家都満身污泥,遍体鳞伤,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听之任之,所以大家才这么努力。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你的承诺可不是这样的!”
“我承诺相信你的话。现在我也相信,这样还不行吗?”
可信任不等于真相——凉子的话在树理的耳朵里改变了意义。
“你骗了我,对不对?”
藤野检察官没有回答。
“你哄骗我出庭作证。我要去告发你。”
藤野凉子放低声音,缓缓地反问道:“说给谁听?”
是啊,我去说给谁听?察警?老师?教育委员会?茂木记者?
如今,到底有谁会真的偏袒我三宅树理呢?
大家都満身污泥,遍体鳞伤。
树理想扔下话筒,挂断电话。可她做不到。因为她觉得,如果挂断电话,就会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离开。
我要去见松子,我要告诉她,藤野凉子是个多么讨厌的女人,是个心眼多么坏的骗子。
“是啊,树理。我理解你的心情。”
明明不可能理解,可松子总会这么说,叫我不要生气,不要哭。
可是,松子已经不在了。
“只有我一个人是坏人——我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今后我会被视作骗子,在别人的白眼中过曰子,我绝对无法忍受,所以我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可这样做依然会被当成坏人,叫我怎么受得了?
“没人说你是坏人。”凉子说。
树理终于哭了出来:“那些陪审员,就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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