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缘
可不可以完全不理自己的家人?可以的,实际上在上一次的最后,在她知道李玄祯又帮一个她过去三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次,从小到大没说超过百句话的表哥安排了工作后,就非常、非常认真的找李玄祯谈了,她过去也找李玄祯谈过,但那一次,她加入了威胁。
“我不会再接我家人的电话,也请你,不要再理会他们。”
“小楠,这又何必。”
“我是认真的,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当时他们在汤品,李玄祯的房子位于顶层。
李玄祯皱着眉看她,目光里带着不満。
“你可以试试。”她说着,笑了笑,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很有几分期待。
李玄祯没有说什么,脸色始终难看,但在那之后,她和家中的关系就真的断了。
实话实说,在当时她很有一种轻松感。
她没有任何负罪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家庭的,她已经做的够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高成找到她:“杨姐小,我们没有再同您家里联系,但那边一直联系我们。”
“不用管,不管是什么事都不用管。”
“…您祖母,去世了。”
高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而她,则彻底僵在了那儿。
她的祖母,她的
。
严格来说,她和她
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她爸爸杨晓天不是受喜欢的,上面有兄长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夹在中间,天然的就受忽略。
轮到她了呢,也是上面有堂哥表姐,下面有堂弟表妹什么的。
排行不出众,长相也不出众,还生
倔強,不会说话。
而且老一辈的,或多或少,总有一些重男轻女,杨家不缺孙子,但也不缺孙女,老太太并没有苛待她——他们这样的家庭,也无所谓苛待不苛待,反正就是一般般。
见了面,老太太会说一句:“楠楠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
不见面,老太太也不会特意想着她。
老太太也做过让她伤心的事,那还是老太太八十大寿的时候,她从云南捎了个三千块的玉镯回来。
那对于当时她来说,绝对是奢侈品,在她没有遇到李玄祯之前,自己都从来没有这么贵的东西。
镯子是好玉,是找了人买的,如果不是找人,还要更贵。
而后来,这个镯子,就没声没息的到了她一个表姐手上,其实那时候,三千块,乃至三万块的东西,她也都不稀罕了,但见了,还是有些憋闷,到底没忍住,结果老太太理直气壮:“你这表姐,过年还给我一百块呢!”
她听了这话,真真是一口气憋在那里,几乎没吐出口血来。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省吃俭用给老太太买了个三千的镯子,老太太记不得,多少年后,她表姐过年给上一百,老太太觉得这是大事!
这心,要偏到什么地方!
所以在同家里断了往来的时候,她真没有想过谁,她谁都对得起!
但是当老太太的死讯传来,她只觉得人都飘在了半空。
连夜,李玄祯陪她回去奔丧。
老太太还在家停灵。
一块白布罩在脸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寿衣。
黑色的团龙寿衣,红粉面白底的寿鞋。
那鞋子,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每年夏天,老太太都会把这双鞋子拿出来晾晒一下。
她当时好奇,问这是什么,老太太说这是上西天穿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西天是什么了,对这双鞋子有一种恐惧,非常疑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在箱子里放着这双鞋,又是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来?
见她来了,她二姑把老太太脸上的白布揭下来,让她看了看。
老太太的神色说不上安详,但也不恐怖,就是很瘦。
在她的记忆里,老太太一直是不瘦的,就是圆圆胖胖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脸是凹下去的,肤皮,是泛着青黑色的。
旁边的知客呵斥,说白布怎么能揭下?
她二姑嗫嚅,说她孙女回来了,想让她孙女见见,这孙女是她最骄傲的…
“不能揭,再不能揭,不能见光!”知客义正言辞,肯定绝对。
白布又罩了回去。
就是这么一块布,就把他们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时候她再想不到什么玉镯,想不到什么一百块,想到的,反而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受堂兄欺负,哭的两眼通红,老太太
给她的那块大白兔;想到的是,在她被狗追的时候,老太太拿着铁锨,把她护在身后;想到的是,有一年夏天很热,她和杨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杨扬说要,她说不要,她不喜欢吃瓜,因为会把脸弄的黏糊糊的,老太太给她一把勺子,让她挖着吃,从此,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些早已经忘的,埋蔵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就那么一帧帧的翻了上来。
她的两个姑姑在那里哭:“没有妈了!以后没有妈了啊!”
她的两个姑姑,也是头发花白七十多岁的人了,人生已经走了大半,历经沧桑,她们的眼早已花了,腿脚早已不灵便,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二三种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但是早先,她们还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娘。
虽然这个娘早已步履蹒跚难以做事,虽然这个娘早已耳聋眼花和她们
都有困难,但是她就像一棵干枯的大树,屹立在她们的上空,用那已经没有叶子的树枝,努力的为她们遮风挡雨。而现在,这棵树彻底的倒了,那些含糊的叮嘱再也没有了。
她的泪水刷的一下就
了下来,她蹲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肩,哭的痛彻心扉,她再没那么清楚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血脉相连。
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但隐蔵在时空深处,隐蔵在岁月里面。
她的祖母,与她,并不是那种教科书上的慈祥祖母,她们没有什么手拉手的经历,没有什么偷偷给你好吃的故事,但她的离开,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血缘。
老太太是突发心梗,走的没有痛苦,又是九十多岁,标准的喜丧。
但他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还是灰头土脸,目光茫然。
而老太太的离世也让她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这一次,是老太太离世了,又是这么突兀的走了,她知道与否,都是这样。但如果换成了杨晓天、黄小凤,乃至杨扬呢?
他们,都不是那种很好的家人。
在早先,他们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再之后,他们更是只想着利用她。
但是,真的就没有那些温情时刻吗?
其实是有的,而且还很多,她还记得在很早的时候,去看什么表演,她爸爸就把她架在肩膀上,怕她摔了,不断的叮嘱,她妈妈则抱着杨扬,站在后面,就怕她万一摔下来,她在后面,也能接一下。
她也还记得,她小时候同人打架,对方家长找过来,她妈妈抓着她打庇股,刚打了她一下,自己就哭了。
她更记得在她要上小学的时候,杨扬抱着她的腿,哭的竭嘶底里:“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她是能远离,但如果这些人真的出了事,她也还能无动于衷吗?再说的极端点,如果真出了事,她会,不后悔吗?
在气的恼的,在感觉自己被撕扯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她也许想和所有人都划清界限,让自己的世界完全清净下来,但平静下来,仔细去想,这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对别人好不好,而是对自己好不好。
有些事情,是撕扯不断的,一味的逃避,将来有可能就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些问题,她刚重生的时候没有精力去想,她着急去呼昅自由空气,満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去释放自我,但慢慢的,特别是当她真正认清了自己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些问题,也就由不得她不去思考了。
所以她昨天,其实是去处理自己家的事了。
“怎么了?”见她笑意渐渐消失,神情有些呆愣,李玄祯开口,杨楠回过头,摇头摇,“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李玄祯暗暗的叹了口气:“那先休息吧,到了叫你。”
杨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把头往他肩膀上一靠,就闭上了眼。
这些动作,她是做惯了的,李玄祯那边却是暗暗的一僵。
他有没有
过非常大方非常自来
的女友?有。但再擅长
际的女友,也没有杨楠这么自然,自然的…让他觉得自己的肩膀生来就是要让她靠的。
想到这里,他咬了下牙,觉得自己这琊,入得越发严重了!
这么想着,他一边又去摸了摸杨楠的手,又看了看车里的温度,在确定不会冷着她不会热着她,总之不会让她不舒适后,他才把背又往后靠了靠,同时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前面的司机看到他这些动作,把车开的更加稳妥了,而且很自然的放慢了速度,至于高成,那是一直就保持着慢呼慢昅。
黑色的宾利,在深夜的魔都街头,以每小时不足三十公里的速度平稳的行驶着,等到了地方的时候,高成就发现,他家先生的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合上了。
他从后视镜中看到的就是,杨楠把头靠在他家先生肩膀上,他家先生靠再椅背上,同时拉着杨楠的手,谐和自然的…让他都有些牙酸。
“怎么办?”司机以目光示意,高成想了想,抬了下下巴,往前指了下,司机领会,又一次把车开了出来。
走吧!
反正他们油多,反正他们不差钱!就当为家国的石油事业做贡献了!
于是,当杨楠睁开眼,被
迷糊糊的送回去,躺在
上设闹铃的时候,不免有些疑惑——她从小鱼出来的时候有这么晚吗?怎么这都三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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