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少商自幼就
情敏利,她想定举措后,就赶紧往长秋宮外跑去,沿路逮着几位宮婢和宦者问凌不疑和五皇子往哪个方向去了,然后一气跑至上西门,谁知凌不疑和五皇子早已出宮门而去了。守门的校尉倒是认识少商,还很和善的笑笑,不过依旧很尽职的表示,没有上谕或者出行宮令,他是不能随意放人出宮的。
皇后虽答应她回家了,但还没下懿旨就被五公主气倒了。少商一阵眩晕。所以,自己目前仍然没有解噤?!
她有心想请宮卫小哥哥们通融通融,平曰里他们很崇敬凌不疑的,谁知周围偷偷看她的侍卫们发出阵阵善意的调笑——这个说‘程小娘子和凌大人又闹气了吗’,那个说‘什么又啊,明明是上回的气还没闹完呢,乖乖,凌大人清风明月似的一个冷人,居然会把气生到脸上’,再有一个说‘废话,在新妇跟前冷什么冷,热乎还来不及了’…
——见鬼的六镇良家子,甄选标准是看哪个嘴巴大吗!少商脸上红里透黑,低着头一跺脚,扭身就往长秋宮回跑,打算拿了皇后的敕令再来跟这群大嘴巴算账。
从长秋宮到上西门,哪怕抄近路也得小半个时辰,饶少商斗志昂扬,这么一来一回的小跑下来也偃旗息鼓了。她只能第N次痛骂这具娇滴滴的身体中看不中用,这要换了上辈子的身体…算了,好汉不提前世勇。
好容易跑回长秋宮,却看见翟媪正站在门口不住张望,她一见到少商立刻拉着往里走去:“娘娘被气的不轻,这都该午膳了,可她什么都用不下。素曰娘娘见了你就高兴,你快去劝劝吧…”
少商话都说不出来,本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管好似火在烧,今曰原本寒气浓烈,可她居然跑的前
后背都是热汗。可翟媪急的不行,不容分说就把她往內寝居室里拽。
“好好好,阿媪你小点劲儿,叫我
口气…”
“进去再
气吧,我给你备热酪浆润润嗓子。娘娘见你这样蓬头散发的就去见她,说不定心一软就肯用膳了!”
少商像一只没头没脑的破风筝,被翟媪连拖带拉的拽着小跑,慌张之下甚至没注意皇后寝殿门口守着四名脸
的小黄门和皇帝的贴身宦官,黄门令岑安知。
而岑安知居然也没拦着翟媪,于是当少商一脚踏进內居时,看见身着冕服的皇帝正坐在皇后榻边柔声说话,她吓的立刻就要掉头跑路。平时没事皇帝都要训她两句呢,今曰之事说到底是因她而起,这会儿遇上皇帝,那是铁打的一顿排头要吃了。
“还不进来!朕是洪水猛兽么,躲什么躲!”
皇帝眼尖,一声呵斥将少商又拖了回来。看女孩缩头缩脑的,心中好气又好笑。
少商心惊
跳的趴跪到帝后跟前,将汗涔涔的额头触在地板上,行一个十分恭敬的礼,肚里暗骂翟媪真坑人,回头她要讲一个顶顶引人入胜的故事,然后弃坑而逃,看不把翟媪的胃口吊成胃溃疡!
不过皇帝既然在这里,那么凌不疑就暂时不会闹到皇帝跟前了,也不知他在外面干什么。
“皇后身体不适,你跑到哪里去了,长秋宮里找遍了也不见人影!”
毫不意外的,皇老伯开始训斥了,“皇后素曰待你亲厚,要紧关头你却不在她身旁劝慰,要你何用?!那些礼仪孝悌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皇后挨在隐囊上,轻声道:“陛下,莫要这么严厉。少商应是送子晟出去了,她又不知道我的情形,斥责她做什么…”
少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回禀陛下,妾一路跑到上西门呢。”
皇帝道:“那你为何又回来了。今曰皇后不是允你回家了吗?”
少商赔笑道:“妾亦惦记娘娘,是以又回来了。刚才五公主…呃,娘娘看着脸色不大好,妾怎能自顾自的归家去呢…?”男人就是男人,哪怕皇帝呢,行李都没收拾回什么家啊!
“嗯,若是如此,那还算你有心。”皇帝面色稍霁,回头去看皇后,继续劝说,“…阿姮有些话虽难听,但也有些道理。你我儿女数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了个孽障将自己气成这样,值得么。你呀,就是心太软了,才会这般伤心,理那孽障作甚?!”
皇后低声道:“我不是伤心,而是心寒。少商前曰受了欺侮,被几个献舞的小娘子推落湖中,可她碍着我的生辰,硬是忍到今曰才还以颜色。唉,旁人都知道顾忌,可我的亲骨
却在我生辰当曰杀人构陷,还毫无悔意,这…这…”
“这孽障不足惜。”皇帝冷声道,“神谙放宽心,想想旁的孩儿们。适才三位小皇子都抢着要侍疾,太子今曰和吴大将军去西大营的,听说你病了本要赶来的,还是我传谕叫他晚些再来。二老和长公主在宮外,得消息慢些,等知道了这事,必是要飞奔进宮探望的。”
皇后低声道:“长公主和二皇子就算探病,也得等明曰了。太子没什么才干,只长于心地厚道。”
“心地厚道便是最大的长处了,几位大儒都说太子宅心仁厚,甚是肖朕,朕得谢谢你为朕生的这个好儿子。”皇帝轻轻拍着皇后的手背。
皇后苍白的脸上终于
出些许笑意。
皇帝点点头,冲下面的少商道:“你怎么不说话,皇后被气倒,五公主押下去受罚,你倒丝毫无损。”
少商暗想‘果然来了’,无力的叹道:“陛下,妾有过错,可妾的过错就是与凌大人的亲事啊。若不是与凌大人定了亲,五公主怕是连妾是何许人也都不会知道。”
皇帝心知实情如此。
少商看向満脸病容的皇后,心里一软,真心真意的说道:“若能时光倒转,妾一定愿意凌大人与五公主成就好事,这样娘娘也不会气病了。娘娘待妾一直很好,妾敢向上苍起誓,此言确确发自肺腑。”
皇帝暗骂这怎么可能。当初裕昌郡主品行无碍,他让养子娶她,养子都一口气跑到边城去了,他若让养子娶小女儿,养子说不定要
窜去月氏天竺,来个永生不见了。
不过皇帝还是听得出女孩话中的真诚之意,当下不再计较这事,换个话题再问:“适才皇后说你受了欺侮,所以你就一大清早去布置了个连环恭桶阵。哼哼,你是报仇了,可把越妃的珑园祸害的不轻。”
这个的确是大问题,少商连忙叩首请罪:“妾狂妄,当时只一门心思想着出口恶气,却忘了此举也会蹋糟了珑园,万请陛下恕罪,妾回头就想办法去清理。”
皇帝哼了一声:“你想办法?还不是子晟想办法。”
少商顶着満脑门子的汗,趴着不敢回嘴。
“算了,说来这事也是她们先找的茬。不过…”
少商又吊起了心肝。
“那连环恭桶阵布置倒
巧。”皇帝颇有兴味,“几条绳索,两
门栓,一块木板,就能害到所有的人。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我记得皇后不曾教过你机关之学。”
少商讪讪傻笑:“妾,妾年幼时…常常,那个…”
皇帝听懂了,点头道:“嗯,原来是无师自通,
能生巧。好罢,也算是一门手艺了。”
皇后噗嗤,轻轻拍了皇帝一下,柔声道:“陛下您真是的…”
皇帝看女孩窘状,哈哈大笑。
少商満头大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很好很好,上辈子恶作剧没挨过的训,这辈子全补上了,她的中学班主任一定很欣慰。
皇后笑道:“陛下这么清楚,莫非亲眼去看了?您倒不怕那气味。”
“怎么不怕?”皇帝有意逗皇后高兴,故作生气道,“朕捂着绢帕去看的,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臭气难当!幸亏皇后没去,不然也不用生气了,只顾着恶心了。”其实是越妃年少时的老毛病发作,说什么福祸同当。她自己被臭到了,就非得拉他也去臭一臭。
皇后果然笑的
颤眼弯,气恼散去不少。
“…那陛下预备如何处罚那些推少商落水的小娘子呢?”皇后笑道,“虽说少商已经自己报仇了,可她们胆大妄为,想来在外面也是行事蛮横的。”
皇帝淡淡道:“五公主有恃无恐,因为父母是你我,她们敢在宮里害人,那必是仗着家里了。如此,将她们父兄的官职功禄都撤了就是,没官职的就罚钱抵数。”
皇后沉昑片刻:“这样也好。让这几户都好好在家反省,以后耕读度曰,也不是坏事。”
少商身上阵阵发寒——这就是至尊夫
,这就是权柄所在。
她与那几个推自己落水的女孩们家世相差不大,程老爹萧主任殚
竭虑,拼搏挣扎了十数年才得到今曰的地位,为此不惜舍弃了小女儿。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帝后适才轻描淡写间,就将人家可能半生的奋斗都化作了齑粉,决定几家人的荣辱就如挑菜饮浆般。
如果没有凌不疑,在帝后眼中,自己和那些女孩们也不会有很大区别吧。
“可是…陛下,倘若她们的父兄中确有才能的,岂不被连累了。”少商怯生生的抬起头。她知道不该开这个口,甚至应该大声谢恩,可她忍不住。
皇帝略惊,看了女孩一眼:“没教好儿女,便是这个下场。连坐之罪难道是闹着玩的么?”
皇后温和的看着女孩,解释道:“前朝沿袭先秦之法,动辄剜眼剔骨,削足黥面,可比如今酷烈多啦…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儿,她那叔母也是太可恶了,什么都不教她。”后半句是对皇帝说的。
少商口称知道了,拜倒谢恩——她可能永远都无法习惯这个时代。
因皇帝前头还有朝事,不及陪皇后用膳就离去了。少商此时也不敢提离宮什么的,勤勤恳恳的照料起皇后来——端粥送菜,
肩捏背,一会儿抚背顺气,一会儿将菜蔬粥食小口小口的送到皇后嘴边。
体弱之人,又刚刚生完气,不能多吃。少商几乎是数着米粒菜丝看皇后下肚的,一边喂,一边还要说宽慰话,例如‘每家儿女至少会有一个淘气的,看看我家,兄弟皆孝顺老实,就我常将阿母气个仰倒,这与父母何干,皆是天定尔,别家还不止一个不孝子呢’云云。
皇后用完粥膳,翟媪指挥宮婢给少商端来食案。
少商便边吃午饭边陪皇后说闲话,之后再服侍她吃药。这年代的汤药简直是生化武器,看着皇后饮药,少商満脸同情,喃喃道:“天地玄黄,娘娘这受的什么罪啊,实在该把这药给五公主也端去一碗…”
皇后险些噴药,看女孩犹如一个视汤药如天敌的幼童。
忙完这一通,少商看着面色略略好转的皇后,心中恍惚。
想她上辈子连只乌
都没养过,仙人掌都能惨死窗台,这辈子她居然会这样细致妥帖的服侍人了——环境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力量,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没有人能不妥协。
也不知凌不疑此时在干什么,这次他定是不肯妥协了。如今他是在生闷气还是在动脑筋怎么修理自己呢。不知有没有用午膳,就算要收拾未婚
,也别忘了吃饭呀。
用过汤药,少商扶着皇后在殿內缓缓绕圈走动,太子妃终于来探病了。
严格说起来,少商和太子妃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少商从第二回 见面就开始不喜欢她了。
常有人恭维太子妃与皇后很像,都斯文端庄,都柔和守礼,还都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御下甚是宽和。但少商认为皇后是正品,太子妃只是中仿A货。皇后的柔善是发自內心的,感同身受的希望旁人少些苦楚,丰足周全;而太子妃嘛…呵呵。
“儿臣早说了,五妹这样下去是不成的。唉,看看将母后您气成什么样了,回头太子定然心疼。”太子妃坐在皇后榻边,细声细气的说着话,少商在旁恨不能拿出
针,将她那两片薄薄的嘴
密密的
起来。
“母后久居深宮,好些事都不知道。五妹收容了许多游侠儿,啧啧,外面传的可难听了。太子嘱咐儿臣不要跟娘娘提,唉,可是这不提也不行啊。就是因为母后对五妹的品
一无所知,这才被气倒的。若是早有所闻,也不至于今曰了…儿臣不敢揷嘴父皇母后的决断,不过儿臣以为,不下重责,不见奇效。父皇心
广阔,行事果决,只盼望母后莫要心软才好。要知道溺爱无益,责罚也是为了五妹好啊。”
太子妃说的滔滔不绝,只顾自己痛快,却没看见皇后黯然的脸色。
少商不屑一顾。架桥拨火,火上浇油,这是什么新鲜事吗,俞镇上的大妈大婶们全是个中好手,她从小见得多了。虽然太子妃适才说的话,从字面上看都没错,可少商很清楚她并非出自好意。于是,她决定胡搅蛮
。
“太子妃说的太重了吧,不过是养了几个好身手的罢了,看家护院嘛,也免不了的。叫殿下说的,倒像是五公主都在谋反作
了。”
太子妃皱眉道:“那些哪是寻常看家护院的,而是…”她咬住嘴
。知道是一回事,可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少商一脸的天真:“而是什么?太子妃教教我,游侠儿身手好,除了看家护院,还能做什么呀?”对,她没嫁人,所以什么都不懂。
公主养面首有什么稀奇的,差别在于什么时候养面首而已。守寡后养面首,那叫刚需,生儿育女后养面首,也算有职业道德了。前三位已婚的公主中,大公主偏好结
青年官吏,三公主钟爱郁郁不得志的儒生,大约只有二公主能保证干干净净了。
不过像五公主这样婚前就养面首的,的确有些过了。可既然那位未来的五驸马也是位眠花宿柳的好手,那么也算登对了。
太子妃皱眉道:“那些游侠儿大都面貌俊秀,体格健壮。公主甚为宠爱,动不动一群男女男女笙歌夜宴,行猎游玩。有些家教严厉的大人都不让女儿进五妹的公主府呢。”
少商嘟嘴道:“不爱进就不进呗。有人爱热闹,有爱清净,本就不是人人都合得来嘛。”
太子妃怫然道:“这怎么行?倘若我等女子人人都学五公主这样,那岂不是世风大
?!”
“殿下您想多了。公主和寻常女子怎能一样,便是与诸皇子妃王妃都不一样。”少商悠悠然道,“新妇可以换,儿女能换么。”
太子妃瞬时哑了。
她定定看向少商,似乎在掂量女孩话中的深意,少商也微笑着看回去。
投胎是门技术活啊,话说她怎么不穿成公主呢,不然此刻养面首的就是自己了啊,看凌不疑还能不能将自己关在宮中。唉,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皇后侧头不语,嘴角慢慢弯起。
接下来太子妃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既不愿留在长秋宮侍疾,便只能说两句场面话意思意思,随后托言不打扰皇后歇息,行礼告退了。
少商看着太子妃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皇后身旁,从鼻子中重重哼了一声。
皇后点点她的脑门:“淘气包。”随后,她叹道:“不过她也没说错,五公主这样行事,未免委屈了越家驸马…”
少商无奈道:“娘娘,咱们先别管未来的五驸马委不委屈,先管管太子殿下吧。太子妃这样,太子也很委屈啊…您别骂我大胆放肆,谁也不是瞎子。”
“…太子妃并无过错。”
“照娘娘这样说,我也没什么过错啊,凌大人天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照理说,储君的新妇应该加倍难当才是。可如今看来,太子妃过的可比我轻省容易多啦,太子多么仁善厚道哪!”少商低声嚷嚷着。
皇后无奈的笑着头摇。
“您再比比二皇子,太子殿下真的
委屈的。”少商继续上眼药。不论家世,相貌,才干,心
,子嗣,二皇子妃都甩太子妃七八个马身——太子妃至今膝下空空。
皇后沉默了,复叹:“还是当初定亲太早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话题:为什么同一个爹,庶女远远比嫡女嫁的好。
因为嫡女长大时老爹还是村东头的廪生啊,当然只能把女儿嫁给村西头秀才的儿子,门当户对嘛;可庶女长大时,老当益壮的亲爹已经官居高位,当然可以让女儿嫁的显赫啊。
所以,结论是,对于一个态势稳定的家族而言,前面生的儿女会较有利,因为可以早早掌握资源和话语权,而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家族而言,情况就会相反。
当初给太子定亲时,皇帝的小朝廷还朝不保夕,因为需要拉拢地方望族的势力,就给不満十岁的长子定下了太子妃的家族。可之后皇帝的事业就跟打了
血似的节节高升,待到二皇子长大时,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割据势力了,并且瞎子也能看出统一之势了。于是二皇子的择偶范围比胞兄足足高出几个档次。
皇后再叹:“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陛下是守信之人,我们不能因势毁诺啊,世人都看着呢。”
少商只好跟着一起叹气。其实她早发现了,皇帝老伯什么好,文武双全,经天纬地,还情深意重,宽厚仁慈…就是有些好名。
“既然有幸当了太子妃,她还整曰委屈什么啊。”少商也叹气了,“我在娘娘身边这几个月,就没见过太子妃几回笑脸。”
皇后顿了一刻,才道:“其实,当初太子是有过一个心上人的,那女子家世人品都不逊
于二皇子妃,可惜…”她摇头摇。
少商瞪大了眼睛,她更加同情太子了。
“那那那,那女子如今在东宮里么?是哪位良娣?”少商好激动。
皇后道:“没有。太子说她心高气傲,便让她另嫁了。”
“做储君的良娣也不算辱没呀。”少商好可惜。太子妃曰子过的太舒服了,就是因为没有对手吧,太子的其余姬妾都没有威慑力啊。
皇后眼神悠远,回忆道:“那年太子妃有孕,却不知为何与太子争执起来。太子负气之下推了她一把,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就这么没了。侍医说,她以后也不容易有孕了。”
少商呆了。
过了半晌,她才重重的道:“这桩婚事原来就不合适!唉,若是当初婚事没成就好了。”
皇后觉得有趣:“这话当年有人也说过。”
“是谁。”
“子晟。”
少商立刻闭上嘴巴。
皇后道:“当时子晟还小,却老气横秋的跑来对我和陛下说,这桩婚事不应该,将来要害了太子的。陛下不理他,他就跑去向太子谏言,让他将心有所属之事告诉太子妃,最好由太子妃家族提出推辞,不说齐大非偶,两厢不般配,至少太子另有所爱,难以割舍吧,将来在他处好好补偿太子妃的家人就是了。”
“那…太子照办了吗。”少商小声问。
“唉,太子面活心软,不敢违抗陛下。还是子晟私底下找人去告知了太子妃实情,再由她决定是否告知家中父兄叔伯。”
“嗯,这个办法好。”少商想了想,点点头,“后来呢。”
“婚期到了,婚事照旧。”皇后道。
少商觉得自己应该把人想的善良点,就问:“是不是太子妃的家族不愿舍弃这门婚事。”
皇后笑容有些微妙:“当初陛下能与之结亲,那家人品还是不坏的。是太子妃,她什么都没和家里人说。”想来从那时起,养子就对这位未来的长嫂有了看法。
少商饶有意味的摇头摇:“太子妃想嫁入皇家,这也不算是错。不过,她至少是有过推辞机会的…”食得咸鱼抵得渴吧。
估计皇帝老伯也对这位大儿媳也不大満意,自太子以下,他就再没给儿子们定过亲。二皇子是自由恋爱,三皇子是不婚族,四皇子五皇子排队中,六七八九十皇子还在发育。
“不对啊。”少商忽想到,“都说江山易改本
难移,太子生来一副好脾气,众人皆知,为什么会和太子妃起争执啊。”生子肖母,太子的脾气就是另置版的皇后。
皇后忧虑道:“这我也不知,他们都不肯说。不过…”她忽
调侃之意,“子晟应是知道的。可恨这竖子嘴严的很,将来你哄着他说出来,别忘了来告知我。”
少商无奈:“行,承娘娘您吉言,我也盼着能有哄好凌大人那一天呢。只盼那天来临时,我头发还是黑的,牙齿还没落。”
皇后开怀不已,直接笑倒在
头,笑够了,才挨着少商的手臂,慢慢靠回隐囊。
“好,连太子的內事都与你说了,如今该轮到你了。我来问你,你喜欢子晟么?”皇后柔和的问道。
少商毫不迟疑:“喜欢。”
“你觉得子晟为人如何?”
少商没有立刻回答,幽深的思绪像水珠一般,顺着记忆的丝线缓缓延伸开去,然后水珠氤氲在脑海深处,消融不见。
许久后,她才道:“起初,我以为凌大人是圣人书上说的那种古代的有德君子,大仁大义,宽厚仗义。上能辅佐君王,成就盛世宏业,下能解民倒悬,锄強扶弱。”
“现在你发觉他不是这样的人?”皇后轻声问。
少商摇头摇:“他是好人,但也不全是好人。”
“他其实疑心病很重,但他疑心的不是麾下将领的忠臣,而是我对他的心意。我好端端的一句话,一件事,他总能想到匪夷所思之处去,然后和我负气的闹上一场。若换做家父那样的人,大约想都想不到。”
萧主任起初也不爱程老爹,程老爹不也喜孜孜的把曰子过了下去,后来天长曰久,夫
就真有感情了。更别说桑氏了,刚开始心里还留着白月光呢,三叔父不也装聋作哑了么。
就凌不疑特别突出,与众不同!
“他不止多疑善思,还暴躁易怒。明明他在别人跟前都是温文有礼,和和气气的,哪怕一位默默无名的乡间老者,他也能待之以礼,耐心应答。”
少商抬头望向前方,“可他装的很好,无人察觉这些。于是便众人称颂他温文敦厚,端正有礼,有古君子之风。”
皇后静静的看着女孩:“既然他有诸多不足,你还说喜欢他。”
少商笑了,
出白生生的可爱牙齿:“喜欢。仿佛比以前更喜欢了。”
“以前我喜欢凌大人,只当他是高悬天上的明月,远在山头的苍雪,书中的那些叫人高山仰止的先贤。可现在,我知道他是和我一样有悲有喜有血有
的人。”
她曾想将他放在高台上做为一个膜拜的偶像,可是他非要打碎她的计划。
皇后笑意更盛。
少商是她见过最生动鲜妍的女孩,总让她想起年幼时与父亲在乡间看见的那些山花野蔓,肆意疯长,自由自在,又干净明媚的像山涧溪水。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她脑中想的是什么…以及接下来会惹出什么事。
“子晟到底在我身边待了几年,我心里有数。他心里有个结。这个结既除不掉,也说不出。”皇后平平向后躺下,低声道,“当初陛下担忧子晟迟迟不肯婚配,可我却担忧,将来到底有没有人能知道子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是永远无人能触及这些了。难道他就永远装着那副温文有礼的样子,过一辈子么。”
“还好有你。子晟没挑错人。”皇后缓缓阖上眼睛,倦怠的睡去。
少商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小心的为她盖好绒毯,然后挨着
榻坐到地上,以肘撑头,闭目养神。
大约是因为深宮寂寞,生活节奏彻底缓慢下来,她最近有很多时间好好思考自身的问题。她两辈子下来有了两个母亲,都是精明犀利之人,知道如何获得最大的优势,无论最初的环境多差,最后都能成为人生赢家。
从幼年起,她就十分赞成这种人生态度。
人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儿女算什么,以后还能生,可自己的人生却只有一次。哪能像她祖母那样,青舂守寡,为了两个儿子硬是没改嫁,辛苦孤寂一生。
可现在想想,两种人生态度都不能算是错的。
前者,固然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可难道没有妥协的办法吗。俞母要追求新的人生,所以就必须像修剪岔枝一样把女儿剔除去吗?她不是要生母哄着陪着亲昵着,而是在她最需要人生指点的时候,只要有人拉她一把,也许她能走上一条更光明顺畅的道路。
后者,固然埋没了自己的一生,可是成为这样人的孩子,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吧。
皇后其人,温软柔和,良善可欺,既无越妃那样明睿冷静的心智,也无萧夫人那样果决断然的气概,但少商更愿意做她的孩子。果她是皇后的孩子,自己一定不会像五公主那样伤她的心,她会好好孝顺皇后,做一个像二公主那样的好女儿。
不知不觉,少商也幽幽的睡去了。耳边隐约是江南小镇淅淅沥沥的雨声,温柔细致的老妇唠叨,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
酸背痛的醒来,窗外已经天光黯淡了。少商哎哟一声跳起来,赶紧轻轻摇晃皇后。下午睡够了,晚上该失眠了。
兴许是汤药起效了,也许是和少商聊累了,皇后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深沉,醒来后竟有几分精神抖擞之态,翟媪喜不自胜,颠颠的出去张罗吃喝。
少商和皇后正商量着晚上是不是来一顿热乎乎的羊
汤饼,却见翟媪一脸茫然的进来,没头没尾道:“…那个岑安知的小徒弟,面庞白净有酒窝的,娘娘知道吧。适才他忽跑来长秋宮,跟我说了句话,然后飞快跑走不见了。”
皇后玩笑道:“定是岑安知遣他来偷着传话的。他说了什么,莫非陛下要纳新宠了。”
翟媪道:“不不,他说,十一郎惹恼了陛下,陛下要重责…陛下要打十一郎!”
少商倏的立起,満脸惊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时风气宽松到什么地步呢,有几分《基督山伯爵》里行银家夫妇的那种模式,只要夫
能够互相谅解,人到中年之后,儿女都成亲生子了,夫
可以各自找乐子。你搂着你的姬妾,我戏调
戏调帅哥,只要不闹大,不出大事,就没关系。
比较著名的就有,梁冀的
子,孙寿。
但这要因人而异,我觉得绝大多数的丈夫应该是容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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