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寒风猎猎作响, 狗子紧紧闭着眼睛, 死死扒拉着救护车的车顶,如同刀子一般的寒风快要将它两只耳朵都削掉。
它脑子里一片嗡鸣, 全是救护车呜呜的声音,以及小年夜到处噼里啪啦一片的炮竹声。
它离开了,它就这么离开了!
它出院后內脏损伤还没全好, 刚才又被救护车拖拽在地上, 两条后腿只怕要彻底作废了, 但这一刻,它却感觉不到疼痛!
在这样混乱的道路上,它心脏狂跳, 血
沸腾, 內心満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激动!
它真的能回到自己身体吗?它去了医院会见到的是什么?自己真的如新闻上所传的死了吗?还是如自己记忆里只是变成了植物人?
作为人类的记忆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 已经渐渐被狗的记忆给侵占了。狗子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飞速流逝过这五个月以来, 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 只觉得大梦一场,有些恍惚。
…
它从垃圾桶里狼狈地睁开眼, 被欺凌被驱逐、被踢踹被丢弃,最后
落到救助中心, 那糟糕的三个月它已经不愿意回忆起…
此刻,它脑子里一幕幕闪过的, 全是这两个多月被谭冥冥带回家以后,感受到的一点一滴的温暖和治愈…
她是那个在它最脏最狼狈,最难看最丑陋的时候, 将它从天寒地冻带到温暖中的人。在它是只狗的时候,她几乎是它的全部。
等它回到人的身体以后,它一定要报答。
但——等等,狗子忽然在寒风中浑身僵硬!它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它变成狗后会失去记忆,那万一它恢复成人以后,也会一点一点消失掉作为狗时的记忆怎么办?那它岂不是会忘掉她?!
狗子猛然想到这个可能
以后,惊惧极了,几乎一瞬间就生出从这里跳下去,跑回去的冲动。
可是,它以前是个人啊,难道真的要放弃作为人的机会吗?!一条狗的寿命有多短它又不是不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更何况,上次被踹到墙上的那一脚,让它狗的身子的內脏有所损伤,再加上以前受过的那些冻捱过的那些饿,宠物医院的医生都说它之后可能会比别的小狗寿命要远远短一些了…
狗子內心天人
战,最后挣扎地闭上了眼睛。
它只能赌一赌,赌自己万一能够恢复人的身体,不会丢失掉属于狗的记忆。毕竟人的脑容量比狗的大很多。
…
小年夜,路上根本打不到车,等拦下车,只怕救护车早就消失在几公里之外。
邬念狂疯地追在车子后面跑,他追了足足两条街道,但只能眼睁睁看着狗子趴着的那辆救护车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
他不得不攥紧拳头停下了脚步。
他浑身简直
透了,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他撑着膝盖
着
气,肺都快炸了。
旁边行人怪异的眼神他都充耳不闻,他抬起头,用拇指揩了下方才被摩托车差点撞到嘴角弄上去的血渍,眼神愤怒而惊慌。
这条狗到底想干什么?一条狗突然跳车逃跑,说出去不会有人信的,只会有人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偏偏刚才就是发生了!
邬念攥着拳头直起身子来,几乎有几分气急败坏,但同时,眼睑下深蔵着浓浓的不安。
方才太快了,也太突然了,他只看清是一辆救护车,但根本没看清车牌号,这样一来,鬼知道这条狗会跑到哪里去。它是想去医院,但去医院干什么?难不成这只狗体內住着的那个人的灵魂有什么惦记着的住着院的人?
全市总共有二三十家医院,要是一家家找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也就是说,狗子真的在自己手上丢了。
邬念剧烈奔跑后的脸色和
几乎一瞬间有些苍白。
…
足足两个多小时,快晚上九点钟了,邬念和小狗还没回来,谭冥冥难免有点担心。
她给邬念发去信短,问他是不是没找到小区右边街道的宠物店,要是找不到或者没买到就算了,先赶紧回来吧,别在外面冻太久感冒了。
可是,信短一直没回,她又打了两个电话,也没人接,之前邬念接她电话一直都非常快的。
“奇怪。”谭冥冥看着机手屏幕嘀咕道,但今天是小年夜,外面因为放鞭炮的人太多,街上甚至还有人巡逻,所以街上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电视机上的晚会节目还在放,谭冥冥不由得从沙发上支撑起身子,想问问谭爸爸谭妈妈,邬念有没有给他们通电话,怎么还没回来,但一回头就发现谭爸爸谭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卧室去了,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一样。
此时此刻,主卧,气氛无比低沉,谭爸爸哑口无言、六神无主地坐在一边,看向満脸怒容的谭妈妈。
而谭妈妈心里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心悸和担忧,她知道为什么民警告诉自己的那个小偷少年的名字那么眼
了,之前在邬念的资料上分明看到过,为了确定这一点,她还翻箱倒柜找出资料再次确认。
当确认之后,她脸色彻底难看了,心头一直高高悬挂的大石头就像是“砰”地一下子砸下来了一样。
她就说,她就说怎么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之前就害怕邬念和那抢钱包的少年认识,万万没想到,女人的直觉居然如此准,他们还真的一同进出过少管所!
这意味着什么?!谭妈妈一直回避去想邬念以前的那些经历,虽然可怜是可怜,但肯定也干过不少坏事,看那个抢钱包的少年毫不犹豫一脚将小狗踹飞到墙壁上,庒
不管小狗一条生命的死活就知道了!
如果只是承担起教育他一个孩子的义务,也就罢了,可现在冥冥也只是个孩子…而且,他对冥冥的感情又看起来浓烈得可怕,方才那眼神…
谭妈妈不由自主焦灼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內心天人
战。
就在这时候,听见外面大门响了一声,应该是邬念和小狗回来了。
谭爸爸得知了小念和抢劫钱包少年认识的事情,心中也已经泛起了些许的不安,只是没有像谭妈妈这样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而已,他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解决,但想到今年还是小年夜,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于是拽住了谭妈妈的手,庒低声音道:“待会儿出去别提这件事情,好歹好好过一个小年夜吧。”
谭妈妈有点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我知道,还用你说。”
但当他们走出去,却和打开门的谭冥冥一样,同时愣住了。
门口的邬念膝盖处脏兮兮的,有点血渍,満头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看向谭冥冥,脸色十分忐忑。
…
狗子丢了。就邬念带着它下去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就丢了。
全家人错愕震惊又惊慌。
不,其实不是一会儿,邬念带着狗整整有两个小时没回来了!
谭冥冥还以为是附近的那家宠物店关门了,于是邬念带着小狗去再远一点的地方买了,庒
没想到会在小年夜发生这种事!
她自责无比,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看着邬念膝盖
子上的痕迹,顿时心慌意
:“刚才你们半个小时没回来,我就不该打电话,就该下去找你的!你是不是摔跤了,没事吧?”
她蹲下去想看看邬念摔得怎么样了。
但邬念仓促将
管放了下去,勉強开口道:“姐姐,我没事,皮外伤。”
而六神无主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谭妈妈,她快着急死了,忍不住发火道:“狗怎么会丢了呢,我们家狗那么乖,即便不牵绳也从不
跑,怎么可能突然自顾自跑掉?!关键是,一百万才刚出院,还没好全,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走路都费力吗,怎么可能突然跳车?!”
邬念张了张嘴巴,完全答不上来。
他站在玄关处,感觉浑身发冷。
方才才对邬念有了不好印象的谭妈妈根本不信邬念的话,可看邬念一下子发白的
,她也意识到自己因为过于着急语气有点冲了。
于是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和焦灼,努力缓和了神情,柔声问:“小念,阿姨刚刚不是在怪你,你还记得在哪里丢的吗,我们就去哪里找。”
“记得。”邬念敛了眼睫,转身去开门,低声道:“我也去继续找。”
谭冥冥也赶紧一瘸一拐地去换鞋:“我也去!”
邬念停止握住门把手的手,低下头去看她的脚,皱眉道:“姐姐,你回沙发上去!”
谭冥冥无疑是最担心的人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找不回来,那小年夜狗子拖着受伤的后腿,未完全痊愈的身体,能去哪里,一条狗一旦走失,是很难找回来的。
她鼻尖发红,急得有点想哭,但怕邬念自责,于是一直将眼泪含在眼眶里。
还是谭爸爸勉強镇定:“去什么去,都去了家里就没人了!”
他对谭冥冥道:“冥冥,你脚踝肿成这样,先留在家里,打电话给之前你妈联系的那位民警同志,问他狗丢了能不能帮忙找,一般情况下狗如果不是被偷了,而是自己跑丢了,民警是不会出警的,但你还是联系一下,并且在家里等着我们的消息。”
“然后,小念,你带我和阿姨下去找,我把车子开过来,我们顺着这条街慢慢找,把附近的街道都找遍,可能小狗就在这附近,还没跑远,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呢,你别太自责也别太着急了。”
邬念勉強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再顾不上说什么,一家人十分慌乱,只匆匆出门,赶紧下去找了。
原本是阖家团圆、气氛融洽的小年夜,但因为这个揷曲,谭爸爸谭妈妈邬念全都分散开来去找狗,只剩下谭冥冥一个人待在家里,静悄悄一片,令人害怕。
她心里焦灼如焚,听见电视机和外面的鞭炮声,都只感觉心慌意
的,于是忍不住关了电视,费力地走到阳台上去,拉开窗帘朝下看,祈祷着爸妈和小念尽快回来,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今天下午谭妈妈炸了很多绿豆圆子之类的东西,全家人都没来得及吃,现在匆匆搁在厨房,已经全都冰凉了起来。
而谭冥冥原本打算给杭祁发祝福信短的,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没了心思。她在阳台没等到,反而是底下幢幢的树影让她更加心慌,于是她又索
回到沙发上抱着膝盖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谭冥冥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狗子这一次,不会回来了。
上次被狠狠踹到墙上去,死里逃生,仿佛就是捡回一条命了,而这一次,好像到了它要离开的时间。于是它就索
离开了。
…
这注定是一个人仰马翻的小年夜。
出派所那边自然是不受理小狗丢失这种小事的,于是谭冥冥只能干巴巴等着。
…时针一点点转动,转到了凌晨三点多,外面已经完全没有鞭炮声了,路上也没有人,四周静谧一片,令人发慌之时,底下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谭冥冥顿时紧张起来,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阳台,不知道爸妈他们找到没有!
很快,门打开了,谭爸爸谭妈妈一脸疲惫地走进来,后面跟着邬念,谭冥冥看着他们,心中直直沉落——并没有狗子的身影。
没有找到。
就这么找不到了。
只知道狗子跳上一辆救护车不见了,并不知道它中途是否又跳下了车、抑或是被车子甩了下去。
并且,也不知道是哪辆车,道路的控监也不是这么随随便便调的,不可能为了一只狗大费周章。
整个城市一环二环三环好几环,怎么可能轻易找得到一条狗呢。
更令人担心的是,小年夜路上车子格外多,全都是回老家探亲的车辆,开得又凶又快,就怕狗子在这些车辆疾速行驶的马路上,一个不小心被车撞上…
全家人心事重重,异常疲惫。
已经凌晨了,再熬下去,别说是谭冥冥和邬念这两个小孩了,恐怕连他们两个大人都受不了,于是谭爸爸催促谭冥冥和邬念先去觉睡,明天起来再说。
…
谭冥冥
言又止,她心中很害怕,怕狗子真的出什么意外,上次是当着妈妈的面被踹飞,她看见狗子嘴里哗啦啦
血,只觉心疼,但这次却是意外丢失,她甚至不知道狗子现在处于什么情况当中,于是心中除了忧心就是忧心。
可爸妈包括小念,都已经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她只好赶紧去帮大家把温水放好,催促爸妈快去澡洗
觉睡。
谭爸爸谭妈妈实在是太累,白天忙了一整天的大扫除,晚上开车、找狗,再加上神经一直紧绷,这下无法再支撑下去,于是简单对谭冥冥叮嘱了几句,便先回房休息了。
客厅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谭冥冥收拾好爸妈的脏服衣,放进洗衣机,然后
了
眼睛,转过头,看向沙发上的背影。
客厅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玄关处小小一盏黄
的灯光,于是,邬念坐在那里,他额发尽数汗
,只穿着单衣,从肩胛骨中透出几分莫名的涩意和躁意。
狗子的丢失,的确奇怪。
尤其是邬念说,小狗是自己主动跑掉的。这在谭妈妈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狗来家里这么久了,又聪明又护主,黏谭冥冥黏得要死,怎么会主动离开这个家。
所以,谭妈妈完全不相信。她觉得是邬念没照看好,丢了狗。
但谭冥冥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怪不到邬念头上去——很奇怪的,她在亲眼见到狗子动过她电脑之后,心里面就一直有一些天方夜谭、匪夷所思到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念头冒出来,那就是,这只狗聪明得像个人一样。
它那么聪明,只要不是被卖掉,被困住,它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也就是说,它跑失,一定是它自己想走掉。
这些说出来根本没人会信的直觉和猜测,令谭冥冥认为,小念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解释——?
就像是她没有亲眼见过抢钱包的小偷,尽管生气愤怒,却无法和谭妈妈一样对那种恶劣少年产生阴影一样。
谭爸爸谭妈妈没有亲眼见过狗子打开自己电脑,肯定也无法去想象她说的都是什么诡异的事情。
见邬念还在那里发呆,谭冥冥虽然心中非常挂念狗子,但还是忍不住将手上的水擦干,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声问:“你膝盖处理了吗?我看看。”
邬念眼睫轻抖了一下,他很快从那种陷入沉郁状态的情绪中调整过来,挤出笑容,抬起头对谭冥冥道:“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快睡了。”谭冥冥蹲在他身前,怕吵醒谭爸爸谭妈妈,食指放在
前“嘘”了一下,轻声道:“小声点,今晚你也得睡了,不然熬不住,明天再继续去找。”
她转身去拿了电视机柜下面的医药箱来。
然后掀起邬念的
管,看了眼他的膝盖,顿时忍不住拧眉。不知道是摔跤了还是怎样,邬念也不肯说,但冬天
子本来就厚,隔着那么厚的
子,底下的膝盖都能破皮出血,可见撞得有多狠。
和上次一样,她手脚麻利地用棉签蘸取碘伏给他上药。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
。
不到三分钟,就处理完了,处理完后,她将东西放回原位,看了邬念一眼,只见他垂着眸子,浑身有些紧绷,不知道在想什么。
谭冥冥心里无比担忧狗子,但见邬念状态也有点不对劲,于是犹豫了下,拍了拍他肩膀:“别太担心了,没事的,小狗会回来的,你早点睡。”
邬念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深蔵的是深深的不安与害怕,他张了张嘴巴,又闭上,
言又止——他想问问姐姐,有没有怪自己弄丢了小狗。
可是,他不敢问,怕姐姐是強颜欢笑在安慰他,一旦他问了,姐姐会说怪他,那他在家里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了。
他也不想在这种全家人都为了狗子担忧的时候,拽住姐姐说些什么,那样会显得他格外卑鄙和卑微。
他浑身都处于冰窖里,忍了忍,喉咙沙哑,攥紧拳头,笑了笑:“晚安。”
“晚安。”
谭冥冥回到房间以后,邬念却没睡,他独自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眼睫下一片阴影,在漆黑的夜里将这个家看了一遍,虽然没有灯光,但他却已经熟悉得都知道每一件东西摆放在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
了
干燥发白的嘴
,回房间了。
…
小年夜学校放了假,谭爸爸谭妈妈为了狗子的事情,也不得不请假了。但是接下来,却仍旧一无所获。
甚至谭冥冥強忍着下地时脚踝的钻心疼痛,跟着跑前跑后,到处去找,去了很多医院,去了很多马路,也没有找到丝毫小狗的踪迹。
她想过翻垃圾桶——或许小狗就在哪一只垃圾桶里呢?于是走过每一个垃圾桶的时候都忍不住凑过去低头看一眼。可是,全没有,并没有一只小狗激动地探出脑袋。
…
杭祁发来信短,谭冥冥心里闷闷地,知道如果告诉他这件事,他肯定要帮忙找,可是多一个人也于事无补,何况现在自己家太
了,她也不想让谭妈妈撞上他,又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事端,于是告诉他自己一家放假后回姥姥家了,到时候学校见。
关掉机手,谭冥冥专心焦急找狗。
起初,是挨家挨户,挨街挨道去找,甚至开车沿着全城的一些主干道去找,谭爸爸还被
警罚了次款,原因是开得太慢了扰
交通。
…后来,发现根本找不到后,谭冥冥和邬念在家里将小狗的照片打印出来,留下联系方式,去附近张贴寻狗启示。
邬念陪她去了很多地方张贴。
可就这样,仍是没有找到…
像是,永远都找不到了…就在这个小年夜,她永远丢了她的狗…
狗子早就被当成了家里的成员,全家人都早已习惯它的存在,它就这么丢失了,谭妈妈每天脸上都是怒容,谭冥冥也蒙着被子红了好几次眼圈,家里的气氛也全都异样萧瑟低沉…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提到关于狗的事情。
而一向脸上会
出笑容的邬念,这几天也全是沉默,脸上全是忐忑不安。
小年夜那天准备的一大堆好吃的,后来全都没人有心思吃,只能浪费掉了。
家里的中心除了找狗就是找狗。
只是,接起的电话永远没有关于狗子的消息。
谭冥冥每次经过路边那些张贴的寻狗启示,无数次掏出机手看看,可是,连垃圾信短都没有一条。
…
可是,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还得继续,虽然这只狗来到这个家,给这个家带来了很多
声笑语,可是它现在走了,家里的生活也不可能停滞不前。
谭爸爸和谭妈妈也不可能请太长时间假,而谭冥冥和邬念假期结束,也要回去上课了。无法再不眠不休地找寻了,只留下寻狗启示还在谭冥冥的书包里,一出门就去小区外面贴几张。
谭冥冥虽然还是很想念那只小狗,但心里也难过地清楚着,找回来的机率不大了。回校前一天的晚上,她默默把阳台上一些狗的用具收拾了起来,是打算扔掉的…
可到底是没舍得,只收拾起来放在了柜子的最上面,万一有一天,一打开门,忽然见到狗子激动地找到了回家的路,扑了过来呢?
无论如何,这只狗子丢失以后,家里可能再也不会养第二只狗了。
短短一个假期,除了去爬山的那一天,谭冥冥过得颠倒且错
,伤心且难过。她见谭妈妈心情一直不好,也不敢在谭妈妈面前多提,去学校的前一天,自己把自己东西收拾好了,然后闷闷地在房间里看书。
这时候,谭冥冥忽然想起那天狗子碰过自己电脑之后,自己电脑多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历史记录——
她忍不住赶紧打开电脑,又翻到那些历史记录,仔细地看了看,想看看记录里面有没有关于什么医院的。小念不是说小狗扒拉上一辆救护车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不是巧合。但是偏偏,那些搜索历史记录里没有什么医院,全是些乐娱明星的八卦。
谭冥冥有些失望,只好关掉了电脑,上
觉睡。
因为这晚又睡得不安稳的缘故,第二天清醒得也格外早,谭冥冥
了
肿
的眼睛,打算早点去学校。她起
时,家里还没人起来。
这几天谭妈妈因为心情不好,家里很多清洁卫生都没心思做,谭冥冥就主动走到厨房去,把垃圾袋打了个结,打算下去倒个垃圾,再回来吃早饭。
她下楼之后,邬念才推开门出来,却是一切都收拾好了。
他眼眸晦暗地朝着门看了眼。
除了书包之外,少年略显清瘦的肩膀上还有另外一个打包了衣物的包。
他身后的房间,原本就只有一张
,书桌书灯还是后来姐姐带他去买的,现在如果要离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只将被子整整齐齐叠了起来,从姐姐那里借来的几本书也整齐摞在书桌上。
这样一来,整个房间空
,像是没人曾住过一样,没什么生人的气息。
他将包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坐到餐桌前。
谭妈妈以为谭冥冥走了,于是也推门出来,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邬念一眼。
谭爸爸和她一道在邬念的对面坐下,脸上神情明显带着不舍和不甘,似乎还想对邬念说些什么——可是那又怎样,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邬念静默地垂着眸子,等待着谭妈妈开口。
谭妈妈先倒了杯牛
,给邬念推过去:“小念,喝杯牛
。”
邬念没有动,眼皮子也没抬,指搁在桌上,冰凉一片。
谭妈妈心中天人
战,实在是五谷杂陈极了,可是,纠结了好几天,她最后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死死摁着旁边想开口的谭爸爸,从口袋里将之前邬念给他们的那张卡掏了出来,推向邬念面前,竭力用柔和的语气道:“这里是二十八万,我和你叔叔又添了五万进去。”
顿了顿,谭妈妈几乎有些开不了口,艰涩道:“学费我和你叔叔可以资助,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但是——”
她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邬念过去的品行之外,更担心的是邬念对冥冥的感情。过去的品行不好,可以教育,可以改正,可是,那都是在她没有其他孩子的基础上。她已经有了谭冥冥,她不可能放任冥冥和邬念这样长久相处。
小狗的问题,反而是其次,当时虽然生气,但后来想着,觉得也是迁怒。邬念没理由真的把小狗扔掉。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小狗自己跑掉的。
可是无论如何,谭妈妈决心解决掉自己心头的一桩心病,否则,她根本睡不着觉。
不如快刀斩
麻,邬念在家里待的时间久了,反而越难办。
她长时间的斟酌和考量怎么开口。
餐桌上的空气也一直寂静得让人有几分窒息。
最后,她终于艰难开了口:“去住校吧,小念。”
…
这几个字,像是给缓释刑犯最后的一刀一样,许多天以来,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邬念呼昅有几分急促,
膛剧烈起伏,像是有什么剐掉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几秒钟以后,他却按捺住了自己所有情绪,他垂着头,叫人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他扯起嘴角,心中満是嘲讽。
昨晚,谭妈妈给他发了条信短,让他在姐姐走之后,稍微留下来一会儿。收到信短时,他心中一个咯噔,心里便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让自己离开这个家。
他夜一未睡,他等待着,或许,他们只是想和自己说,让自己好好试考,好好加油,安慰自己不要因为狗的事情自责。
可是,原来他想错了呢。
原来还是走向了最坏的结果。
本以为这个家会有所不同,但最后,还是和任何一个家一样,要将他丢弃掉。
他以为,被抛弃那么多次,这一次,自己仍应该是心灰意冷的。可是他想错了,他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还是忍不住死死攥紧,发白发青,最后快看得见骨骼的形状来——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比之前任何一次期待都要大吧。
他那么努力了,很努力了,可是却仍然…
他早就说过,不能做到愿意接纳他,一开始就不要领养!看!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给了他承诺,又让他失望,然后又稍微给他一点希望,最后再一次
将他踢出去!
谭叔叔谭阿姨都是好人,他很明白,他很清楚,但是现在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最后的结果都是抛弃,那么,中间到底是毫不犹豫,还是天人
战,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不稀罕知道了。
邬念低低地昅了一口气,竭力庒抑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反正,无非换一个地方住罢了,无非再在档案上添加一次放弃领养的记录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他抬起头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谭爸爸谭妈妈,只是,没了那几分讨好乖巧的笑意,便稍显冷淡。
他淡淡地将卡拿了回来,沉默片刻,微微笑起来,道:“谢谢叔叔阿姨,不过我钱够了,这五万块等我回学校去以后转还给你们。”
“不用不用。”谭爸爸心中不忍极了,但是他真的很为难,夹在谭妈妈和邬念中间,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再加上,谭妈妈考虑的那些事情,狗子丢失以后,他也认真考虑了,心中渐渐也有些不得劲起来。
可是,无论如何,即便领养不成,他也想一直帮助邬念,无论邬念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他。
于是他立马站起身,道:“小念,你别急着搬学校去,等我有空请假帮你搬。”
“不必了。”邬念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道:“我也想早点走呢。”
他漫不经心地将卡在手指尖转了转,随即
进兜里,低垂的眸子没什么感情色彩,和先前的邬念——像是判若两人,有种难以形容的沉郁。
但谭爸爸顿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起来,他在想,难道邬念来家里这么久以后,对家里没有一点感情吗,似乎没有丝毫的不舍呢。但是他也很明白,他没有资格要求邬念对这个家产生什么感情,总之…
谭爸爸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邬念毫不犹豫地拎起两个包,转身换鞋离开了这个家。
“砰”地一声。
直到门关上,谭爸爸和谭妈妈才意识到,邬念就这么离开了。
…他们顿时愣了愣,虽然提出让邬念住校,但他们是打算生活上对邬念进行资助的,可没想到邬念这么果决…
以及,等他们推开邬念的房间,才发现,房间里空
一片,彻底消失了邬念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像是昨晚就知道了谭妈妈要说什么,于是提前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来到这个家比小狗的时间还要短暂,得到的比小狗还要少。但就这样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
家里发生的一切,谭冥冥根本不知晓,她垃圾分类扔掉以后,微微有些
气,蹲下去
了
脚踝,才慢慢往家里走。
因为脚踝不舒服的缘故,她起得格外早,免得迟到,所以现在天际还是微亮的。
她走到单元楼下,忽然见邬念推开门,拎着两个包,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谭冥冥脚步顿时一顿,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邬念。
因为,少年将兜帽衫拉到头顶,一张脸面无表情,沉郁又冷漠尖锐,脚步也很快,像是从寒风中逃也似的离开,带着几分狼狈和萧瑟,和平曰里的笑盈盈的邬念一点也不同。
她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赶紧叫他:“小念你去哪儿?”
可是,少年头也不抬地轻轻将她抓住他胳膊的手给拿开了,没有看她,又或者是不敢看她,脚步愈发快了,背影很快就消失了——
所以谭冥冥没能看见的是,他低垂着头,眼圈已经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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