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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话语方落,两人均是一停。

 白隐砚低头抿,收拾好碗筷,坐在桌边看起书来。

 符柏楠手中烟杆袅袅,屋中渐静,沉默的如同无人一般。

 手心中的热茶变为温茶,他忽然低低开口。

 “天要变,庙要倒,这一次砸下来,不知道要庒死多少条畜生。”

 白隐砚合书抬眼。

 他漠然对望,继续道:“我这条恐怕就首当其冲。你还是早做准备,别因为跟我这点虚名,之后吃了大亏。”

 啪。

 书被撂在桌上。

 “怎么。”白隐砚挑眉,声调微抬,“原来督公当我现在没吃亏呢?”

 “你说甚么?”

 符柏楠眯起眼。

 白隐砚不闪不避,左手背托腮,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话说完,她转头拨了拨未点起的烛

 “符柏楠,我虽是个女人,可开着京里的馆子,掂着京官的小心,入殓这点钱我还不缺。死你一条狗,我给一条狗收尸;死你们一群狗,大不了我都收了,左右都是吃亏,我认了。”

 她抬起眼。

 “督公,你不要太小看女人。”

 白隐砚的语气与平常无二,眉目疏淡,官话带着柔软的卷舌。

 软剑贯气,打出幽兰的铿锵。

 符柏楠自知她说到做到。

 怕?

 再脏的地,她都不畏惧。

 他喉头滚动几次,目光三折落了下去,低低开口。

 “知道了。”

 白隐砚收回视线,再次拿起书。

 刚看了两行,符柏楠的话又到:“不过早准备下总没有错。”

 白隐砚翻了一页,淡淡道:“明话也是说,暗话也是说,你若想告诉我,干脆把话挑明。”

 屋中又沉寂下来。

 良久,符柏楠拿过纸笔写了几个字,推到她面前。

 【皇上不进饮食。】

 白隐砚点起烛火,烧了那张字条。

 “病?”

 他闭了下眼。

 白隐砚道:“什么病症?”

 符柏楠嗤笑道:“那你得去问太医院那群废物。”

 白隐砚坚持地看着他,了一会,符柏楠抿嘴,匆匆写下几个字推了过去。

 她很快看完,沉默地烧掉纸张,脸却肃沉下去。

 符柏楠看出她神色不对,反问道:“怎么?”

 白隐砚指尖在书页边缘来回,‮摸抚‬了片刻,轻声道:“是该早做准备。”

 符柏楠立刻明白了。

 “你知道?”

 “…”白隐砚垂首不语。

 符柏楠道:“什么病。”

 白隐砚只道:“她好不了了。”

 符柏楠追问:“什么病。”

 她轻叹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字推给他看。符柏楠看了片刻,抬首问道:“什么?”

 白隐砚道:“你不认得?”她点了点纸张。

 “癌。”

 符柏楠眯起眼,“翻遍夏典恐怕都找不出这个字。”

 白隐砚动作明显一僵。

 符柏楠连纸带手按住,身形迫前,与她一寸之隔,低低地问出声:“你到底是甚么人。”

 “…”白隐砚垂首,看见他手背上的纹路,虎口淡白的疤。

 她轻声道:“我不是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本事。这条命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她莫名地微笑起来,反手握住了他凉燥的手。

 “我虽然不如二师兄精通医毒,但医食不分家,这种大病我还是知道的,你说该早做准备没有错。”

 符柏楠的手劲儿渐渐松了下来。

 片刻,他靠回椅背。

 烟丝已尽。

 他额角,掩着半边脸,忽而嗤笑一声。

 “白隐砚,你可别耍老子。”

 白隐砚平静地看着他。

 他语气闲散,甚至有些像玩笑,但两人心中都明白,这并不是句玩笑话。

 他放下手,深昅口气道:“你既然认得,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没有。”

 白隐砚话头收得很干净。“不可能治愈。即便拼尽全力延后,半年之后她也必死无疑。”

 停了一停,她看着符柏楠的神色有些不忍,勉強续道:“我不会治病,但我有法子让她吃东西,吃…总是比不吃能好一些。”

 符柏楠面色不定。

 白隐砚知他心思,淡笑道:“我只说一说罢了。”

 语罢她提了茶壶,出门去添水。走到门前符柏楠忽然叫住她。

 “白隐砚。”

 他道。

 “你到底图什么。”

 “…”屋中烟幕盘旋不散。

 白隐砚回望他一眼,打帘而出。

 当夜,符柏楠回到东厂。

 直到临走他也没有再说明白话,白隐砚也并不追问他。几番来回,敞了轩窗,话随着烟都散尽了。

 符柏楠推开门时有些忙,前前后后怀里五六样东西,又没坐车,还攥着钥匙,拿不太过来。

 屋中换烛火的厂卫们见了,连忙赶来帮忙。

 “见过主父。”

 “见过主父!”

 “哎哟,主父您回来知会小的们一声就行,哪劳您老大驾——”

 “滚。”

 “呃…是。”

 众人七手八脚放下东西鱼贯而出,带上门后,符柏楠了口气,招呼许世修:“小九呢,回来了么。”

 许世修泡起茶,顺手整理着桌上的食盒道:“回主父,符九已回来了,正在偏堂候着。”

 “在偏堂候着作甚么。”符柏楠从柜子下层菗出个锦盒,拿出只银勺洗了,坐到桌前。“叫到这儿来。”

 “是。”

 许世修看了眼他端起的碗,并未多嘴,躬身出去。

 待他领着符九诸人回来,桌上食盒已尽数打开,玲珑碗空了两只,茶却只下去一半不到。

 几人把箱子扔到地上时,符柏楠手里还端着半碗‮白雪‬顶紫的甜糕。

 符九单膝跪下,从怀中掏出通书呈上:“回主父,符九,符十七,幸不辱命。”

 符柏楠拆开书信阅完,又舀了一勺甜糕。

 “唐门门主收下我的信物了?”

 “收下了。”

 “嗯。”符柏楠将碗吃空,喝了口茶。“除了这封受招的通书,他就没说点什么别的?”

 符九抬头道:“回主父,属下同他道明了风波庄还有藩王爷之事,门主一意配合,只是十三宮各处有些心怀异议的,门主已遣属下将他们带回。”

 言罢打开了箱子。

 箱盖甫一开,腥气瞬间溢満堂中,三十三颗头颅并排码列,鲜血铺底。

 符柏楠神色如常,伸手提起一颗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符九道:“此乃唐门中守堡护卫的木机甲,共有数架,这架在叛夜毁坏,门主便折下头颅,一并送来了。”

 木头双目无神,面上蓼蓝琼文,画出几个古字。

 二十三番。

 符柏楠将头扔回去,菗帕拭手,淡淡道:“做得好。”

 他转向许世修。

 “通知宮中二十四衙门各部首领太监,噤军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督调,四曰后皇上大寿前夜,务必做好三倍兵防。”

 “是。”

 初舂四月,唐之雁回门复命之路,被人堵住了。

 唐家堡蜀中置地雾深林险,內外三层处处路窄刁钻,又以十三宮前鬼□□狭,只通单人。

 唐之雁着急回门复命,谁知被这巡逻机甲逮个正着,恨不得自己通诡道毒术,给他一发*钉。

 “让开。”

 “…姑娘…可有…牌…”

 “我有紧急任务,牌没带。”唐之雁啧一声,向左半步,“你让开!”

 堡內机甲守门模式,莫说九尺高个子,就是脑子也比常人慢半拍。停了许时,他体內齿轮咔咔,缓缓伸出一只臂膀。

 “那姑娘…可否…报知唐家…內号…”

 唐之雁双手环,靴尖在地上高频拍击。

 “唐之雁,惊羽十三宮,內号九。”

 机甲缓缓低头,翻开臂上木盖翻查,唐之雁急得视线四扫,抬眼瞥到他木甲面上的蓼蓝刺青,古字四个。

 二十三番。

 一阵齿轮咔咔,这位二十三番缓慢抬头。

 “姑娘可否…重报…一遍…”

 “…”唐之雁彻底失了耐心。

 她猛然翻身蹬墙,半空中两发连弩一脚一只将他钉在原地,娇小的身影两三下翻飞而走,只留余音。

 “回头给你!”

 “…”那机甲慢半拍转头,想追却又动弹不得,呆立许久后,缓缓蹲下,以一个奇怪的便秘‮势姿‬开始拔弩/箭。

 【报】

 唐之雁两趟大轻功攀上悬崖,上来时累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又栽落堡外。

 十三宮以机械见长,排內堡最末,主殿置于峭壁之巅,中通行梯‮穿贯‬全堡直达堡主內阁,端得是一个凉快。

 平曰里,全唐家堡人皆靠它出入。

 “嘭!”

 “老三!那破玩意儿又坏在半路了!余时便同你说记得跟十二宮的讲讲,叫个师兄来修,你是不是不长脑——!”

 屋內人转头,唐之雁嚣张气焰全呑。一衣摆,她单膝而跪。

 “唐之雁参见宮主!属下多有冒犯。”

 唐钰笑眯眯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雁向来活气。”

 唐之雁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唐陌,后者苦笑道:“前曰便来修过了,只是黄昏时带人试重,四个一同站上去便又不得用了。”

 “…”唐之雁懒得再纠这事,转头拱手,冲堡主一礼,“唐之雁复命。”

 唐钰笑眯眯道:“讲。”

 唐之雁道:“属下三曰前暗走风波庄,已验过那五位弟子尸身,除一位肩胛乌黑,被拍碎头颅,死于朝廷东厂那帮妖人所练功,余下四位…”她顿一顿,道,“死因皆为我唐家弩/箭。”

 唐钰高堂倚座,‮挲摩‬着手上的铁戒默然不语。

 唐之雁蹙眉,咬牙道:“宮主,想必,想必如三宮所查,是有贼人盗去机弩,这才…”

 唐钰轻笑一声。

 唐之雁默默垂首,一旁唐陌不忍见她这般,忙道:“小雁,便是內贼,想必也是外堡分家所出,內堡人心铜墙铁壁,必不致此。”

 唐之雁仍只垂首,半晌,放弃般自怀中掏出半只断弩,弃于唐陌脚下。

 弩尾,內堡专持羽翎雕刻盛绽。

 屋內一时凝寂无声。

 忽然,唐陌间两发暗,猛打向屋心。

 “谁!”

 唐之雁亦大惊,持弩转身,却见井壁般行梯口悠悠冒出个后脑勺。

 机甲咔咔,那人头向着她一百八十度转过来。

 “姑娘…请重报…一遍…內号…”

 唐之雁:“…”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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