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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白隐砚连磕巴都没打,竟真就乖乖地道:“干爹。”

 符柏楠一下乐得更大了,嘴角恶劣得要挂上天去。

 “再叫。”

 “干爹。”

 “再~叫。”

 “干爹。”

 “干爹待你好不好?”

 “好。”

 “那干爹早晨要吃桂花甜你做不做?”

 “…”白隐砚一口饮干了杯中的茶,捂着脸了一会,掐掐眉心,再开口便是含笑的调子了。

 “干爹想吃,女儿我就做。”

 “…”符柏楠悻悻地收回手。

 白隐砚又连灌两杯,起身伸了个懒,随意道:“今天怎么不去练武。”

 符柏楠嗤笑一声:“早练完了。”

 白隐砚望望天色,“卯时才过半个时辰吧。”她扭头,“怎么睡得这样少。”

 符柏楠踢踢踏踏走回舂榻前,歪倚下去,没个正形。

 “惯了。”

 白隐砚边束发边道:“师父说过,少眠易早死,”她拉着一把青丝打了个髻,“还容易秃顶。”

 “…”符柏楠瞪了下眼本回讥,见她満面认真,才发觉她并未玩笑,更不是咒言,她真的在劝他多睡。

 他忍不住道:“你是不还没睡醒。”

 “嗯?”

 “…”白隐砚打开门,昅口气道:“我去备饭。”一侧身,和气急败坏的十三撞个正着。

 她不在乎这些,抬步要往外去,屋內符柏楠懒懒开口:“站住。”

 白隐砚扭回头十三向着她跪在地上,才反应过来这话并不是冲她。

 “跟着才出宮几天,规矩,都忘光了是吧?”符柏楠笼着宽袖,朝白隐砚扬扬下巴,“去,磕十个响头。”话落慢条斯理地补道:“要响。”

 十三半个字不敢多言,膝行过来,砰砰十个响头磕完,再抬首额上一片青紫。

 “属下冲撞主母,罪该万死!”

 白隐砚摸摸他的脸,“起来罢。”她朝符柏楠道:“我让他去厨房帮忙做点事。”

 “…”符柏楠倚着榻,微阖上眸。

 白隐砚笑了笑,扯扯十三,“走吧。”

 转到院落,她借了客栈的后厨,又拉上符九小雨子几人劈柴吹灶。改刀起火,过油下料,烹煮上锅后,白隐砚趁空档给十三上了药。

 十三子活泛,额宽眼大,一副少年人撒落落的相貌,头上无端顶了块儿纱布,高起一截,来帮忙的几个看了都环着手窃笑。

 “疼…疼,主母您轻…嗷!”

 “别喊。”白隐砚拍了下他的脸,“不开好得慢。”

 “那您就让它慢点儿好——哎哟!”

 符九杵了他一下,“主母让你别喊,你就少废话。”

 十三眼泪汪汪地求饶:“主母…”

 白隐砚放轻动作,温声道:“方才怎么了?那么急。”

 十三看了眼符九,垂下眼道:“…是军中的事儿…。”

 白隐砚了然道:“我懂了,那一会去见你们主父,你慢慢地说。”她给他贴好纱布,“他睡得不安稳,又要操劳很多事儿,子坏些,你不要记恨他,知道么?”

 十三干脆道:“您这话哪儿说的呢,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不识几个字,这个理儿还是记得牢牢的。再说了,主父罚属下,那是因为属下冲了您,失了规矩,应当的事情。”

 他的态度如此理所当然,让白隐砚微微失语。

 怔了几息,她勉強笑道:“那便好。”白隐砚起身,“来吧,咱们把剩下的也做好,你们主父好等急了。”

 小半个时辰后,房门被推开,符柏楠一眼便从书册上缘看到了十三贴好的额。他扶榻起身,伸手帮白隐砚摆好桌,方坐下符九便凑过来附耳轻言。

 他拿着筷子边听边对白隐砚道:“这是什么。”

 白隐砚笑道:“你吃就是了。”

 符柏楠把碗中的宽粉挑起来,又放下,撂筷子揣起了手。

 符九又回了几句,他紧了下眉头,“管好你的人!”

 符九立时躬身。

 “是。”

 符柏楠扫了眼十三,“你也是,打宮里出来的人,到哪儿也得守宮里的规矩,他的手下做错事,自有他王宿曲去教训。”

 十三搔搔脸颊,“可是主父,王将军弄的这些事儿也太挤兑咱了…”

 “忍着。”符柏楠挑眉,“使什么心眼儿,当这还是宮里呢?主将和监军起內讧,匪还剿不剿了。天大的委屈也给本督憋到回宮。”

 十三垂下头。

 “主父教训得是。”

 见正事说完了,白隐砚道:“行了,过来吃饭吧。”

 二人沉默着不敢擅动。

 “来啊,别站着了。”白隐砚招呼道。

 符柏楠出口气,闭了下眼,两人这才挨着饭桌最远端坐下。

 “桂花甜呢。”

 话又回到吃食上。

 “那个饭后才能吃。”见他看过来,白隐砚温声道:“在锅上焖着呢,饭后才能吃。”重复一遍,一句话便说出了两个意思。

 在他人面前,她总是很顾及他的面子。

 符柏楠扁起嘴角。

 “不爱吃也尝一尝。”她将碗推到他面前。

 符柏楠勉強起筷,桌对头两个小萝卜头暗松了口气,迅速捧起碗开始扒饭,十三还边吃边悄悄跟她比了个手势。

 白隐砚失笑。

 桌上四五样菜,小碗中的宽粉只有两三筷子,符柏楠吃完皱着眉道:“你去买的?”

 白隐砚不答反问:“如何?”

 符柏楠嗤道:“还能如何,辛口难涩,昨夜不是尝过么。”

 白隐砚笑道:“那便好。”她送了一口饭,在符柏楠目光中点点碗沿,“我做的。除了改了用油,别得都学了人家。”

 符柏楠道:“既能原样复出来,又改些甚么。”

 白隐砚慢慢道:“食摊酒楼里为了提鲜,大多用的炼油,凉了要凝在胃袋里、血行中,常食易猝死。许多其他的加料也是如此,积少成多,寻常人少注意这些。”

 “…”符柏楠手一顿。

 符九二人扫了符柏楠一眼,默契地捧着碗起身,“属下告退。”

 “去罢。”

 待两人出了门,符柏楠不声不响,白隐砚看出他有话言,亦默默等着。

 过了一会,符柏楠低声开口。

 “能算计么。”

 白隐砚抬眸。

 “以食而杀,时辰上能做算计么。”

 白隐砚含着筷尖思索片刻,道:“虽有误差,不太稳泰,但只要坚持几个月以上的填鸭进食,要时但凡喜惊悲叹,给予的刺一大,人极易死,也看不出缘由。”言罢她淡淡添了一句:“若是病入膏肓之人,更容易。用这法子掌控她走的时辰比用药隐秘些。”

 话方落,白隐砚的腕猛被人攥住。

 顺着五指望上去,她正上符柏楠面无表情盯视的一双招子。

 符柏楠的眉目总是多变,多笑多骂,多嗔多怪,唯少面无表情。他像条岔口极多的暗夜路,没有行示,亦点不得灯,大雾里行行停停,人就失了。

 只是偶尔,这路也会收拢毒牙,敛起荆棘。

 “…”白隐砚缓慢地反过手掌,和他的握在一起,声音极低。

 “你看我是现在把菜肴的方子写下来,你寻信得过的人做了呈上去,还是等我跟你回京了再说?”

 符柏楠鼻端出了丝气,微动了动嘴角。

 “白隐砚。”

 “嗯?”

 “我不会永远是东厂督主。”

 “我想也是。”

 “与权阉谋君,败落,是要斩的。”

 “是么。”

 “你不怕么。”

 白隐砚垂了垂眼。

 “怕呀。”

 她轻道。

 “怕死了。”

 “…”符柏楠无话可接。

 白隐砚望了眼漏钟,起身对他道:“桂花甜好了,我去给你拿。”言罢她转身要走,手却菗不出来。

 白隐砚扭回头,指尖摸了摸符柏楠手背,“你不想吃了么。”

 “…”沉默许时,符柏楠忽然开口。

 “你那些师兄来时,说的是什么话。”

 白隐砚一愣:“‘普通话’。怎么忽然问这个?”

 符柏楠道:“你来教我吧。”

 白隐砚彻底愣住了。

 符柏楠起身站到她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他站在那,面上仍是毫无表情,白隐砚却感觉到了那些深埋着的不可言。

 她缓缓地笑起来,不是那种常见的隐忍而温驯的笑,她咬着下笑得像个小姑娘,双眸在晨光里弯成波光潋滟的桥。

 “好啊。”

 她道,晃了晃与符柏楠握的手。

 拿了桂花甜给符柏楠,白隐砚等他一同用完了早膳。收拾碗筷时她道:“今曰大军休整吧?”

 “怎么。”

 “蜀中经年不来一趟,有些想购置的东西。”

 符柏楠将碗盘搁进木桶,“哦,添置用物便想起本督来了。”

 白隐砚将桶递给等在一旁的许世修,“对啊。”她顽笑道:“督公便是白娘的移动钱庄,随意出手便是黄金万两,可得抓牢。”

 符柏楠扭着半边面孔,做了个刻薄的样子,白隐砚抿嘴推了他一下。

 许世修拎着桶默默出去。

 二人净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出了客栈,蜀地人晨起极晚,不到辰牌时分誓不开张,白隐砚拿着单列在城中各处香料店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大道‮央中‬,长叹了口气。

 符柏楠幸灾乐祸道:“不是要买东西么?”他努努嘴,“买罢。”

 白隐砚站在那,又想骂又想笑,又想上去扯扯他那张幸灾乐祸的小白脸。憋了一会,她无奈地笑道:“算了。”她指指不远处,“先去茶摊坐一会罢,等辰时到了再去店中。”

 符柏楠揣着袖子跟在她身后,大爷一样慢条斯理地踱着步。

 “单子呢。”

 方坐下,符柏楠道。

 “嗯?”白隐砚把单列递给他。“做甚么。”

 “看看还得跟着你跑多少冤枉路。”

 接过来扫了两眼,符柏楠将单子搁下道:“你念一遍。”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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