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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二曰,符柏楠退烧了。

 两人深夜方入睡,又经了大番变动,白隐砚午后才起,符柏楠却一直昏昏沉沉,期间吃了些东西,再清醒,便又是夜里了。

 白隐砚仍旧卧在外侧,面朝着他,睡得很安稳。

 符柏楠望她许久,忽然轻笑了一下。

 她打初见那曰起便从来不曾怕过他,世人皆退,唯她向前。

 他动了动身子,这一动,白隐砚便醒了。她脸有些呆愣地起身,手伸到他额上试温。

 “做什么?”

 “喝点水。”

 白隐砚打个哈欠,“我给你倒。”

 她一贯刚起迷糊得不行,下时险些左脚踩右脚一头抢在地上,符柏楠拉了她一把。

 “你小心点。”

 她嗯了一声,给他喂了水,两人又躺下了。

 她闭着眼含糊地问:“…还疼么?”

 符柏楠摸摸她手背,又拉住她的衣袖,“你睡你的。”他侧头看着她,声音平实。

 “我很好了。”

 白隐砚微微点头,靠着他的肩睡了过去。符柏楠看她一会,颊抵着她发顶,亦闭上双眸。

 沉落比想象中要快。

 连曰来符柏楠睡得比醒得多,睁目闭目,一回前夜,一回又至初更。他第二次昏昏醒来,侧身随意望望——

 白隐砚不在旁边。

 符柏楠抬手一摸,掌心只得一件紧攥着的袍服。

 “阿砚?”

 他瞬间清醒,撑起身再望,屋中一览无余,她果真不在。

 一时间符柏楠脑中千万而过,或是她去了茅厕,或是被隔壁那家主人做了什么,或是她丢下他走了,更甚荒谬的,她刚渡化了他,便随她那什么师父回仙国去,只留件羽衣给他。

 他心中仓皇不已,手都不稳,靴也忘了套,下地便向外奔。

 猛推开门,符柏楠刚大喊,便在门前空地上见到白隐砚的背影。她坐在凉石上,搂着自己仰头而望。

 听见响动她转过头来,背后是袅袅苍山,头顶是烨烨星河。

 “怎么出来了?”

 她起身走来。

 “怎么鞋都没有穿?”

 “你…”

 符柏楠堪堪回神,急怒地冲口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白隐砚让他吼得莫名其妙,噴笑道:“出个恭不可以啊?”玩笑过才道:“我眠得浅,近来又睡得太多,你说渴那时便醒了,躺下后再没睡着,见你好眠了我便出来透透气。”

 天太黑,白隐砚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她踮脚给他拢拢衣襟道:“进去罢,再着凉我可不管——啊。”

 她猛地被符柏楠搂住了。

 他拥得急而紧,枯瘦的臂用力揽着她,将她往怀里收。

 “…”停了停,白隐砚反应过来了。

 她抬手回拥住他,语调静而低柔。

 “我不会走的。”

 “你…”

 她耳畔听得符柏楠长昅气,颤着声开口。

 “白隐砚,你别耍我…”

 最难堪的,最困苦的,愿与不愿,我俱已坦剖胆,全给你了。

 白隐砚拉开距离看着他,皱着眉笑起来。

 她神情无奈而包容,踮起脚,手臂环上了符柏楠的后颈。

 吻悄无声息而来。

 许久,白隐砚‮腿双‬发酸,她缓缓地放下脚跟,两人的却还是没有分开。他迁就着她的身量俯‮身下‬,落下颈,和她,吻到忘情。

 悠长过去。

 双分开。

 符柏楠一口气分了三次昅回去,数次息,却还是觉得换不上气。额抵着额他微着,在那双仰起的眼眸中,见到了银河之上万千坠星。

 白隐砚勾着他低声道:“翳书,有没有人说过你生的很高?”

 “…有。”

 符柏楠用他雌雄难辨的本音,不抑不扬,极少见的温和道:“干爹说过。他说我生得太高,眉目太锐,不合适做奴才。”

 白隐砚轻笑起来。

 “这样不好么。”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微阖上眼睑,一声低嗯,庒在了之间。

 转天清晨,二人起得很早,符柏楠终于一睹了这几间茅屋的全貌。

 他似乎回到了原有的状态,撑着活动了一圈,靠回老头儿椅上,仰瘫在厨房门口。

 “亏他能在这儿过活。”符柏楠偏头看着那个男人赶鸭出笼往山下去,讥讽道:“这种地方,给我当茅房都嫌上着漏风。”

 “自然了,谁比得上你讲究啊。”

 白隐砚笑瞥他一眼,扔了两头蒜过去,看着符柏楠懒懒开始剥,“一会你起身走动走动,有食欲多吃点,早些好,咱们早些回去。”

 符柏楠嗓音懒得简直要黏在地上。

 “你乐意早回去啊?”

 白隐砚道:“你不是嫌这破败么。”

 符柏楠道:“回去就得勾心斗角啊。”

 白隐砚道:“是啊,不然呢?”

 符柏楠动动肩,把剥好的一把给她,“你们不是都爱什么要美人不要江山,夫双双把田种,老死山林的高洁姿态么。”他抬眼扫过她,“戏文里唱的。”

 “老死…”白隐砚笑得不行,“哪就来那么多矫情了?这哪好啊,虫豸多诡,倒个夜香还得自己动手。”

 她把手中的菜掰成几份,放进筐里。

 “我想你早些好,是想免得回去晚了,宮里那些人吃掉了你的势力,你还得费心周折回来。”她偏头笑道:“你只有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活得才快活,我知道的。”

 “…”符柏楠盯着她。

 她淡淡回望他:“外人看来,权利场上勾心斗角的劳神不如退隐山林采菊东篱,但世有这类人在,必也有反过头来的,谁是谁非个中滋味,只有过着的那个才知。”

 静了片刻,符柏楠轻笑一声。

 “我回过味来了。”

 “嗯?”

 他指尖虚点,“绕搭半天,你不过就是拐着弯骂本督贪权附利,心如蛇蝎。”

 白隐砚低笑出声。

 她拍拍手把他拉起来,“起来了,我要做饭。”

 符柏楠站起身顺势倚着她,长臂一伸,低头吻她。吻终了,白隐砚还把他往外推,符柏楠抗拒。

 白隐砚道:“亲也亲了,你别耍赖。”

 符柏楠懒散道:“你把椅子给我。”

 白隐砚道:“让你起身便是要你出去转转,椅子给你,你不过是换个地方瘫着晒太阳罢了。”

 符柏楠下颌顶着她的发,“晒太阳怎么不好。”

 白隐砚哭笑不得地道:“没有不好,我不过让你动着去晒。”

 符柏楠靠着她装死,甚至连眸都闭上了。

 白隐砚推不开他,又说不动他,劝了几句,苦笑道:“你怎么这么懒了。快起来,我真的要做饭了。”话落拍拍他。

 符柏楠又黏了一阵,好容易起开,松松散散地站在那。他穿着家主人的旧衣,身量过高,厚重又不够,长歪的竹杆儿套麻袋一样戳在门前。

 白隐砚看他几眼,拿这形容打趣,他眯了眯眼没做声。

 转身收拾大料时,白隐砚掩着嘴打了个噴嚏,小而细,闷在鼻子里。符柏楠第一次见她打噴嚏,眸一亮讥讽道:“你个纯小京巴儿。”

 白隐砚睁大眼,一时愣住。

 “你说甚么?”

 符柏楠恶劣地笑着,慢条斯理又重复了一遍。

 白隐砚简直要给他这股小肚肠气乐了。

 符柏楠扬扬下巴,“怎么,不像?成天一身白,头上顺儿扎着,也不做声,就来来回回吧嗒吧嗒地跑,雨砸到鼻头上就捂住,连噴嚏都不响着打。”

 “…”白隐砚忍不住想回嘴,可思索半天竟觉得他说得对,又不好跟他对骂你是狗你才是狗的戏码,皱皱鼻子把他赶出了厨房,留符柏楠一个人在院子里边转悠着,边嚣张地笑。

 等饭做出来,二人用过了,白隐砚找了个碗沏上茶。

 符柏楠闻了闻,挑眉道:“你的茶?”

 “嗯。”

 他搁下碗,又扒拉了一下桌上的纸包。

 “两钱银子的霜花厚油纸包了三层,就为带这玩意儿?记着带它,你不能记着带点儿白药?”

 白隐砚道:“游学时带出的老习惯了。”

 符柏楠长叹一声,仰回老头儿椅上,一脸‮蹋糟‬东西的惋惜。白隐砚饮了口茶,碗前递,“喝么?”

 符柏楠撇着嘴把头转向另一侧。

 白隐砚好笑地道:“孩子气。”她把洗好的果子给他一只,符柏楠咬了一口,朝她伸过手,神情很自然。

 “嗯。”

 “嗯?”

 白隐砚偏头。

 他嚼着,口齿有些不清。

 “甜的,你吃。”

 白隐砚愣了愣接过来,看他随手又拿了个咬了一口,皱皱眉,继续吃。

 她轻笑了一下,顺着他咬过的地方往下咬。

 两人罕见的都没什么事可做,山中亦无书籍能阅,歇得差不多了,白隐砚便搭着他,在茅屋周围的山林里转悠。

 符柏楠对林地的知识比她还欠奉,她好歹知道十几种可食的野菜野草,他除了林子里长得几类贵重树木,便只认得芨芨草。

 符柏楠拔起一颗拈在手中。

 “早年还未入宮时,常靠它度曰。”

 白隐砚道:“很多年了吧,难为你还记得。”

 符柏楠手一松,草落在地上,他用靴尖用力碾碎那些过往,俯视着泥泞,薄扭曲。

 “你不记,别人也会帮你记着,哪儿能忘了呢。”

 “…”白隐砚垂下眸。

 她昅口气,挎过他道:“回去罢,晚上炒荠菜给你吃。”

 符柏楠抬起头,哼了一声,“不吃,还不够拉嗓子的。”

 白隐砚笑道:“挑嘴。”

 符柏楠挑着眉回讥她,两人慢慢地走回茅屋。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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