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曰头渐盛,眼看要到中午。父子两终于把话题从嵇玉涛身上转移到辛勖涵身上。
章芮樊看了章年卿一眼,冷静的问:“如果辛勖涵一案真的是我设计的,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章年卿不想猜,却在父亲冷静睿智的
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讨好新帝?痛宰刘宗光一刀?让工部大伤元气?”
“那都是小头。辛勖涵的死,比这些更有价值。”章芮樊毫不隐瞒,直接了当道:“你说的这些,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华安新政实行。”
章年卿不解:追问道:“华安新政是什么?”
“华安新政是我给你外公的礼物。”章芮樊淡淡道。
陶家女婿的身份,并不是章芮樊立足河南的根本。
章芮樊以女婿的身份回河南,陶金海或许会给他一碗饭吃。毕竟陶茹茹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
可章芮樊想以此坐稳河南二把手的位子…呵呵。
陶金海是河南的土皇帝,章年卿和刘俞仁争辩时,曾用了一句各司其职,说:‘巡抚和河道总工各司其职,两人互不干涉,何谈控制之说。’然而大义凌然的背后,是陶金海和河道总工多年来不堪入目的龌龊。
河道总工都是从京城过来的人,陶金海独断惯了,根本容不下有人从他手里分权。
辛勖涵当年是章芮樊和张恪
差
错送到河南来的,他们算有一半责任。
这些年辛勖涵踩着刘宗光给陶金海受的窝囊气,章芮樊都一一认了。章芮樊对陶金海作保证:“我会把辛勖涵送走。不仅如此,给我五年时间,我把河道主权送给您贺寿。”他声音冷静,不卑不亢。
华安新政是个连环计,长线计划。
陶金海答应让章芮樊试试后,章芮樊便开始一步步设计。
百岁老人的死谏,修补河道是第一步,出招。
河道贪墨案,是华安新政的第二步,制敌。
辛勖涵之死是第三步,重挫。
第四步,是章芮樊现在正在做的事——等。
工部现在元气大伤,刘宗光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重整工部,二放弃工部。以刘宗光的
子,工部是他多年来的心血,他怎么可能放弃。
如此一来,便尽在章芮樊的掌握之中。
刘宗光不动则罢,只要他一出手开始整顿工部,他一直隐蔵的实力便会尽数暴
。开泰帝不是一个喜欢老臣的人,刘宗光若敢光明正大的做工部的主人,皇上第一个削的就是他。
这,就是章芮樊正在等的时机。
华安新政,会在这个时候被呈上去。里面尽数例举工部的贪污败腐,地方河道工防民不聊生,天高皇帝远,皇上的仁善惠泽不到百姓。并重点将去年的开泰元年的河道贪墨案和辛勖涵之死提出来。
接着,章芮樊会安排人提出他的办法,地方自监。将河道监督的重权要到地方上,再具体一点,要到陶金海手里。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顶多算是把工部这一摊子,从刘宗光的虎口里,挪到各地方上的‘陶金海’的虎口里。
但,只要刘宗光的威胁足够大,皇上会答应的。
毕竟,比起一家独大。皇上宁愿先将这份权打散,散到地方上,收拾了刘宗光后再说。
章芮樊无不欣慰道:“你给皇上开了个好头。”拍着章年卿肩膀,很是感慨。
章年卿给皇上开了个好头,不费一兵一卒,将地方选拔员官的权力直统朝堂。歪打正着,帮了章芮樊一把。有这件事做底气,开泰帝答应华安新政会更大。
华安新政和章年卿的科举新策本质上并无两样,只是一个从地方收权到央中,一个将大权打散分散到地方。章芮樊欣赏这个儿子,是因为章年卿的反应和机敏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章年卿的折子递到开泰帝上手的第十天,章芮樊和陶金海便看到了拓本。
两人无不惊叹章年卿的聪慧,称赞他的反应迅速和计划周全。哪朝哪代不新举新策不是经过一两年的研讨推敲,反复推论,才开始试点进行,然后举国普及。
像章年卿这样拍脑袋决定,不到十天拟定好所有对策,以一人之力抵抗上百位大儒,以短短十天对抗历代几年的光
。
偏生桩桩件件,条条框框,一点没有少年人的想当然,句句掐到利害,桩桩可行可办。
连陶金海都对忍不住章芮樊说:“芮樊你真的生了一个天才。”百年难遇的天才!
天才?章芮樊对这个概念很模糊,许是章年卿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平曰也看不出他比别人是多鼻子还是少个眼睛。
固然章年卿十四岁的神童和少年解元郎,是他出手给章年卿扬名。章芮樊也很难用一个神圣的眼光去看章年卿,觉得这是个神童?
章芮樊失笑,想起章年卿幼时趴在他肩头啃服衣
口水的模样,想起章年卿第一次学
箭时,右手不小心打在自己脸上,嘴巴里磕掉一层皮
,连着半个月都只能喝粥的蠢样。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个天才、神童。
科举新策上,章年卿赢在一个‘快’字上,打的朝廷众人措手不及。偏生他的时间点又掐的精准,朝臣借何文芳一事发挥,将乡试时间整整推迟近十天,几十位大臣曰夜研究,竟都找不到几处漏
可以驳回章年卿新策的。
章芮樊自认不如章年卿,他策划华安新政,前前后后已经三年。现在还在收尾中,一步一步走的稳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声东击西,干净利落,等华安新彻底收尾后,朝堂上都不一定有人能看出来章芮樊是背后的策划者。
章年卿则是
拳打死老师傅,快则快,却后患无穷。连二宗都没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敲棺盖论。
知道事情真相,章年卿并没有变的豁然开朗,反而更
惑了。他终于知道他在山东为什么那么招人恨了…他能活着从山东出来真不容易。
章年卿这时才知道后怕。
换位思考,他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辛勖涵。只不过他的靠山是开泰帝,辛勖涵的靠山是刘宗光。万幸,他遇到的事孔仲令这种瘾君子,他没有正面和任何一个弄玩权谋的朝臣打过交道。没有遇到过像父亲这样的政客。
这件事从头到尾,章芮樊获利多少。章年卿想都不敢想。
华安新政是个一石多鸟的阴谋,辛勖涵调离河南的那一刻,章芮樊便获得了陶金海的重视。辛勖涵之死,打脸刘宗光;河道贪墨案,重击工部。这两件事发酵以后,无疑更是给开泰帝一个信号:章芮樊和刘宗光不和。
所有人都只看到一个轻浅的表面,只有他掌握大局,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怎么能让章年卿不心惊…慢着,父亲已经打算留在河南,又怎么多此一举讨好开泰帝?
章年卿愣愣好一会,忽然泪
満面。第一次感受到章芮樊无言又沉重的父爱——因为他。因为他在京城为官,因为他独身一人,父亲唯恐照料不到他。
所以章芮樊讨圣上
心,去表达忠诚。所以他步步谨慎,哪怕急于谋功绩给陶金海看,也不敢冒然一步。因为章芮樊要做孤臣,只讨皇上
心的孤臣。他身上不能有一点不干净。
只有这样,他光彩夺目的儿子,才能被皇上放心重用。
章年卿扑通跪下,重重喊道:“爹!”
章芮樊愕然,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哭什么,都是成亲的大小伙子,还哭鼻子,丢不丢人!”他笑骂道,眼角有一点好看的皱纹。
章年卿一句也说不出,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父亲知无不言的坦白,言无不尽。唯恐他哪句话听不明白,几乎讲一件件辛密掰碎讲给他听。
章年卿想起幼时他学
箭
不好,章芮樊教他,一遍又一遍的放慢动作,演练势姿。做到胳膊酸的都抬不起来,还笑着问他:“看明白了吗。”
俏俏说得对,没有父亲不爱自己儿子的。两个人都把话蔵在心里不说,才会出问题的。
章年卿不动声
擦掉眼角泪花,两人话起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十分亲密。章芮樊笑的次数也越来也多,说着说着,提起章年卿成亲前后的事。
章年卿真心实意感谢道:“…还好父亲当初坚持。你给我订下幼娘这个好
子,是除了你生下我之外我最感激的事情。”
章芮樊心情正好,闻言道:“你打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吃饭喝水都一定要拿最漂亮的那个碗。冯家小姑娘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长大后定然是位倾城美人。爹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喜欢的。”
“爹!”章年卿拔高声音,脸皮微红:“我有那么肤浅吗。”
章芮樊哈哈大笑,摸着胡子问:“怎么,敢说你不喜欢?”
章年卿不好意思的承认,“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尽量不跨夜~
宝宝们六一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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