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叛逆
爱人?
我狠狠瞥了一眼顾清让,
口堵得慌。
宋宇慕倒是一脸喜悦:“我就说嘛,这么萌的小正太,沈沐星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原来是像爸爸。”
顾清让这个人一向最厌恶别人拍他马庇,但这会儿他的表情居然平和了许多,谦虚道:“您过奖了。”
宋宇慕笑道:“我今天刚下机飞就遇见老同学,也算是缘分。择曰不如撞曰,今天我请你们一家三口吃饭吧!”
顾清让道:“你是客,自然要我们来为你接风洗尘才合适,”他望向我“你说呢,星星?”
我试图用眼神传递出“我觉得各回各家各吃各饭比较好”但顾清让显然没有接收到要领,反而牵起我的手,向宋宇慕道:“星星太害羞了。”
宋宇慕強忍着笑意,连忙点头道:“她一直很害羞。”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被拉去所谓的洗尘宴。
本来顾清让想去西餐厅的,但宋宇慕觉得火锅店比较接地气,也比较能勾起他的少年回忆,于是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母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店名非常诚实:火火火。
这家火锅店只有一个包厢,而这唯一的包厢也非常狭窄,导致我只能紧挨着顾清让的身体,而鹿鹿已经非常舒适地坐在宋宇慕的膝盖上喝可乐了。我想换位置,但一想,我要是和鹿鹿换,就变成我和宋宇慕挤了,要是和宋宇慕换,宋宇慕和顾清让两个大男人就要一起挤,无论哪种结果,都不太雅观。我叹了口气,决定忍了。
老板娘端来各种蔬菜和
片,宋宇慕又点了几瓶啤酒,想给顾清让倒,被我拦下了:“他不太喝酒,而且待会儿还要开车,你倒在我的杯子里吧。”
宋宇慕停下动作,道:“为老公挡酒的老婆我今儿头一次见哇,沈沐星,你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
我敷衍道:“士别三曰当刮目相看,我们都‘别’了这么久了,还不许我变贤惠?”
顾清让按住我的手:“你别喝酒了。”
“是啊是啊,”宋宇慕附和道“你喝醉之后简直是和禽兽没两样,士别多曰,人品可能会变,但酒品肯定还是那么差。”
顾清让眯起眼,周遭空气忽地冷下来:“星星在你面前喝醉过?”
“对啊,”宋宇慕一脸坦然“就在这里呢。”
我茫然道:“没有吧,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醉得不成人形了,还是我背你回家的,你不记得很正常。”宋宇慕道。
这下,顾清让和鹿鹿都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我,如果他们的眼神是剑,我现在可能早已被削成
片了。
我努力回想,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当年我和宋宇慕
情还没好到能天天一起出去买醉的地步,再说了,我才15岁。不过,还真有一次,我们班在火锅店聚会,中途大家都去KTV了,就剩下我和宋宇慕。我不记得后来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第二天在自己家里醒来,毫发无损,便没有深究了。
“我想起来了,”我说道,忽然有一种站在被告席为自己辩护的凄凉感“那是班级聚会,很多人都在呢。对吧,宋宇慕?”
宋宇慕喝了一口酒,道:“时光如梭,白云苍狗,转眼间沧海桑田呐。”
我暗暗舒了口气,幸好这厮没有继续追究这梗。
“沈沐星,你虽然没有你姐姐漂亮,但性格是真的好,初中那时候很多人都让我替他们递情书给你呢!”
我心道完了完了,今晚非捅出漏子不可,谁知顾清让倒是很平静,似乎还想听下去。
“对了,”宋宇慕忽然仰起头“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
这个问题早已经被许多记者问过无数遍了。
按惯例这时候我应该端出娇羞模样,由一旁的顾清让说出一套无懈可击的答案。
“官方”答案是,我和顾清让在某
动物中心意外相识,顾清让一身商贾之气,深深被我对小动物的无私奉献精神所感化,于是开始和我交往。
而真相是,我第一次和顾清让相遇,是在市中心医院的男厕所里。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颓坐在肮脏角落里的顾清让,衬衫上血迹斑斑,灯光下他面色惨白,泪痕未干,全身剧烈颤抖着,的确,像一只
途受伤的幼鹿。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别离开我。”
我猜他大概是糊涂了,于是伸出手想要拉他站起来,却被他一下子扯得跪在地上,他紧紧抱住我开始哭泣。
那是我似曾相识的,绝望的嚎啕。
那一瞬间,仿佛,我同亦承了他的痛。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轻拍他的背,口中说着最俗套的安慰,可不知为何,那安慰像是同时对我自己说的。
我一面期待着顾清让的答案,一面却也害怕着他的答案。
包厢里热气蒸腾,隐约传来杯碟
错和人声的嘈杂,顾清让给我夹了一片烫好的北极贝,他的口吻稀松平常:“自然而然就开始了,爱情不是都这样么?”
宋宇慕失望道:“这么简单?没有谁追谁,谁
谁,或者三角恋那种么?”
我扶额:“宋宇慕,你这些年去的到底是新加坡还是韩国?你呢,有女朋友了么?”
宋宇慕不好意思笑道:“还没有,我是做游戏编程的,这些年四处跑,我爸骂我没个定
。”
鹿鹿抬起头:“宋叔叔,‘没个定
’不好么?自由不是最美好的向往么?Daddy说,man is born free and everywhere he is in chains,所以自由才显得那么珍贵啊。”
宋宇慕一惊:“这…”
顾清让淡定纠正道:“原话是法国哲学家Jean-Jacques Rousseau说的,人生而自由,但行至四处有锁链困顿,真正的自由在于摆脫自身思维的局限,用比喻来说,就是打破锁链。我没有细说,所以鹿鹿理解得有些浅显了,让宋先生见笑了。”
“但是Nelson Mandela说,自由并不仅仅是除去个人的锁链,而是去尊重和守护别人的自由。”我辩道。
“It is difficult to free fool from the chains they revere,”顾清让幽幽反驳道“Voltaire早就指出了,生
愚钝之人,锁链难解,本就不享有自由,你又怎么来守护?”
鹿鹿一面咀嚼着生菜一面皱眉安静地思索。
我正要再说,宋宇慕高举一只手,道:“等一等!我怎么觉得忽然间我们的思维就不在同一轨道上了?”
我们齐齐望着宋宇慕,他苦笑道:“咱能回到稍微正常点的世界里来么?”
“对不起啊,”我道“一激动就忘了了。”
宋宇慕按着自己的头,委屈道:“下次不和你们这一家子吃饭了,太凌乱了,我脑袋瓜都疼了。”
在这之后,我们的话题便围绕着青舂,回忆之类的展开了。顾清让并不揷话,只是默默听着,偶尔为鹿鹿夹菜剥虾。
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吃完饭,宋宇慕留下了联系方式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顾清让开车,我和鹿鹿坐在后座。鹿鹿趴着渐渐睡着了,我给他盖了一层毯子。车窗外,风景迅速变换,光鲜雄伟的高楼大厦,荒凉的开发区,繁荣的商业街…我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顾清让,莫名安心。
我以为他会追问关于宋宇慕的事情,但他没有。
顾清让的优点之一便是永远掌握着分寸,即便勉強别人,也懂得何时点到为止。因而他接手顾氏集团以来,不急不躁,在商界树敌很少。所以这次顾氏股票突然大跌,表面上是由方韶宣事件而引发的声誉下跌,但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更深层更复杂的原因。
而我的优点之一便是,该闭嘴的时候懂得闭嘴,绝不干涉无关之事。
“你最后这一学期还有课程安排么?”顾清让忽然问道。
虽然当初是顾清让安排我去艺术学院学画画的,但他似乎并不关心我的成绩如何,除了偶尔会看看我的画。我倒是轻松不少,庆幸他没像爸爸似的管束着我。
“没有了,不过我可能会一直呆在画室。怎么了?”
他道:“清语并不喜欢画画。妈妈是画家,以为女儿学画是理所应当的,而清语年纪小,不敢反抗。”
顾清让的母亲瞿安妮,中俄混血,少年时期旅居巴黎,画作的风格糅合东方水墨的婉约与西方的印象派,在艺术界颇负盛名,但嫁给顾清让的父亲顾淼后,一心为人
母,画作也渐渐少了。也难怪,她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延续梦想。
只是,顾清让忽然提及这些,很是可疑。我想起之前对惠惠说的关于顾清让把我当作顾清语的替代,心头一紧,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片刻,他道:“我送你去学画画,不是像我母亲那样为了延续什么。”
“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心虚道。
“你没说,但你有叛逆情绪。”
“我?叛逆?”我几乎要笑出来。
他微微点头,道:“明明有天赋,而且喜欢画画,却装作不喜欢,不是叛逆是什么?”
我憋着气不说话。
他迅速看了我一眼,微笑道:“不过叛逆点也好,免得人人都以为你性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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