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圣歌女神
很久以前,顾清让拿了一册厚厚的昆虫图集,给我看他最喜欢的蝴蝶:
Mechanitis Polymnia,译名“圣歌女神裙绡蝶”生存于墨西哥和亚马逊热带雨林,它们的蛹,通体散发出耀眼得金属光泽,犹如披挂上了一层金色铠甲。
我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蝴蝶,因为漂亮么。
他说,你看,这种蝴蝶破蛹而出之后的模样,其实很平凡,远远不及蛹壳的华丽。我常常觉得人生亦是如此。年少时一昧追求那些金碧辉煌的事物,其实是缺乏接受平凡的勇气。
我说,你说得太复杂了,我不懂。不平凡不好么?比如说你,你的人生简历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是不平凡的啊。
他笑,那是Narcissism。
我傻眼,Na什么?
他说,星星,你不必什么都懂。
我赌气背过身去。
片刻,他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说,我是说,你这样,就很好。
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那时的顾清让所能说出的,最
骨也最真切的表白。
车里,顾清让缓缓放开了我。
他今晚穿着钴蓝针织外套,里面
出白色的衬衣,似是因出行慌乱而显出褶皱。他的头发似未来得及梳理过,难得一见散
,那面容在车灯的映照下清隽苍白,我竟生出怜意,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脸颊,全心全意,指尖点过他的眉,睫
和
拔的鼻梁。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凝视着我,呼昅急促。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闭上眼睛,仰面猛然向他靠近,嘴
触到一瓣冰冷的瞬间,仿佛触电,但那麻酥感很快转为身体的滚烫和窒息般的幸福感。当他微微俯首小心翼翼从
畔吻至脖颈,我努力清醒过来,用手抵住愈发贴近的
膛。
“星星…”他蓦然抬眸,微醺般,目光
离而困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条件成立。”
“什么?”他越发困惑的表情,简直无辜软萌易扑倒。
我深昅了一口气,握紧拳头道:“你从前说的那三个条件啊,第一个是physical attraction,现在成立。第二个intimacy,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够亲密了,也成立。至于第三个,desire to maintain the relationship——”
“我爱你,星星,”他忽然道“虽然从前,我以为我只是喜欢的程度。”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说不出话。
他继续道:“我知道,我从前用科学衡量过爱情,不仅仅是爱情,我用所谓科学作为一切的基准,以此来避免意外和失误。Rationality,被我当作了。所以,星星,很多浅显的道理,我却明白得比同龄人晚了许多。包括爱情。”
我想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又是何时变为爱情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愚蠢的,矫情的,无聊的…可是,转至嘴边,却变成:“你能再表白一遍么?我刚刚忘记把它录下来了。”
他捏了捏我的脸,道:“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录不迟。”
我挣扎道:“谁要和你结婚了!你偷偷在我机手弄定位系统,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这么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对我的踪迹了如指掌喽?啊对了,你不会已经知道我的新家在哪儿吧?”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庒得好惨:“那天聚餐我喝醉,到底是谁送我回来的?”
“Sean开车兼把你抬到家里,所以鹿鹿没有说谎。但准确来说,是我送你回去的。”
我掩面:“天哪,我——哦,不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幽幽叹道:“白桦树和蛇啊——”
我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道:“谢谢你,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把话都咽回去,好吗?”
他缓缓点了点头,我将信将疑松开手,他忽然凑上来,不由分说,一手揽
,一手按住我的脑袋,住含我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比起疼,更多的是传递到全身的刺
感和羞聇感。
片刻,他慢条斯理地菗离,一脸无辜道:“那天晚上你对我做的事情。我觉得比起语言描述,直接演示比较便于你理解。”
理解你妹啊理解,我默默吐槽,心中想起宋宇慕对我的酒品的评论,果然还是太含蓄了,我醉了以后简直就是往禽兽的方向狂奔不回了。
我正郁闷,他忽然又倾身凑近,我连忙低头捂面,却听到他“噗”地一笑,手指轻戳我的额头,我被迫抬头,发现他在绑我系全安带。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是虚的:“自己会系全安带,又不是没手。”
他嘴角泛起笑意,却没有说话,径自发动了车子。
我侧首望向窗外,远方大厦簇立如林,钢筋水泥在夜
里隐没,只剩通明灯火和虚幻的轮廓,恍若舞台上一道单薄的背景。而天际星辰寥落,几缕微云,偶尔有机飞划过,尾翼上光芒时隐时现,与这陆上的繁华
离形成鲜明对比。
我想起梵高的那幅《星空》,与此刻的场景竟有有一种奇妙的契合。
我的名字,沐星,是母亲取的。
因为她喜欢星星,更喜欢梵高画的星空。
我觉得,那画里或许不是星空。
就像此刻窗外的世界,那片星空,尽管灿烂明亮,却是一投身便坠落的未知深渊。
还记得五年前打完零工独自在夜归的路上行走,比起黑暗,更害怕的是某一刻会崩溃的自己和没有希望的未来。
如同被投掷到汪洋大海,而唯一可以抱住的救生木,是鹿鹿。
鹿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时刻警醒自己,就算不为我自己,为了抚养他,我绝不能放弃。
那时渺小如蚁的我,而此刻,在这辆穿梭于夜
中的车內,是全安的。
因为有顾清让,我是全安的。
这全安感来源,最初或许是因为他能够为我和鹿鹿提供的物质条件,而现在,我清醒地知道,仅仅是因为有他。
剥去金钱和天才的光芒,他依旧是我的无冕之王。
此时,我转过头来看正在开车的顾清让,他也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一面正视前方路况,一面悄悄腾出手来,与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忍笑道:“你好幼稚。”
他一本正经:“我三十岁了。”
我顿时觉得心酸,连忙安慰他:“其实你看起来不像三十岁,顶多二十五——”
谁知他淡淡反驳:“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三十岁,而你二十三岁,我只能勉为其难幼稚一点来配合你的水平了。”
“喂,不要搞年龄歧视啊。虽然我才二十三,但我心理年龄大啊。再说了,我有工作,我有儿子,”我迅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结巴道“该有的…我都有了啊。”
“嗯…”他意味深长。
我怕这话题没完没了,便转移焦点道:“你还没解释清楚今晚的事情呢!景凡都快和惠惠结婚了,惠惠连他有个土豪爹都不知道,这太不像话了!”
“他不是土豪,”顾清让纠正道“是帮主。”
一股浓郁的金庸风扑面而来,而我在风中凌乱:“帮…帮主?什么帮?是《天龙八部》里的丐帮还是《神雕侠侣》里的丐帮?”
顾清让语调不变道:“是凌霄帮。”
凌霄帮,据说是很多年前地下帮派,涉及行业多因而聚财累累,且黑白两道人脉深广,帮主薛霖叱咤一时。但到了今天,凌霄帮几乎绝迹,帮主薛霖的下落也十分隐秘,甚至传说他早已去世。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薛霖中年得子,甚是疼爱。而这个独子,就是薛景凡。
顾清让说,他爷爷顾溟声和薛霖
情笃厚,因而他和薛景凡相识亦久。薛景凡当年离家独自闯
,他在其中帮了很大的忙。
“景凡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问道“虽然他老爹看起来吓人了点,呃,实际上也很吓人,但毕竟是亲爹啊。”
顾清让道:“这不奇怪。许多人都有过离家出走的想法,景凡只是许多人之中把想法付诸行动并且成功了的那一个人。”
“哦?”我来了趣兴“你也有过?”
顾清让和他爹顾淼的相处,我见过几次,简直就是学者与学者
的模式,即使出现分歧,双方的对话也十分冷静。不过,顾淼放弃继承顾家家业,执意潜心研究神经系统学,想来骨子里不乏叛逆。也许正是因为他是科学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遗世立独的清冷感,总觉得最合适他的地方是一尘不染的实验室。顾清让则是冷静的顾淼和文艺的瞿安妮的结合体,冷归冷,但亲近之时偶尔会
出一股天生的浪漫。
“离家出走于我而言没有意义,”顾清让微微一笑“因为,我父亲从来都不曾试图拴住我。”
我心生疑惑:“所以景凡的爹是栓他栓得太紧了么。哎,惠惠还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你怕她接受不了?”
我头摇,又点头道:“我觉得景凡要是一开始坦白了,惠惠会蛮喜欢这种黑帮少爷的设定的,而且惠惠也是属于离家出走那一派的啊,肯定特别有共鸣。但,糟就糟在景凡一开始没坦白,唉,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
顾清让的手忽然收紧,神色不变,道:“你们女孩子很介意这种事?”
“你说欺骗?当然要看情况啦,我们又不是八点档肥皂剧女主,上来就是‘我不听我不听’,如果理由正当,又或者…不过,”我顿住,望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
顾清让沉默半晌,直视前方道:“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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