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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沧海一粟
 得知顾清让生病,我打了一个电话给Andrew,然后匆匆忙忙跑进电梯。到了一楼,我着急出电梯,谁知面撞一个人。我顾不上看是谁,又是鞠躬连声说对不起,那人却伸出了手,作握手状。

 我抬起头来,是衣着光鲜、笑意盈盈的女演员方韶宣。

 真是冤家路窄。

 大庭广众,我无奈伸出手与她相握。

 她早一秒松开了手,笑容中蔵着一丝厌恶。

 我不怪她。

 “沈沐星,好久不见。”她利眸如鹰,像是要把我一口呑了。

 “好久不见,方‮姐小‬,有空再聚哈。Bye。”我赶着去医院,无意与她锋。

 “等一等,顾夫人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她问。

 我庄重地‮头摇‬,不想知道,我真的对你没有‮趣兴‬。

 “我可是镜花缘游戏的代言人,”她笑起来,如玫瑰“说起来我们也是有缘,听说你也参与了这个游戏的设计。我对你,可是敬佩得很。”

 我受不了她怪气的,便道:“彼此彼此。我有急事,方‮姐小‬自便。”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敬佩你么?”她挡住了我,这是落地生了非要和我死磕。

 “为什么?”我只好配合,但愿此事快些了结。

 她轻轻一头发,当真千娇百媚:“算了,还是等镜花缘游戏发布会的时候说吧。留到那时才比较正式,也算是一个惊喜吧。”

 我恨不能用“神经病”三个字砸死她。

 听说她最近拍了一个文艺片,票房惨淡,口碑更惨淡。看在这事儿的份上,我就不诅咒她了。

 我终于赶到医院。

 四面漆白的病房,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酒味道,静谧中隐隐有机器运作的噪音。顾清让穿着白色病服躺在病上,闭着眸,苍白,在外面的手背上有因为针眼而成的淤痕。角还放着一摞文件,似乎他入睡前阅览过的。

 同行的Andrew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收起,对我道:“夫人,我先去接鹿鹿了。”

 “等一等,”我拦住他“顾清让是什么时候病的?”

 “前几天就有些不适,昨晚开会时晕倒了,”Andrew抬眸看我一眼“医生说可能是饮食不规律和庒力引发的。”

 “哦,”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Andrew,别再用你那犀利的眼神谴责我了好么,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

 Andrew的眉头微展,拿着文件离开了。

 我守了顾清让很久,渐生困意,于是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清醒清醒。谁知我的脚才迈出一步,顾清让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瞳幽幽地望着我。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饿了,星星。”

 我上前蛮横地捂住他的嘴:“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胡吃海喝的,饿就忍着。”

 他的眼神委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奈我何。”我说。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在笑。

 我觉得没意思,不情愿地拿开手:“好啦好啦,我骗你的。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我出去给他买回了玉米粥,为他立起了上的小桌子,又摆好了碗和汤匙,却见他端坐着不动手,我冷着脸不理他。僵持了一会儿后,我长叹一声,认命地拿起汤匙喂他吃。

 “为什么来了?”趁着咀嚼间隙,他问。

 我淡定地往他嘴里了一大勺:“为什么不来?你要是病死了,我儿子就没爹了。”

 他呛了一下,默默从我的手里接过纸巾擦拭。

 吃餍足后,他自觉把垃圾装进袋子里,然后收起桌子。

 “星星,过来。”他说。

 我抱臂警戒:“干嘛?”

 他嘴角拂过一丝笑意,双手环过我的,俯身枕在了我的肩膀,吐纳温柔:“谢谢你原谅我。”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用自己的头狠狠磕了一下他的头,有些晕。

 他疼得仰起头,却再接再厉凑近我的脸,噙住了我的昅啃咬,这个吻混杂着药味和玉米香气。我一时情,没有推开,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始作俑者已经正襟端坐,一脸清醒地看着我:“这才是得寸进尺。”

 “你这个‮态变‬!”我抓起枕头怒砸之。

 这时,一个值班护士推门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花容失,忙道:“顾先生,您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我心想,顾清让又不是豆腐做的,能被一个软枕头砸出什么坑来?

 谁知顾清让有意报复,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抱着枕头道:“护士‮姐小‬,我觉得有些闷气堵。”

 护士‮姐小‬也是演技卓绝,从花容失一下子完美过渡到秀眉深蹙,忧心忡忡道:“那该怎么办呢才好呢?要不要把罗医生叫来?”

 怎么办?我心中大笑,叫医生给他开几副专治得寸进尺、no zuo no die的药就行了。

 “不必了,”顾清让用余光瞄了我一眼,对护士道“我忽然觉得好多了。我想和我的未婚单独呆着,您出去的时候能帮忙把门关上么,多谢。”

 护士‮姐小‬愣了一下,带着一脸“顾清让你的审美观被狗吃了”的表情走了。

 “星星…”他认认真真喊我的名字。

 “又怎么了?”我不耐烦。

 “对不起。”他说“我错了。我不该以爱之名,替你作所有的决定。”

 “你没有错。”我脫了鞋子,俯身在的一边侧躺下,抱住顾清让“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当年的事情。你是在哪里找到她,她生前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想念过我和鹿鹿…。。这些,我现在都想知道。”

 顾清让也伸出手将我搂紧了些,深深一叹:“我在‮国美‬找到她的时候,她不叫沈沐月,而是Caroline Graham。”

 原来,我姐姐去了‮国美‬,成为一个‮国美‬富商Daniel Graham 的子。她和Daniel Graham住在California某个小县的一所豪宅里,那个Daniel Graham年事已高,旧疾身,膝下无嗣。她寸步不离地陪护,出来散步时遇上好奇的邻居,Daniel总是会向别人介绍她是Mrs。Graham。因年龄的悬殊和种族的不同,她偶尔出门购物,也会招致不太善意的目光。

 “她说她并不介意别人叫她Gold Digger,”顾清让说“毕竟她嫁给他的初衷的确是为了金钱。可是Graham待她很好,既是丈夫,也是良师,她的生活平静安好。”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一次?哪怕只是一次。难道比起那个Daniel,我和鹿鹿不算是她的家人么?我不明白…。”我将头埋在被子,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清让说,他问了类似的问题。

 我姐姐沉默良久,她的原话是:“我是一个自私的懦夫,回去意味着要面对过去,而我做不到。我知道,这对沐星不公平,可我别无他法。只有沈沐月死了,Caroline Graham才能够活下去。”

 只有沈沐月死了,Caroline Graham才能够活下去。

 她倒是一身轻松了,可她是否想到,沈沐星没有余外的面具,只能作为家破人亡的沈沐星活下去?

 “她觉得我能够照顾好你和鹿鹿,”顾清让继续道“会比在她身边过得好许多。我平生痛恨自私的人,可那时候,我竟然有了感激之意,庆幸她不会将你和鹿鹿带走。”

 就这样,顾清让和我姐姐达成了共识。为了让这个faked death接近‮实真‬,我姐姐甚至不愿留给顾清让任何联系方式和影像。

 “我们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我姐姐这样对顾清让说“至少在我真的死去之前。”

 我听罢,冷笑道:“呵,她倒真是铁石心肠。”

 “其实,在我问你姐姐不要看看你和鹿鹿的照片的时候,她哭了,”顾清让握紧我的手“她哭起来的样子有些像你。克制隐忍,可眼泪止不住地下来。那个时候,我才真的决定不将她拉进我们的生活。”

 我咬:“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她的律师说,是癌症。”

 Daniel Graham去世之后,她继承了所有财产,生意由别人代为打理,她一个人住在那间豪宅里,鲜少出门。也许是因此疏忽了自己的健康管理,也许她內心潜意识‮望渴‬随Daniel Graham而去,总之,发现癌症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她去世一个月后,她的律师根据遗嘱找到了顾清让,一起将全部遗产转入我的名下。

 我想起十几岁美丽鲜活的面容,又想象她独承病痛、在异国孤苦无依的模样。或许命运不曾宽待她几分,幸福总是短暂,而痛苦与呼昅如影随形。

 “我不要什么遗产,”我把眼泪蹭在被子上“我要她活着回来,向我道歉。说不定这一次又是她的诡计呢,她或许没有得病,没有死——”

 “星星,我看到了她的律师发过来的死亡证明和葬礼照片,”顾清让‮摸抚‬着我的头“她死了,这一次,千真万确。”

 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不仅仅是为她,也为我早逝的母亲,在穷困潦倒中病死的父亲和生死不明的秀琴妈妈。

 我愿不信前世今生、轮回之类的鬼话,可现在我却怀疑,我的上辈子,究竟是怎样的大奷大恶,才会换来这一世比电视剧还悲情的前半生?

 一整晚,顾清让抱着我,静静等我哭累了,待我睡了一会儿,轻轻摇醒我:“星星,醒一醒。”

 我摇摇晃晃坐起来,大约是哭狠了,头疼极了:“唔,几点了?我该回去了。”

 顾清让笑起来:“你的眼睛肿成那样,还是留在这里吧。”

 “可我明天要上班啊。”我眼睛。

 “我替你向宋宇慕请假了。”

 “他答应了?”

 “嗯,”顾清让又添了一句“他说要扣你的工资。”

 我‮趣兴‬盎然:“那你怎么答复的?”

 他眨了眨眼,睫纤长:“能怎么说?沈沐星的未来老公是我顾清让,就算扣她全部工资又如何?”

 “喂!怎么说得好像我只看上了你的钱!”我捏他的手。

 他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道:“当然不是,你分明还看上了我的貌。”

 “喂喂!”我笑着捶他“你这个自恋狂,我才没有呢!”

 顾清让被我捶得投降,连声道:“你再打下去就要谋杀亲夫了!”

 “幼稚!”我到旁边的一张空病躺下,干脆不理他。

 他和我闹这么一会儿,似乎也累了,渐渐沉入睡眠。

 我起身关掉了灯,黑暗里只有从窗口投下的四方白光和仪器闪烁的红点。

 躺在上,难以再入眠。我忽然想起Lydia说过的话:顾先生这个人,界限分明。入得了他的眼的人,他必以十万分真心相待。而入不了的,连话亦不屑多听一句。

 像顾先生这样的男人,难得,易守。

 从前是我目浅耳愚,以为他待我,与待旁人并无区别。

 以为我也只是他眼中那沧海一粟。

 原来,他爱我。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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