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良缘
顾家。
窗明几净,余晖金黄。落地窗开着,空气中蕴着花草香气,难得一用的留声机正播放着Schubert的《盖斯坦纳》。顾清让只随意穿了一件深蓝衬衫,别着袖子,坐在客厅的地上,低着头专注拼图。鹿鹿趴在沙发上,默声望着,偶尔伸手帮忙。
这幅画面,让我生出作画的
望。
纪教授曾说:画画,是一种最原始的方式,来企图留住转瞬即逝的美好。但往往在落笔的刹那,即
望实现的那刻,美好已经变迁。
我深昅了一口气,走了进去,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又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去。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明知故问:“在忙什么?”
鹿鹿摆出噤声的手势:“嘘!梵高的《星空》,Daddy快拼好了。”
顾清让将一片拼图递给鹿鹿:“最后的,Lewis你来。”
鹿鹿开心地点点头,从沙发上跃下来,仔细把最后几块填补完整。
顾清让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坐回沙发,顺势也拉着我坐下,拿起了遥控器,飞速换台,漫不经心问道:“谁送你回来的?”
“宋宇慕。”我正说着,看到电视里有一秒闪过我的脸,然后频道迅速被切换到了动物世界,一群企鹅父母正在冰天雪地下孵蛋。顾清让停下了按键动作,托起我的手臂,却向鹿鹿发号施令:“Lewis,把救急箱拿过来。”
鹿鹿二话不说,起身跑去拿来救急箱,这才看见我手臂上的红痕,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我吐舌瞎编:“刚刚去了动物园,可能是被渴饥的猴子们给抓伤了。”
顾清让开了药瓶为我涂药,又刺又凉。
鹿鹿揷着口袋,直接无视我的话,向顾清让建议道:“Daddy,多抹一些,防止细菌感染。”
顾清让把棉签递给鹿鹿:“你来。”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鹿鹿接过任务,开始大肆涂抹,比起顾清让,他的动作实在
鲁太多,我试图劝他:“鹿鹿,亲,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鹿鹿耸了耸肩:“良药苦口,用力才能杀菌。”
这是什么神逻辑?
我只好向顾清让求救:“顾清让,你快来,你儿子要谋杀我!”
正喊着,顾清让拿着一大块慕斯和果汁走了过来,鹿鹿也适时停下动作。
“吃吧。”顾清让对我说。
“全部?”我瞪大眼睛。
“嗯。”他点点头。
我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威胁,半信半疑道:“你从前不是都不让我一次吃这么一大块的么?今天转
了?”
“那不一样,”他解释“你从前控制不了口腹之
,往往在
足后又吃,不利于健康。但你今天早上出门,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冰箱里没别的,你先吃一些垫垫。”
我仔细回忆,还真是。早上着急出门,在会场又被方韶宣那么一闹,甜点没吃到就仓皇落跑了。
顾清让又道:“Lewis,你上楼去给白阿姨打个电话,告诉她明天放假,不必来。”
见鹿鹿蹦蹦跳跳上楼,我才敢问顾清让:“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钟以源打了电话来。”顾清让舀起蛋糕送我的嘴里,又递给我果汁。
我喝了一大口,歉然道:“我是不是很没用。练了这么多年,还是怕媒体的阵仗,一张口就语无伦次的。”
“你做得更好,星星,”他微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的笑清明定安,一如那曰我抱着鹿鹿第一次站在顾家大门口,他向我走来,接过鹿鹿,说:“以后,一切交给我。”
我相信他,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他。
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起
偷偷跑去查看,电视中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昨天游戏发布会那件事的后续报道和猜测。沈家旧事再次被翻出,试图还原我父亲沈逸是如何从早年丧
,续弦又丢
,时运不济,生意失败到在穷困潦倒中含恨病逝。还有我和我姐在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一档乐娱节目甚至请来了所谓初中同学和邻居“现身说法”面部打了马赛克,声音做了处理,于是变成一种很卡通的声音义正言辞地说当年孕怀的肯定是我姐姐,并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了我姐姐的不洁身自好。还有研究易经和水风的草
专家们,热火朝天地讨论沈家没落的
源,在祖坟水风差和我命格不好这两个问题上争辩不休。
我正看得入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一按,屏幕黑了。我回过头,是顾清让。
他穿着睡袍,头发刚洗过,
漉漉的,有几分
感,但一开口我就幻灭了:“我们今天包饺子好不好?”
“为什么?”我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想吃,Lewis也想吃。”他倒是大言不惭。
我苦恼地捂头:“可是冰箱里什么材料也没有啊,就算现在出去买,肯定被蹲守的记者围追堵截,”我想起先前的经历,不由地恶寒“我坚决不出去了,打算在家宅个十天半个月的,实在不行就自己在花园里开发蔬菜,养
养鱼,自给自足。”
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养鱼不行,Lewis要在游泳池里练习游泳。”
“一、点、儿、也、不、好、笑!”我拍掉他的手,然后起身下楼。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时我愣住了,新鲜的
,各种蔬菜,甚至还有擀好的饺子皮都有了。
顾清让悠闲地拉着打扮齐整的鹿鹿走过来,笑道:“你不用去种菜了。”
“不可能啊,昨天冰箱里还空得那么荒凉,”我无法置信“难道你半夜请了田螺姑娘来帮你做的这些?”
鹿鹿扯了扯我的衣角:“妈妈,田螺姑娘很厉害吗?”
“当然啦,能住在这么小的田螺里,”我用自己的小指头演示“还会替你Daddy做家务,还能一秒消失,当然厉害啦。”
鹿鹿和顾清让同时无语。
原来,真正的田螺姑娘,是Andrew。
他不辞辛劳,在凌晨五点就准备好了这些食材,然后送到了顾家。
我心里纳闷,Andrew这么有个性的男子,怎么能就这么屈服,前阵子他不是还抱怨我们使唤他做一些
蒜皮的小事么。
“因为我答应他,他将来和Lydia结婚,我会给他们放半年的藌月假。”顾清让揭开真相。
“这…”傲娇星人的脑回路我真的不懂。
那厢,鹿鹿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妈妈,咱们快点开始吧!”
顾清让刚要把一张饺子皮摊在鹿鹿手上,忽然停止,问道:“Lewis,你洗手了么?”
鹿鹿
出自信的笑容:“洗了,用了清洁
,洗了三分钟。”
“很好。”顾清让笑道。
被重症洁癖患者包围的我,缓缓切着葱,泪
満面。
虽然我,顾清让和鹿鹿包的饺子都形状各异,天马行空,但好在下锅后变得晶莹剔透,颇具卖相。最后捞上来吃的时候,不知是因为饿还是
馅本身好吃,顾清让和鹿鹿吃了两大碗。吃完之后,虽然有洗碗机,顾清让和鹿鹿竟然自愿组队,亲手洗碗。
我为鹿鹿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嘱咐道:“注意不要手滑,大的碗留给你Daddy洗。”捏着鹿鹿粉嫰的脸,想凑上去亲一口。
“好了好了,妈妈,我自己来。”鹿鹿挣扎着逃脫,自己搬了一张小椅子垫着够到洗碗池。
顾清让晃了晃围裙,示意让我也给他系上。
“幼稚。”我无奈接过,开始给他系,但这条男款围裙的绑带出奇地长,我只好又绕着他围了一圈。
很多年后我才迟钝地意识到,不是绑带太长,而是顾清让
太细。
那几天我们都没有出门。
顾清让偶尔用远程控制系统处理公司事务,但多数事情交给了Andrew和Lydia。Andrew有时会来顾家送东西或汇报工作,他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看起来简直与从前那个冷冰冰的昅血鬼判若两人。我觉得他高兴不是因为得到重用,而是因为可以有更多的机会与Lydia相处。鹿鹿的
子随顾清让,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味地只喜欢热闹。这几天他一直在认真组装顾淼寄回来的神经系统模型和什么细胞模型。鹿鹿以后要是像顾淼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科学家的话,我当然会很高兴。但每当看到一个
真的人脑模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时,我的腿总是不由地抖两抖,然后默默遮着眼从它旁边经过。
至于我,这几天做回家庭主妇,负责一家三口吃穿。已经放假了的白阿姨时常会致电慰问,估计是怕我做的食物会把我们都毒死。惠惠每晚准时和我频视,对话的三分之二都是关于婚礼。
她担忧道:“星星,你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
我満头黑线:“喂,姐姐,我又不是在坐牢。”
“不是坐牢,胜似坐牢啊!”她感叹道“方韶宣那个蛇蝎美人,真是惹不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
“你又
用俗语了,亲爱的,”我打断她“你放心吧,这件事情很快会过去的,我不会误了你的婚礼的。”
她点点头,道:“也是,现在关于你的报道渐渐少了。现在新闻节目里到处都是方韶宣昅毒、借高利贷的消息,她的电影纷纷下档。好像她的爸爸也涉嫌行贿和诈骗,已经立案调查了,名下公司也被收购了…”
等一下,虽然我那天向方韶宣放话,说了报应什么的。但这报应也来得太快太烈猛了一点吧?
难道是顾清让做了什么?
“星星你怎么了?”惠惠问道。
“哦,没事没事,”我抖了抖笔记本“好像是卡了一下。”
“对了,伴娘礼服我已经寄给你了,记得试穿啊!如果不合适,我再帮你挑其他的。”
我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对不起啊惠惠,我等会儿就试。”
和惠惠频视之后,我火急火燎地找出那件伴娘礼服试穿。
那是Jesus del Pozo湖蓝色短款礼服,肩部为蔷薇花刺绣薄纱,好在整体线条
畅,裙摆简洁,没有丝毫赘饰。
没有蝴蝶结!
我心中感动,果然是惠惠,太了解我对蝴蝶结的痛恨了。
我关上房门,満意地换上这件礼服,但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穿倒是穿上了,但背后的链子拉不上。我团团转转,快把脖子和手臂给扭断了,还是拉不上。
这时候,我听到了顾清让的敲门声:“星星,把门锁着干什么?”
我把门打开,
出一点
隙:“那个…我在试穿伴娘礼服。”
顾清让一脸了然:“太小了?”
我气结:“才不是小,是我手短拉不上链!”
“那就换个手长的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推开了门走进了,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当机立断绕到了我身后,然后我就听见链齿轻合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我的
闷感。
顾清让把我转了一圈,正对着他。
“嗯,是太小了,”他嘴角微扬“但还是很漂亮。”
“你居然说我漂亮?”我怀疑自己的听力。
他扶颔沉昑:“从你的表情来看,难道‘漂亮’是一个贬义词?”
“我只是觉得,”我担忧道“你的审美观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他伸手捏我的脸:“方韶宣,还有从前和我相亲过的那些女孩,你觉得她们漂亮吗?”
“废话!”我翻了翻白眼。
他笑意渐深:“可是星星,那都与我无关。我越来越觉得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爱是一颗心遇到另一颗心,而不是一张脸遇上另一张脸。”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出自于法国玫瑰——苏菲玛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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