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扇木门绝对拦不住郑铎。辛未心里很明白,所以她没有迟疑太久,乖乖地打开了门。
楼上走廊的灯坏了,夜
里,郑铎身上军装夏常服的颜色显得比白天深暗了很多。辛未的视线在他领口的纽扣上停留片刻,鼓足勇气向上看向了他的双眼。
辛未打着石膏吊着的左臂和肿红的眼睛都让郑铎的脸色变得比服衣更深暗,他点点头,垂眸用力凝神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孩,她睡
的头发,廉价的睡裙;和踩在水泥地上的光脚。
想好了在见面时要说的话全都忘了,郑铎深深昅进一口气,再缓慢呼出的时候气息有些微颤,所有凌乱无奈的思绪只变成深沉痛惜的一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每次被他找到的时候,都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辛未尴尬伤感地呑咽了一下,心绪难言地看着郑铎的手指。虽然很怕被他找到,但真被找到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差劲,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要让关心她的人难过吗?郑铎,他瘦了…
郑铎向门里走进一步,向着辛未抬起右臂。辛未右手还紧握着门把手,右肩倚在门边,在他前行的同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太不明智,苍白的脸上硬挤出几丝讨好的笑容。
郑铎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很久,轻轻落向辛未的左臂,指尖从石膏上轻轻抚过:“未未…”
又有人从楼梯走上来,辛未惊怕地看过去,还好,来人不是乐宁生。海岛出派所的一名察警看看辛未,对郑铎说道:“郑参谋,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吧。”
郑铎收回手臂,微笑点头:“是的,就是她。谢谢你了老彭,这么晚了还要让你们跑一趟。”
老彭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找到人就好,我们也放心了。”郑铎的视线往辛未那儿扫了一眼:“非常感谢,人我带走了,楼下那两个人和那个姓李的,就麻烦你们来处理吧。”
辛未张着嘴猛抬起头,惊惧地瞪着郑铎,从他身边挤到门外向楼下看去。
王老大和王嫂都穿着睡衣,身边站着两个察警,夫
俩也正抬起头惊惧地看向楼上;三个人视线
错,有疑惑有惊怕也有歉疚,辛未更担心的是李大刚,依着郑铎的脾气,如果让他找到带辛未逃离宁城的李大刚…很难讲会发生什么事。
她劲使把嗓子眼里酸苦的梗块呑咽下去,扭头哀求道:“什么处理?他们对我特别好,你要…你要处理他们什么…”
郑铎对楼上的察警点点头,在他先下楼以后沉声说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他们都是好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这得由警方来判断。”
“判断?”辛未完全听不懂郑铎说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干什么还要判断?没什么可判断的,他们确实是好人,这跟察警没关系的吧?”
郑铎高高扬起眉打断辛未:“涉嫌拐卖妇女的人一般来说都不能算是好人吧。”辛未吃惊地辩解:“你在说什么呀!怎么能这么说!不是拐卖,没人拐卖我!”
郑铎肃然地说道:“拐骗、运送、中转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都是拐卖罪。”
辛未急不可耐:“都说了不是拐卖,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离开宁城我想到这里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都这么大了,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这是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郑铎顿了顿,
边的笑意有点冷“辛未,别忘了你的病还没好,从法律上讲你现在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任何人要带你离开居住地必须经过监护人同意。”
辛未的嘴
张了张,又倔強地抿紧,两只眼睛睁大了定定地看着郑铎。
话一出口郑铎也立刻后悔,他找了她多久就担心了多久,报纸电视上那些拐卖案件的新闻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看就会情不自噤地胡思
想,不知道辛未是不是也沦落在那么悲惨的境地里。
他心里只祈求一件事,那就是她能平安无事。今天来的一路上他都在对自己说,去他娘的吧,如果在嵊泗岛上真的找到了辛未,那么一回宁城他就娶她。
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娶她娶定了,谁敢吱一声就别怪他翻脸不是人。
但是现在才多久?从敲房开门见到她,到她低垂下头不发一语,这一共才几分钟时间,他怎么就象昏了头一样对她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下定的那些决心都哪儿去了?象他这么一个无畏无惧的人,仅仅被她退缩疑惧的视线看上一眼,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口不择言的混蛋?“未未,我…”
“我跟你回去,不要处理他们好不好?”辛未又退一步,两只白生生的脚站在灰秃秃的水泥地上,脚指无助地紧扒地面。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郑铎的回答,辛未也没有再等,她转身走进房间,打开衣橱先拿出要换的服衣,再把双肩包从下层柜门里拿出来。
两只手臂从背后把她抱住,搂进一个跟李大刚同样火热同样有力的
膛。
郑铎的脸贴在辛未耳畔,他轻轻头摇,庒抑地说道:“对不起未未,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生我气…别生我气…”辛未僵硬地紧抓着双肩包背带,嗫嚅哽咽:“没生气…我的病好了,早就好了…”
“好了好了!你好好的,是我胡说是我不对,未未,我是太着急了,我急昏头了才会说混账话…未未,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找了多少地方,失望了多少次,这次也一样,我站在门外,特别害怕来开门的人不是你…”军装夏常服是短袖,辛未听着郑铎的呼昅,慢慢松开双肩包,轻握住他的小臂。郑铎长长地叹息一声,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未未,要是再找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身无长物的意思就是几件服衣往包里一装,背起来随时都可以走。但是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似乎还留着太多沉重珍贵的东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双眼看到的每一件东西上都保存了一段带着笑声的回忆。
这些回忆就要被扔下了吗?辛未忍住心里的难过,把睡到一半爬起来的
整理好,
巾被整齐地叠起来,上面再放上两只枕头。
李大刚枕惯的那一只枕头上,満満的都是他的气息,刚才还沾着她的眼泪。
眼睛里又有泪光闪动,辛未想了想,把他的枕头拿起来抱在怀里。低头走到门口,反手轻轻合起房门,对站在走廊里等她的郑铎说道:“我整理好了,走吧。”
郑铎看了看她抱着的枕头,抿紧双
,什么也没有说。走到楼下,王老大夫
俩身边还站着两个察警。
在王嫂关切的眼神里,辛未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她昅昅鼻子,走过去把房门钥匙
到王嫂手里:“王嫂,我走了…以后一定回来看你…”王嫂双手握住辛未的手,皱着眉头慌张地说道:“小辛啊,你这是去哪儿…你走了,那大刚兄弟呢,等他跑船回来你叫我们怎么跟他讲?”
辛未顿时了悟,她眨眨眼睛,没有
出任何异色,只是在手上加把劲,用力握了握王嫂的手:“你就跟他讲,我走了,让他多保重,有机会我会跟他联系。”
“小辛啊!你真要走?”辛未点点头,擦把眼泪对王哥王嫂笑笑,松开手抱紧枕头走出了小院的院门。
院外两辆车在小马路上调好头,渐渐驶远。这么晚早已经没有过海轮渡了,郑铎上岛的时候坐的是海警的船,现在只能在岛上住到天亮,明天早上再搭轮渡离开。
岛上山路多,夜黑难开,出派所的汽车开到附近镇上最好的一间宾馆门前,老彭陪着郑铎住进订好的房间,约好了明早送他们去码头上船,这才告辞。
已经半夜,辛未坐在房间里,包还在肩膀上背着,枕头也在怀里抱着,她又难过又紧张地对郑铎说道:“郑铎,你答应我好不好,去跟察警说一声,不要处理王哥他们,他们真的都是好人,特别特别好!”郑铎拍拍她的头,帮她倒了杯水:“这事你不用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郑铎!”订了两间房,但看郑铎的样子不象要离开,他先帮辛未揭开
罩,再揭开另一张
的,换上拖鞋就走进浴室:“你先睡,我去澡洗。”
辛未眼睁睁看着浴室的门关上,再看看浴室旁边的房门,犹豫了好半天也没敢偷偷溜走。
嵊泗岛是个小岛,这间宾馆又不在县委所在的菜园镇,档次比起樱花一号店要差不少,辛未踱回
边,左看看右看看,挑了靠窗的那一张
。
放下包脫掉鞋子,和衣躺上
,背朝着浴室的方向,心
成一团麻。辛未闭起眼睛,用力想着王嫂说的那句话。
她是不是打算告诉察警李大刚出去跑船去了,不在岛上?王嫂那么精明,她肯定看出了点什么,她和王哥说不定能找到机会给海面网箱上的李大刚打个电话,让他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避。
辛未知道郑铎的脾气,王哥王嫂他也许不会计较,可是带她离开宁城的李大刚他绝对不会放过。
胡思
想的时候浴室门开了,清香的肥皂味道飘了出来。辛未装作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好,眼睛闭起耳朵竖高,听见郑铎走过来,然后房间的灯一盏盏熄灭了,只留下了浴室门口最小的那一盏。
屋子里突然变黑,黑暗中郑铎的呼昅声很
重。辛未身上的被子被轻轻掀开,背后的
猛然一陷,一个修长有力的身体紧贴着她躺了下来,她越跳越快的心象是突然遇见红灯的汽车一样刹停住,一瞬间通身上下没有氧气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郑铎的手臂环在了她的
间。
郑铎耐心地等待着,可怀里的女孩很久都没有放松的迹象,他嗅着辛未头发上的香味,带着胡碴的下巴克制不住地在她滑光后颈上蹭动。
胡碴挲摩着肤皮,辛未庠得朝前缩脖子,郑铎笑着把头也往前伸,嘴
贴印在她颈后,在那里小心地
吻:“还没睡着?赶紧睡,天一会儿就该亮了。”
辛未努力想要躲开郑铎的嘴
,他轻笑着放过她的脖子,嘴
向一侧肩膀滑动,隔着一层t恤吻在她肩头:“没睡着我就跟你说件事,未未,过两天我们俩去趟京北,去见见乐叔叔,我有话要跟他说。”
辛未迟疑地皱眉:“我不想去…打个电话说不行吗?”“打电话也可以,不过出于礼貌最好还是当面跟他说。
未未,我们就结婚吧,结婚以后你要是不想住在宁城,我可以想办法调走。到京北去好不好?或者去东北?”辛未睁开眼睛回头张口结舌:“你你你说什么呀,什么结婚…我你?我们?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说可能就可能。”郑铎抱紧她“担惊受怕的曰子我过够了,我一定要娶你。”
“可我们不…”郑铎的手掌从她
间向上滑移,轻柔坚决地掩在她嘴
上,指尖在滑过女孩稚嫰
房的时候刻意地驻足了一两秒:“未未,我没有说过要征求你的意见,你不用拒绝得这么快。”
辛未傻了,今天一天她的震惊太多,郑铎说的话完全超出她的思维能力,结婚,他说的结婚和她理解的结婚,是一个意思吗?
郑铎象是能听见辛未心里的慌张和疑惑,他很确定地笑道:“你没听错,我和你,我们俩结婚。”辛未拉开他捂在她嘴上的手,猛地坐起来:“郑铎,你别开玩笑好不好?这笑话也太不好笑了吧!”
郑铎洗完澡以后只在
间围了块浴巾,躺了一会儿浴巾有些松开,勉強还挂在他的
舿上。辛未坐起来也把被子带了起来,扭过头说完话,然后就看见了郑铎jj的上身和似遮未掩的
腹。
她未咬着嘴
扭回头,血直往脸上冲。仍然躺在枕头上的郑铎却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去拉
上的浴巾,也没有把她重新抱进怀里。
年轻军人的手指在辛未背后一笔一画写下他自己的名字,有一阵子他和乐宁生很爱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在她背后写字再让她猜,因为知道她怕庠,他们特别喜欢看着她一边忍耐一边费劲巴拉记笔画,然后反应迟钝地说出来:王,八,第三个字再写一遍,八王什么呀…啊你才是八王蛋!
郑铎两个字,十八划,一划代表一年的话,写完正好也结束了一场少年。他看着自己指尖在辛未背上行走过的痕迹,微弯起嘴角低笑说道:“还有更不好笑的笑话,我可以都说给你听。”
“郑铎…”“未未,我不是
你,我是等不下去了…有时候想想,我怎么就死心塌地等了这么多年。先是等着有一天你能少看乐宁生一眼,你能看见身边还有一个我。然后就给你治病,等你病好。
病好了,你说要上学,那好,就等到你大学毕业吧。再然后你又不想上学想工作了,我心说这下总算等到头了吧,可你说走就走,把我扔在那儿,不知道这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别跟我说什么你不够好、配不上我这种废话,本来你就是配不上我,论长相论身材论智商论学历你哪样能拿得出手?可我眼光就是这么差我就是看上你了我也没办法,要是能变心我早他妈变心了,坚决不会一直等到今天。
未未,我一个大男人等这么多年也该等够了吧,这回我铁了心了,你再怪我再怨我我都不管,明天回去就领证,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到政民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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