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晚。
秦赐九点多才到家, 身上带了些酒气。
晚上他和几位导领吃过饭, 推进新药的进程, 也是必要的人情周到。
身在高位, 人有时候往往身不由己, 也并不是许多人看上去的那么光鲜。
他的父亲在世时曾经对他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责任要完成, 以后当公司到了秦赐的手里,他一定要守住这份家业。
老一辈的人, 总是格外在乎“传承”,无论是血脉、文化,还是财富。
那时候秦赐还小,他不懂得父亲的执着, 甚至还嗤之以鼻。
正是家里那场惊天巨变,
迫得年幼的孩子迅速成长, 他开始学着接受自己的责任, 偶尔也会困惑。
责任或许就是,命运強加给人, 却让人万分痛苦的东西。
但偶尔也会有例外。
自从那场车祸过后, 秦赐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被诅咒许久的噩梦中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未仿佛脫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爱笑,温柔,还会在夜晚和他一起分享美食。
最重要的是, 她原谅了他。
很多人都警告过秦赐,他自己也清楚,这种建立在失忆上的幸福充満了隐患,如同空中楼阁。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可姜未还是犯病了。
无论是李知云,还是展绩勋都提醒过秦赐,要做好与一个病人,与她的疾病纠
一生的准备。
姜未可能随时会回到从前的状态。
她随时会成为他身边最危险的存在。
秦赐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她,每晚却忍不住,抱着他的危险入睡。
“太太睡了吗?”这是秦赐进门的第一句话。
王景冬回答:“太太在澡洗,还没睡,不过今晚太太没吃晚饭。”
姜未的房间里装了像摄头,秦赐不在家的时候,王景冬会负责留意姜未的举动,防止她出现什么过
行为。
秦赐皱眉:“怎么又不吃饭?”
“太太说她没胃口,让我们不要打扰。”
距离姜未上次闹脾气,已经过了很多天了。
自从秦赐遵守承诺,找来胡亚菲之后,姜未一直都乖乖的,按照他们的“君子协议”,不再闹绝食,也不对佣人摆脸色。
连离婚也不提了。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太晚了,不方便叫李医生过来,但秦赐还是让王景冬做好准备。
如果姜未真的发病,变成从前那样的状态,恐怕得注
镇定剂。
秦赐走到主卧门口,深深昅了口气。
他想了想,没直接进去,而是先到书房打开控监。
姜未不在
上,不在书桌前。
她贴在墙壁上,整个人呈倒立状,拉近镜头看,她身上都出了汗,脸颊红通通的,势姿还
标准,手臂和腿都不抖。
过了几分钟,姜未把自己放下来,在地上瘫了一会儿。
秦赐以为她这样就消停了。
结果姜未很快又站起来,左腿翘到墙上,身子前倾,贴在腿上。
她足足庒了十分钟的腿,又换一边,再来十分钟,才把腿放下来,有些疲惫地在
上坐下,朝后一趟,整个人瘫成咸鱼状。
…这又是在干什么?
秦赐看不下去了,他关掉电脑,起身走进卧室里。
对于他的出现,姜未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赐碰了碰她的脸:“怎么不吃饭?”
姜未睁着眼,有气无力地说:“没胃口。”
“带你出去吃宵夜?小龙虾?”秦赐本来想吃姜未亲手做的,但看她现在的状态,多半会被拒绝。
秦赐已经习惯被她拒绝了。
“算了,不想吃,我想一个人静静。”
秦赐扶着姜未的肩膀,把她扳过来,有些严肃地问:“到底怎么了?”
姜未撇开眼神,不自在地说:“我打游戏掉段了。”
这个回答让秦赐无话可说。
他去澡洗了。
等回来之后,秦赐对姜未说:“少对着平板玩游戏,下次我带你去练
箭怎么样?”
姜未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抹光彩。
却又瞬间黯淡。
胡英俊都已经告诉她了,事实摆在眼前,所谓的前男友,所谓的雪山求婚,就是她幻想出来的。
在一个月之前,她才跟着秦赐去了一趟旧金山,并没有其他出国记录。
怎么会有尼泊尔向导?怎么会有关于博卡拉的记忆?
除非胡英俊也是在骗她。
尽管这个可能
很低,但姜未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这么想。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会自己帮自己开脫,姜未不希望自己有病,所有思维模式基于此来思考。
比起自己有病,她当然宁肯相信是有人捣鬼。
姜未慢慢坐起来。
“好,”姜未看着秦赐,目光有些倔強,“我要去
箭。”
秦赐看她终于变得正常,眼神还充満了斗志,不噤笑了起来:“别忘了你说过要打败我。”
姜未轻轻一笑:“必须的。”
周末,在秦赐的陪伴下,姜未又去了一次
箭馆。
这天是周六,店里的顾客果然比那天多了很多,姜未提前预约了那间二楼的大
箭场,仍然是能看清门口的位置。
姜未记得,上次大约也是这个时间点,她在万隆见到背着弓箭包的杨照。
他在这里办了会员,自己今天很有可能会见到他。
“别分心,步子站稳,小拇指不要翘起来,拉弓的时候容易被箭羽割伤。”秦赐忽然出现在姜未身后。
她回过神,忙放平手指,箭嗖地一声飞出去。
直接
偏了。
姜未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次是你影响我,不算,再来。”
“耍赖。”秦赐笑着说。
他拿起一瓶水,扭开瓶盖,递给姜未,等她喝完,自己也喝了一口。
姜未看着他。
她说:“你喜欢玩这个吗?”
“还行吧,你不是喜欢吗?”秦赐说。
他本来是想带姜未去看电影的。
但现在的影院,特效都太強烈了,秦赐咨询过李医生,太強烈的音画效果,对正常人没影响,但对精神病患来说,可能会刺
到他们,导致发病。
好在家里也有家庭影院,想看电影,倒不必专程到电影院来。
姜未对秦赐笑了笑:“总是要你迁就我。”
“良心发现了?”秦赐轻轻地环住姜未的
,有些暧昧地说,“那今晚可以稍微迁就一下我…”
姜未怔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刚要说什么,秦赐自己却笑了笑,松开她,若无其事地走开,继续
箭。
她感觉自己被虚晃一招,哑口无言。
也可能,是秦赐现在学乖了,在她讲难听的话之前,就自觉打住,不给她机会。
姜未用力拉开弓。
二十磅的重量,对秦赐来说很轻松,姜未却觉得有些吃力。
她努力将弓拉満,就在这时,余光里忽然入进一件灰蓝色的运动服。
姜未侧目看向她的右边。
是秦赐。
就在秦赐旁边的位置上,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正在调弓。
是杨照没错。
姜未一时分心,手指习惯性地翘了起来,手上力气松掉,箭离弦而出,她的手被割了一下。
她缩回手,轻轻嘶了一声。
有点疼。
秦赐注意到她受伤了,忙放下弓箭,一脸凝重地握起姜未的手查看伤口。
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立刻围过来,有人负责拿医药箱来给姜未上药。
“我来。”秦赐让姜未坐下。
他蹲在她面前,亲自给她上药。
箭羽
糙,划出的伤口并不平整,正好伤在小拇指上,秦赐看她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好意思…”姜未小声道歉。
虽然是小伤,但可大可小,店经理带着教练过来关心,不住地道歉,还要给他们免去这一次
箭的费用。
突然的
动,引得场內许多人看过来。
杨照也看了一眼。
但秦赐和工作人员都把姜未围住,杨照并未注意到,姜未正在看着她。
她心里砰砰直跳,紧张到不行,连手指的疼痛都忽略了。
“走吧,我们回去。”秦赐扶她站起来。
都受伤了,肯定不能再练。
姜未拉住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晕红,指尖却是凉的,“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未未——”秦赐皱起眉。
姜未小声说:“好不容易出来,你让我在外面多玩会儿吧。”
她的眼神很柔软,像是被雨淋
过。
秦赐不自觉就同意了。
但他不让姜未继续
箭,只能在旁边看着,等她想走了,和秦赐说一声就行。
姜未坐下来。
从她的视线看向前,左边是秦赐,右边是杨照。
两个男人身高接近,体型也类似,只是衣着不同,两人对待
箭的态度也不同。
秦赐主要是来陪姜未,并不太认真,属于玩票
质,命中率还算不错;
杨照用的弓箭是自带的,技巧更稳,命中率比秦赐稍高一些,接触
箭至少有一阵子了。
她必须找到机会跟杨照说话。
姜未站起来,走到秦赐的右边,假装看他
箭。
这个位置,刚好在秦赐和杨照中间。
“未未,过来一点,别挡着别人。”秦赐提醒姜未。
“哦,”姜未转过头,对杨照歉意一笑,“抱歉,我挡着你了。”
她终于看清楚他。
杨照的长相周正俊朗,眉眼深邃,笑起来感觉很阳光,浑身充満了让人舒服的气质。
“不要紧。”
姜未微微一怔。
她在那段记忆里,从没看清过那男人的长相,像是在记忆里自然模糊掉了,只记得自己叫他的名字,是杨照。
眼前这人,感觉太像了。
奇怪的是,记忆里那么熟悉,亲密无间的人,面对面站着,姜未却感觉特别陌生。
仿佛自己找错了人。
“你…是不是叫姜未?”杨照有些不确定地问。
姜未心里震动了一下。
不可能的…
秦赐听见杨照的话,收起弓箭,不动声
地看了两人一眼,“你认识我太太?”
杨照笑着说:“有点像我一个小学同学。”
他的语气并不确定,带着一些谨慎。
姜未牵住秦赐的手,微微靠在他身上。
此刻她需要一点力量来支撑。
她慢呑呑地问:“你是杨照?”
“对啊,我是杨照,我们原来还做过同桌,”他慡朗地笑起来,“幸好我没认错。”
秦赐客套地与他握手,“你好,我是姜未的丈夫,我叫秦赐。”
“你好,”杨照又对姜未说,“好久不见了。”
姜未僵硬地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听说你小学后就出国了。”
“是啊,去年才回国。”
秦赐说:“回来工作吗?”
“不是,”顿了顿,杨照说,“回来结婚的,办完婚礼还要再回英国。”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其中又隐隐透出幸福的喜悦。
秦赐客套地说:“恭喜。”
姜未感觉半边身子都木了。
在杨照左手的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姜未盯着那枚戒指,推开秦赐,靠近杨照,离他很近很近。
她的语气仿佛是做梦一般,幽幽地问:“这个是订婚戒指?”
杨照古怪地看她一眼,稍微后退一步:“是的。”
“和谁?”
杨照皱起眉,“和我未婚
。”
姜未好像察觉不到他的抵触,仍是自顾自地追问:“你未婚
叫什么名字?”
不等杨照说话,秦赐已经揽住姜未的肩,微微用力,“未未,问这干什么?别打扰别人了…”
“你放手!”姜未突然吼了一声,在场所有人都看过来,她却视若无睹。
不可能…
这不可能的…
她忽然用力抓住杨照的手臂,“你有没有去过博卡拉?”
杨照十分莫名:“什么博卡拉?我没去过。”
“你骗人!你明明跟我一起去爬过雪山!你怎么会没…”
“够了!”秦赐听到这话,
然变
,将弓箭扔到地上。
他不顾姜未的挣扎,用力摁住她的肩膀,几乎是迫着她往外走。
店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有人拿出机手想要拍摄,秦赐并不理会,阴沉着脸,一路把姜未带出店里。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姜未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
秦赐不理会她,徐朗带着几个保镖就守在店外,立刻
上来。
“处理一下,别让频视散播出去。”秦赐言简意赅地吩咐。
姜未往上看了一眼。
杨照站在
边,表情凝重,而且充満了疑惑。
就那一眼,姜未忽然生出一种格外悲凉的感觉。
仿佛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
“好的。”徐朗带着两个保镖走进店里,另外两个一路护送秦赐和姜未来到地下停车场。
感应声起,秦赐拉开车门,有些
鲁地把姜未推了进去。
“你轻点!弄疼我了!”姜未靠在窗边,声音有些颤抖。
秦赐是真的恼了。
他一把将她拽到跟前,眼神十分可怕,声音却有些沙哑:“你居然利用我?”
“抱歉。”姜未大口呼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泪沾在睫
上,快要坠下来。
秦赐松开她,冷冷地说:“不要再跟我说话。”
姜未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要见李医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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