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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红墙绿柳,宮苑巍巍,夹道上两个宮人掖手低头,走风匆匆,偶尔碰着什么人,也是略一停下,背身过墙,未几,领人越过小门,几经折廊,推了那雕了祥云瑞兽的朱门,芭蕉郁翠,花荫成蔽,庭前两三宮人正作尘扫,正中坛心莲碗前立了个高瘦美人儿。

 打眼撞进人清绝风采,云华先了眼眶,急急上前握住她的手,半点也不肯放松,“承檀…”

 这世间能这样亲热唤她‘承檀’的,除却自己已经故去的母后,还有被幽闭北苑多年的哥哥,唯有云华一人。

 未语泪先,见着阔别多年的故友,康宁哽咽再三,还是没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一时庭中只闻泣声,不见人语。

 细算起来,已过了十二年,当初大晟打马扬花的嫡长公主,如今历经坎坷,容貌未有多变,但鬓边已有几丝华发,云华心中一惊,忙道:“承檀,你的头发…。”

 康宁笑了笑,不在意的拢了几缕青丝遮住,拉着人道:“进去坐吧,好不容易见面了,哪儿有只站着哭的理儿。”

 乌眸转,云华没有多言,点头随她进去。

 康宁及笄前就被远嫁和亲,所以还未来得及辟公主府,这里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住的昭芙殿,也是南苑公主居所中,最为尊贵的地方,即便她走了十二年,昭芙殿仍然为她保留着一切。

 外头一尺千金的鲛绡纱在这里只不过是层层帷帐的外衣,门一推,风灌殿內,顿起风而舞,拂过肩足,猊兽香炉的金喙正往外呑吐香云,朦胧了帘窗边幢幢花影,积红烟罗‮华中‬光照韶,但云华还是从她脸上找到了一抹清寂婉苦。

 康宁将琼浆注入彩斗递给她,“我这次回来,是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云华捧着一抖,撒落三两滴,她犹自入口尝甘,听人继续往下说。

 “十年前,因那场舞弊案,哥哥的太子之位被废,你们家也彻底倾覆,这个消息传到狄国时,已过了一年之久,狄王有心瞒着,我只恨当初身受钳制,不能立刻赶回…”

 康宁面,却又无可奈何,“可我回来了,又能怎么样,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将哥哥拉下太子之位,连云太傅都折了进去,我连出狄国的皇宮却都是问题。”

 她握住云华的手,“但现在不一样了,狄王病重垂危,左王虎视眈眈,若让有野心的左王登位,他必然会重新挑起两国纷争,到时边疆战,又会是大晟一大祸事,所以父皇现在阻止不了让我回来,他不仅要让我回京,还要派兵去平息內,然后扶持我的儿子可达迓为王,让我垂帘听政,掌管住狄国。”

 康宁转头,喜大于悲,“所以我必须回大晟,为哥哥,为云家,为你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这十年,你在安乐侯府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云华听她说完,震撼也有,苦楚也有,但这些都比不上眼前活生生的康宁在她面前绘声绘,记得康宁出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原以为此去便是永别,二人再无相见之曰,谁曾想今生还能见到挚友,也算是全了一桩心愿。

 她舌抵齿,辗转几遭,终于低低笑道:“其实前不久我落了次水,把这十年间的事全然都忘了,只记得云家还在的时候,过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康宁斩钉截铁道:“那必然是过得不好,你从前那么讨厌陆渊,咱们可是打七八岁就和他结下梁子了,你在他身边,他还不得欺负死你!”说完她又幽幽道:“你看,你落水失忆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让你好好将养着,替你请过太医没?”

 云华说没有,其实她至今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一觉睁眼来到了十年后,还是落水真伤了脑袋,自己把这十年的事情忘记了。

 她不是一个轻信鬼神之说的人,对于外界而言,实际上后者才是最合理可靠的解释。

 不过她也没必要究其底,因为若不是她一下子来到了十年后,那就是真把这十年间不好的记忆都忘了,巴巴的赶上去治病,难道非要把十年的记忆重新‮醒唤‬才算治好么?

 她实在不敢拥有那灰暗的十年,也无法让爹娘身死,云家覆灭的悲惨记忆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

 所以她轻声道:“还没有,不过…”

 康宁直接站了起来,重重拍案,“我就知道,陆渊那厮肯定是百般薄待于你,这么大的事情连个太医也不请,若是真伤到了你的脑袋,出了什么事,我非得去扒了他的皮!来人,去把太医院左右院判都给本宮立马抓过来,给云‮姐小‬治病!”

 云华根本拦不住康宁,只得看着宮人忙不迭地跑下去请太医。

 她无力坐回座上,“你打算从哪儿查起?”

 这倒是问出了问题所在,康宁托着腮,仔细想了想,“我才回京,已经对这里不大熟悉了,十年前的舞弊案发生时我也不在,所以该怎么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云华却说不必,“你直接去寻我阿弟,他手上已经有证据了。”

 康宁凝眉,“你阿弟?对了,当年父皇是留了你和旭华的性命,他如今很大了吧,在哪里当差?”

 说到这里,云华有些怅惘,摇了‮头摇‬说,“在都官司呢,他没学文,学了武,你也知道,当年的舞弊案牵连多大,阿弟若入仕途,哪里会有活路,再者这朝堂之上,还有那么多瑞王的人,对了,你见过太子了吗?”

 虽然太子已经被废十年,但云华还是习惯性称呼为太子,康宁静默一息,方道:“我去过了,回宮我昭芙殿都没回,就先去了北苑那里,但是他不愿见人,连我也不愿见。”

 太子被废以后,从东宮迁去了最为偏远的北苑,听说十年间从未踏出北苑一步,他几乎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众人好像都把这位曾经的储君彻底抛置于脑后,忘得干干净净,偶尔有人提及一句,也不过招来一声:死了都没人理会的人,说他作甚。

 但康宁坚定不移的告诉云华,她的哥哥,一直在等待着有朝一曰,能重洗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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