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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用过早膳, 云华和陆渊一人牵一个,随着那丫鬟去了正堂。

 范不比京城寸土寸金,这儿地大, 寻常人家建个一进一出的宅子, 都有京城二进二出的大, 这从院里走到正堂, 也着实费了一番脚力。

 他们去的时候, 人都已经给大夫人请过安了,一排排立在下面,这还只是嫡系一支就足足有几十个人, 云华头一回感受到了这种百年世家在子孙兴旺上的震撼感。

 难怪世人都说卢家即便名満天下, 也守着本家范的老宅,不曾迁移到京都,云华估摸了一下,只按卢家嫡系的人数来算,要是到了京城, 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都住不下, 这京城除了皇宮和王府,哪儿还有这么大的地方, 能容下这么多人?

 卢大夫人今曰并没有坐在主座上,然后落座在侧座, 主座让给了卢老夫人,她在看到陆渊的面容时,脸上划过一丝惊愕。

 刚一踏槛进来, 一排排眼睛就朝他们看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那眼神,说不上友善,也算不得敌意,更多的是探究和好奇。

 陆渊对卢家,如今只是以晚辈自居,是以拱手作揖,并没有行问安礼,云华敛衽行礼,燕姐儿跟在她身后。

 至于慎哥儿,一个小豆丁,还不知事,站在那里眼往主座上的点心碟中望。

 卢老夫人微微颔首,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对着底下的卢家人道:“你们可知这位是谁?”

 一时间,下面有极小声的议论,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大夫人含笑道:“老祖宗,您请进来的人都是贵客,媳妇们虽不知这位公子和娘子的身份,但见其衣着样貌不俗,定然知道不是一般人。”

 卢老夫人对这位儿媳的态度有些冷淡,略看了她一眼后,方道:“这是棠儿的儿子,姓陆。”

 死寂一般的沉默,四下没有声音,但云华感觉刚才那些目光跟针芒一样,她不舒坦的稍稍挪了挪身子,再看陆渊,一派坦然,甚至还挂上了几分笑。

 她在心里暗暗腹诽真是个厚脸皮的,明知道人家不待见,还能这样泰然自若,这得是有多深厚的功力和多強大的內心。

 可按理说这种人不该是最能忍的吗,为什么偏偏有些时候,对她就那样小肚肠,一点都不大度。

 她在这里暗自埋怨时,陆渊已经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他在世故早已打磨圆滑,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用何种神情语气,时不时再添点泫然若泣,怎样一点点说服对方,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都是早在心里排算过太多太多回了。

 云华听他在这里立人设,想他活着该有多累,每天一睁眼就盘算着怎么算计人,指不定晚上‮觉睡‬闭眼的时候,做梦都是这些勾心斗角呢。

 她百般聊赖的开始低头拨弄着自己的珍珠手钏。

 一颗两颗三四颗,五颗六颗七八颗,一共数了整整十八颗。

 她有个坏毛病,就是容易分神,尤其是这种情况下,手上拨着珠子,那思绪,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还是燕姐儿悄悄拉了拉她衣角,云华才回过神。

 只见堂中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柔和了不少,大夫人温言絮语的,和她正在说话。

 “渊儿说,你这些年在他身边助他良多,你又生了一儿一女,往后想将你抬为正室呢。”

 这就叫起渊儿来了?不是说卢家有多恨陆渊,不与其再有瓜葛吗?

 云华暗暗咂舌,陆渊这张嘴,不去街头当说书先生都是大晟说书界的莫大损失呢。

 至于抬不抬正室暂且不说,这个大夫人,云华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就有些抗拒,许是她不经意间上扬的眼尾,让人觉得不是善茬,又或是她拿腔拿调的和她说话,扬转的余音叫人不适。

 云华垂首浅笑,看似是‮涩羞‬,实际上是懒得和她敷衍。

 那大夫人又招了招她身后的燕姐儿,亲亲热热道:“这姑娘真好看,仪态也是难得的好,可真像是我们卢家人。”

 燕姐儿的仪态是章司正亲自手把手教的,宮里出来的女官,个个百里挑一,比之卢家女也不差多少了。

 云华对她那句‘卢家人’警惕起来,这卢家或许在外人看来千好万好,但云华却瘆得慌,燕姐儿规矩懂事,但也不能说她像卢家人啊,这不是诋毁她姑娘么。

 燕姐儿秉承了来时娘亲教她的,真就行了个礼后,一句话也没说。

 云华揽了揽燕姐儿的肩,笑道:“夫人谬赞了。”

 她和卢家的人天生不是一路人,根本说不到一起,几句干巴巴的话把大夫人搪住了,这头卢老夫人又起来说了一通,大约是往后陆渊就能常来常往了,两家继续互相走亲。

 其余人依礼散后,云华将陆渊拉到一边,“你给他们灌什么魂汤了,这就成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输赢来呢。”

 陆渊诧异望了她一眼,“你方才就在边上,没听?”

 云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散神了,你那些大道理跟先生说书一样,我就听到前面一点,后面就只顾着数手钏珠子了。”

 这得是有多心大,陆渊摇了‮头摇‬,“也不能说成,只是像卢家这样的世家,恩怨情仇哪儿就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我娘都去世二十多年了,早淡了,和他们谈,情分血缘放在明面上,话里玄机还得是透出利益,这天下的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亲情有的时候,一个子儿也不值。”

 云华怅惘了一下,她从小家庭幸福,姐弟和睦,爹娘疼爱,没自己经历过,所以不太懂,但她见过康宁太多次落泪,其中几分心酸,也是能体会的。

 “那你给卢家开了什么好处?”

 陆渊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真是一点没听,祁王殿下的王妃前两年不是病逝了吗,对于严训闺门之礼的卢家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出一个皇后来的重要?”

 云华恍然,连道两声难怪,“所以你这一趟来卢家,是为祁王说亲的,你是卢家的外孙,有了这层关系,把祁王和卢家拴在一块,往后祁王可就是多了一个強有力的族,到时候卢家怎么说也得帮着祁王夺嫡。”

 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招真高!”

 这头正说着,昨儿个请他们的老姑姑又来了,将陆渊引了进去,云华乐的自在,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卢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佛像,随着门咯吱一响,身后是拜礼问安。

 不比方才的揖礼,陆渊掀袍跪下,朝卢老夫人行了归礼,“多谢老祖宗方才相助。”

 若没有卢老夫人的引问和放话,他根本连在卢家人面前洗清形象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昨儿个连卢家都进不来,他算准了卢老夫人对自己和他娘亲心里头有念想,不止于太过绝情绝义,这才敢冒险。

 他和卢家的和好,虽说源是有利益互换,但对这种世家而言,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台阶,双方慢慢下,做足了给外人看,以后才好方便来往。

 毕竟这世上真正能操纵算计的人只有少数,多数都是从众,盲目,甚至连自己被利用了也不自知。

 名望,声誉,民心,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是一层挂在外头的皮。

 卢老夫人仰头看着那金樽弥勒佛,“老身不是帮你,是在帮棠儿。”

 她转过头来,“你还记得你娘亲吗?”

 上了年纪的人怕寒,受不了风,四处门窗紧紧闭着,绢纱糊了一层又一层,外头薄淡的光照不进来,只有供案上两支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影。

 光影下,那慈悲普渡的弥勒佛,面目也照不太清晰。

 陆渊有一瞬的晃神,而后点头,又‮头摇‬,“记得不多,母亲生产完以后身子一直羸弱,但她又那样忙,我开蒙前常常见不着她,等我开蒙后,她就病倒了。”

 记忆中,幔前挂了一串风铃,屋子里都是苦涩的药味,那样的浓,直钻到他鼻子里,很久很久都挥散不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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