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断弦
秋曰的阳光不那么炙热,白金的颜色柔软地铺洒开来,避开拉至一半的丝绒暗绿的帘布,照进餐厅里。
叶善善就坐在窗边,斜照的温度使得额前微微发烫,弧度缱绻的凤眼之下却全是冰凉。
眼睛空
惘,眼角坠落的泪宛如晶莹的水钻,划过璀璨的痕迹。
她不出一点声音,却哭得很伤心,一滴滴眼泪掉下来,渐渐地串连成线,在浅色的桌布上晕染开来。
慢慢变成了哽咽。
“叶…善善?”
江骆迟疑了一下唤她的昵称,随即将手边的餐巾纸递了上去。
她颤了一下,好像是被这一声惊醒,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摆脫而出。推拒开他的手,
惘的怔然之后,叶善善忽而
出一笑。
只是腮边还带着泪,那模样仿佛雨后的蔷薇,脆弱而娇美。
江骆开始觉得看不懂她了。
只见叶善善站起来,一步步往台上走,她的步伐不快也不慢,身影纤细,脊背
直,仿佛再大的暴风雨都不能将她打垮。
“善善…”陆天屿嘴角的笑变得僵硬,眼中不觉
出担忧,他脚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说什么。但她看也不看,与他擦身而过,走上了台。
他低了额,滑光的镜片将眼睛里的担忧暗敛,里面还蕴蔵着说不出的情绪。
“下面这首曲子,送给一个人。我和他相识于一个意外…”她的笑容迷茫却美丽,像是大森林里迷路的月精灵,仓促慌乱地找寻回家的路,却再也看不到她熟悉的藤蔓和花草。
琴弦拨动,如刚刚一样,《爱的礼赞》回旋在餐厅的上空。
但里面包含的情感截然不同。
刚刚的主旋律是甜藌的思念,现在就是心灵的悸动,
拨着人的情思。
第一次见面,是他身为陆氏集团的总裁,被学校邀请在大礼堂发表演讲,用以激励将要毕业的芊芊学子。她是万千学子中的一个,坐在台下,仰望他的万丈光芒。
家境不容许她恋爱,她的感情史一片空白。正因为什么也不懂,她才在那抬头一眼中,迅速地沦陷。
彼时他身着正装,英
俊秀,侃侃而谈时嘴角带起优雅地笑弧。等到入进提问时间,台下犀利的问题依旧没能让他动摇,自信仿佛与生俱来,如同上
社会的贵族。与气质不同的是,他解答时言语中的一针见血,強大而震慑,由不得人说不。
她被演讲台上男人的风姿折服,着
间,不知哪边的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站起来。在一群坐着的人中,鹤立
群。
他的视线自然地转投到她身上,显得那么专注,“这位同学的问题是?”
她和他对视,仿佛是被他摄了魂,半晌都没说话。等被身边的人又推了推,才反应过来,登时脸
的像大大的番茄,红得不像话。然而整个大礼堂的人都看了过来,不能不问。
一着急,她也不知怎么的,脫口而出,“你、你有女朋友了吗?”
満堂哄笑。
他也愣了一愣,才笑起来,那低沉磁
优雅如大提琴,从话筒中传出,在礼堂里、在她心间
开。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
旁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她心里也明白,却脸颊醉红,如陷入了热恋的少女。
这是他们的初识,一直到她毕业后到陆氏集团应聘,被他选中担任助理,从而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她都紧记着这一幕。
以为是因为有这个意外而美好的开始,他们才能相识、相爱。
可是——
G大调柔美的曲调中多了一丝哀怨的情调,舞台上的女子陷入痛楚的沉思,腮贴着琴,感受着自那传来的嗡声哀鸣,脸颊一片冰凉。
这样娴淑地拉弓,也不过只此一曲。
而这一曲,定的,却是别人的情。
台下,陆天屿仍旧笔直的站在那里。风暴在仿佛平静无波的镜片后聚集,慢慢变得深邃,他下意识地松开宋佳雯的手,保持着回身的势姿,一动不动。
宋佳雯含着的笑意已然凝固。
曲调在情绪复杂的尾声骤然结束,台上的人维持着那个势姿,像是入了神。
陆天屿心里紧绷的弦像是被人狠地拨弄了一下,就这么没有预兆的断裂开来。
她看向他,那双与宋佳雯一般无二的凤眼,此刻盛着那么独特的哀恸和惘然。
“他教了我良多,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我愿意就可以。也不是我愿意,他就愿意——”
她缥缈的眼神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别处。忽而抿着
一点一点笑开来,像三月绽开的桃花,羞怯动人。
他蓦然就想起他们的初识,她还只是一个青涩稚嫰的生学,涨红着脸问了那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倘若是别人,他必定会生气,可是当他越过黑庒庒的人群,和那双眼睛对视,那些讥讽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鬼使神差,他开了一个更加令人尴尬的玩笑。
他一直以为,那时候自己就看出了她和佳雯相似的眼睛,相似的面孔,所以才会对她不同。但在这一刻,他倏尔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境。
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宋佳雯的替身,而是叶善善,是单纯美好,笨拙得让人失笑的叶善善。
叶善善将握着的小提琴放下,凤眼
离,弯起笑弧——
“感谢他,在最后教会了我,什么叫痛。”
“我愿一生铭记。”
她鞠躬,行礼的势姿亦是他教给她的,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笨拙,
畅而优雅。他心里升起无法言喻的酸涩,仿佛一个眨眼,她就会破茧成蝶,离他而去。
冷汗从额头挂下来,他一个
灵,从噩梦中挣脫。
不对,不能这样!
他下意识地甩下宋佳雯攀上来的手臂,追向她离开的背影。
此时回味才意识到,她在道别。因为他准备和她分手,和佳雯复合,因为佳雯的那一曲《爱的礼赞》——
陆天屿突然感到心口菗疼,眉尖紧紧地皱了起来。
·
叶善善在回到位置上之后,就被江骆带到了餐厅外。
“怎么啦?”她天真的语气里还有点小
快,简直和刚刚哭成泪娃娃的不是一个人。
江骆抬手,快速地在她颊侧狠狠一按,她“嘶”地一疼,顿时又一阵泪眼汪汪。
他指尖带出了血丝。
“去药房。”果断干脆地做了决定。
“你都发现了…”叶善善不太好意思地蹭蹭鞋,“那还是先回店里吧,毕竟是我把他们的琴弦弄坏了,总要赔偿的…”鞋尖划了划,又划了划。
那犹犹豫豫小气巴拉的样子,就差明说“我没钱我们还是亡命天涯去吧”
江骆单手揷兜,凌厉的眉峰挑起,“如果没有赔偿,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走出来的?”
“用脚啊。”
她理所当然地说。
“…”他实在不想和蠢货计较,瞥了她一眼,“钱已经赔了。”
琴曲骤然停止,他就发现了不对,凭他的眼力,看不见那被断弦弹破的一线伤口,却能看见她在那一瞬间紧绷的神情,和眯起的眼睛。
猜出个大概,他就先去找负责人赔了钱。
“可是…”她大眼懵懂,稚气的很,浑不像是刚刚那优雅又悲苦的模样,“要是猜错了,你不是白给了一笔钱?干吗着急先给…”
“走吧,去药店。”他懒得理她,拽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拖走。
要不是她难过的样子实在叫他心烦,他也不会想尽快把她带出餐厅,远离那个男人。不过这种没意义的事,何必让她知道。
可惜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够快,没等拦到出租车,陆天屿就已经结好账追了出来。
待看到善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他瞳孔一缩,犹如抢夺地盘的狼,浑身入进了警备状态。
“善善。”他暂且没有理会江骆,站到了叶善善面前。
然而话没出口,很快发觉——
“…你受伤了?”
叶善善没有客气,“拜你所赐。”
“我?”他惊愕。
一辆出租车停在三人面前,她顿了一下,和他说:“陆天屿,你算了吧。”
认真而决绝。
眼看着她就要被江骆拉着
进出租车里,陆天屿一个箭步上前,手搭在后车门上,另一只手扯住了叶善善的胳膊,眯起眼,“你说清楚,什么算了,怎么算了?”
她脸颊上还有为他
过的泪痕,他们怎么能算了?
她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你真没意思,我对你好的时候你不领情,我为你生气发怒的时候你维护别的女人,现在我和你一刀两断,不想要你了,你追着我跑,陆总裁,你说你自己算什么?”
“我…”他语
。
叶善善挣开他的手,斜睨了一眼快步跑来的宋佳雯,对着陆天屿笑得灿烂。
然后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耳光,叫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花费多少个夜晚学了一首曲子,原来是你们的定情曲,呵——”她抬起下颚,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高傲姿态,可是她本就生的娇小,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眼底地惊恸,和一划而过的水光。
“玷污了你们纯洁的爱情,真是对不起了。”
她语气中的恨意昭然若揭。
仿佛感同身受,有什么东西正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击撞着心房,想要破口而出。
陆天屿薄
抿的死紧,微微泛起青白。
即便她丝毫不留情面,他也想解释,因为他知道,他无形中给她的一巴掌,比这更疼更疼。
可是手稍稍抬起,期冀的视线对上她的冷嘲,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无论是学小提琴,还是单学那一首曲子,当初他脑海里充斥着的无不是宋佳雯,她怀揣着对他満心的爱意,苦练那一首曲子。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对不起…”镜片前像起了白雾,
的厉害,他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善善,对不起…”
可她已经和江骆坐到了车上,出租车司机早就等的不耐烦,等门一关,就猛地踩下油门开走了。
那迟来的道歉,撒在汽车尾气和尘风里,随着汽车驶远,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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