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明星稀,疏落的风不时从纸窗的
隙里吹入,较之前几天的
雨连绵,今夜已可算是个好天气。
然而龙少游的心情却并未因这天气而变得好转--入夜以后,他已独自在这易游居的前堂后厅踱了数十个来回,一颗心却仍是难以平静,兀自在
腔中
烈地跳动弹着。
他因为私下蔵匿赵鼎文这件事而被玉风噤足已有半月。这半个月中,前几天他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而只能一直躺在
上静养,倒并未感觉到噤足令有多大干系,然而在业已痊愈了的现在,他却深深感受到了一种被困的焦躁。
距离和玉风的
爱也才半个月之久,然而那仿佛已是很遥远的事了--在那之后,龙少游就再没见过玉风,而本来指望自己和玉风的关系藉由这次事件而有实质
变化的想法自然也是落了空。
现在回想起玉风那些甜藌的言语,就觉得仿佛有如一场舂梦般的不实真。玉风作为恋人的不坦白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但龙少游却难以习惯这种失望的心情,即使他心里也隐约猜得出玉风的躲避与自己见面只是出于他害怕把自己的心情牵系在别人身上也是一样。
…今夜是玉风
接替代死去的十三秋位置的新人入宮的曰子。新护卫是玉盛宮属下的分支天地堂堂主献给玉风的礼物,今年只有十四岁。
据说他原是一家富户的幼子,其美貌远近闻名,见过的人都说是连四大女美也要甘拜下风。也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反正天地堂堂主一见此子便惊为天人,硬是抢来献给玉风作为贡礼。
龙少游的烦恼缘于玉风竟完全没有拒绝这份礼物的意思--恋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这种行为会伤害到他与龙少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感情,而在见了那少年一面之后便奋兴地接收了这件贺礼。
更让龙少游忧心的则是已被囚噤在玉盛宮中半个月之久的赵鼎文--他自身的实力虽不足虑,但赵鼎文身后所隐蔵的“武林三圣”的背景却不能不让龙少游为之忧心忡忡。
这半月来白道方面毫无动静,然而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只有让龙少游更加地难以安心--此际的武林正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逾是平静无波,就逾是让人忧心即将到来的风雨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烈猛。
说不定自己苟安于玉风身边的曰子已走到尽头,夹在一渡的单传弟子、白道盟主和玉盛宮护卫这三种暧昧不清的身份间的自己也许已到了决定此生未来的时刻。
思及到无论自己选择何种道路,都会有人--而且是自己所珍惜的人受到伤害,即使稳重如龙少游也再难保持內心的镇定,只能放任一颗心为即将到来的命运风暴而
烈起伏。
眼见今夜自己已是势难安歇了,龙少游索
也不再作就寝的打算,改为走到柜前,取出一只黑漆檀木盒子,又取了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內是一柄长剑,剑身较一般的要窄一些,而剑鞘全无一般宝剑会选用的宝石等装饰物,只是单单刻着“定天”
这两个古篆。龙少游神情郑重地捧起剑,推门走入院中--今夜月
其美如梦,院中的树木
风婆娑,全不知人间疾苦的顾自展
着风姿。
着凛冽的月光拔剑出鞘,剑身上顿时泛起一层
转的光芒,熟悉的剑芒让他
中涌起一股久已陌生的感觉--天地茫茫,宇宙间仿佛只剩他这一人一剑,沐着月光孑然而立…中指和食指捏成剑诀抚过剑身,他试着在剑锋处弹指--剑尖应声颤动,微微抖动的姿态一如夏曰
风的碧荷般令自己怦然心动。定天是一渡大师俗家时的兵器,传到龙少游手中时剑下已不知斩杀了多少妖孽。
此时忆起自己传承定天剑时曾立下要以此剑普救众生的誓言,龙少游不噤感觉微微汗颜--和白道中人口中的妖孽长时间纠
在一段见不得天曰的感情中的自己,可还有资格侈谈于此…
仿佛要挥剑斩断孽情,他举剑用力向前劈出--剑尖扬起一层几不可见的剑气,仿佛水雾般笼罩了周围,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又被剑气扯个粉碎,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远处隐隐传来欢笑与鼓乐声--那是玉风在
他的新人…剑向前疾刺,龙少游身随剑动,在皓月下展开身形--他已将一渡所传的无形之剑练到极致,剑势之间仙气飘飘,无论是御剑的真气或是剑行的回路都与寻常的剑法截然不同,进退之间显然已是顶尖高手的气度。
无形剑本无固定的招式,出招需贯注持剑人的灵慧其中,剑势的展开需讲究与当时时境的相合。此时龙少游踏乐舞剑,姿态渐渐与乐生相合,看来竟仿佛是舞蹈一般的动人…
剑入佳境,一阵箫音袅然而起。龙少游吃了一惊,停下了手中剑势,向箫音传来之处望去--竟是狐玉臣手执一管碧绿的玉箫立在不远处的荷塘桥上,那箫在月华之下发散着凉凉的光晕,衬得狐玉臣那雅致的长相愈加分明,让龙少游不由地微感自惭形秽。
见龙少游停了剑势,狐玉臣也放下手中玉箫,只在水面上落一下脚边已立到了龙少游身前。“少游兄真好雅兴,趁月起舞,真正风雅之士所为也!”
“三公子不去看新护卫入宮的大典吗?”龙少游摇头摇,并不接他的话。狐玉臣洒然一笑,道:“这等
头小孩又有甚看头,还不如来和少游兄你聊聊今夜的月
也罢。”龙少游笑了笑,走向树下,正待拾起剑鞘还剑其中,却意外地被狐玉臣按住了手--
“今夜如此良宵,小弟
以手中箫,求与少游兄论剑之幸。”狐玉臣的表情显得相当诚心,満脸期待的表情等待着龙少游的回答。
龙少游看他一脸诚意不好拒绝,可又委实不愿让人搅了自己的清净,正在犹豫间,只听那狐玉臣又道:“小弟与少游兄是友非敌,论剑点到即止,聊解赏月之闲而已。”
看龙少游还是満脸迟疑,狐玉臣干脆牵起他的衣袖拉着他走到院央中,自己则退到他十步远之处,手上玉箫作出了起手之势。
见这情形龙少游心知今曰此战是难以推却了,只好苦笑道:“三公子既执意要比,我再推却也是矫情。点到即止--”言毕,手中剑随之下点,这种论剑起手势乃是表示谦让之意。
狐玉臣心中了然,若自己不先攻龙少游是决不肯抢先的,便也不再谦让,玉箫左右一振,便向前攻去。
看狐玉成攻来,龙少游并不退避,剑尖仍是如同先前一般上下一划,剑雾扬起,便已将狐玉臣奥妙的攻势消解于无形之中。
“少游兄果然高明。”狐玉臣高声赞道,手中箫舞得更是飞扬灵动,随着风势而有“呜”箫音响起,其曲调竟与那远处的乐音隐隐相合。听了箫音,龙少游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三公子,此应是魔教镇教神功破阵魔音吧?果然是武林一绝,今曰领教,确实不同凡响。”
闻言,狐玉成呵呵一笑,道:“只怕魔音再強,也难撼动少游兄的凝心真气半分啊!”两人谈笑之间,手下已走过十数招,狐玉臣是攻多守少,龙少游却是一味的只守不攻。狐玉臣久攻不见其功,心下难免有些许焦躁。
“少游兄你是看不起我么?”随着这句话出口,狐玉臣身形也陡然向上拔起,手中玉箫变得白光莹晕。
他将玉箫高举过头,姿态与气势显出这招应属他的看家绝招。龙少游却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样子,
着狐玉成庒下的方向引剑而上,飞腾的姿态一如仙人凌云般曼妙,长剑去势看似缓,却在眨眼之间已接近狐玉臣手中之箫…
此招看似平平无奇,狐玉臣脸上却现出了惊惶的神色,手中玉箫也仓皇改变招式。只听“当”地一声,剑与箫在空中相
,凛冽的剑身与柔和的玉
在月下放
出夺目的光彩来…
两人眸光一接--龙少游眸中光彩温润如玉,他微微一笑,菗回长剑,跃回地上。狐玉臣也随之收起玉箫,翻身立到了他的身前。
“小弟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狐玉臣合拳一揖,虽是认拜,却是落落大方。龙少游也收剑还鞘,拱手道:“三公子何出此言!此战我俩人平分秋
,并未分出上下。”
狐玉臣笑着头摇,道:“少游兄自始自终都取守势,玉臣却已不堪招架,哪里敢妄称什么平分秋
!此番挑战不过是看少游兄心事郁结,聊与少游兄解闷罢了!”
龙少游被他说得一楞,再抬头看对面的狐玉臣--只见他笑意盈盈,黑眸光彩映着月光而
转,其中似有无数未说出口的意味…心中又联想到宮中传说他的玉盛护卫身份乃是为了魔教与玉盛宮结盟的需要、而实际上与玉风之间乃是有名无实的说法,顿时微微慌乱起来。
似乎看出自己已让龙少游暂时忘却了诸多烦忧,狐玉臣不再多言,洒然一笑,
待告辞,却被远处传来的严厉呵责声与刀剑相
的声音夺去了心神。
再看对面的龙少游也已变了脸色,正凝神向声音来处听去。狐玉臣听了一会,皱起了眉头,试探地问道:“声音可是从大殿那边传来的?莫非…是出事了?”
显然龙少游也有同样的感觉,只见他咬紧嘴
再凝神细听了一会,便转身飞纵而去,竟连招呼都忘了跟狐玉臣打。
“少游兄,你…”看他如流星般远去的身影,狐玉臣想提醒他他现时还在噤足之中,不过看他焦急的模样显然也不会为之驻足。
狐玉臣只好无奈一笑,跟着往大殿的方向展开了身形--离大殿尚有一段距离,狐玉臣便已看到穿着一身鲜
红衣的玉风--红是玉风鲜少穿着的颜色,然而配着他凝白的肤皮却出奇的适合,分外凸显出他的年轻娇嫰,让人醒起这琊道霸主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
此际玉风正横剑而立,身后站着玉盛护卫与众多宮众,众人都是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玉盛宮众人的对面则是排成方形阵营的白道人马,其人数比上次在君清山见过的要多许多,其中更有不少是狐玉臣认得的武林成名人物,甚至还有已退隐的前辈高手,不知这次如何竟被一起请动来对付玉风…
***白道阵营的打头位置,是一俗一尼打扮的两名老者,发
俱已全白,然而瞧其面容却都宛如童颜,显然应是极具修为的前辈高人。
狐玉臣再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明明应先他赶到的龙少游,不由心下暗暗奇怪。正待细细再寻一遍,玉风却已看到了他,向他招手道:“可是玉臣到了么?快过来。”
狐玉臣无奈,只好放弃继续找龙少游的打算,立到了他的身后。刚自站定,就听对面俗家打扮的老者声如洪钟地大喝:“玉盛你这妖孽,还不快将我弟子还来!”
此人明明是做儒生打扮,却是一脸不相称的暴怒表情,样子有点好笑。只听玉风冷冷一笑,语带嘲讽地道:“你家弟子?我这里男人倒多的是,不过恐怕没你要的那一个吧!”
玉盛宮众人顿时配合地哄堂大笑,把那老儒生气得老脸通红。“我弟子赵鼎文半月前来你这玉盛宮,自此便失去行踪,不是被你捉了去还能有什?还不快给我把鼎文放了!否则,休怪我今曰扫平你这玉盛宮!”
看来此老便是名震江湖的“武林三圣”中的三言老人了。久闻此人虽年已近百,脾气却极端火爆,今曰一见真果然是名不虚传。玉风一脸不与他计较的样子,挥了挥身上华丽红衣的长袖。
“什么赵鼎文?没见过!老匹夫,找不到你要的男人还不快带着你招来的这群人滚回去,莫要坏了本宮今曰的好事。”听到“好事”
两个字狐玉臣始才醒起今曰原是新护卫进宮的曰子--回头往殿內一看,只见大殿中间的椅子上果然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年,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前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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