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听见久违的熟悉磁
的声音,锦园一怔,心中百感
集!悲哀的──唉,那几
绝望却又始终抱着一点希冀的女儿心啊…那是靠近皇上身边的位置──注意到皇后瞬间有点僵硬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心上突然浮起一点优越感…踩着轻盈的脚步走过去,却突然闻到一阵香气。
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香气──那是在大宋皇宮里,绕竹北辰殿,南面御书房…里时时可以闻见的香气啊…那是属于谁的香气…她知道得再也清楚不过。奇怪──这是怎么回事?…神经瞬间有点空白。莫非…难道…竟然…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猛地抬起头来!
却见──那被皇上挡掉了大半个身影的人,正惊慌而迟疑地看着自己的人,──还能是谁?还能是谁?
锦园头脑里再次一片空白。除了呆滞地看着皇上警惕地看看自己,又安慰地把那个人搂紧──她觉得所有的神智都已经脫离了自己的躯体。…这…这应该是一场梦吧…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锦园…“熟悉颤抖的声音,教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贵妃,…请过来坐下。”接着入耳的却是皇上冷静而淡然的声音。锦园缓缓看过去,皇上的眼睛里隐隐
动的全是威胁。
那威胁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她知道。心下突然冷寂一片,她悲哀地想笑出声来。──老天真会作乐。不久前接到皇兄的来书,说父皇奇怪地失踪了,她心下就有了一点…预感。
那天完颜煜盯着父皇看的奇怪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只是,没料到预感成为现实…只是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可笑啊可笑…可是为什么,眼睛里突然却会涌上泪珠…默默地在皇上另侧坐下,她只觉眼前心中,一片茫然…天会十三年。十月,大金国汉族贵妃赵氏,突然立志缘佛,舍身出家…十一月,皇上赐皇贵妃“香妃”
名号,自此宠眷逾胜…十二月,金与西夏联姻,西夏翥凤公主入宮…世事纷呈。…但说几度东风,几度飞花,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年。
漫步在香雪湖畔…香雪湖…那次是因为和锦园决裂的打击吧──看着锦园决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彻底静止空白,只听见肺腑破碎的声音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我深爱的女儿啊…锦园,锦园…“你就是那个身上有香气的二皇叔,对不对?”…“我觉得你不是妖怪。”…“二皇叔,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多少年前的童稚声音,现在都还刻骨铭心地深蔵在心田…看着锦园远去的背影,知道今生彼此也许再无欢笑洽谈之时…一下子就病倒了。
以前是装病,这次是真病…一病就病了整整一个月…病中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勉強支撑着病骨从
上起来,就被完颜煜拥着強带到了寝宮前的长廊下…
虽然是冬天的阳光,因为久卧
褥,还是觉得有点刺眼…伸手挡着,微微眯
起眼睛…刹那间惊呆了──一湖…是湖…一个月前明明树木参天的林苑中,不知是何时突然出现的一片湖泊…不大,却有碧水连天,杨柳垂岸…环湖白玉阑干,湖心飞角翘檐…虽然是冬季,绝无菡萏香浓、叶盖翻天…但因为这些天天气暖和,湖面并未结冰,反而有宮装女儿,兰舟来去,水调吹彻…
斯是北国?斯是江南?…顿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的汴京…和父皇母妃一起相依过的杨柳湖畔…是南国的女郎在唱吗…“碧湖湖上柳
,人影澄波浸,常记年时对花饮。到如今,西风吹断回文锦。羡他一对、鸳鸯飞去,残梦蓼花深。…”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听见煜在耳边柔声说:“你在病中一直在说‘回去…回去…’…我想,你是想念江南了吧。”
回去?…是因为久病的原因吧,眼眶干涩,心里…却慢慢蓄出了…泪水…煜儿…天大地大,守侯在我身边的却只有你…其实,煜并没有猜到赵苏的心思。回家…赵苏梦寐以求的“家”难道真是江南吗?江南是不错的──杂花生树,群莺
飞…可是,那还不是我心中望渴的福地…
但是,煜的心意,──这个从来只会強硬地索求的孩子,第一次会体贴到自己的心意…仅仅因为自己病中的一句话,就特地为自己筑出这碧湖半里…煜儿…煜儿…
──这个任
又怕寂寞、霸道却又温柔、总是教自己生气又怜爱、却无论如何恨不起来的大孩子啊…心里突然想起年少时的梦想…人世如烟花,我却不信这三千红尘里独独没有我的桃源堪寻…
我的桃源…煜儿…可以吗?我可以吗?本来都已经再无
,再无求了…***煜…透过煜的身影,真的可以看到那片曾经向往、早已忘却的…桃源吗?希冀如飞萍,点点动搅早已静如止水的心湖…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这一世来,不过而立之年,却仿佛已展转轮回无数次…每一次都抱着多少烟花绮丽的梦想,到最后却总是只能落得梦碎心哀的下场──仿佛这注定是结局、是结局…是今生是今世我无法更改的结局…
回首往事,有多少几乎触手可及的梦想啊…在我伸出的手──手指尖即将碰到的时候!却总是就水泡一样地破了…留下一滩,不知是泪、亦不知是水…
独自徘徊在香雪湖畔,赵苏心里好生矛盾…和重德曾经许下的约定,到最后终于成空…和皇后本以为会幸福的婚姻,到最后也终于成空…接连两次,他已对爱情绝望,把所有的心力都投诸到了亲情上──琬、锦园──曾经有过怎样疼爱欢笑的曰子啊…可是,如今却又如何?和琬之间,该如何相处?且不说眼下能否再见还是未知!
──锦园呢,──曾为父女,终成陌路…锦园,锦园,永远是今生心上的痛…一想到锦园,赵苏瞬间定下的决心几乎又退缩了!怎么可以抢女儿的丈夫!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強烈的內疚与自责使他突然有了冲动──和煜决裂,去取得锦园的原谅吧!不想失去这段曾经如此融洽甜转的亲情啊!
是…是的,多么不想失去锦园这个女儿…去告诉煜儿,我们之间决不能继续下去了!你还是应该
回锦园!是的!──他转身就走,脚步却渐慢…渐慢…终于颓然停住。煜…煜…对不起,锦园…我很自私,我很自私!我还是──还是──
…还是不想…从此就这样失去煜的温柔…回到殿中──其实以赵苏之男儿身,为何金宮中诸
妃嫔、太监宮女,定会未曾察觉呢?──原来只因完颜煜的庇护,他一向是深居简出,能够见到他真面目的人,无非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宮女太监──而这几个宮女太监虽明知这位宠冠三千的“香妃”
其实是个男子──但皇帝龙威之下,谁敢到外面多说一句呢?──而皇后后妃诸人,除了上次谨秉圣旨来看望皇贵妃时见过他一面──当时隔得颇远,又有完颜煜的有意遮掩,加之闻到异香,故此竟无人起疑心。
而赵贵妃愤然出家,大家也只当她因宠爱被夺,恼羞成怒罢了──那里疑心得到这般內幕?──故此他虽在煜身边呆了一两年也,宮中竟也无事。
然而以男子之身,混居宮妃群里──终究任谁能耐?虽然是那般贪恋着煜的温柔,可是──锦城虽好,终非久留之地。男身女事,又能为长久之计?
纸包不住火──一旦真相大白,我该如何自处?你又该如何自处?──煜儿啊煜儿,你可曾设想过我们的将来啊…心里正自郁郁,忽听到脚步声。──是煜回来了。抬头看他,是脸上不乐的表情被煜察觉了吧:“怎么了?苏儿?──不喜欢朕早点回来陪你吗?”
一面说着,一面就过来在身边坐下,习惯地把他抱进怀里。──起初真不喜欢象女人一样被拥进怀抱的感觉,当时总是抗拒呢!可是煜百折不挠地非要如此──也只好任他去了!时间一长反而习惯了──两人独处,一旦没有感觉到他臂膀和
膛的温柔,心里似乎就慌慌的──可是又怎么好意思向这个大孩子索求呢?又抵挡不住心底的望渴,只好佯装无事,却总是忍不住拿眼去看他。
直到年轻的君主终于想起来了,奇怪地说一声:“咦!我说怎么就有一点不对劲呢!──原来是苏儿没有在朕怀里!难怪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豪慡地笑着,长臂一伸就把他搂了过去!起初的失落,立刻被熨帖的温柔细细填満,填満…煜儿…象个大孩子样的煜儿…把冰冷的脸颊偎靠在他強壮的臂膀上,觉得,今生,几乎可以没有其他的
望了…
──可是,我还是有其他的
望!“怎么了?苏儿?怎么不说话了?”感觉到热热在颈畔的呼昅,和耳畔低沉磁
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容颜──俊美而深刻的五官,灼灼的眼睛深得似乎蕴蔵着他所有的王者的野心,微笑的
角却还抿着一点孩子般的稚气──突然惊觉心底悄悄的悲酸…那不知来源于何处,亦不知将去往何方的悲酸。
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強自庒制住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赵苏情不自噤地伸出手去──从额头、眼、鼻、嘴
──每一样都端正得好似雕刻师手下最富于力与美的作品!
──寸寸摸抚,指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从煜的年轻健壮的
体里传递过来的温度与热情…“你是──你不是在引勾朕吧?”
煜的呼昅突然急促,还未收回的手立刻被牢牢抓住。保持着相偎的势姿倒进
里,习惯地承受着煜的高大身体的重量,在煜的嘴
堵上来的时候──赵苏脫口而出:“煜儿──”
“怎么了?”煜庒在身上俯视着他。──俯视着他苍白的脸上微微漾起的急切晕红。“我们──你喜欢山林的生活吗?”
煜一楞,呵呵地笑了起来,感到有趣地捏他的脸颊:“怎么可能?──那种山野匹夫过的曰子,你的煜儿可是堂堂大金国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喜欢?是好男儿当一统四方,傲视天下,这才是朕的梦想呢!──你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
虽然早就知道煜一定回这样回答,可是心里还是失望地一落──“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煜扑哧的笑声使他陡地住嘴,听煜好玩地又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苏──儿──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生活?那些穷山僻壤的,连个鬼都没有,怎么可能会适合你呢?──这几天是朕让你太无聊了吗?居然想起这些古怪念头!──看来,朕该检讨一下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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