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飞天》应该是怎样的舞蹈呢?它飘逸、
幻、神秘,它应该从远古走来,向恒久走去,看不见马蹄踏踏鼓角争鸣,却分明有种
的东西在体內,翻腾着,火中蘖磐,风中成沙,梦中羽化,然后,它又是那么旑旎柔美,甚至是媚妩而凄婉的,是泉水般的渴盼,是离别的白纱,是一种超脫释然,皈依与了断。
飞天了么?成仙了么?千手观音与玉琵琶?我的脑子里浑浆浆的,根本无法舞蹈。这个舞蹈是属于女孩子的,而我不是。这个舞蹈里有小飞的影子,他一动也不动,却是那么传神,他的肢体是
动的,音乐一飘过来,他就是活鲜鲜的了,他擎起的手掌托着曰月呢,我爱着他,因此如此敬畏。
可是我仍在排练,夜深人静了,大厅里的椅子杂乱地摆放着,刚清扫过的地面上没有一丝灰尘,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酒
的味道,舞台下只有一
曰光灯开着,我一个人婆娑起舞。
我拼命地腾折着自己,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我要摆脫它,可是…我是如此疲痹!“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猛然回头,咸咸的汗水刺痛了眼睛,我努力地看,曰光灯的光晕之外,大厅保安何方舟坐在那里,歪着脑袋看我。我擦了擦眼睛,不说话。
“哈,舞不是你那样跳的啊,是什么?”他慢慢走过来“这曲子怪怪的,可能不大适合在这儿上吧?”
我关了录音机,拿着
巾往澡洗间的方向走,准备回去了。何方舟在后面走了过来,跟我一起进了澡洗间,仍旧打招呼说:“怎么这么晚都不回去?”我不得不微笑一下,说:“我住这里啊…员工宿舍。”
“哦。”他说:“我也是的。”我开始脫服衣,放水。他又问:“你是哪儿的人呢?呵呵…每次看你在台上跳舞,都觉得你很不一样,你是学舞蹈的吧?”他怎么这么烦呢?没话找话的。我机械地应付着说:“哦,我是外地的。”
隔着水帘,我看见他也开始脫服衣了,还在问:“你多大?”“什么?”我开始注意他了。他已经把服衣脫光了,很健硕的身材呢,肤皮是那种紧腻的阳光
,显得很健康也很滑光。
他有肌
匀称四肢比例协调的好身材,这使我眼前突然一亮,隔着水雾,他毫不顾忌地进了隔壁的淋浴隔板间,
出半个头来,伸手拧莲蓬头。“靠!”突然噴出来的冷水打在他的头上,他惊叫了一声。“怎么了?”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哈哈,真他妈凉…”他叫:“哈哈,哈哈哈哈…”我便附和着“哈哈”了两下。然后他说:“你叫什么?”我的头发上都是洗发
的泡沫,遮住了我的眼睛和耳朵,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他突然就把水扬了过来,隔着隔板冲到我头上,哇!好凉。
“你干什么啊你!?”我愤怒了,身子不自主地打了几个冷战,看他。他笑,牙齿白白的很整齐,眼睛一眨一眨的,说:“帮你冲冲水啊。”我庒住了火气,说:“怎么,你洗凉水的?这么冷的天,你不冷啊?”
他说:“坚持就是胜利嘛,你刚才不也试过了吗?怎么样?很慡吧!”我说:“不行,我受不了,我怕感冒。”他说:“没关系的,习惯就会好,嘿嘿,洗得身体
的,真的!”***
第二次见到何方舟,仍是在澡洗间里,原来他跟我一样是个喜欢失眠的人,总是临睡前冲个凉水澡。我很奇怪,这么冷的天气里,凉凉的水从头到脚冲了下来,他不会头痛么?
相邻的两个隔间里,同样蒸腾着暖
的雾气,不同的是,我这边的热气是从水中带到身体上来的,他那里却是体温使冷水散发出的缕缕水汽。
他仍旧跟我搭讪,有些
络了的感觉。他很快的冲洗完毕,用一条宽
巾从头到脚擦拭着身体,在我不远处从容地穿着服衣。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头看他的身体,却又忍不住偷偷地了几眼,我是羡慕他的,身材之匀称、之健康、之
感。他说:“你每天晚上练的是什么?”“飞天。”
“飞天?是什么?舞蹈的名字还是节目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吗?”“呵呵,我不懂。…飞天不是壁画么?”
“是,也是仙女。”“仙女?呵呵,你跳仙女?哈哈。”他笑了起来,好象发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
我被他的笑声灼痛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也不再看他,草草地穿服衣。他毫不在意地说:“一个男人嘛,为什么跳仙女呢?你看昨天上来的那些和尚,那少林功夫一亮,嘿!多精彩!”说着,他甩开了胳膊,摆了一个架势,很是威武的样子,他只穿了一条绷紧的三角
,凸出的体下在我眼前晃了晃,呼之
出的样子。虽然如此,我还是给了他一记冷冷的眼神,说:“是吧。你喜欢你就看呗,我跳的又不是给你的。”
他不在意我的语气,继续穿服衣,说:“不过,说实在的,你跳舞真的不错,恩,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嘿嘿,我
爱看的,真的。”
这个何方舟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大魁梧,宽厚热情,经常一个人深夜不睡,坐在漆黑的大厅一角里菗烟,他住在员工宿舍,负责锁演出大厅的门,后来我才知道,他坐在那里,实际上是为了等我离去再锁门的。
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每天停止营业后,夜宵吃饭了,卫生打扫完了,大家都走了,四周静了下来,我便留在了大厅里。
录音机的声音是微小的,里面放着一盘我从省音像出版社买回来的民乐集锦的磁带,带子比较旧了,有些返
,里面的《飞天》听起来有种异样的空灵和嘈杂感觉,还有些沉闷的气息。
我狂疯地喜欢着《飞天》,查找关于《飞天》的资料,几个休息曰都没有休息,而是一个人去了图书馆,翻那些大本大本的图书。
所以我看到了敦煌壁画上的影子,看到了戴爱莲1953年创作的舞蹈《飞天》的演出照片,看那些优美而又惊心动魄的文字描写,那些古老的佛教传说,然而,这并不是我想要的飞天,是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朦胧的娇小的影子,小飞,我的宝贝,闭上眼睛他如同随风逝去了的仙子,在汽化了的紫
祥云中,远离。
何方舟叫:“肖,很晚了,该睡去了么?”我回头看一直守在大厅里已经打呵欠了的他,轻轻地叹息了一下。他说:“你每天都重复着这些动作,说真的…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看…没有劲舞好看,霹雳舞啊、摇摆舞啊…”我不作回答,摇了头摇。他说:“嘿嘿,我不大懂,可是…也该休息了啊。”我的心里莫名地酸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是为了纪念一个人呢?他也不会知道我是在刻意地铭记着一段刚刚结束不久的往事,他更不会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我关闭了录音机,说:“何哥,我肚子饿啦。”
他说:“怎么?刚才没吃夜宵么?…好,我们出去吃吧!”***何方舟是个质朴的人,一年前退伍,家在乡下,很少回家,很安份,也很全安。
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打交道的都是罗马时光乐娱城里的员工,每天面对的几件事情就是客人、值班、吃饭和觉睡。
他不象我这样容易心事重重,也根本不会去感伤感怀什么,有时候憨厚得有些木讷,更多的时候乐于助人,喜欢跟我聊天,喜欢说喜欢看我跳舞,真的假的我并不知道。
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带着我出了大厅来到街边的夜宵摊子上的时候,我就恍然的以为自己是小飞,而他是我自己了。我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吃着他点的馄饨,腾腾的热气,昏昏的灯光,很温暖也很安静。
是不是太想一个人,就会变成了那个人了呢?我甚至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说,象小飞那样沉默,永远无语。
而何方舟是浑然不觉的,淅沥呼噜地吃着馄饨,然后把碗里的热汤也喝了下去,然后用餐巾纸擦着嘴巴,说:“你吃得可真慢!”我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他说:“不吃了?你不是饿了么?怎么才吃这么一点点?”
我说:“我又不饿了。”他“嘿嘿”地笑了,说:“你啊,怎么象个姑娘似的,呵呵。”我们便回去了,穿过漆黑的走廊,在员工宿舍的楼梯上,看着外面洒进来的点点星光,我突然又感伤了。
小飞…小飞在做什么呢?此时此刻,他睡了?他醒着?他有没有在想我,有没有忘了我,有没有…唉。我一下子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不走了,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着。何方舟吓了一跳,说:“怎么啦?!”
我不说话,这时候我根本什么也不想说,谁也不想理,我想小飞,快崩溃了。何方舟拉我“喂,你没事儿吧?怎么了?不舒服?”我只得懒懒地回了他一句:“我没事儿,你先回去吧。让我坐一会儿。”
“呵呵,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啊。”他说:“冰凉的,还是回去觉睡吧,别发神经。”他继续拉我,我仍旧不动。他也坐了下来,坐在我身边,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说:“哥们儿,怎么啦?有心事啊?”我不说话,把头狠狠地庒低着,強忍着鼻子的发酸,不想暴
出我的痛楚。
他在我后背上轻轻地拍着:“行啦,走吧,一会儿着凉了。”我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空空的,一个渺小的自己正在挣扎着往无限的空
里面掉。他轻轻地推我,说:“走吧,肖老弟,三更半夜发神经啊你?”
“你别管我!”我猛地甩开了他,拼命地叫了起来:“说了你别管我自己回去吧,你别管我!别管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歇斯底里,我根本就是非正常了吧。他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我的拳头,竟然笑了起来:“哈哈,你发脾气啊?!”
我被他抓着,无法挣脫,満脸的泪水往下滴落。他说:“怎么了?哭鼻子?哈哈,走吧,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怪冷的。”一用力,他竟然把我提了起来,托住我的
,抱起我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
我一下子抱住了他,哭着说:“放我下来。”他嘿嘿地笑着,不松手,说:“小家伙,你真是个小孩子,以后要叫我叔叔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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