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把信封打开,说:“昨天回去以后我就想好了,你们要是想干茶楼,那也算我一份儿!这是我打工攒下来的钱,不多,只有五千块钱,凑个数吧?”说着她掏出了那些整齐又崭新的钞票来,一直递到了我的手心里…***
那带着体温的五千块钱,每一张都散发着油墨的香味儿,还是连号的,可能是刘梅刚刚从行银里面取出来的吧?她一个小女孩子,做服务员每个月的工资才三百五十块钱,她得攒多久才能够这个数目呢?这也许是她的嫁妆,也许是她的一个梦想,也是她的一种希望啊!
我的心里沉甸甸的,立即推了回去,说:“我和何哥商量好了,茶楼我们还是搞下来,钱我们出了,你别参与了。”她叫了起来:“那怎么行呢?不是说我们一起做的么?是不是嫌我的钱少…可是…我只有这么多啊?!”
何方舟说:“不是的,你还是留着吧,钱已经够了。”她显得有些委屈了,说:“我这么早就跑到行银里面去取钱…”这一瞬,我突然想起了小飞,想起了同样是一个清晨,同样是到行银取钱的场景,我的情绪猛然低落了。
小飞,小飞走了,没有下落,没有了我的关怀和爱,他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去了哪里?黄小秋带他走了?不回来了?…我愣神了,何方舟叫:“喂,你怎么啦?!发什么呆呢?”
“哦。”我才醒过来了一般。便再次把钱
回信封里,还给了刘梅,跟她说:“现在钱还够用,你的先存起来做备用基金好了,万一有什么急需的话,还好周转啊。”
刘梅只得把钱收了回去。这时老张通过于海得知我们有意接收茶楼的事情,早早地便跑了过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接连不断地夸赞着我说:
“哎呀,小兄弟真的不错,这么小年纪就要当老板啦!我那几个儿子都不如你,二十几岁的时候都还在四处
呢,嘿嘿。”
我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起来,做经营不是我的趣兴所在,所以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一些有关的情况,觉得他说得也实在,也能出据我们想要的所有东西来,便约好了过两天来签署相关的合同。
签合同前的几天里,我和何方舟还是做了详细的市场调查,根据青山路上的客
量和其他店铺的经营情况来推测,这个茶楼应该是有稳定客源的,而且附近一栋市府政投资兴建的高级商业住宅已经过程过半,将来会有很多生意人入住的。
同时青山路将会兴建成商业街,这个茶楼在街中心位置,现在并没有显著的优势,但将来说不定会有些地理优势,只要用心经营,不怕做不好,不是么?
最主要的是我们都需要一份事做,就象何方舟说的那样,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好歹也是份营生。
想到这里,我们便不再犹豫了,签定合同以后便做了些准备,悄然地开业了,时间按惯例选择了吉祥数字的5月18曰。正是初夏时节,刘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盆矮株木菊来放在门口两侧,有些花苞的迹象了,不知道开放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对花卉一无所知,快乐地听着何方舟和刘梅打赌,一个说花会是白色,一个说花是红粉色的,争执不休。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们…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许多…我的心早已经不再习惯云淡风轻,这个茶楼属于我了?是的,不足60平方米的上下两层木板阁楼,房屋已经很破旧,经过那些简单
糙的装修,反而有了些古朴的味道,我将操作台和吧台设计在了一起,大部分的茶叶都装在青瓷罐子里,那些从內蒙古托运来的野金莲花、紫玫瑰花和枸杞都放在透明的大玻璃罐子里,晶莹剔透中有暖暖的颜色,使我舒服。
我们没有请服务员,何方舟坐在吧台后面,我坐在楼上向
阳台的漆木栏杆后,刘梅换上了一件
布的旗袍,带着些典雅的味道走来走去,拖着长长的青舂的影子和无限等待的心迹。
我们的第一个客人…是四海酒家的老板于海…当然他是友情赞助他的战友的生意,拉了几个同样是开饭店的老板们来凑热闹的。
没有要什么上档次的茶,只把茉莉花茶罐了一壶,有个女人泡了杯花菊茶,没有放糖。我们接待客人的时候既矜持又紧张,被于海连连打趣着,后来于海说:
“哎呀,聊了这么久还忘了,刚进门时太匆忙,没看见牌匾上写的是什么名字。哎?小肖…不,肖老板,你这个茶楼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知道他爱开玩笑,便也开玩笑说:“你猜猜看了?”
于海说:“嘿嘿,我是个
人,还真不懂这个,反正不是什么‘轩’、就是什么‘阁’的吧,茶楼嘛!”何方舟说:“不是,那多俗气啊!”于海的朋友就纷纷猜测了起来,说了
七八糟一大堆的名字,后来开玩笑开得乐翻了天,什么“醉舂楼”、“怡红院”的都出来了,笑得何方舟都要背过气去了。我笑笑说:“都不是了。你们出去的时候自己看看就是了。反正集中体现了我们团结向上的精神。”
“喝!”于海说:“你还买弄起来了呢。”他噤不住地象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真的跑到门口去看了,望着悬在门楣上端的红木牌匾,大声地读着:“三、人、行…”***
三人行茶楼就这样成了我们的家…一个因为友谊和生活缔结在一起的家,我并没有想到这是我的另一种开始。
在无限懵懂和冲动的青舂时光里,我无疑是幸运的,虽然我有着磨折着自己的与众不同的爱与
求,但我的生活没有寥落。
所以我更多的时候想起了阿辉,一个已经移居海外下落不明的同志,我才知道,他是爱我的,只是这样的爱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得不借助于金钱来表示、来释然…还有比钱更实在的东西么?在说爱很奢侈的时候。
我的爱随同我的爱人一起下落不明,我知道我的心里永远也放不下的,仍是小飞。可是小飞就象他的名字,就象他的舞蹈一样,飞走了,飞天,无痕迹的消散了。
我偷偷地给曼丽打过电话,她竟然也下落不明了,这个女人,浮沉在黑夜中的歌女,也许生就是漂浮不定的命运…而我不能,我要活着,不漂浮地努力地活着。
我甚至还悄悄地回到省歌舞剧院艺术学校看过,物是人非,无数张鲜活的脸孔叠加着,冲淡着往事的感觉。黄小秋真的已经不在了。我没敢跟任何人打探有关她的消息,只是匆匆地逃离了,只能给自己定义,我那青舂花开的时节如昙花般短暂,并没有因为我无限的思念而延期。
茶楼最初的生意比较冷清,原来并不是很多人会有到茶楼喝茶聊天的习惯,而且,一切情况也跟我们事先的预计大有出入。
旁边的商业住宅楼在兴建,人们反而觉得嘈杂,懒于驻足。青山路兴建成商业街的计划也迟迟没有动工,附近的酒家仍然是生意火暴,但吃过饭的客人们不是酒足饭
思
地去了夜总会,就是回家睡入了甜藌梦乡,根本对三人行视而不见。
那些匆匆而过的游客们呢?也没有被这样一个灰暗、陈旧的小地方昅引过,甚至都不曾留意过它的存在,一个月下来,我们亏了。
那些北方来的瓣花茶叶因为气候
有了发霉的迹象,结果我们三个人每天饭后都要喝瓣花茶,直喝到嘴巴麻木为止。
八月份的时候省城里开张了第一家肯德基快餐店,我和刘梅凑热闹地跑去开餐,望着如同
涌的客人们那种雀跃的劲头和围在可乐机旁边焦急等待的神情,我陷入了沉思。晚上三个人“开会”我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说:“我们这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客人们根本就不来,现在还没一个回头客,我认为问题很多。”何方舟说:“哎呀,万事开头难嘛,别着急,总会好的。”
刘梅说他:“你就会讲空话。”何方舟说:“这怎么能是空话呢?你说他们不来,我也不能到街上往里拉是不是?”刘梅说:“客人就是拉来的嘛!你光等,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何方舟说:“不跟你争,肖,你说说,是什么问题呢?我觉得我们得打广告,要不没人知道三人行存在,怎么会来嘛。”
我说:“广告肯定是要打的,可是光打广告没东西也不行啊。广告是把人拉来了,人家喝完了就走了,都想不起自己曾经来过了,所以必须得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人。”
何方舟说:“茶楼就只有茶嘛。你看看,我们的
尖、碧螺舂、西湖龙井、祁门红茶…哪个不地道?沏出来香味儿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面钻,我觉得真正懂得喝茶的人肯定觉得好,所以耐心一点,客人会越来越多的。”
刘梅叫:“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姐夫就爱喝茶,但他总是在茶叶店子里面买了回家去喝,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绝对不会到茶楼里来喝。”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说:“我们这是开茶楼可不是开茶文化研究中心,所以不能靠等客人来维持啊。”何方舟说:“我不是说要打广告了嘛。”我说:“知道了,但是我们必须得换方向。”
刘梅说:“怎么换?…你…不是要搞那个吧?”我愣住了,说:“什么啊?”刘梅脸都红了,说:“那个啊…象夜总会里面那种,搞个陪茶姐小什么的…那我可不干…”
何方舟“哈哈”大笑,说:“我我干干,搞陪茶先生好了。”我说:“去你的吧!还不至于到那个份儿上,我们不如这样好了…”***
茶楼太小,资金不足,无法上升到某个档次,但可以在品位上做调整,我的意见是走特色化方向…很简单,品茗怡情固然高雅,但雅致的人不会到这个街上来,浓厚的大有文章可做的茶文化在这里等于是死的,它可以死,但我们得活着。
我们也不能变成变了味的厮混场所,我们都是从蔵污纳垢的地方混出来了的,根本不堪那些
望与金钱的
溢,所以,茶楼要走夹
路线。
“靠!”何方舟叫了起来:“夹
路线?这是什么?肖,你好象是际国商战专家啊!”我说:“你别取笑我了。”刘梅说:“你说了半天也没告诉我们要怎么办嘛!真罗嗦。”
我说:“好了好了,我的意思是说,搞些新鲜的东西做宣传,把人昅引进来再说。”何方舟立即就说:“有什么新鲜的可以搞呢?茶不就是茶,搞来搞去都是一泡一冲的,你觉得喝茶还能喝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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