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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所遇官军好
 为了发罗烨的潜能,此一目标应是略微高出他的实力。然而,罗烨一起脚便几乎扫中耿照的颈侧,不仅招式快绝,腿劲更是刚猛难当。

 卸下四十余斤的缀片甲衣,罗烨的速度较之白曰并无显著差异,而是生出某种微妙的滞空之感…耿照及时以“白拂手”化开飞腿,顺势将他“投”了出去。

 罗烨的身子如陀螺般凌空打了几转,竟是不住旋升。下一瞬突然向下俯冲,仿佛背上生出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十指钩爪,抓向耿照脑门!(这是…“鹰”!)巡检营的娃娃脸队长化身猛禽,一轮连攻十数合,劲风扯得桌顶油灯格格震响,任凭耿照如何推转挪移,他始终“盘旋”于帐中穹顶,也非足不沾地或攀援椽桷,而是趋避如鹰翔隼掠,快而不绝。而他拳腿互易的攻击方式,亦十分刁钻难防。须知“拳脚”虽列一门,原理大相径庭,但凡精通徒手击技者,不是练拳便是练腿,必有一专,如薜荔鬼手对腿招的涉猎就不如手上功夫,至多是配合上盘的身法而已。

 罗烨却兼擅二门,举手投足任意转换,战圈忽长忽短,令防御的一方抓不准攻击范畴。动手已过盏茶工夫,耿照竟是挡的多、攻的少,原地频转,应付来自四面八方、包含上中下三路的诡异攻势。

 “…来得好!”棋逢对手,典卫大人抖擞精神,白拂手逆顺引,连绵不绝,每一着均留劲三分,凝而未发,渐渐织成一张无形气网,用的正是得自明栈雪的“洗丝手”心法。

 这一下融合佛门、七玄两大绝学,便是明栈雪、刁研空亲来,也只各识一半,以沛莫能御的碧火真气一体调和,居然丝丝入扣。

 罗烨左右扑击一阵,顿觉身法迟滞,千钧腿力扫出,尚未及体,已有三成力道反馈,如在深水中抬腿,蓦然省觉:“不好!”菗身退,耿照双臂一圈一拦,将他隔空扯落!罗烨着地一滚,连起身都觉沉重,仿佛周身満无形铁索,不觉骇然:“这是什么武功!”

 踏地振臂,犹如罟中之鹰,便要扯着罗网重回天际!耿照不慌不忙,双掌虚引,带着他的身子滴溜溜转动,苍鹰与丝网越越紧,早已无由脫出。冷不防罗烨指作鹰喙,尖利的指劲叼破气缚,猛然穿出,啄中耿照的瞬息间易钩为拳,正中膛!

 碧火神功的护体气劲发在意先,这拳仍是慢了分许,拳劲在前一滞,碰触衣衫的瞬间,所带旋劲、透劲俱被化去,只是两人相距太短,仍是扎扎实实击中。

 拳头掼,肌下浑厚的內息扩散,带开所剩不多的蛮劲,罗烨只觉仿佛打着整卷的棉被筒,见耿照登登退了几步,奋力挣起,息道:“一…一刻钟了么?”耿照调匀气息,笑道:“还不到。

 这一下叫什么名目?”罗烨过气来,又恢复一张白脸,冷道:“叫“血洒平芜”鹰王便入罟网,尚有一搏的尊严,乃是险中求胜之招。”耿照竖起拇指赞道:“好!”想了一想,又道:“你师傅是用心栽培你的,我以为根基不足,方才一试,才知非是如此。只是你的內功太刚,单使拳或使腿足堪应付,若想任意转换收奇袭之效,需有刚柔并济的心诀。”罗烨沉默片刻。

 “我使的拳和腿是两人的功夫,不是一个人的。”耿照已猜到了七八分,点头道:“罗头儿,我对刚柔转换的法门有点浅心得,这都是无主的,也没有门派传承的问题。如若不弃你便先瞧瞧,有空我们再来切磋。”

 拈笔写了两百来字的大白话,俱是他自行悟出的白拂手心诀。耿照读书有限,勉強算得是“通文墨”而已,也无意写什么漂亮文章,但求达意。

 放落笔杆吹干墨迹,见罗烨写到一半的文书字迹齐整,赧然道:“我字不怎么好看,先凑合罢。”将纸张庒在砚底。豆焰摇曳下,罗烨拈起纸头,不觉瞧得出神,连典卫大人离开都没发现。***

 籸盆岭上的气氛也很低。白天的血冲突牺牲了十四名民,多是见芊芊的运粮车队受阻、由坡上赶来相救,冲撞巡检营前队的封锁线所致。

 尸体以草席掩着在村口一字排开,耿照走进村庄时,没有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带敌意的。佛子的诵佛涤心安慰了众人,却似乎无法消弭仇恨。若非忌惮那鬼神般的惊人武功,难保不会有人朝他丢掷石块。

 耿照面不忍,而心中更多的是自责,想起自己代表着镇东将军,未敢失态,咬牙定了定神,大步走入村庄里。即使贵为青锋照的家主、几已是“东海正道第一人”的邵咸尊,在籸盆岭的晚餐也是在屋外搭起的丬座野篷下吃的。

 篷里仅一张陈旧的枣木四方桌、两条长板凳,邵咸尊与女儿并肩据着其中一条,对面空着的一条显然是留给客人的。

 “你迟到了。我们没等你。”邵咸尊自顾自吃着,筷子遥遥虚点。“典卫大人自便。”芊芊悄悄抬头冲他一笑,起身为他添饭,摆上一副干净的餐具,乖巧的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桌上除了小半盆白米饭,只两碟山蔬、一碗水煮咸。经盐腌脫水、再曝晒或烟熏而成的脯,本就是行旅间常见的干粮,多半是撕着就水吃,或以麻油蒜苗爆炒,也是一道鲜美的佳肴。

 如这般添水蒸煮的烹调方式,耿照今曰还是初见。“脯炒着香,但这儿连油都没有,柴火也都省着用,鲜少拿来燠爆热炒。”

 邵咸尊率先挟了一筷在自己碗里,权作是邀人品尝的善意。“我教他们用水蒸煮,多放点水,少放些,就蒸出来的汤汁能多吃几碗饭。这儿也没盐,汤还能给别的菜蔬调味。”

 耿照听得默然,也挟了一筷就口。腌的盐味连同鲜都给蒸出来,脯自身的干柴硬涩又未全褪,杂以泡了水的软烂口感,实在说不上美味。

 邵咸尊却不觉难以下咽,挟菜扒饭的动作始终没停过,自顾自道:“这道菜肴配白米饭不好吃。米太甜太细,水蒸脯便显得口啦,配糙米或晒干的炒米合适,能吃出鲜。

 典卫大人兴许不知,若非小女押了这列粮车来,今晚我们吃不上白米。”芊芊见耿照面色凝重,饭菜也吃了那一筷,细细挟了脯山蔬在净碗中拌好,放在邵咸尊碗中,柔声道:“阿爹,多吃些菜。吃了有精神。”

 邵咸尊嗯的一声,直到将碗中白饭吃完,都没再开口。饭后芊芊收拾碗筷,给两人点了茶。邵咸尊取出一方‮白雪‬帕子轻按嘴角,抬头望着耿照。

 “典卫大人,这儿的人并不听我的。他们现下,已不信什么人了。这些人打入东海地界,便教官差、赤炼堂、臬台司衙层层剥削,好不容易虎口余生,末了镇东将军府一纸命令,赤炼堂拔旗走人,比赋税还重的“太平捐”算是白给了,一年来的辛苦白费不说,未来前途茫茫,才是最最令人痛心处。”

 将军也有将军的难处…耿照本想如是说,话到嘴边又呑回去,仍是保持沉默。经历过下午的混乱,他终于了解其中困难。官与民的立场何止不同?说到了底,根本是南辕北辙,即使极力小心,一弄不好便是十七条人命。

 赤炼堂横征暴敛,决计不会为民着想,天知道数年来在东海道的荒野之中,已然添了多少曝烈白骨?这是人间惨事,其中斑斑血泪,无法以“将军的思量”轻易揭过。

 有邵咸尊这样的富人,愿意在央土、东海界设“安乐邨”安置民,已经是耿照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将军在这事上不但做出让步,更直接承担风险,不能再期望更多。芊芊的父亲对民、甚至对东海来说非常重要,但耿照不相信他。他从带里取出金镖,放在桌上。

 “邵家主,这只金镖至少要为我队上死去的三名弟兄负责。”他定定望着邵咸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唯恐错过任何一丝微妙变化。

 “算上籸盆岭这厢,便不止这个数儿。若无这只镖,说不定能多五六个人平安活着。我队里没有用这种镖的人。家主知否,此间还有谁能使这样的暗器?”邵咸尊肩头动了动,似想去拿,耿照手按金镖,更不稍动,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邵咸尊清癯的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色极不好看。芊芊洗好了碗盘,正踩着轻快的步子哼着歌儿走进篷里,被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开口,便听父亲寒声道:“唤你东郭师兄来。快!”

 芊芊‮躯娇‬微颤,快步离去,不多时便领了东郭御柳前来。东郭解下头冠、卷起袖子,儒袍被汗渍浸透,原来前头正在卸粮清点,一一将棉衣食米配给民,才赶得及明早启行。

 他一见桌上金镖,脸色丕变,邵咸尊光瞧他的表情,便知是他的镖,面色益发严峻。东郭御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首道:“弟…弟子有错,请师尊降责!”邵咸尊看也不看一眼,脸面依旧青得怕人。

 “你错在哪里?”“弟子…弟子于白曰混战间,见土垒中有细刃寒光,以为是箭镞,唯恐官军放箭伤了百姓,才打出金镖,并未刻意照准,料想不致伤人,纯是威吓而已。其后爆发血冲突,却是弟子始料未及。”邵咸尊冷哼。

 “这么说来,煽动百姓对抗官军,也有你一份?”东郭低头道:“弟子自来三川,所遇官军也好,赤炼堂帮众也罢,无不是欺善怕恶、驱民以死的匪类,实不知有典卫大人这般磊落英豪。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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