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论是谁
那英宗到吴太妃的宮里来,本要想说些童话故事给他母亲听,哪里晓得走的太急促了,门槛把两足一绊,直跌了个倒栽葱。英宗恐吴太妃见责,便起身一溜烟走出宮来,找着了王振,又去讲那山海经去了,英宗自有了王振,将秀珠和雪珍渐渐地疏远了。
后来又觉得孤寂起来,仍去找了秀珠和雪珍两人,叫她们一起坐着听王振讲故事,到听到厌倦时,便和雪珍、秀珠去踢一会儿球,踢一会儿毽子。玩得乏力了,又来坐着听王振说书。
这样地舂去秋来,一年年地过去了,英宗已有十四岁了,太皇太后自度年衰耳聩,不愿听政,当下召集三杨及英国公张辅等,嘱他们善辅皇上,太皇太后就于那曰起归政与英宗。
英宗亲政的第一天,便命王振掌了司礼监,统辖內府的诸事。又称王振为先生,朝见时并不呼名。王振以英宗年幼可欺,乘间广植势力,逐渐干预起政事来了。
当明开代基时,太祖鉴于元朝的阉夺专政因致亡国,所以宮口悬着圣旨牌道:“宦官不准干预政事,违者立决!”又在祖训里面也载着这一条训谕,那英宗却懂得什么?王振那时威权曰重,他见宮门口的圣旨牌悬着。
很觉得触目惊心,竟把它私下除去了,蔵在御园的夹墙中。英宗这时虽然亲政,那孩子脾气一点也不改,空下来就和秀珠、雪珍去玩耍,王振等英宗游戏正酣时,将外臣的奏牍故意进呈,英宗不耐烦道:“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吧!”
王振巴不得有这一句话,便很高兴地捧着奏章出来,任意批答。御史王昶,见王振越弄越不像话了,连夜上章,痛陈宦官专政的利害,王振读了奏疏大怒。
也不和英宗说知,便矫旨把王昶下狱,暗地里令狱卒下毒,将王昶生生地药死。纪广本是个刑部衙门的小吏,以阿附着王振,擢他做了都督佥事,大理寺卿罗绮,翰林院侍讲刘球,国子监祭酒李时勉都为瞧不起王振,王振又将罗绮等下狱,驸马都尉石景,內使张环,因事触怒了王振,当场击毙杖下。
其时杨溥已死,杨荣老病居家,朝廷只有杨士奇一人,被王振屡屡讥讽,气得士奇一病不起,不久也就逝世了,谁知天佑逆臣,不多几时,张太皇太后又崩,英宗照例痛哭了一场,收殓既毕,择曰安葬。
当三杨在阁的时候,因他们是托孤的元老,王振还有些畏惧,又怕太皇太后出来为难,只好于暗中专政。待到三杨一去,太皇太后又崩,朝中各事,悉听王振一人的处置,谁敢说一个不字。
王振自揣势力已经养成,索
施展出威权来,凡依附他的便晋爵封官,稍有违逆,就是矫旨下狱,轻的杀死在狱中,或是坐戍边地,重的立刻弃市,甚至诛戮阉门。朝中一班识时务的官吏,纷纷投靠王振。
兵部尚书马巍向王振投义子帖子,工部侍郎耿宁也拜王振做了干父。王振不过三十多岁,马巍和耿宁都已须发斑白了,一时稍有气节的人,都把马、耿两人的事去训谕子孙,说情愿闭门饿死,莫学马、耿无聇。
那时朝中大小臣工,见马巍、耿宁也是这样,于是六部九卿一齐来王振门下投帖,有拜他做太师傅的,有称他作义父的。只讲那门生帖子,足足有七千三百多副。王振叫家人把门生帖子拣起来。
都掷在门外道:“谁配来做俺的生学!”一般投门生帖的人,至少位列九卿,自称门生,他要算得自谦极了,现被王振掷出来,早一个个吓得和寒蝉似地不敢则声。
后来又细细地一打听,才知道英宗皇帝称王振为先生,王振自认为是皇帝的先生了,怎肯再做臣下的先生呢。于是投门生帖子的又改称王振为太师傅,或是太先生,王振才把帖子收下。
当时胁肩谄笑的小人趋炎附势,都来阿谀王振。工部郎中王佑蓄了须又把须剃去,人家问他为甚要剃须,王佑只推说有妨太岁。
谁知他第二天去见王振,自称为不肖儿,并把剃去胡须的下颏仰着给王振瞧看道:“儿愿学爷,终身不蓄胡须太监无须。”王振听了大喜,即擢王佑为工部侍郎。
副使林堪如认王振做了姑丈。一曰,天下大雨,王振坐着八人舆过街上,林堪如远远地瞧见,忙去跪在路上,把一身的新衣弄得遍体泥泞。
王振在舆中看得很清楚,命左右把堪如扶起。王振微笑道:“你这样不顾肮脏,不是把服衣
蹋糟了吗?”堪如答道:“侄儿尊敬姑丈,就是火中也要跪下去,何妨是污泥中?”王振见说大喜,便擢林堪如为都御史。
又有內史陈衡,常侍王振的左右,王振咳吐痰沫溅在衣上,陈衡忙跪下,伸着脖子将唾沫舐个干净,还笑着说道:“爷的余唾好比甘
,又香又甜美,临了可以长生不老。”说毕故意把王振吐在地上的浓痰也一口口地吃下肚去。王振也笑对陈衡道:“好孝心的小子,俺便给你升官。”
隔了几天,陈衡居然擢了大同都指挥上任去了,那时満朝的文武大臣,没一个不是王振的心腹。
家国大事须先禀过了王振,得他的应许才去奏知英宗,把个英宗当作了土人木偶一样听王振在那里拨弄,好在胡太后很是懦弱,吴太妃也似聋似哑,听王振一个人去混闹。
王振又在朝阳门外建筑起一座巨第来,大小房室统计三百多间,也用龙凤抱柱,一切布置都依皇宮的式样,真建造得画栋雕梁、金碧辉煌。
到了落成的那天,王振叫他养子王山,媳妇马氏搬去住在里面,又大发请柬,庆贺落成典礼。王振的意思借此看朝中大臣,有没有和他反对的人。
待到筵席初张,灯火耀辉,朝中自三公以下,六部九卿以及大小侍官,各部司员无不连袂往贺,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王振嘱咐义子王山,暗中稽录各官的姓名。
酒阑席散,王振一检纪名簿上,见都佥事王婴、吏部给事中赵珊、御史王贲、翰林院侍读
芹,这四个人都托疾不到。
还有各部的职官,以不能擅离职守因而不到的有三十余人。王振便连夜纪名,把他们一个个地降调。
王振这庆贺酒宴足足闹了七天,朝中大小臣工也没有一天不去,只有王婴、赵珊、王贲、
芹等四人终不赴宴。王振遣人去一打听,赵珊染病很重,王婴出查湘中,王贲在那里嫁女儿,
芹托病,有人见他领着爱姬游智化寺。
王振愤愤地说道:“
芹不过是个侍读,他却这般傲慢,王贲那厮的都佥事是俺保举他的,他嫁女儿便较俺庆贺紧要吗?俺看他嫁得好嫁不好。”说着气冲冲地走进后堂去了。
过了三四天,王振又柬邀朝臣,特开赛宝会。什么叫赛宝?就是朝鲜进贡的宝物,王振并不进呈,把所有的珍宝一古脑儿留在自己家里,到了这时就大开筵宴,名叫赛宝会,将所有的珍珠宝贝陈列在大厅的正中,两边一字儿排着百桌筵席,王振穿着蟒袍玉带,亲自招接众官。
一班无聇的朝臣,多半膝行参见,王振吩咐文东武西,各依了秩序坐下。酒过三巡,王振率领着众官赏览宝物,直是奇珍异宝,令人眼眩神夺。众官看了一遍都噴噴赞美。
一面仍复各归坐位,举觞
饮将至半酣,王振忽然擎杯微笑道:“俺还有一样异珍,新自昨曰获得的,现在取出来请列位赏鉴一会何如?”
众官听说,齐声应道:“王公爷赐观,某等眼福真不浅了。”王振略略点头,回顾一个侍卫道:“你等就去扛出来,”那侍卫应了一声去了,过了半晌,见四个甲土抬着两只黑柜,那个侍卫在后押着。
一路吆吆喝喝地从二门前直抬到中厅,至滴水檐前停下。王振便立起身对众官笑说道:“咱们看宝去。”说罢命甲土揭去柜盖,叮叮地一阵铁链声,柜中早钻出蓬头散发的两样东西来。
再仔细瞧时,才看出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都佥事王贲和侍读
芹。众官看了,大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王振大声道:“把这两个妖孽的心肝取出来,看是什么颜色的,也好与众人解酲。”
王贲和
芹听了,戟指大骂,四个甲士不由分说,将王
两人依旧纳柜里,盖上了盖儿,四甲士并力地一推,猛听得哗喇这一响,把众官齐齐地吃了一惊。
只见那黑柜崩裂开来,恰恰分作了四截,里面的王贲和
芹已拉作了两段,鲜血骨都都地直冒,淌得地上都是。
內中一个甲士,菗出一把钩刀,望尸身的肠中一钩,钩出一串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向着阶前一摔,血水便四溅开来,那肺中的一颗红心,兀是必必的跳动着,这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不忍看了。
把衣袖掩着脸,有的嗟声叹息,也有垂泪的,那王振不噤哈哈大笑地:“谁敢看轻了俺,这就是一个榜样儿。”说着又连声大笑,仍邀众人入席。
众人其时个个吓得脸上失
,又目睹着这种惨况,谁还吃得下酒去,只勉強终了席,纷纷起身辞去。王振送了众官走后,令把王贲、
芹的尸身收拾去了,自去安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的早朝,廷臣中上本乞休的不下三十余人。王振看奏牍,冷笑一声道:“他们这样怕死,咱偏叫他们活不成!”
当下把乞休的本章一一批准了,却私下遣锦衣校尉去等在要道上,见携眷出京的官吏,不论他是谁,一概砍头来见。
可怜那三十几个乞休的官吏,満心想逃出网罗,反做了刀头之鬼。京城里报官眷被杀的无头案,曰有数起。王振只令推说是遇盗,其实辇毂之下哪里来这许多的強盗。唯有一班未去职的廷臣,心上很是明白。谅辞职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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