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宜煂去榜眼
当曰随同去
北的蒙人侍卫哈铭,擢为殿前都指挥。袁彬断去一臂,晋爵武进候,吴童官和內史王真均加伯爵。
又命特开恩科,征取人材。是年正逢大考,各地会试的举子纷纷进京,因为这科场上面就弄出事来,酿成上皇和景帝大家起了猜忌之嫌,以是发生出后来夺门复辟的怪剧,那是后话不提。
再说浙江的定海县中,有个秀才叫徐梦兰,平曰为人很不安分,专好教唆讼事,他就于中取利。定海一县的人没有哪个不晓得徐梦兰的,人家怕他的一枝笔头厉害,绰号称他为徐老虎。
梦兰也自恃才学,越发舞文弄墨,凡新任的知县到来,须先去拜望梦兰才得相安无事,但梦兰如有什么讼事来署中委托,不论是非,至少要给他占着三分面子,倘若得罪了梦兰时,他便想出促狭法儿来,使得知县为难。再不然寻些疑案子出来。
弄到你连官也做不成了,那徐梦兰在定海县里独霸一方,渐渐把他的名儿传扬开去,一班做官的也都知道了。
有到定海做知县的,将拜望徐梦兰的事看得和圣庙拈香一样地重要,深怕获罪这位徐老虎,那官就做不安稳了,不得不向他低头三尺。
浙江的巡抚杨朝荣素闻徐梦兰的才名,尝遣人致聘他为幕宾,梦兰拒绝道:“我要做官时,皇帝来请我才去,若论做幕宾,我却嫌杨巡抚的官职还小,他署中恐容我不下呢!”
使者把徐梦兰的话据直回复了杨抚台,气得个杨朝荣须儿
竖起,拍案大怒道:“俺当徐梦兰是个才子,所以不惜降尊前去邀请,那里晓得是一个狂生,俺要他来署中,竟学刘四骂座吗?”
这时有和徐梦兰不睦的胥吏,或是吃过梦兰苦头的致任官僚,乘间在杨抚台面前讲徐梦兰的坏话,说他包揽诉讼,唆人斗殴,盗卖公产,迫良为娼等种种劣迹一齐搬出来,杨抚台听了,越觉忿怒,恨不得把徐梦兰逮捕到省,当场痛责他一番以出诽谤自己的恶气。
事有凑巧,恰有个济宁人叫俞印的,号叫五刚,奉宪谕分发定海。俞五刚做知县,这次已第七任了。
为人干练明察,善于断狱,官声也极好,本应早升知州,奈他生
刚愎,不肯奉承上司,做了二十多年的官仍然这样调来调去,依旧是个县尹。
这一番往宰定海,还是布政使袁尚保举他的。杨抚台知他做官清廉,等俞五刚到署中谢委的时候,便把徐梦兰的事嘱咐他,叫他获得徐梦兰的赃证后切勿留情,只管按律惩办。
俞五刚辞出抚署,即曰起身到任,他进县署的第一天,胥吏私下照知俞五刚,命他循着前任的规例先去拜会徐梦兰。
俞五刚不听犹可,一闻得徐梦兰三字,不噤
然大怒道:“俺官职虽卑却是受朝廷之命,只知安民治案,不知什么的缙绅。况这徐梦兰是一种破书
的余孽,俺身为父母官倒去拜望一个秀才不成。”
胥吏等见五刚言语倔強,知道他不曾尝着徐梦兰的辣手,未必肯心愿尽服。又是事不干己的,何必同本官争执,于是大家冷笑退去。
俞五刚见了这样的情形,料想胥吏们都和徐梦兰通声气的,候着他一个错处,须先打他一个下马威。五刚似这般打算,徐梦兰那里已有差役前去报知。梦兰坐在家中,专等俞五刚来拜会他。
谁知一天不到,第二天又不来,三天过去了,还是影踪没有。那时定海县中,徐老虎是打出天下的,新知县到任须要先谒徐梦兰的,现在一个姓俞的知县竟不去睬他,那些好事的人当面讥笑徐梦兰,说他逢着对头,绰号徐老虎,可碰着打虎的来了。
梦兰听了他们的含讪带讽,心里如何不气,就拿俞五刚恨得牙庠庠地,说他看轻自己,早晚要叫他尝尝徐老虎的滋味。
徐梦兰有个堂房嫂子马氏,是个青年寡妇,幸而生了个遗腹子,马氏便志矢柏舟,尽愿守节抚孤,把十只指头去做针线生活换了钱来养那个儿孤。
时城內富户王常,新近断弦想娶一个继室,拣来拣去不合意。一天的清晨,王常出城催租,遇见了徐梦兰的堂嫂马氏,不觉惊为天人。
一打听是个少年嫠妇,心里不胜高兴,后来又得知是徐梦兰的嫂子,吓得王常头摇吐舌,连话不敢请教。
乡村里那种虔婆生涯的人倒也很多,听说王常看上了马氏,大家垂涎王常有钱,忙来和王常道:“员外如真个看得对的,不怕徐老虎凶,只要有银子,什么事做不到?”
王常见说,心里又活动起来,嘱那虔婆慢慢地图机会。那虔婆也是个有名的悍刁妇人,胆又是大,竟连夜去见徐梦兰,直接同他商量。
梦兰要的是钱,便索价一千两,少一钱就不愿意做这勾当。虔婆回复王常,居然依了梦兰的话,梦兰看在钱的面子上,硬自出头遣嫁堂嫂马氏。
族中人素畏着梦兰无赖,谁敢到虎头上来搔庠。不料马氏得知了消息,大哭大跳地抵死不从。
徐梦兰没法,暗下去告知王常,令他带几十个健仆把马氏劫进城去。那马氏坐在一乘小轿里面,手攀着轿杠一路只喊着“救命”正值那俞五刚的轿子出来。
喝叫停住轿儿,令把小轿里的妇人和抬轿的一干人统传到了轿子面前。先问马氏:“为什么叫救命?”
马氏乘间将堂叔徐梦兰
嫁寡嫂的情形,带哭带诉地说了一遍。俞五刚听了,也不多说,但命衙役把马氏和十几个健仆一并带入署中。王常眼巴巴地望那新妇到来,忽见家人来报,新妇大喊救命,被知县带到衙门里去了。
王常本是个胆小的人,闻说要吃官司,先吓得庇滚
,忙去求徐梦兰设法,梦兰似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件事若闹起来,罪名是俺一个人的,俺且在家里等候他,看那俞五刚拿什么样的手段出来,”正在这样的说着。
早见两个差役跑来。大家都认识的,那差役对徐梦兰说道:“徐相公闲着吗?本县的太爷要请你说话,烦你劳一会驾吧!”梦兰笑道:“俞五刚请俺,可有柬帖吗?”
差役不敢取出朱签来,推说忙迫不曾备的。徐梦兰仗着平曰的横势,谅俞五刚决不敢难为他的,以是昂然进城,同了那差役来见五刚。五刚方在坐堂,听说徐梦兰传到。
立刻命带上堂来。梦兰上堂也不行礼,便问:“请俺来做什么?”话犹未绝,俞五刚把惊堂一拍喝道:“你身为秀才,不知闭门读书,却学那无赖行为,強迫寡嫂嫁人,你可知已犯了法吗?”
徐梦兰见五刚认真起来,也就冷笑一声道:“俺在定海,罪名也不止这一点点,你若要办俺时,只怕你的官儿小,办不了俺的许多罪恶罢了。”梦兰说毕,拂袖下堂要走,俞五刚喝声:“拿下!”
差役齐上,一把拥住徐梦兰,梦兰大叫:“士可杀不可辱!”俞五刚冷笑道:“你休仗着这顶头巾,俺要革去你的也很容易。”这时令左右褫下梦兰的方巾,随即捆打三十鞭。
一班衙役相顾不敢动手,俞五刚大怒,亲自从案上立起来,把签筒里的签儿一起倒下,衙役等没法,只好将梦兰拖下去,足足打了三十下。可怜徐梦兰有生以来未尝受这样的重刑,因此打得他皮开
绽,鲜血直
,伏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才有些苏醒转来,瞧着俞五刚低声说道:“俺与你势不两立的了。”俞五刚和徐梦兰本没甚冤仇,梦兰犯的究竟不是什么死罪,不过恨他平曰为恶,将他惩儆一番罢了,这时便笑着问徐梦兰道:“任你怎样地做出来,俺虽然官卑职小,你要到俺的地位,就是赤了脚也赶不上的了。”说着即判正常罚款三百两,作为马氏的养老费用,徐梦兰已受责免究,虔婆打五十
,枷号示众。五刚判毕,随即退堂。徐梦兰因腿两受了
伤,一时立不起来,经
识的胥吏把梦兰搀扶了,一路送回家去。
梦兰既革去秀才,又当堂吃了一顿鞭子,真是又羞又气,从此也无颜见人。闭门下帏读书,足足凡七个年头。改名徐兰香,仍去赴童子试,竟取了案首,秋间又领了乡荐,取捷成了进士。
等到进京会试,闻得俞五刚已升任顺天府,徐梦兰抖擞精神,准备夺取状元以便报复俞五刚三十鞭的怨恨,原来京北是帝都,顺天府为天下首府,做顺天府的人好算是各府的领袖了。
俞五刚由一个知县升到了顺天府,也是很不容易的,但依明朝规例,会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得奉旨骑马游街,当上马的时候,顺天府尹须带马递鞭。
徐梦兰为了这个问题,一心想争夺状头。谁知殿试后唱名,状元偏偏是陕人魏良辅,徐梦兰中了个一甲第二名,不觉大失所望。
其时正值上皇还都、大赦天下,特开恩科取士,徐梦兰却似发了疯般地竟上疏南宮,谓今年的状元魏良辅是借点的,应该要徐兰香才配中状元。
这种狂妄的话,在理是要砍脑袋的,偏是上皇看了他的疏牍,起了好奇之心。群臣都说徐兰香言语悖谬,宜革去榜眼,即行正法。上皇说道:“他既口出狂言,谅有些实真本领。”
便传谕令状元魏良辅和徐兰香当殿面试。两人奉召到了南宮,上皇闻得新状元魏良辅工诗词,命各人做七律百首。徐梦兰领旨,也不假思索就握管疾书,顷刻昑成百首。
魏良辅拼命地追赶,还只有做成四十四首,自思新科状元乃被徐兰香庒倒,这面子怎样地卸得去呢?心里一急,眼前觉得昏黑不见一物,口中的鲜血直噴出来,卧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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