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是此地父母官
据说和梁武帝时的宝志法师一样,讲到了妙处,天上会雨下花片儿来,沾一瓣在人身上,可以延年却病,祛除不祥的。
以是举村如狂,女男老幼没一人不想得点好处,此刻闻本邑的民人都知道了,各村镇上人也赶了来,说不定连寺也挨塌呢。咱们赶去抢瓣花儿,迟了恐怕不及,恕不和你多谈了。”
那乡民说完话,一脚两步地向西而去。江彬听了半晌,一句也不明白,倒不比方才天宁寺里的老和尚说话,倒有一大半懂得的。
少华对江彬笑了笑,回来把乡民的话禀知正德帝。正德帝笑道:“那又是什么和尚捣鬼,随着他们去瞧瞧热闹也好。”李龙听得有新鲜事儿瞧,他第一个最高兴。
于是由江彬、杨少华引道,正德帝居中,李龙护了刘贵人的轿椅,一行五人也望西村进行。走了有半里多路,早见一座黄墙惨淡的大寺院赫然呈在眼前了,其时寺面前的人拥挤得水怈不通,幸大寺四周都是荒芜空地,那空地上満搭着布棚帐篷。
这些布篷帐棚中也有卖茶的、卖食物的,凡是酒肆莱馆,一应俱有。那西边的草场上,都是一班走江湖的人:什么卖拳的、卖狗皮膏的、走绳索穿火圈的、针灸科、祝由科等等,真是星罗棋布。
再瞧那座寺院,门上匾额的字迹多半剥落,只隐隐辨得出是“上方禅院”四个大字儿,原来是座年久失葺的枯庙。寺门口拥着的人一个个仰了脖子、张开着嘴,两只眼睛直向寺中瞧看。正德帝要看个究竟,只是挤不上去。
李龙便很踊跃地大吼一声,两臂往四下里一挥,那些民人跌跌撞撞地一时避让不迭,多被李龙推倒了,众人齐声大骂起来,李龙也不去睬他们,但护着刘贵人的轿椅往寺中直冲入去。
后面接着是杨少华当先,江彬断后,拥护了正德帝进寺。到得寺中,却是一带长廊,大雄宝殿还在里面。于是再把众人分开,长廊走完,正是大雄宝殿了,殿上设着一座三尺高的经坛,坛上四面坐満了僧人。
正中一只长案,供着诸佛菩萨的神马,一截齐摆了九只铜香炉,炉中香烟缥缈,僧众寂静无哗。经坛是南向的,坛的后方,设有一只莲花宝座,虎皮毡子,绣花垫褥。
座下置着一对金漆的狮儿,是作为踏脚的。座上空着,知道讲经的长老还没有登坛。那坛下的四周,排列着百来把绣垫的缎椅,大约是备本邑官眷和绅士眷属们坐听讲经的。
有十来个知客僧招呼着在坛后的木凳上坐着,以分女男的界限。至那平常百姓,只好在大殿廊前廊下立听。坛前有七八尺高的一只大炉子,焚着満満的一炉绛檀,烟雾
漫的,殿上听讲的眷属都熏得眼泪鼻涕刺刺扯扯地挥个不住。
正在这个当儿,忽见一个小沙弥飞奔下来,向坛中的首席和尚附耳讲了几句,匆匆进去了,那和尚就拿起槌儿当当地连击三下玉磐。下首的和尚也把木鱼相应,接着是撞钟擂鼓,霎时间铙钹锣鼓一齐敲打起来,经坛上共有四十九个和尚,坛下擂鼓打钟的小和尚不在其內。
这四十九个和尚每人手里敲着一样法器,丁冬镗鎝,把人的耳膜也要震破了,这样地大闹一场,在众响器杂沓中,忽听得当的一响,真所谓众浊中的清磐,又清越又尖锐,直冲破了嘈杂的空气,超出众法器之外。
锣鼓铙钹不约而同地戛然停住。那清磐再鸣,继这磐石声而起的是幽静的丝竹声音了,什么笙、箫、管、笛、胡拨、琵琶、筝篌、锦瑟,悠悠扬扬地杂奏起来。
风鸣鹤唳,虽皇帝舂祭时的细乐也不过如是了,细声既作,众人晓得那长老快要登坛了,大家眼瞪瞪地争着瞻仰佛容。不到一会,听得殿后院中一般的奏着细乐,便有十二个小沙弥衣穿五
家百衣,秃头黄鞋,手里各掌着六对大红纱灯。
随后是十二名的知客僧,法衣黄帽黄鞋,手中都提着香炉,这样一对对地在前走着,导引那长老上坛。
众听客一齐站了起来,但见那长老年纪不満三十岁,却生得面如満月,
若涂朱,双目有神,长眉似蚕。
更兼他的悬胆鼻,方口大耳,头戴紫金毗卢帽,两旁垂着绣花套云的飘带,衣披一袭云锦绣金的袈裟,望上去光华灿烂。
足登衔环炖形的朱履,双手白得和粉琢般的,手上套着一串云母珠的念珠,上缀舍利子九枚光芒四
,念珠下端垂着马铃式的一颗红樱,这一副打扮,先已和平常的僧人不同。
加上那长老的相貌不凡,坐在经坛上谁不赞一声端的如来转世呢!那长老上坛,诵了召神咒毕,开卷讲大蔵宝诠。一头讲着,那两只眼珠儿只望着一班妇女的座中
瞧。
蓦地看见了刘贵人,那长老故意吃了一惊,立即停止讲经,竟亲自走下坛来,向刘贵人连连打着稽首说:“女菩萨!是菩萨的化身,小僧何缘,乃蒙菩萨驾临,真是万幸了。”说罢便请刘贵人进后院,实行香花供奉。
李龙在旁,也弄得莫名其妙。刘贵人被那长老说得心动,脚下不由自主地盈盈地随了那长老同入后院。
一般听经的人个个惊诧,一时议论纷纷的都跟入后院。要知那长老请刘贵人做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碧轩晴窗,
室里洁无纤尘,书架上片签満列。庭前三四枝凤竹,一株老干槎桠的虬松。阶下种着半畦的黄菊,正在放华的时候。
这样幽静清寂的好去处,的是隐士高僧所居,真可以说是红尘不到静中飞,树碧花香是隐居了。
其时那个长老领着刘贵人走进这静室里面。啪的一声,室门便自己闭上了,外面听讲经的一班本邑缙绅并县丞姜菽水远远地跟在那长老到后院,背后护卫官李龙、正德帝、江彬、杨少华等也随着进去。
还有在经坛外的许多百姓,却似
涌般拥入殿內,只碍着有员官县丞在里面,不敢十分放肆,只挤在院门前探视。
正德帝等进了院中,不觉诧异起来:在寺院的外貉似多年颓圮的荒寺,那个內院却髹漆得金碧辉煌,但见庭中松柏参天,阶下植着无数的奇花异卉,架上的鹦鹉声声唤客。
晶盆中畜着金鱼,书案上狸奴打盹。庭院深深,落花遍地。正德帝失声道:“好一座院落!”李龙手指着说道:“那长老引了刘娘娘进的所静室里去了。”
江彬道:“那和尚想是不怀好意,咱们紧跟着他,保护刘娘娘要紧。”正德帝点点头,李龙和杨少华便大踏步上前,这时那些绅士和县丞都走入静室,人多地狭,顿时拥満了一屋。杨少华与李龙也挣着挤进静室去瞧时,却不见那长老和刘贵人。
李龙、少华齐吃一惊,忙举头四顾,才瞧出静室的南面还有一头侧门,只是深深地扃着,那长老和刘贵人进去,门就关上。县丞和众绅士不得进去,大家立在门外大哗道:“青天白曰,和尚领着良家妇女闭门不出,那算什么?”
县丞姜菽水为人很是迷信,他以为那长老是高僧,那妇人或是真的菩萨化身。绅士中有
躁的,便
打门进去。姜菽水就阻拦道:“你们且莫慌,再等一会儿看他怎样。
咱想那长老定是施展什么的佛法,不然他妄引妇女入室,当着这许多人,谅他也没有这样的胆大。”
众绅士听了姜菽水的话说,尚觉有理,果然忍耐了起来,独有李龙咆哮道:“人家的妇女,被这贼秃关在里面,你们还在那里说什么宽心话。”杨少华也喝道:“咱们只顾打进去就是了。”
姜菽水见李龙怒气冲冲的,知道是那妇人的家属,便也不敢阻挡。由杨少华和李龙两人并力向前,把门打得擂鼓似的。打了半晌,不见那长老来开门。
李龙大叫,飞起一脚,轰的一响,那扇侧门早倒了下来。李龙便当先抢入去,见室內陈设幽雅,案堆诗书,壁悬琴剑,花种阶下,树植庭前,人到了这里,几疑别有
天了。
李龙四面瞧了一转,哪里有什么长老?刘贵人更是影踪毫无了,杨少华也赶进来,见没了刘贵人,两人都着了忙,这时众绅士已拥入里面,正德帝和江彬也来了。
听说不见了刘贵人,把个正德帝急得连连顿足。众绅士都大诧道:“分明看着那和尚同了妇人走进去的,怎么会遁走了?难道那和尚有隐身术的么?”
大家正在鸟
,忽听杨少华失声道:“逃了!逃了!”众人定睛看去,见那杨少华一手托着画轴,画背后有一扇小小的石门,平时把画掩盖着。
人家只当是墙壁,万万想不到壁上还有这头小门。那长老领了刘贵人进內,乘杂乱的当儿,望壁上的小门中逃走了,众绅士才恍然道:“那和尚眼见的不是好人。他推说讲经,却来拐骗妇女的。”
县丞姜菽水立在一边不住地咋舌,正德帝却万分愤怒。杨少华与李龙已飞奔出寺去追赶,半晌先后回来说道?
“村东村西都找到尽头,没有和尚的踪迹。询那村中的民人时,他们方才也到寺中来听讲经,不曾见有什么和尚走过。”
正德帝见说,怔怔地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江彬也木立不知所措,李龙很是没好气,一眼见了县丞姜菽水,便一把将他抓住道:“咱们主翁的夫人不见了,须得你去给咱找出来,否则老爷可不饶你的。”
菽水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自己不小心,被和尚把人骗去,却来这里撒野!”李龙喝道:“你这厮还要狡赖,当和尚入室的时候,众人就要打门进去,都被你阻拦着,致那秃驴得安然远逃。若没有你阻隔,也不怕他飞天上去,这样看来,贼秃是你放走,你这厮还和他是串通的。”说得姜菽水跳起来道:“反了!反了!俺职司虽卑,也是此地的父母官,怎说俺拐起妇女来了,那还成个话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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