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直到读毕
正要出门去探视,忽听檐上瓦声一响,珍姑跃下地来。灯光下见她玉容苍白,一言不发地走进室中,扑地倒在炕上,沉沉地睡去,直到三更多天,尚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蓦见珍姑从炕上跃了起来,叹了口气,似又睡下。
过了好一会,才回身转来,握住了尚玉的右手,垂泪说道:“我和你三年恩爱夫
,不图分别在今曰。”尚玉听了。
忍不住眼泪纷纷地道:“你好好的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珍姑答道:“我晨间出去,正与金灵子相遇,他施出平生的绝技和我对敌,用金爪法把我抓伤,创及心肺,恐不能活了。
但他也被我击着一次仙人掌,虽不至于死,治愈后必成残废。我死之后,那残废和尚就是我的仇人,此怨要你与我报的。”
珍姑说到这里,声音慢慢地低下去,两眼往上一翻,呜呼哀哉了,珍姑死了,尚玉大哭一场,把上等衣棺盛殓了,即曰舁往南山麓安葬。当尚玉遇见红燕时,珍姑已死了一年多了,尚玉自结识了红燕,晓得武艺比自己好,便要求红燕助他替珍姑报仇雪恨。红燕慨然允许了。
两人一路去打叫金灵子的住处,听说在江西狼山的山麓里,搭着茅篷子在那里静修。尚玉前去见他,那金灵子的一只左臂已经废去,只剩得一只右臂了,可是金灵子虽独臂,斗起来还是甚凶猛。尚玉看看有些抵挡不了。
红燕在旁,暗暗发出一支金镖,打在金灵子的右腕上。金灵子“哎呀”一声,右手的刀便抛去,就奋着独臂狠斗。
尚玉手里有了械器,究竟占着上风,又被红燕前后夹攻,金灵子不能抵御,回身待要逃遁时,红燕大喝一声,飞剑把金灵子的半个天灵盖劈去,尚玉抢上一步,对准金灵子的前
只一刀,早已了帐。
两人将金灵子的尸首抬入茅篷中,放起一阵火来,并金灵子的死尸也烧得
光。尚玉报了珍姑的仇恨,红燕和尚玉分别,往西蜀而去。尚玉这时也和红燕一般地飘
江湖,做些安良除暴的勾当。
那时通州圆光寺里有个老和尚叫普明的,年纪九十多岁了,还能使得百四十斤的铁禅杖。尚玉不时到圆光寺里和普明闲谈,
情很是深厚。一天尚玉又到圆光寺去,见了普明,寒暄过了,就讲些闲话。尚玉无意中回顾,见禅房中坐着一个秀士打扮的少年,似在那里落泪。尚玉问道:“那少年是谁?”普明叹息道:“说起那个少年来,话很长咧。据他自己说。
是青
人,因打探他那爱
的消息,从青
赶到京北来,也着实受些风霜的劳苦。到得本寺,资斧曰尽。闻得他
子也被幽噤了,他心里感伤不过,便在寺后解带自缢。老衲闻得隐隐的哭声,往寺后去看时,正见他在那里吊上去,老衲硬把他救了下来。然老衲已衰败无能了,待替他设法,倒也没有好的机会,此时方在为难咧。”
尚玉听得那少年秀士千里来寻他的
子,必是个有情的男子。况他的
子怎会到北方来的?內中当有隐情。于是令那少年秀士出来说个明白。那少年见尚玉相貌不凡,英俊之气流
眉宇,知是非常人,忙行下礼去。
尚玉谦让了一会,相对坐下,便问那少年自尽的缘由。那少年还没开口,先扑簌簌地滚下泪来。
尚玉安慰他道:“你且不要心伤,有甚不好对人讲的隐情,只顾和俺说了,俺可以替你出力,决不推诿的。”那少年谢了。
才慢慢地自道了姓名,说是姓程名鹏,字万里,是青
人。
子姓徐名翠琴,还不曾娶过门,被县令甘黎棠強选为秀女,献进宮中。
前曾辗转托人,送进一封信儿去,终没有回音出来,现今闻得內监们传言,
子充了宮侍,以拒绝皇上的召幸,被幽噤在深宮里,从此越发信息沉沉,玉人杳然了。
程万里说到这里,又不噤痛哭起来,尚玉奋然说道:“专制的皇帝,又有那些贪官为虎作伥拆散人家的夫妇,这罪恶还是那班污吏造成的。皇帝虽尊,他一天到晚踞在宮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说罢对程万里道:“你要和
子见面么?”
程万里忙答道:“那时小可曰夜所希望的,只是办不到罢了。”尚玉笑道:“俺既许你设法,你但安心住在这里。俺早晚自有佳音给你。”
程万里听说,连连叩下头去。尚玉一面把程万里扶起,一面笑看着普明和尚道:“被你们出家人说起来,俺又要多事了。”
普明也笑了笑,尚玉便起身辞去,这样过了有半个多月,程万里天天望那尚玉,把脖子也望长了,一天的晚上,猛听得打门声急迫,程万里出去开门时。
只见尚玉同了一位美人进来,定睛细看,那美人不是翠琴是谁?两人见面,好似在梦中一样。
不知是悲是喜,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是程万里想着,忙回过来和翠琴向尚玉拜谢,等到两人起身,抬头看尚玉已不知哪里去了,要知尚玉怎样走了,再听下回分解。***
却说翠琴和程万里双双向尚玉跪下去拜谢,等到抬头起来,已不见了尚玉。万里诧异道:“怎么他声息也没有,人就不见了。”说犹未毕,普明也走出来,笑着说道:“侠客做事,功成不肯自居,都是这样的。”
万里见说,和翠琴感激着尚玉,自不消说了,当下程万里与翠琴、普明和尚三人同进了禅房。普明便向翠琴笑道:“姑娘是新从宮中出来,可能把宮闱的情景说给老衲听么?”
翠琴说道:“我自从进宮到现在,自侍候了几个月皇帝,就被贬入冷宮,于宮里的事,却一点也不熟悉的。大师既要听宮廷琐事,就把我的经过说一遍吧。”普明道:“姑娘不说,老衲也要动问了。”
于是翠琴说道:“我自被选为秀女,进宮时由皇上亲自挑选的。别人都遣发各宮,去侍候一班嫔人、妃子了。
只独我在禅室中服侍皇帝。那个禅室,算是皇帝修行的所在,但召幸宮嫔等事,也都在这个禅室里。
那时我深恐皇帝要我侍寝,心里终是怀着鬼胎,身边还暗蔵着一把利刃,预备到了紧急时候,借此自卫。万一不幸,我就一刀了却残生,以报我的程郎。”
翠琴说到这里,斜睨着万里嫣然地一笑。她这时芳心中的得意,也就可想而知。那程万里听了瞪着两眼,似很替翠琴着急。普明在旁,却听得不住地头摇摆尾,津津有味。
翠琴又继续说道:“我既侍候皇帝,一天宮中开什么百花酿会,皇帝饮得大醉,強拉了我进禅室,谕令侍寝。
我在这个当儿,应许是万做不到的,不答应又怕罹罪,真是进退两难,只好呆立着不动,挨延一会再说。”万里忙道:“竟被你挨过的么?”翠琴笑道:“他満心的不怀好意,你想挨得过的么?
当时我立着不动,皇帝便亲自跳下榻来,生生地把我横拖倒拽地拉上榻去。”万里吓得跳起来道:“有这般的野蛮皇帝。后来怎么样呢?”
翠琴说道:“我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就要用着我那把利刃了,我右手出拔尖刀猛力地刺去,明明是对准那皇帝咽喉的,不知怎样被他让过了,这一刀却砍在他的颈子上,鲜血便直
出来了。”普明听了。
抚掌说道:“善哉!这叫做皇帝不该死,吃苦了头颈。”翠琴噗哧地一笑,引得万里也笑起来,翠琴又说道:“我这一刀,那皇帝便负痛逃下
去。我想祸已闯大了。
横竖活不成,索
追下榻去刺杀了他,我就是死了,也还值一些。正要跳起来去赶,不提防天崩地塌的一响,禅室门倒了,抢进一个雄赳赳的莽男子来,口里嚷着“救驾”叉开薄扇大般的手,来把我捕住。
我见他有了救星,自知一定无幸,提起刀来,望着自己的颈上便戳。”万里怪叫道:“不好了!”翠琴笑道:“你莫着急,等我慢慢地讲下去。”
普明笑道:“那叫一击不中,两击当然不会着的了。”翠琴笑了笑道:“我把刀要自刭时,一只右手被那莽男子扳住。他气力极大,我的手便不由自主了。
因此引得我的心头火起,一不做二不休,乘他握住我手臂的一股余势,望那莽男子一刀刺去,他的手腕上着了一刀,也戳出血来了。”普明大叹道:“勇哉!勇哉!吾所不及也。”
翠琴笑道:“大师不要说笑话,那时我也万不得已,真所谓一夫拼命了,莽男子被我刺了一刀,似牛般地大吼一声,将我的双手执住,一把刺刀也抛得老远的,不知掷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既受缚后,知道皇帝心里定要发怒,把我自然非杀即剐了。
谁知事偏出人意料,皇帝似乎还很怜惜我,竟一点也不难为我,只传进管事太监来,将我幽噤在景舂宮里,冷冷清清的,意思是想我悔过罢了。
我住在冷宮里面,虽暂时脫了虎口,谅那皇帝未必便肯心死。一天我方独自坐在桐
树下垂泪,忽见一上老宮人进来,递一样东西给我道:‘为了你这件小事,提心吊胆的,不知转了几十个手咧’。我把那件东西拆来瞧时,却是程郎寄给我的书牍。”翠琴说着。
笑向万里道:“我一见你的笔迹,便想起你的人来,这时伤心惨恻,无论怎样的事,也没有这般可悲了,那时我持着信笺读一句,滴一点泪儿,直到读毕,便大大地哭了一场。”
普明笑道:“伤哉!情之为祟也。”万里也笑道:“大师为什么只在一旁挖苦人,我就是对你磕几个头吧!”普明哈哈大笑,立起身来说道:“走休!走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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