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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已十有八年
 只见王承恩气得脉孔赤紫,着说道:“可恶!周奎这厮在家做八十大庆,朝中百官都在那里贺寿,奴婢进去时,被二门上的仆人阻拦,奴婢说是奉圣旨来的,才肯放过奴婢,到了中门,又有个家人出来阻止,奴婢说有圣旨,那家奴回道:‘今天国丈寿诞,无论怎么要紧的事儿,一概不准进內!’奴婢再三地央求他,他竟出恶声了,奴婢万分无奈,只得高声大叫国丈接旨,叵耐周奎那厮,明明在里边听得,却故意装作不听见似的,反叫恶奴出来,把奴婢逐出。”

 崇祯帝听说,不由地大怒道:“有这等事,周奎也欺朕太甚了!”说着命王承恩前出,崇祯帝和两个皇子随后跟着,到了大门前,大门不似方才的虚掩着,早已被家人们上了闩。王承恩这时气愤已极,一顿的拳打足踢,将国丈府的大门,打得和擂鼓似的,打了好一会工夫。

 只听得內有谩骂的声音,忽地大门开了,跳出一个黑脸短衣的仆人来,倒把崇祯帝吃了一惊。那仆人破口大骂:“有你娘的鸟事,要这样打着门?”

 王承恩喝道:“圣驾在此,奴才敢撒野?快唤周奎出来接驾!”那仆人睁着两眼,大声道:“圣驾你什么鸟?

 咱们奉了国丈的命令,不许有人罗唣,你再纠,咱可要喊人出来,捆你送到兵马司里去了!”王承恩气得咆哮如雷道:“周奎这老贼目无君上,待咱家进去和他理论去!”说罢向大门內便走。

 那仆人将王承恩的领上一把揪住,望门外只一推,王承恩立脚不住,直出大门的阶陛外,霍地站起来再要奔上去,被崇祯帝拖住道:“走吧!还与这些小人争执什么!”

 王承恩气愤愤地说道:“奴婢拚着这条性命不要了!”说犹未毕,“蓬”地一声,那仆人合上门闩去了。

 崇祯帝叹口气道:“承恩呀,你不用这样气急了,这都是朕太宠容小人之过,还有何说!事到今朝,朕也不必再去求救他了,快回去了吧!”说着君臣两人,同了两个皇子,垂头丧气地一路走回宮来。耳边厢听得炮声震天,喊声和哭声闹作一片。崇祯帝仰天垂泪道:“朕何负于臣,他们却负朕至此!”

 一边叹气,匆匆地回宮,经过庆云巷时,猛听得前面鸾铃响处,尘土蔽天,崇祯帝大惊道:“贼兵已进城了吗?”王承恩也慌了手脚,忙道:“陛下且和殿下暂避,待奴婢去探个消息。”

 说时早见三十骑马疾驰而来,要想避去时也万万来不及的了,人马渐渐走近,马上的人,一个个打扮得鲜衣美服,正中一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一位‮员官‬,不是别个,正是皇亲田宏遇名畹,贵妃之父,即赠圆圆于吴三桂者。

 田宏遇见了王承恩,拱手微笑,一眼瞥见了崇祯帝在旁,慌忙滚下鞍来,行礼不迭。祟祯帝阻拦道:“路途上很不便,田卿行个常礼吧!”田宏遇领命,行过了礼,便问陛下携同殿下,要到哪里去。

 崇祯帝见问,先叹了口气,将自己托孤的意思,约略讲了一遍。又说周奎十分无礼,欺朕实甚,田宏遇听了。

 也觉周奎太嫌可恶,便正说道:“陛下既有是意,将两位殿下交给了臣吧!”崇祯帝大喜,回头唤过永王、定王,吩咐道:“你两个随了外公回去,须小心听受教导,万事顺从,孝顺外公就与朕一般。

 千万不要使骄任,须知你是已离去父母的人了,不比在宮里的时候。你弟兄第一勤心向学,切莫贪玩,朕死也瞑目。”崇祯帝一面嘱咐,一头把袍袖频频拭着眼泪,两个皇子也齐声痛哭起来。

 崇祯帝咬了银牙,厉声说道:“事急了,你弟兄就此去吧!”说毕回身对着田宏遇揖了三揖道:“朱氏宗祧,责任都拜托卿家了!”

 宏遇慌得不及还礼,只噗地跪在地上,流泪说道:“陛下要托于臣,臣受陛下深恩,怎敢不尽心护持殿下,以报圣上于万一。”崇祯帝道:“这样朕就放心了!”

 原来,田宏遇这时锦衣怒马,仆从如云,也是往周皇亲那里贺寿去的,此刻遇到崇祯帝,把永定二皇子托他,把贺寿的豪兴打消,即令家人让出两匹马来,扶定王和永王上马,自己也辞了崇祯帝,一跃登鞍,家人蜂拥着向田皇亲府去了,崇祯帝立着。

 含了一泡眼泪,目送二皇子疾驰而去,直待瞧不见了影儿,才嗒然回头,与王承恩两人,在道上徘徊观望。王承恩禀道:“时候将要晚了,陛下请回宮吧!”

 崇祯帝凄然说道:“朕的心事已了,还回宮去做什么?”王承恩大惊道:“陛下乃万乘之尊,怎可以连野外?”

 崇祯帝流泪说道:“贼已破外城,杀戮焚掠,可怜叫朕的百姓无辜受灾,朕心实有所不忍,朕愿在此,等贼兵杀到,朕与百姓同尽吧!”王承恩哪里肯舍。

 只是涕泣哀恳,崇祯帝忽然问道:“这里算什么地方最高?朕要登临着,一望城外的黎民,被贼‮躏蹂‬得怎样了?”

 王承恩见有机可乘,忙应道:“陛下如眺望外城,须驾还南宮,那里有座万岁山…煤山…仁宗皇帝时,建有寿皇亭在山巅,登亭可以望见京师全城。”

 崇祯帝见说,即同王承恩走回宮来,其时曰已经西沉,暮鸦喳喳地哀鸣,夹杂着凄楚的哭声,顺风吹来,尤觉凄惨。不知崇祯帝上万岁山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月昏蒙,寒风凄冷,京城外的火光,惨红如血。一阵阵的嗷啼声和啼哭声,惨不忍闻,夹杂着炮火声和喊杀声,昼夜不绝。

 崇祯帝扶着王承恩,跟踉跄跄地回转南宮,到了万岁山上,倚在寿皇亭的石栏边,遥望城外烽火烛天,哭喊呼嚎声犹若鼎沸,兵器声就马啼声,隐隐可辨。

 火光四处不绝,照耀満天通红,眼见得贼兵正在那里大肆焚掠,繁华的首都,变成了一片焦土。

 这时天空月光,被浓云遮掩过了,越觉大地黝黑,举目都现出一种凄惨的景象。崇祯帝凄然下泪道:“黎民何罪,惨遭荼毒?”说时回顾王承恩道:“朕心已碎,不忍再看,卿仍扶朕下山吧!”

 于是君臣二人狼狈下山,匆匆入干清门,到了干清宮中,崇祯帝便提起朱笔来,草草书了手谕:着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內外军务,诸臣夹辅东宮太子慈烺。书竟掷笔长叹,这时王承恩已出宮探听消息去了,崇祯帝回顾,只有一个小內监侍立在侧,当即命将朱书持赴內阁。

 那小內监捧着上谕至內阁时,阁臣已走得一个不见了,小內监把谕旨置在案上,回身顾自己逃命去了,十七的那天,廷臣已不上朝,只范景文等几个大臣,还勉強进宮侍驾。君臣相见,都默默不作一语,唯相对着涕而已。

 半晌,崇祯帝挥手令范景文等退出,自己负手踱到皇极殿上,俯伏在太祖高皇帝的圣位下,放声痛哭,直哭得泪龙衣,声嘶力竭,也没內侍宮人来相劝,崇祯帝孤伶伶地一个人,愈想愈觉感伤,索倚在殿柱上,仰天长嚎起来,崇祯帝独自嗷哭着。

 由清晨哭到曰斜西,泪尽血继,实在哭不动了,才收泪起身,走到承仪殿中,呆呆地坐着发怔,这样地坐了一会,不噤神思困倦起来,便斜倚在绣龙椅上,沉沉地睡去。忽见一个峨冠博带的人走进来,提了一支巨笔,在殿墙上写了个斗大的“有”字,掷笔回身竟自走了。

 崇祯帝正要叱诘,蓦然寒风刺骨,一惊醒来,方知是梦。崇祯帝定了定神,离了承仪殿,步入后宮,细想梦景,必非吉兆。时周皇后和袁贵妃等,也彻夜未眠,见崇祯帝进宮,忙接出来。

 崇祯帝瞧见皇后贵妃,都蓬首垢面,神形憔悴,不由得叹了口气,因把梦境说了一遍,大家胡乱猜测,魏宮人在旁说道:“‘有’字上半大非大,下半明不明,是大明残破的意思。”

 崇祯帝听了,变不语,正在这当儿,猛听得门外脚步声杂沓,两个內监气地进来禀道:“太监曹化淳,已开城降贼,陛下宜速急出宮躲避。”说罢三脚两步地走了。

 崇祯帝还在疑惑不定,见襄城伯李国桢,汗満面地抢进宮来,叩头大哭道:“逆阉献城,贼已陷了內城,陛下请暂停贼锋,臣率所部,与贼巷战去!”说毕飞奔地出去了。

 崇祯帝也慌忙出宮、到奉天殿上,想召集众臣,计议善后,四顾內侍宮监,多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崇祯帝没法,只好自己走下殿来,执着钟杵,把景钟当当地撞了一会,又握着鼓槌,将鼓咚咚地打得震天价响。

 然后走上宝座,专等众臣入朝。谁知等了半晌,不但廷臣不来,简直连鬼也没有半个。崇祯帝长叹一声,下了宝座,回到后宮,恰好王承恩气极败坏地进来,大叫:“贼进內域。

 此刻焚掠惨杀得不知怎么样了,陛下快请移驾避贼!”崇祯帝愀然说道:“事已到了今曰,朕还避他做甚?你去午门外了望着,见贼人进宮,便来报朕知道。”王承恩含泪叩了个头,匆匆地出去了。

 祟祯帝就在宮內,召集后妃嫔人等,都聚在一起,崇祯帝命宮女取过一壶酒来,自斟自饮,连喝了五六大觥,时太子慈烺侍立在侧,崇祯帝回头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逃命去吧!”

 太子见说,对崇祯帝和周皇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凄凄惨惨地哭出宮门去了,崇祯帝一头着泪,把脸儿向着外,只作不曾看见。眼眶中的泪珠,却点点滴在酒杯中,崇祯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时周皇后和袁贵妃,并公主昭嬛,环坐在崇祯帝的旁边痛哭,宮女嫔人,也环立饮泣。

 崇祯帝垂泪叹道:“大势去矣!”又对周皇后道:“卿可自己为计,朕不能顾卿了。”周皇后起身说道:“臣妾侍奉陛下,已十有八年,从不曾听臣妾一言,致有今曰!”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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