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此番逢遇凶事
那是许久之前,久到他们初识那段时间,久到还是在他的王府里,十六曾经吹了一早上的鸽哨,还因此受了他的奚落。
可如今这声哨,却让这场令人绝望的大火中的无足鸟,有了落脚地。李玄慈闭了闭眼,烈焰伴着尘埃早就刺进他的眼里,此刻才终于觉得酸痛,他顺着哨声找了过去。
房间里已着了火,门虽早被他劈开,可却斜倒了
木柱下来,挡住了去路,没了立柱支撑,里面倒得七七八八,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十六才逃不出去的。
李玄慈提剑从下摆撕了布下来,三两下
在手上,又抬起倒在地上的门扉为屏障,隔着门扉将烧着了的木柱推开,他不能太过用力,这屋子本来就没了立柱,若是动作太大,顷刻塌了也有可能,纵使他妙计万千,善用机巧。
此刻也只能用
身凡胎一点点挪开。灼烧感透过木头和布条传到掌心里,李玄慈却不以为意,剑是不会说话的,而他就如契进这火场的剑,定要在这吃人岸里破开一线生机。
终于,伴着无数尘埃在火中的飞扬,沉重的立柱总算倒了下来,清开了一条道路。李玄慈立刻从空出的
隙里往里去,方才
起的烟雾尘埃遮住了眼,他只能伏低了摸索着四周,好容易才瞧见有一处异样。
那是张颇为厚实的黄花梨木画桌,斜斜倚着墙角呈三角状,桌腿
硕结实,且画桌宽大,因此隔开了一片不小的空间,将不断落下的火苗隔绝在外。李玄慈将那画桌移开些许,总算在里面发现了人影。
十六半靠在墙角,整个人几乎已经昏过去,被烟熏得几乎看不清面目,头上还
着血,淋淋漓漓洒了半张脸。
在这火场里看着像从无间地狱挣扎着爬上来的凄鬼,手上还可怜兮兮地牢牢抓着小小的鸽哨。可李玄慈只觉得感激,他从未生出过类似的情绪,这世间的一切,于他不过电光朝
,即便
起他的趣兴,也只是一时的梦幻泡影。
他握得住的,就留在手心,握不住的,就如沙洒去,但此刻,他突然生了感激,感激这世间还存着一个人,牵扯着他,勾
着他,甚至叫他觉得即便握不住,只要这世上还有她,便是好的。李玄慈咽下这刺突肆行的情绪,将怀中浸了水的布覆在十六脸上。
就要抱着她出去。可这一动,才发现,她左手竟抓着一个人,那人被烧着落下的物什砸坏了脚,也昏了过去。
之前被画桌遮住加上浓烟,所以没被看见。不知为何一股止不住的怒气如滚油泼溅出来,李玄慈眼神寒了下来,掰开十六的手就要抱了她走。这下却让十六从半昏中惊醒过来,她勉強想睁开眼,只开了一条
,就又被烟刺痛得闭上了。可她单凭气息,便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在一片的黑暗中。
除了烤人的灼热,便只有他的怀抱隔出的一点温柔,在这把一切烧干的火场里,一滴水从她眼角溢了出来,还来不及被捕捉,便掉落到焦地上消失不见。
“你…才来…”一开口,十六的嗓子已经被烟呛得成了破锣,可从这破锣里,李玄慈还是能听出一点委屈。十六看上去从来软和,在师父和师兄面前虽有懒怠却十分懂事,从不求不该之事,从不越分寸之外。
若今曰来的是师父,是师兄,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心中只会有感激和庆幸。只对着这个人,偏偏是这个人,她反而得寸进尺、心生委屈。
以往她也曾被困火中,可那时她只想着如何逃,分不出心神来想别人,也想不起别人,李玄慈来救了她,她心里感激,却也只是感激。
而这次起火,她想跑,前面的柱子又塌了,身边还挂了个半废的累赘,最后自己也被塌落下来的物什砸破了脑袋,被困在火场里动弹不得。越困多一时。
她心中就多一分委屈,越难受一分,就越想着那个人。从头到尾,她都只盼着那个人早些来。从下山历险开始,无论怎样艰难险阻,身旁总是有同伴,有师兄,有他在。
而如今她一人困在这火场里动弹不得、被烟呛得看也看不见,
都
不了,到这般绝境,十六才不得不承认。
在她心里,李玄慈与旁人就是不同的,哪怕与最亲的师父和师兄,都是不同的。上天入地,也只有一个李玄慈,牵扯着她,勾
着她,叫她放不下、忘不掉,挂在口中,蔵在心里。当她吹起那声鸽哨时,她心中默念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李玄慈没辩解半句,只更紧地抱了抱她,干脆利落地说:“我的错。”
接着就抱了她要出去,十六回神过来,连忙抓了抓左手,想要抓住那人,却被李玄慈捉了回去。
十六遇险,将他这阵子蔵起来的戾气都
了出来,他本就是冷血无情、死生无论的人,旁人死活在他看来都是天定命数,与他何干,可怀里这人都陷落到如此地步,竟还不忘管他人死活。
可她却挣扎着说道:“有…诈,活口!”艰难说完这几个字,她那嗓子就彻底发不出成形的音了,李玄慈
膛起伏,最终还是按捺下了情绪,单手抱着十六,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拽住那人手臂,也不管他被砸伤的腿,任由着在地上被拖拽往前,那人就这么活活从火点上拖了过去。
好在还未到门口,暗卫总算清理了路赶了上来,将人接了过去,又在前面开道,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出了火场。此次手笔不可谓不大。
京城无令纵马,加上隐蔵在京城多时的暗卫倾数出动,灭火的灭火,救人的救人,之后赶来的金展,瞧着这架势就头疼,想来不出多时,弹劾的折子怕要把金銮殿的琉璃瓦都庒塌。
可现下管不了这样许多了。自从火场出来以后,李玄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怀里的十六,她情况显见不好,头上的血还没止住,眼睛大概是被烟
了,整个人虚弱又乏力。可她虽然瞧不见,却莫名能感觉到李玄慈此刻似乎十分生气,她此番逢遇凶事,却觉得
中有些分明。
以往的十六,如同过冬的松鼠一样把所有的悸动都蔵进了树
里,她蔵得那么好,以至于连自己都忘了,然后彼时彼刻曾被她如纸船放逐水中一样随波而去的怦然心动,却全在此时此刻随着水
静悄悄地漂入她的掌心。躲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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