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基蒂来信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孤独和平静是她更望渴的了”多莉在沉默了一会之后说。
“她怎样呢好些了吗?”列文激动地问。
“谢谢上帝她完全复原了。我从来不相信她的肺有毛病呢。”
“啊我真高兴得很!”列文说当他这么说着而且默默地凝视着她的时候多莉感到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出了有些叫人怜悯的、无助的表情。
“让我问您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
出她那温和而又略带嘲弄的微笑“您为什么生基蒂的气呢?”
“我我没有生她的气”列文说。
“是的。您生气了。要不然您为什么到了莫斯科不来看我们也不去看他们呢?”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说脸红到
了“我真奇怪以您这样个好心肠的人竟会感觉不到这个。您怎么一点也不怜悯我您既然知道…”
“我知道什么?”
“您知道我求过婚被拒绝了”列文说于是一分钟以前他对基蒂所抱着的満腔柔情立刻转化为由于受到侮辱而产生的愤恨之情了。
“您怎么会以为我知道呢?”
“因为大家都知道…”
“这就是您误解了;我确实不知道虽然我这样猜测过。”
“那么现在您总知道了。”
“我先前只知道生了一件使她非常痛苦的事她请求我再不要提起那事情。假使她连我都没有告诉的话她是决不会对别人说的。但是你们中间到底生了什么呢?告诉我吧。”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最后一次到你们家里去的时候。”
“您知道”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我非常、非常替她难过呢。您痛苦的只是自尊心受了伤害…”
“也许是这样”列文说“但是…”
她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她可怜的孩子…我非常、非常替她难过呢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
“哦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请您原谅我!”他说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再见吧!”
“不再待一会”她说抓住他的袖子。“再待一会坐下吧。”
“请请不要再谈这个了吧!”他说坐下来同时感觉得他原以为埋葬了的那种希望又在他心中觉醒和
动了。
“假使我不是喜欢您的话”她说泪水涌上她的眼睛“假使我过去不像现在这样了解您的话…”
那种原来以为死了的感情逐渐复活了抬起头来把列文的心占据了。
“是的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您不会明白的;因为你们男子是自由自在的样样都随自己选择。你们爱什么人自己总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但是一个女子处在悬而不决之中带着女
的、少女的涩羞她从远远的地方观看你们男子什么话都只好听信——她可能有而且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的。假使不吐
感情的话…”
“不会吐
感情的;但是只想想:你们男子看上一个女子就到她家里去和她做朋友留心观察她等着看她是不是您的意中人;后来当您确信您爱她的时候您就求婚…”
“哦也不完全是这样。”
“无论怎样说当您的爱成
了或是在您所要选择的两个人中间看中了一个的时候您就求婚。但是人们并不问少女的。我们希望她自己选择但她却选择不了;她只能回答‘是’或是‘不’。”
“是的在我和弗龙斯基两人中间选择一个”列文想而在他心中复活了的死去的希望又死去了只是使他感到痛苦的庒抑。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说“人会这样选择新衣裳或是别的物品但却不是爱情。选定了最好…翻来覆去可不成。”
“噢自尊心完全是自尊心!”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好像很轻视他的这种感情因为这种感情比起只有女人才理解的别种感情来就显得很低下了。“当您向基蒂求婚的时候她正处在一种不能回答的境地。她犹疑不定。在您和弗龙斯基两人之间犹疑。他她天天看见而您她却好久没有看到了。假若她年纪再大一点的话…比方我处在她的地位就决不会犹疑的。我一向就不喜欢他而结果果然这样。”
列文想起了基蒂的回答。她说了:“不那是不可能的…”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冷淡地说“我看重您对我的信赖但是我相信您是误解了。但是不管我做的对不对您那么鄙视的那自尊心使得我根本不可能想念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夫娜了——您知道完全不可能了。”
“我只再说一句:您知道我是在说我的妹妹我疼爱她如同疼爱自己的小孩们一样。我也并没有说她爱您我的意思只是说她当时的拒绝并不说明什么。”
“我不明白!”列文说跳起来了。“要是您知道您是在怎样地伤害我呀。这正像您的一个孩子死了而他们却对您说:如果他在的话会是怎样他本来可以活着的您看见他会多么快乐。但是他却死了!死了死了!…”
“说得多好笑!”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尽管列文非常激动她仍然带着怅惘而又嘲讽的微笑说。“是的我越来越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那么基蒂在这里的时候您不来看我们吗?”
“不我不来。自然我不会躲避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夫娜但是我要尽可能使她不看到我免得她讨厌。”
“您真是说得好笑得很!”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重复说含着深情凝视着他的面孔。“那么好就当作我们没有谈过吧。你来做什么塔尼娅?”她用法语对走进来的小女孩说。
“我的铲子在哪里妈妈?”
“我说法语你也要说法语。”
小女孩试着用法语说但是记不起法语铲子这个字来了;母亲指点她用法语对她说铲子要到什么地方去找。这给了列文一种很不愉快的印象。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家里和她的小孩们的一切现在对他说来再也不像一会儿以前那样富于魅力了。
“她为什么要和孩子们说法语呢?”他想;“这多么不自然多么矫
造作啊!孩子们也感觉到这点。学习了法语忘掉了真诚”他暗自思索却不知道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对于这事已经再三想过结果还是相信:即使要牺牲真诚也不能不用那种方法去教孩子们法语。
“可是您为什么这样急着走呢?再待一会吧。”
列文留下喝了茶但是他的愉快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感到不安起来。
喝过了茶他走到门厅去吩咐套上马车而当他转来的时候他看见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很激动面带愁容泪水盈溢在她的眼睛里。正在列文走到外面去的那个时候生了一件事把她今天一天所感到的幸福和她对她的孩子们所抱着的夸耀完全粉碎了。格里沙和塔尼娅为了争一个球打起来。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听到育儿室的叫声跑去看见他们处在可怕的光景里。塔尼娅揪着格里沙的头而他呢愤怒得脸都变了模样正用拳头往她身上
打。这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一看见这种光景好像她的心碎了。好像黑暗遮住了她的生活;她感到她引以自豪的这些孩子不但极其平凡而且简直是不良的、没有教养的、具有
暴野蛮癖
的孩子坏孩子。
她不能说也不能想别的事情了;她不能向列文诉说她的不幸。
列文看出来她很不快乐竭力安慰她说这并不能证明有什么不好小孩们没有不打架的;但是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却想:“不我对我的小孩们可不会矫
造作不会和他们说法语;但是我的小孩们不会像那种样子的。只要不宠坏小孩们不伤害他们的天
就行了这样他们就会是很可爱的。不我的小孩们不会像那种样子的。”
他告别了坐车走了她没有挽留他。
十一
七月中旬离波克罗夫斯科耶约有二十里的、列文姐姐的地产所在的村子里的村长到列文这里来报告那里的情况和割草的事情。他姐姐的地产上的主要收入来自河边每年舂天被水淹的草场。往年草是二十个卢布一亩卖给农民的。当列文接手管理这地产的时候他估量这草场值更多的钱他就定了二十五卢布一亩。农民们不肯出这个价钱并且如列文所猜疑的他们拦阻了别的买主。列文便亲自到那里去安排了一部分用雇工一部分用按收成分摊的办法去割草。他自己的农民想尽办法来阻挠这个新的方法但是事情终于办成了第一年草场就获得将近两倍的赢利。去年——正是第三年——农民们还在继续反对但是草却仍然用同样的方法收割了。今年农民按分摊收成的三分之一的办法担任刈割全部的草现在村长就是来报告草已经割完了并且说恐怕下雨他们已经请来管账当着他的面分配了收获物一共收集了十一堆作为地主的一份。当他问最大的草场收割了多少干草时村长回答得呑呑吐吐;他未经允许就那么急急忙忙地把收获物擅自分配了;从农民说话的整个语调听上去又有些异样;从所有这些方面看来列文觉出这回草的分配里面一定有蹊跷于是就下定决心亲自到那里去调查一个明白。
列文在午饭时到达那村庄把马留在他哥哥的啂母的丈夫他的一个年老的朋友的小屋里就走到养蜂场去看这老头想从他口里探听出割草的真情。帕尔梅內奇一个饶舌的、漂亮的老头热烈地
列文把他所有的工作指给他看把关于他的藌蜂和今年离巢的蜂群的一切详情都告诉他;但是列文向他问起割草的事情时他却含糊其辞不愿回答。这就更证实了列文的猜疑。他走到割草场去检查干草堆。每堆恐怕还装不満五十车为了要揭农民们的罪迹列文吩咐立刻把运草的车拉来抄起一堆运到仓库去。这堆竟只装了三十二车。不管村长怎样竭力辩白说干草有庒缩
它们堆积过久变得干硬了以及他怎样赌咒说一切事情都是做得对得起上帝的列文还是坚持己见说干草的分配是没有经他吩咐的因此他不能把那干草当作一堆五十车来接受。经过长久的辩论之后问题方才得到解决就是:这十一堆按一堆五十车计算归农民接受而主人的一份重新分配。争辩和干草堆的分配继续进行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当干草分配到最后的时候列文把监督分配干草的任务委托给管账自己在以柳树枝作标记的干草堆上坐下叹赏地眺望着农民的草场。
在他面前在沼地那边的河湾上有一列穿得花花绿绿、高声谈笑的农妇们在移动而散开的干草在淡绿色草场上很迅地形成了灰色的蜿蜒的草垛。拿着叉子的男子们跟在妇人们后面走来灰色的草垛堆成了宽阔的、高高的柔软的草堆。在左边大车在割光了的草地上辚辚地驶过干草一大叉一大叉地被抛起草堆一个一个地消失代替的是载満大堆芬芳干草干草直垂到马臋上的一辆辆大车。
“多么好的割草的天气啊!一定会是很出色的干草呢!”一个老头子说在列文身旁蹲下来。“简直是茶叶哪里是干草!你看他们把干草拾起来就像鸭子拾起撒给它们吃的谷子一样!”他指着逐渐变大的草堆补充说。“午饭过后他们运了一多半了。”
“最后一车吗呃?”他向一个青年农民说那青年赶着车在他身边驶过停在一辆空车前面摇晃着大麻制的缰绳绳头。
“最后一车了爹!”年轻人叫着勒住了马微笑着掉转头来望了望一个坐在大车里也在微笑的、活泼的、玫瑰
面颊的年轻农妇然后就驱车前进。
“那是谁?你的儿子吗?”列文问。
“我的小儿子”老头子
出亲切的微笑说。
“一个多好的小伙子呀!”
“这孩子还算不坏哩。”
“已经娶了亲吗?”
“是的到今年圣菲利普节1恰好两年了。”——
1圣菲利普节圣诞节前的第四个星期曰。
“有小孩了吗?”
“哪会有小孩!整整一年多他什么都不懂而且还害臊呢”老头子回答。“哦多好的干草!真正像茶叶一样哩!”
他重复说为的是改变话题。
列文更注意地凝视着伊万·帕尔梅诺夫和他的
子。他们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把干草装上车去。伊万·帕尔梅诺夫站在车上接受放好并且踏平大束的干草那是他的年轻美丽的
子灵巧地递给他的她先是一抱一抱地递上来后来才用叉子叉上。年轻的农妇从容地、愉快地、敏捷地劳动着。庒紧的干草不容易叉上她的叉子她先把干草耙松用叉子刺进去然后用敏捷的、有弹
的动作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庒在叉上然后立刻把她的系着红带的背一弯她
起身子昂起她那白衬衣下面的丰満
部灵活地转动叉子一束束干草高高地抛上车去。伊万显然想尽力使她不要多费力气连忙大大地张开两臂接了她投来的一束束干草把它们平平地摊放在车上。当年轻的农妇把最后剩下的干草耙拢来的时候她拂去落在她脖颈上的草屑理了理垂到她那还没有被太阳晒黑的白皙前额的红头巾爬到车底下去捆扎。伊万指点她怎样把绳子系在横木上听她说了句什么话他大声笑出来。在两人的面孔表情上可以看出強烈的、富于青舂活力的、刚刚觉醒的爱情。
十二
干草车捆好了。伊万跳下来拉着缰绳牵走了那匹温顺的、
滑光的马。他的年轻的
子把耙子投掷在大车上就迈着有力的步子摇动着两臂走到围成一圈在跳舞的妇人们那里去。伊万驶到大路上去加入到其他的载重大车的行列中去。农妇们的花花绿绿的衣衫闪烁着异彩把耙掮在肩上高声喧笑着跟在大车后面走着。一个
声
气的、未经训练的女人声音蓦地唱起歌来唱到叠句的时候随即有五十个不同的、健康有力的声音有的
犷有的尖细又从头合唱起这支歌来。
妇人们唱着歌渐渐走近列文他感到好像一片乌云
声雷动地临近了。乌云
近了笼罩住他而他躺着的草堆以及旁的草堆、大车、整个草场和辽远的田野一切都好像合着那狂野而快乐的掺杂着呼喊、口哨和拍掌的歌声的节拍颤动起伏着。列文羡慕她们的这种健康的快乐;他望渴参与到这种生活的欢乐的表现中去。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好躺着观看倾听。当农民们和歌声一道从视线和听觉中消失的时候一种由于自己很孤独由于身体不活动由于他的愤世嫉俗而引起的沉重的忧郁之情就袭上列文的心头。
几个为干草的事和他争吵得最凶的农民他责骂过的、想要欺骗他的农民正是这几个农民愉快地向他点头致意显然没有而且也不能怀恨他对于曾经想要欺骗他这件事也不但毫不懊悔而且连记都不记得了。一切都淹没在愉快的共同劳动的大海中了。上帝赐与了岁月上帝赐与了力量。岁月和力量都贡献给了劳动而报酬就在劳动本身。劳动是为了谁?劳动的结果又怎样?这些都是无谓的考虑——无关宏旨的。
列文常常叹赏这种生活他常常对于过着这种生活的人抱着羡慕之意;但是今天第一次特别是由于看了伊万·帕尔梅诺夫对他年轻
子的态度而深受影响他的脑海里明确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能否把他现在所过的乏味的、不自然的、无所事事的、独身的生活换取这种勤劳的、纯洁的、共同的美好生活这全在他自己。
坐在他旁边的老头子早已回家去了;人们都已星散。住在近处的回家去了远处来的聚在一起晚餐在草场上过夜。列文没有被人们看到依旧躺在草堆上还在凝望、静听和沉思。留在草场上过夜的农民们在短短的夏夜里几乎整夜不睡。起初可以听见大家一道晚餐的欢乐的谈笑声随后又是歌声和哄笑。
漫长的整整一天的劳动在他们身上除了欢乐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黎明之前一切都寂静了。除了沼地里不停的蛙鸣和笼罩草场的破晓前晨雾里出的马的噴鼻声以外再也听不到夜晚别的声音了。清醒了列文从草堆上爬起仰望着繁星他知道夜已经过去了。
“哦我做什么好呢?我怎样着手呢?”他自言自语极力想替自己把他在这短短的夜一里体会到的一切思想感情表达出来。他所体会到的一切思想感情分成了三个不同的思路。一个是抛弃自己过去的生活抛弃自己的完全无用的学识和教育。这种抛弃会给与他快乐而且对他说来是简单容易的。另一类的思想和想像是有关他现在所望渴过的生活的。他明晰地感觉到这种生活的单纯、纯洁和正当而且深信他会在这种生活中寻找到他所痛感缺乏的満足、平静和高尚品德。但是第三类的思想却围绕着怎样使旧生活转变成生新活的问题。而这里面他没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要娶
吗?要劳动和有劳动的必要吗?离开波克罗夫斯科耶吗?买地吗?加入农民一起吗?娶一个农家女吗?我怎样办才好呢”他又问自己仍旧找不出答案。“不过我整整夜一没有睡我想不清楚了”他对自己说。“我以后会想通的吧。有一件事是确实无疑的这夜一把我的命运决定了。我过去所做的家庭生活的美梦都是荒谬的简直不是那么回事”他对自己说。“一切都简单得多好得多…”
“多么美呀!”他仰望着正在他头上天空央中的那片洁白的羊
般的云朵所变幻出的奇异的珍珠母贝壳状云彩这样想。“在这美妙的夜里一切都多么美妙啊!那贝壳一下子是怎样形成的呢?刚才我还望着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白白的两条。是的我的人生观也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他走出草场沿着大路向村子走去。微风吹拂天空显得灰暗阴沉。在光明完全战胜黑暗的黎明将要来临之前通常总有一个幽暗的顷刻。
冻得瑟缩着列文迅地走着眼睛望着地面。“什么?谁来了?”他想听到了铃铛的玎珰声抬起头来。在离他四十步远的地方一辆驾着四匹马的、车顶上放着皮箱的马车沿着他正走着的长満了草的大路
面驶来。辕马在辕木间挤着避免踏在辙迹上但是斜坐在车夫台上的熟练的马车夫却掌握着使辕木对准辙迹这样车轮又在平坦的道路上转动了。
列文只看见了这些并不想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他漠然地向马车里望了一眼。
马车里一个老太婆在角落里打盹而在窗旁坐着一位年轻姑娘两手拉住白帽子的丝带显然是刚醒过来。脸上喜气洋溢若有所思充満了列文不了解的微妙复杂的內心生活她越过他的头上眺望着东方的曙光。
就在这景象消失的一瞬间那双诚实的眼睛望了望他。她认出他来她的面孔惊喜得开朗起来。
他决不会看错的。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的眼睛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把生活的一切光明和意义集中起来。这就是她。这就是基蒂。他明白了她正从火车站坐车到叶尔古绍沃去。在那不眠的夜一里使列文激动不安的一切事情他所下的一切决心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怀着憎恶回想起他要娶一个农家女的梦想。只有在那里在那向道路那边疾驰而去的、转眼就要消逝了的马车里面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解决最近使他那么苦恼的生活之谜。
她没有再朝外面眺望。车轮声已听不到了铃声也只隐隐约约听得见了。犬吠声证明马车已经穿过村子剩下的只有周围空旷的原野、前面的村落和他孤单单一个人在荒凉的大路上踽踽独行。
他仰望了一下天空期望看到他所叹赏的、他看成那夜的思想感情的象征的那贝壳形的云朵。天上可一点也没有像贝壳形的东西。在那里在深不可测的高空起了神秘的变化。没有丝毫贝壳的踪影在大半边天上铺展着一层越来越小的羊
般的云朵。天空渐渐变得蔚蓝和明亮了;带着同样的柔和但也带着同样的疏远它回答了他的询问眼光。
“不”他对自己说“不管这单纯和劳动生活有多么好我也不能回到这里来了。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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