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瑟琳推开她的餐盘,伸了个懒
,靠着大大小小的抱枕坐着。在她头顶上还有个不小的丝质遮
棚,其实,在十一月的正午,她已不太需要这种东西了。只是,温妮莎的哲学却是:一位淑女的肤皮是不可以在阳光下曝晒的。
而近来,若瑟琳的确晒黑了,她每天都会出去骑骑马,享受一下冬
的温暖。
自从离开银城已经两个星期了,在绕过南方山脉之后,他们的车队就直接向东转,过了大里欧河之后又朝北走。现在,他们正走在一条有六十年历史的山路上。这山路又宽又平坦,右边是圣安德鲁山,左边是大里欧河,河再过去又是美丽的山脉。
这里的风景实在太美了,秋天的红叶仍在树梢颤抖,白色的、紫
的矮树丛在风中延伸,一直到那一片绿色的草原。
还有三天,他们就可以到石山的圣达费地区了。而沿途的山光水
更是秀丽。
只是,若瑟琳今天可没什么心情赏景。她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温妮莎注意到她的消沉了。
“不是天气或食物的关系。”伯爵夫人问她。“你昨晚没睡好吗?”
“睡得很好。”若瑟琳答道。
温妮莎哪里知道她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睡好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失眠的原因,还不是两个星期之前,她与考特的那场“斗争。”
那一天晚上,她大哭了一场。之后,她就十分懊恼自己的行为,她怎么能让一个冷血的男人影响至此。她为什么像个充満怨恨、充満恶意,又扯着嗓子大吼的女人或笑柄。她一直不知道白己真是这类型的女人,因为,她这一辈子从不曾如此失态过。
然而,她也不允许自己又失态若是了。万一,他又来和她说话,她绝不受他的影响。
那一天之后,她也见到他一、两次,都是在骑马时远远看到的。他不再到营区去了,连觉睡都一个人睡在荒野之中,或是在什么女人的
上。
每一次,比利都在天未亮时出去找他,接受他的指示。每一次,比利都很快的就回来了。因此,她推论考特都睡在不远之处。
“什么?”她不晓得温妮莎又问了些什么。
“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累得不想动了。我相信他们已经给乔治先生备好马鞍了。”
若瑟琳合着眼,仍靠着抱枕休息。
“温妮莎,我不累,但我今天不太想出去骑马。你找个人带它出去运动运动就好了。”
“那迈尔斯怎么办?你是知道的,他很喜欢和你一起去骑马。”
若瑟琳懊恼的想:企妮莎什么时候才肯放弃牵红线的角色?她和迈尔斯就是不来电,有什么办法呢?
迈尔斯比不上伤她心的那个男人,他太苍白、太
人、太逢
、太巴结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让人觉得懦弱。考特就不同了…
懊死的,她得停止对这男人的思念了。
不过,她仍然不想出去。
“温妮莎,一天而已,不会害死他的。”
“那我可不晓得。我相信他很有挫折感,莫拉也这么说。人家可是他妹妹,对他的心意当然很明白。”
若瑟琳差点就哼出声来,这一对兄妹贼头贼脑的不知在搞什么。她倾身一看,正好发现那一对兄妹在河边漫步,似乎在商议什么大事。
她瞄了伯爵夫人一眼,问:“是她说的?”
“是的。”
“我不相信那个女孩子说的话,我已经逮到她说过谎了。”
“什么?”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父亲在东部拥有一些最好的赛马,后来,他们迫不得已把那些赛马都卖了。她说,很可惜,她无法再骑那些马了。”
“嗯?”
“但是,在我初次答应让迈尔斯骑乔治先生时,他就说他一直想拥有一匹纯种骏马,因为他家以前只卖拉马车的劣等马,在他们那个城市只需要用到那种马。”
温妮莎置之一笑的说:“亲爱的,见到你这种身分的人,她当然难免要吹嘘一番了。现在,你该了解,那女孩只是有点嫉妒,有点自我膨
罢了。你毋需多心。”
“我没有多心,我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好吧!但是,迈尔斯的事,我相信她。我亲眼看到他爱慕你的神情。事实上,我认为他不久就会向你提出求婚的要求,而我相信他会在搭火车前向你提出的。”
“我也知道。”
温妮莎眉头一挤。
“那么,你不也知道他的确有股挫折感了?那还有什么好办的呢?”
若瑟琳咧开一口皓齿。
“我可没跟你办,温妮莎。再说,我看他不是有挫折感。”
“但你刚才说…”
“我是说,我知道他会向我求婚。你自己想想,过去这三年来我遇到了多少次的求婚了?”
温妮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太多了,多得数不清。那么,你是认为他也是想追求财富的人了?”
“恐怕是的。”
“你也许是错的,知道吗?看看他对你的情感,而他又如此俊秀,如此斯文。”
若瑟琳不以为然的反驳:“我这么有钱,他不能不亲近我。”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
“是的,他看着我的样子。温妮莎,他眼底没有一丝情意,没有一点趣兴。哦!他是很能说那些『甜言藌语』的,但是他的眼神完全否认了他所说的话。他对我的人没一丁点儿趣兴。”
“哦?”“不过,话说回来,很少有男人对我有趣兴的。”
“男人都是愚昧的。”伯爵夫人颇感慨的说:“亲爱的,没关系。我们又不是要他当丈夫,只是一时的乐娱罢了。你也毋需太担心。”
若瑟琳挤出一丝苦笑。
“我根本不担心。”她说。
温妮莎想了又想,过了好一阵子,她又问:“你真的不担心?”
若瑟琳莞尔一笑。“温妮莎!”
于是,她们俩相视而笑。
“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柔和多了,我看,他对你的趣兴反而大呢!”若瑟琳说。
伯爵夫人一时红了脸。
“啊!原来你自己也注意到了。”
“嗯!可是他还是看着你的时候多。”温妮莎极力的辩白。
“我刚才都说过了,你现在该明白了。反正,他很
人、又风趣,这不正符合你的品味?”
温妮莎又红了脸。
“亲爱的,我都是为你好的。”伯爵夫人表示。
若瑟琳倾身搂搂她知心的好友。
“我知道,我也因此爱你。再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那个坏脾气的向导了。你没注意到吗?他躲我躲得像躲瘟疫一样。我们是完了。”
“真的?”
她不想多作解释,懒了。
“是的。”
然而,温妮莎会就此罢休吗?
于是,若瑟琳连忙说:“我看,我可以出去骑骑马了。”
他们往东方的马扎诺山骑去,速度之快使他们在瞬间便登上了小山顶。
当然,若瑟琳仍然比他坑卩了。
她下了马,等着迈尔斯赶上来。在白杨树与松树之间,她牵着乔治先生孤独的漫步。
运动之后,她全身温暖;不过,山风仍是寒冷的。天气愈来愈冷了,她的冬装有的还摆在箱底呢!看来,雪季也快到了。
还好,她的手下只有几个人有点小伤风,尚无大碍。
迈尔斯一见到公爵夫人便将速度降低,他很不想见她,但莫拉却
着他做。
当然,莫拉永远是对的!
他们已经快抵达车站了,没时间再耗下去了。只是,这瘦骨嶙峋的公爵夫人对他没有一点儿反应,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借口更亲近她。
因此,他只好另出下策了。
他完全不知道公爵夫人的心意,而她盯着他的眼光更教他发
。有的时候,她看着他笑,那种笑似乎就是在说“你这种人真可笑。”有的时候,她的眼光似乎对他说“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全晓得。”
总之,这小女人太可怕了。
一开始,他就反对莫拉这计画了。以往那些寂寞的老女人太容易上当了,但这一个太年轻了,他那几招根本不管用。
而她也教他热不起来,所以,他今天实在很害怕。不管她多有价值,他几乎希望她能拒绝他。
他挤出一丝笑容的跳下马。
“若瑟琳,你又赢了。”
她答应他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只是,每当他叫她“若瑟琳”时,她就是那一副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永远不习惯他这种叫法。
“迈尔斯,我们不是在比赛。唯一够格与乔治先生比赛的马只有它自己的母马,不过,它们都孕怀了,跑不动了。”
他咬紧牙关。他一直有种感觉,这女人根本瞧不起他。没错!他是个穷人出身,而她则是正牌的英国贵族。她那匹该死的马比他前四任老婆所留下来的“遗产”更值钱,更甭谈明年舂天要出世的那一票小马了。
“你在英格兰带它比赛过没有?”他谨慎的问。
一谈到马,她总是比较平易近人的,今天,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气氛。
“当然没有,我们离开英格兰时它还小,不过它的爸爸…你在干什么?迈尔斯?”
他边走边搭上她的肩。现在,他要她面对着他。
“别害羞嘛!”他温柔地说。“一个男人想摸摸他心爱的女人,这是很正常的。”
“这是真的。”
她的回答令他头皮发麻,太怪异的女人了。
“你没听清楚吗?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很抱歉。”
抱歉啥个东西?她什么意思?
天哪!他得对她求婚已经够惨了,她难道非得令他更凄惨不可吗?
“我想,你是听多了求爱的话了?”
他甚至不晓得自己的口气很尖酸刻薄;不过,若瑟琳可没忽略了。她原想温柔的拒绝他的求婚就算了,如今他这一挖苦,她可饶不了他。
“你真的很难想象,这世上追逐财富的人太多了,迈尔斯,那些人擅长于谈情说爱,又能甜言藌谘。求爱、求婚…还有很多我数不清的示好行为。”
“你是指控…”
“当然不是,”她打断他的话。“像你这么『高尚』又有教养的人是不可能会有这种低俗、下
、卑鄙、龌龊的行为的。我相信你。”她拍拍他的肩。
他楞在原地,无言以答。
于是,她接着说:“如果,我的态度有点不好,那也是因为我懒得再说了。”
“说什么?”
“说我不打算再结婚了。烦死了,我一再的对求婚者说这句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当然是没这个意思的。对不对?老天!你当然没有,我何必多问。我们才认识几个星期而已?”
她一看他脸色一红,随即转过身去,深恐自己在他面前爆笑出声。
然而,他的手还搭在地肩上不放。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再婚了?”他尖锐的问。
“什么?哦!这档子事呀!”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阵。
“我也是没办法的。这是我丈夫在遗嘱里规定的,他要我永远记住他。所以,只要我再婚,我就只好夫去我一切的财产。因此,我根本不能冒险,你说,是不是?”
“一切吗?”他近乎窒息的问。
“是呀!一切的产业、金钱。”
“但是,你还年轻!如果,你想生孩子呢?万一你恋爱了呢?”
“我丈夫的遗嘱没有规定我不能有小孩或爱人。如果我需要这两者,我是可以有这两者的。哦!亲爱的,我吓着你了吗?”
他就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她只好拚命忍着她一肚子的笑声。
“你一定很恨他。”迈尔斯苦涩的说。
他恨死那个公爵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只是想保护我,不愿使我落入他人的控制。这也不错。”
“是的。”他咕噜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一振,微笑又回来了。“就像你说的,谈婚姻还太早。告诉我,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卫士那么多,但为什么你每天在骑马运动的时候却没有人保护你呢?好奇怪?”
若瑟琳终于远到机会让涨了一肚子的笑意发怈出来了。
“他们根本追不上我。乔治先生是跑得最快的马。再说,我一向跑不远,有
声他们一定听得见的。”她指着她马鞍上的
。“而且,还有你保护我。就算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只在我手下看得到的区域里骑马。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如果你累了,当然。”
他的怒气已得到控制了,现在,他又回复原先所扮演的甜藌藌的角色了。
半晌,他又说:“不过,还有一块美丽的草原,我认为你会喜欢的。我们刚才有经过。哦!就在中餐前不久才经过的一个地方。不远的。”
说了这一大堆谎,她不陪他去走走,也怪不好意思的。
“可以,”她莞尔一笑。“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我觉得,这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谁又问你了?”
彼得·桑得司瞟了这新来的家伙一眼,这个怪胎叫安奇;就叫安奇,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姓或名。
这家伙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他每天刮胡子、每天洗服衣,碰到他没服衣可洗时就拿别人的服衣去洗。他还把头发剪得怪怪短短的。
严格说来,他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就像他们那个英国大鼻子老板一样。
不过,安奇最教人奇怪的还有一点,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长长的伤痕,像被人以刀划过似的。
还有,他的眼睛,黑得像魔鬼一样,冷漠无情;那种眼神教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很高,动作很快。通常,他的态度很懒散、很没耐心,很少微笑。有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比那英国佬更冷、更酷。
他与其它两个新加入的人手都是在宾城才来的。谈到宾城,彼得就有气。
那个英国佬!真气人,把找不到公爵夫人的责任全推到彼得身上。后来,老板又想了一个方法。
现在,他们这一伙人来到新墨西哥,这个人生地不
的地域。而今天,更倒霉,彼得和安奇这怪人一同骑马巡视。
“等一下,桑得司。”安奇忽然说。
彼得一紧张,差点没摔下马。他顺着安奇的眼光看去,老远的有两个人骑马奔驰。
“我真不敢相信。”彼得说。“你想,他的计画终于可以实现了吗?”
事实上,他们已经跟踪公爵夫人两个星期了,不过老板一直要他们离那车队远一点,以免被那混血儿发现了。每一天,他们都会派两个人在车队后头巡视,以便找机会对夫人下手。如今,似乎有机会了?
等了十分钟之后,彼得才看清马上的人。那男的没穿她卫士的制服,不过那女的却是她没错。
“真的是她吗?”彼得又问。
“那头红发,还有那顶怪帽子,不是她是谁?”
彼得不知怎么地,显得更紧张了。
“啧!你的眼力真好。”彼得说。“我连那顶帽子都看不清,更何况是她的头发。”
此时的若瑟琳心底也有股不安,她似乎被迈尔斯带远了;而且,到现在她还没有见到他所谓的美丽草原。
也许,他是想
她到没人之处,然后,对她有所企图?
也许,她不该毁了他“合法”追求她财富的愿望。如果她没清错的话,这个人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的,想采取非法的方式,完成他的愿望。
也许,迈尔斯根本不相信她说的那个遗嘱,所以,想带她到荒郊野地,
她同意结婚之事?
若瑟琳不噤打了个寒颤,这好几个疑问个个教她心寒。
因此,她突然的停了马。迈尔斯当然也跟着她停马。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好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过,她可不敢再前行了。
“忽然头痛,我恐怕不能跟你去看那一片草野美景了。”
“但是就快到了。”他议抗般的说。
他那虚伪的腔调,令她浑身起了
皮疙瘩;尤其是那关切的表情更令她恶心。
她不噤眉头一挤。“真的吗?我看前面只有…”
有两个人自前头的矮树丛后走出。
“是你的朋友吗?”她问。
她警觉的想掏出
,不料被他捉住她的手;同时,他另一手的
已瞄准她的心窝。
“公爵夫人,请你别做傻事。”他掏出她的
,将之掷于地面。
“我已经做了傻事了。”她咬着
。
那两个陌生人缓缓的走向她,要不是迈尔斯手上的
,她早就快马加鞭的逃了。
她不曾如此的狼狈。迈尔斯怎么可能是长鼻子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可能?
“公爵夫人,你刚才那番话使我毫无选择的馀地。”迈尔斯低声的对她承认。“我也想拥有全部,不过,既然无望,我也只好收了人家给我的那五千块钱了。”
“真可惜,这么一点钱就能收买你。天!你真是个道地的小人。”
他的脸猩红一片。“反正,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她现在倒不担心此刻的性命,既然,他们都布置了这个陷阱,那不正表示,长鼻子想捉“活口。”
“这么诅,你是要把我
出去了?那你回去又怎么对我的手下解释?想编造个意外?”
“说你掉下河里不就成了。”他沉着脸说。
“啊!十分方便。但是,你的演技最好是与以前一样好,否则,只要我手下有人起疑…我告诉你,你和你妹妹就甭想逃得了。”
他忽而一笑。“你还以为莫拉是我妹妹?其实,她只是我的女人。”
她的惊讶只是暂时
的。
“很聪明,莱登先生,不过你的阴谋也只有这一点小聪明而已。”
“吹牛!”他斥责道。“你完完全全的相信了,相信我们一切的诺言!”
“就凭你那一点儿本事?”她也微笑了。“我真不想让你失望,你这个虚伪的骗子;不过,告诉你好了,今天是我骗你的。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嫁给你这种人吧?”
他脸色一白。很好,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两个人似乎也听到了这段对话。
“安奇,你听到了没?”彼得对另外那个人说。“这小子让我们等了这么久,原来,他打算追求她。如果你问我的看法,那我要说,他不值钱。”
“谁又问你了?”安奇
森的回答。“我本来就不打算在他身上花一个子儿的。”
在别人还没听懂安奇的暗示时,安奇手上那把点四五口径的
就打中了迈尔斯·莱登的眉宇之间。然后,安奇冷静的又收好了
。
若瑟琳不用侧过头去看,也晓得她旁边这个迈尔斯是死定了。因此,她任由迈尔斯缓缓的掉下马,她两眼直盯着那开
的人…一个冷面杀手,杀人不眨眼的。
也许,这个人正是长鼻子本人呢?她茫然的看着那对黑色眼眸。
她的长裙沾満迈尔斯的血,她只对死了人有点茫然,对迈尔斯的死却不觉得可惜。
另外,那个人似乎也很难接受有人肝脑涂地这一类的惨状。
“你…你…”彼得苍白得瞪着安奇。
安奇
森的看着彼得,一副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模样。
“你不是说,他不值钱吗?”安奇反问。
“是…可是?可是…”彼得颤抖的说。“我觉得…”
“谁又问你了?”安奇一喝。
彼得便噤若寒蝉了。
他不是长鼻子,他当然不是。
若瑟琳听他貌话的口音是西部口音;而且,他那个多嘴、胆小的同伴一直叫他为安奇,而且不断的提起他们的老板。
那老板很可能就是长鼻子。不过,这个叫安奇的也可能就是长鼻子。谁晓得呢?
在迈尔斯中弹身亡之后,他们骑了几个小时的路程了。现在,她的脑子不再那么空
了。
一开始,她被安奇架在他身体前西,两人共骑一匹马时,她的确很害怕。然而,一个小时之后,那多嘴的桑得司与安奇也聊了一大堆,她在一旁冷静观察的结果发现,这两个人她根本不必怕。
懊害怕的,是他们要带她去的地方;那等待着她的长鼻子、等待着地的噩运。
这种送死的滋味并不好受,唯一支撑着她的是她天生的乐观;除非她断气了,否则她都会抱着一丝被救的希望。
再不然,她也可等待机会逃跑,虽然她的
已被夺了,不过,她也并非毫无武器。她有很多长长的发针,还有硬坚的靴子,外加十只锐利的指甲。当然,以她过去的经验看来,她最佳的武器便是运气…她一向很走运的。
“我有多少时间?”她不噤问她背后的安奇。
“什么时间?”
“活的时间。”
“要是我,我就不担心这个问题。”安奇没好气的对她说。
若瑟琳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我是『不担心』。”
“那你干嘛问?”
“我在考虑,什么时候才把你甩下马,然后逃了。”
他仰头哈哈大笑。
“夫人,你很勇敢。不过,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定有某些特质,才会使某人来求我做这件事。”
“哦?你是因人之所求而做的?”她问。
“还有金钱的因素,别忘了。”
她能说什么,这个人很明显的是没有什么良知的,也很可能是个积欠了不少赌债的人。
然而,她另有一种感觉,这个冷面杀手似乎是很难以钱收买的。
若瑟琳思考了好一阵子。不管如何,这个人也算是她的一线生机。只要她能以好价钱收买他,她就可以死里逃生了。
只是,她又怎能相信一个要地命的人呢?
“你知道是那个英国人想置我于死地的吧?”
“这不是他的秘密。”
那么,他的立场是十分明显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我死吗?”
“那又有什么两样呢?”
“很明显的,对你而言,并无不同之处。”
他又哈哈大笑了。
这下子,她发觉这人不只是没有良知,很可能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口气一紧。“长鼻子怎么会和迈尔斯·莱登扯上关系的?”
“长鼻子是谁?”
“那个英国人。”
“原来他有这种怪名字,”他似乎很意外。“难怪,他不肯说出来。”
若瑟琳叹了一口气,很无奈的。
“我根本不晓得那个人的什么鬼名字,你也不晓得。不过,谁管他!我是问你,他怎么会和迈尔斯扯上关系的?迈尔斯这个人你还记得吧?就是你今天杀死的人。”
“脾气还
大的嘛!”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懂英语吧?”
他又咯咯地轻笑着。她真的令他觉得很有趣,换成别的女人早叫破嗓子、哭肿了眼。她连哀求都不会,真是太好玩了。
“说吧?”她追问。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怀疑他许多的动机,但我就是没料到他竟然勾搭上长鼻子。他不像长鼻子所惯用的那些
人…我可不是指你。”
“不是,当然不是。”
“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害处的功利主义者,并不像一个能谋财害命的角色。”她指出。
“老迪瓦可不这么想,他一见到莱登就晓得他是哪种人了。而迪瓦似乎是对的,因为你那个没什么害处的家伙不是把你带来了吗?”
“那么,他和你们挂勾是在他加入我们车队之前或之后?”
“之后。我们在你们离开银城那一天发现了他们,是迪瓦发现的。”
那又怎样?她也只是好奇罢了。
为了求生,她只好贸然一试了。“我可以付给你更多的酬劳。”
“我知道。”
他真知道?
“我指的是一笔『财富』。”
他沉默不语。
于是,她又问:“你不在乎?”
“不在乎。”
“你怎么能说你不在乎钱?”她问。“你刚才还为了钱而杀死一个人呢!”
“你话太多了。”
“但,事实证明,钱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不太重要。”
“那你为什么杀死他?”
“你话太多了。”他又说。
“而你话太少了!”她一怒。
“嘿!姑娘,他本来就该死的。他出卖了你,对不对呢?”
“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
,所以,他才敢把我交给你们。”
“别自欺欺人了,”他嫌恶的说。“他才明白呢!一开始,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计画罢了…而且,他还是位专家。”
“什么意思?”
“据迪瓦所说的,他一开始是在西密苏里一带诈赌,后来不赌了,改成以娶有钱的寡妇为生,一旦得到钱就甩掉他的老婆。”
“你是指『离婚』?”
“不是。”
“哦。”
“现在,你可以闭嘴了吧?”
她的牙关咬得有点疼了。
“先生,如果你不想与我说话,请你把我放回我自己的马背上。”
“夫人,你很聪明。”
她只好闭嘴了。她真希望他们至少能放了乔治先生,万一这次她真的不幸被害,那么她的乔治先生会有何等悲惨的下场呢?
她甚至想求安奇收下乔治先生,但仔细一想,安奇与长鼻子还不是一样的一伙人。
桑得司趋前,并登高一呼,不晓得与他的同伙正在做什么讯号。
若瑟琳背脊一凉,看来,贼窟到了。果然,他们登上小丘之后,就发现那一伙歹人了,一对对贼眼盯着地。
若瑟琳下意识的往后靠着安奇的
膛,这一次,她是逃不掉了。
不知道长鼻子会怎么杀死地?哦!她希望他别磨折她,最好是一
就杀死她。
她一看就知道长鼻子是哪一个了。他与其它的人站开,高高瘦瘦的,一手还拿着一
长手杖。他的衣着请究,整齐干净,与其它的人完全不一样。她猜,他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她终于见到这三年来一直追逐着她的敌人了。他看起来不像个冷血的人,他这一伙手下个个像天生的坏胚子,但他可是一点也不像。事实上,他看起来很温文儒雅,很温和。
她几乎可以对着他微笑。看来,她是被她身上这套服装庒得昏头转向了。
那一伙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看得她心惊胆战。
“嘿!他妈的!我没想到她是这样子的…长相,你们说是不是?”
“你以为咱们的目标是个老妈子吗?”
“事实上…”
“老板,我钱不要了,”另一个人叫道。“我要那匹马就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不过,他们仍你一言我一语,奋兴的交谈着。
若瑟琳惶恐的被安奇带往长鼻子那里,当然他们仍骑在马上,所以她仍背靠着安奇。
“该死!我没看过头发这么红的。”
“太瘦了。”某人说。
“有什么关系?”某某人又回答。
“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先让我们这伙人轮
,还是怎么样?”安奇发问。
这是桑得司兄弟人人想提出的问题,大伙儿这下子又把注意焦点集中在那英国人身上了。
然而,他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面带微笑的盯着若瑟琳。
她
直了
杆。他想怎样?把她交给这些坏蛋?自己先乐娱一下?
当安奇扶她下马时,她心里就盘算着,如何冷不防地踢他一脚,最好把他的长鼻子给肠断了。这么一来,就可以
他早点把她杀了。她可不想在死前还遭人辱凌!
正当她想往前冲时,安奇却用力的将她扳回身,注视着地。他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手臂,眼底有股愤怒的火花。
于是,他低声对她喝道:“别冲动!”
“什么?”她问。
“你想踹他一脚,不是吗?”
她两眼一睁。
“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感觉到你在『备战』。”
她身子又是一僵,准备对他下令。
“放开我。”她的声音是不大。
“我还以为你有点脑筋,看来我错了。你是想杀自,而不是想多耗一点时间,好让你的手下赶来救你。”
她挣扎着想甩开他。
“这是一种选择
的问题,有些事情是更重要的。”
“而你决定,名誉比性命更重要?”
她脸红的思索着他的话,这该死的家伙,他说得对!只有性命才是可贵的,她得为了自己尽量争取活下去的时间。
安奇冷静的看着她。“放心好了,甜心,今天不是你的忌曰。”
她正想问他为什么时,背后却传来那英国长鼻子的声音了。
“夫人阁下,你今天能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我感到十分荣幸。”
她缓缓的转过身,等着他走近。同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不再害怕站在她后面的安奇了。
“长鼻子,别客气了。”她对他点了个头。“我应该谢谢你邀请我才是,你这场小宴会错过了也真可借。”
他的手下一听,个个感到十分奋兴;而他不是,他的心早被満満的恨给填満了。
长鼻子脸红脖子
的瞪着她,仿佛想以眼光刺死她似的。她是
怒他了,不动脚就踹得他七窍生烟。
安奇不知在她背后诅咒了些什么
话,莫名地,她就被推到一旁去了。
伊利特原想把她拉回来。不料,那安奇转身挡着她,也准备掏出手
了。
伊利特早就感觉这安奇不是什么好东西,麻烦就是麻烦,只是,他需要安奇的追踪本事。
而今,安奇果然达成他的任务了。如果这家伙想得到她,伊利特忖道,就给他好了。
随他们处置地,怎样都行。等他们玩腻了,他再慢慢的收拾她。
伊利特微笑的看着她。该死的女人!死到临头了,仍一副自大的模样。
“公爵夫人,你很有幽默感。”然后,伊利特便直接问安奇。“那莱登先生…麻烦吗?”
“一点也不。”
“太好了,我正担心他。现在,他该已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们也可多挣得一点时间了。”
“为什么?”
“他会给她的手下指出一条错误的方向。毕竟,这不只是我们有好处,他也有。”
“他已经没什么好处了,”彼得自告奋勇的说。“安奇杀了他。”
伊利特沉默了好久。
“我明白了。”他又说。“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我想,你们回来的时候,该没花掉多少时间吧?”
“我们的速度够快了,”安奇咕噜道。“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直没提起,她是一名美丽的女人?”
“因为,那亳无关系。”
“哦!你错了。有关系,非常有关系。像这么美丽的女人,是不该被浪费的。”
安奇扣住她的下巴说话,她一怒就扬手打掉他的手。
她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原来他不让她死是别有用心的。现在,天快黑了。天黑了,就没有人能找得到她,而这一伙人就有一整晚的时间来…強暴她。
而这安奇,无疑的就是第一个強暴她的人了!
长鼻子一定也想到了这档子事,因为,他的脸又浮起一丝冷笑了。
“当然,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享受,”长鼻子盯着地说话。“不过,你们得小心一点别把她玩死了。记住,杀死她的特权是我保留的。”
当然,他等这一天已等了三年多。是她害得他一世英名尽失,他本是个抢手的头号杀手。为了她,他变成一个屡战屡败的小人物。
这一句话本可谁若瑟琳崩溃的。然而,她也算经历过风
的人了。她忍着満心的惶恐,盘算着她唯一的生路…乔治先生。
如果她能冲到乔治先生那里就好了。即使她逃不成,大不了在背后挨几个弹子,她也就可以安然的死去。
只是,安奇仿佛又看穿她的思绪了,他捉着她的手不放。如果她现在握有武器,那她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妾奇了。
“你好象还没了解我的意思,”去奇对长鼻子说话。“我打算保留她…直到我玩腻了为止。”
“你太过分了!”
安奇的嗓子一沉,显得格外的阴冷。“英国佬,我可没征求你的同意。”
伊利特的脸又气得红红的了,他甚至举起了手杖。唉!错就错在这里。
若瑟琳又听到安奇的
冒火了,只可惜,没打到那英国佬长鼻子。安奇只把他的手杖打掉了而已。
然而,那长鼻子仍不知害怕。“桑得司先生!”
他叫的人是老大迪瓦。
还好,迪瓦是个聪明人。“老板,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他这种人吵。”
当长鼻子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时,大伙儿全无异议。更教若瑟琳吃惊的是,那些人一个个的把
丢到地上了。她仔细一看,原来安奇以
指着那群乌合之众。
虽然,他们人比安奇多了六、七个,却无一人敢反抗他。看来,安奇的
法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桑得司,把那匹马车过来。”安奇指的马正是乔治先生。
小桑得司立即冲上前去为他服务。若瑟琳松了一口气,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然而,她又仔细一想,她并非被哪个好心人救了,只不过是由一群坏蛋手里换到另一名坏蛋的手里罢了。不过,情况是好多了。
只可惜,那安奇的话却不乐观。他对长鼻子说:“兄弟,你是可以把她当死了。她的人不可能找到她的,我要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去,而且,我会将她…”
“杀了?”
“有何不可?”安奇耸耸肩。“我已经拿到莱登那笔钱了,就算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吧!”
若瑟琳原以为可以各骑各的马离开,没想到,安奇仍要她坐在他前方,两人共骑一匹马,然后再任乔治先生在后尾随。
他只在出发前问她一句:“你带来的那把来福
,你会使用吗?”
当时,她已不太愿意和他说话了,所以,她只点了个头。没想到,她头一点,他就把那来福
放在她手上了。
“前面若有任何动静,你就开
。”他命令。
“我宁可
你。”
“真的?甜心,我劝你省省力气吧。”
她听出他口气里紧张的成分,于是,她拿起
往岩石堆上
一通,也不管
到了什么。天候已暗,视线已模糊。
不过,那岩石堆后,真的有人朝他们回以弹子。
于是,安奇揽着她的
,将她拉到背后,然后快马加鞭的离开。可惜,来福格又教他拿走了。
这种险境、这种速度,使她抱紧他,不敢松手。一松手,她的小命儿准先完了。
直到天色全黑了,他才放慢速度;稍后,他们就踩着月光前进了。看来,追兵也过夜休息了。
她不知道他想上哪儿去?不过,他反正是朝东走。而等天色一暗,她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了。
“今夜,你的手下会一直寻找你的下落吗?”
若瑟琳思索了一阵。他担心她的人?最好是如此。不过,她可不想提供任何资料给他。
“如果我是你,我的注意力会集中在那英国人身上。”她告诉他。“他不会相信你说要杀了我的话的。不!他会跟上来,然后把你、我都杀了。”
他不再说也不再问了,这会儿,她反而没办法发难。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他忽然伸手到背后拉她的手,要她抱着他的
。她当然是拒绝了。
所以,他回头一喝。“我要是你,我会对我好一点。”
若瑟琳不以为然。“安奇先生,你别作梦了。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因为我不会当你的女人或妇情的。”
“当我的
子如何?”
她一震。
“你想娶我?但,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财富?”
“这跟钱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真是虚伪!
“很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有娶我的念头?”
“除了那一种很平常的理由之外,当先生的有权打自己的老婆。”
“很幽默!”她斥责道。
安奇拉长脖子大笑。
“臭男人。”她低声的诅咒。
“你刚才和那英国人的幽默感全上哪儿去了?”
“去觉睡了,而我也想睡了。你打算骑上一整夜不成?”
“你要我停下来等我后头那一群伙伴?”
他的幽默令她不安。
“别忘了我也有一群卫士在找我。”
“甜心,你的手下也许迷路了,这山区他们不
。”他说。“那个人也会出来找你吗?”
“谁?”
“那个混血儿。”
考特找她?才怪!
“不会的。”她真该骗他的。“但,我也不确定就是了。”
他咯咯地笑,笑得她一肚子火。忽然,他们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倒菗了一口气,背后有一道灰色的烟尘正快速的向他们
近。她的心差点没跳出来了。
“我们被追上了!”
“我知道。”
“你…哎,想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干脆停下来等,不过,他连
也没有拿出来。接着,他拉她下了马。
她瞪着他,仿佛在告诉他说:“你疯了!”
只是,此刻逃命更重要。于是,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跑。她跑了约十五码的距离就又被人扣上一匹马了,她惶恐的尖叫一声。
“你还好吧?”
若瑟琳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但,这真的是“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哦!考特!”她那美丽的脸
了泪、叫着。
她偎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停了马,完完全全的拥抱着她。她被他紧紧的楼着,紧得几乎无法呼昅,这男人就是不知道自己一身的牛力。
“你还好吧?”他又问。
“是的。”
“那你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于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她哭了老半天,才听到安奇在不远处大笑。
她
一直,问考特“你的
呢?”
“干嘛?”
“我要杀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不,你不能杀他。”考特说。“要杀由我来杀,你不能动手。”
考特跳下马,走向还在原地捧腹大笑的安奇。
若瑟琳真搞不懂那个叫安奇的坏蛋,他不明白她的救星到了吗?
有什么好笑的?死家伙,都死到临头了!
现在,考特来了,她全安了。也许,考特不爱她,但是他仍然会保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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