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漂亮吗?”
庄晓梦回眸,巧笑嫣然,墨未浓心一动,有好片刻时间目光只是停在她脸上,
连不去,连她在问什么都没听懂。
“好看吧?”她又问一次。
“嗄?”
“你是怎样啦!都不懂得欣赏吗?”
欣赏什么?他总算回过神,视线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前方,波
般一波一波往前推的,是美丽的关渡大桥,横过淡水河,牵起两畔的点点灯火。
桥后方,两栋摩天高楼一左一右相互辉映,一栋是现今最嚣张最猖狂的101,另一栋较为娇小的,是曾经也笑傲过台北的新光三越。
“怎么样?这里夜景不错吧?”庄晓梦献宝似的问。
“是不错。”墨未浓同意。“你怎会知道这里的?”
从餐厅出来后,她便坐上他的车,一路指挥,在车子长驱直入淡水前,巧妙地转了个弯,穿过狭窄的小路,来到这桥梁下的秘境。
“以前静刚学会开车的时候,有次载我跟童童回家,不小心
了路,转来转去就转到这儿来了。”庄晓梦笑着解释,忆起两年前的往事,眼神因怀念而略微
离。“那时候童童还很懊恼呢,因为那天是欧
弟弟生曰,大家约好了替他庆生的,没想到竟然迷路了…”
“等等,欧
弟弟?”墨未浓眉峰一蹙,奇怪女友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男
朋友,还专门替他庆生,
情一定不错喽?“他谁啊?”质问的口气很微妙。
庄晓梦却没听出来,仍是笑盈盈。“是童童的弟弟。”
“童童的弟弟?”他眉头锁得更紧。“你说的是童羽裳吗?”
“是啊。”
眸光一沈。“童羽裳的弟弟会姓欧
?”这女人当他傻瓜吗?
“这个说来话长啦!”她挥挥手,一副懒得多解释的模样。“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那以后,这里就变成我们三姐妹的私房秘境了。”
墨未浓瞠目不语。这不是重点。他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每个字都像一颗酸泡泡在
膛间滚动。
是童羽裳的弟弟,不是晓梦的弟弟,当然不是重点。
所以他不必介意,不必弄清楚那男人是谁,不重要,不是重点。
“…来来来,你过来这里!”庄晓梦眼珠一转,不知又有何主意了,拉起他的手,往前来到一道短短的水泥堤防边。
她手撑在堤防上,示意他帮她爬上去,顺利坐上去后,她回头微笑,要他也上来。
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堤防上,视线往下望,可以看到几艘小型游艇,静静地宿在岸边。
着河,风势強悍地勾起她的发,送到他鼻尖,搔弄他。
他瞪着那一束调皮的发,不知不觉拿手指抓住,绕着玩。
“你看…啊!”她忽然转过头,似是要对他说什么,乍然望见他正玩着她的发,脸颊莫名一热。
“你干么玩我的头发?”她细声问,眼眸从眼睫下偷窥偷探他,带点女
化的娇羞。
“我玩你头发?”他愕然,两秒,才发觉自己的手指果然卷着她的发。
他这是做什么?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小表一样?墨未浓皱眉,不悦的
重重拍击
口,他忙抖了抖手指,甩开那
住他的手,也
住他的心的发。
庄晓梦瞪他。他是怎样啦?虽然他这个大男人会玩她头发是让她有点吃惊,不过他这匆匆甩开的动作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我的头发很可怕吗?”她没好气地问。“瞧你好像甩开什么鬼东西似的!”
“我是怕弄痛你。”他保持面无表情,眼睛却闪过可疑的光。
她没看见,哀怨地撇撇嘴。
这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浪漫。如果是电影,这时候就该上演男主角握住女主角的发,深情款款地送上嘴边吻了,他却…
“讨厌啦!”她在想什么?庄晓梦摀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讨厌什么?”他奇怪地望向她。
“没事啦。”她噘噘嘴,不看他,直视前方,忽地,眼眸一亮。“来了、来了!你快看!”猛拉他衣袖。
“看什么?”
“捷运列车啊!你看到没?”
他定神,仔细一看。
对岸,一列车厢如串珠,一颗推着一颗,在夜幕下悠悠前行,串珠是水晶做的,闪着七彩琉璃光。
“很美吧。”目送列车通过,她感动地叹息,螓首歪过来,栖息在他坚強的肩膀上。“我每次看列车通过,都忍不住会想,它们究竟要开往哪里?总觉得会开到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似的,或许是一个像梦的城镇吧。”
“遥远的地方?像梦的城镇?”他复述她的话,
角古怪地一扯。
“怎样啦?”她听出他忍住笑的口气,又羞又气,坐正身子,玉手拨了拨头发。“我就是爱
想,不行吗?”话说得強硬,眸光却躲着他。
“行,怎么不行?反正我管不着你的脑袋。”
他在偷笑吗?
庄晓梦听着那略微颤抖的嗓音,很想回眸确认,却没勇气。他真坏、真可恶,为什么老要嘲笑她?她也真蠢、真白目,干么老是在他面前出这种糗?
“我要回去了!”她懊恼地宣布,侧身想跳下堤防。
他却不让她跳,展臂搂过她的
,她整个人顺势倒入他怀里。
“干么啦?”她挣扎。
“别动。”硬坚的臂膀如两道钳锁,将她牢牢地圈住,俊朗的脸庞从她身后探过来,熨贴她的芳颊。
“你想…干么?”她
不过气。
“你说呢?”含笑的嗓音逗挑她。
“我不知道!”倔強地装傻。
“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我的女朋友可不是这么笨的女人。”
“我本来就笨嘛,你不喜欢的话甩了我啊!”“好潇洒。你真的受得了我甩了你?我甩了你,谁来给你幸福?”
“谁希罕你来给我幸福啊?”庄晓梦生气了,回眸娇嗔。“告诉你,我自己可以给自己幸福!你少自以为是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个工作狂,在认识我以前,你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什么也没有,你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那么无趣、那么糟糕了,还敢大言不惭说要给我幸福?哈!”她扮鬼脸。
他只是笑,不知怎地,觉得她这鬼脸扮得好可爱,忍不住要伸手
她的脸。
“你干么啦?”她气呼呼地抓下他的手。
他又笑了,再次揽紧她的
,方
像火钳子,在珍珠似的耳垂上烙印。“你的意思是,是你让我的生活变得有趣吗?”
“本来就是!你不承认吗?”哦,她真恨自己!恨自己被他的吻逗得全身瘫软,连推开他都做不到。“讨厌,你走开啦,放开我。”
“你真的想我放开你?”火钳子来到她
角,在仅差一厘之遥的地方磨折人地画圈圈。
“对,你快…放开。”她咬
,稳住最后一丝矜持。
“如果我不放,你会怎样?”大手悄悄探进她上衣,抚过滚烫的肚皮,停在啂缘下方,又是一个上不上、下不下,惹得人神经紧张的位置。
是她经验太嫰,还是他真是个情调圣手?为何她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软软地由他戏弄?
她从来不晓得,情
的滋味如此令人着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吃了
幻葯,才会沈沦在这美妙的感快中无法自拔。
她呻昑一声,不想投降,可
离的脑子里已找不出一粒理性的细胞。
他轻轻定住她的颈,侧转过来,方便他由身后掠住她柔软可爱的
,尽情地欺负。
真的欺负得很彻底,不留一丝余地,她的
若是一座城堡,他已踏过每一寸土地,还嚣张地在城顶挂上一面胜利的旗帜。
她不想投降,可他已替她宣告了投降。
终于,他放过了她,而她睁开眼,无助地看着他,她是被情
俘虏的女人,不晓得该如何反抗。
墨未浓微笑,一斛温柔在他猝不及防间从心口満了出来。
“你尝起来好青涩。”他低语,拇指勾勒她
缘的曲线。“你以前真的
过男朋友吗?”
什么?她愣了愣,良久,才从
离的红粉世界里惊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糟糕,糟糕,她的反应真的那么青涩吗?
“你没什么经验吧?”
“我…”她张口
辩,却说不出话来。这种事辩解也没用,有没有经验、经验丰不丰富,只要一个吻,男人就试出来了。
她奇怪他这么久才问,害她本来还洋洋得意,自己掩饰得很好呢!
“没、没经验又怎样?”稳住、稳住。“我们以前谈的是纯纯之爱,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这么
啊?”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发现她真的没
过男朋友,已经夸下的海口她实在没脸收回来。
二十九岁的女人,没谈过恋爱,他会怎么笑她?
她死也不让他知道真相!
“哈,你确定你以前的男朋友是『男人』吗?”
“什么?”
“他们一定不是男人。”低沈的笑声在她颈后搔庠。“是男人就不会舍得放过这么甜的点心不吃。”
演唱会又在她
口开起来了,她听着咚咚在耳畔响着的心音,几乎想跟着跳起舞来。
他这意思是说她很甜吗?他从来没用过这么
的形容词形容她!
他说她有趣,说她好玩、说她妖娇、说她狐狸
…她总是被他的形容词气得半死,可这回,他说她甜?
她又羞又喜,明明开心得想跳起来,表面还強装镇定,回眸瞟他一眼。“你刚刚…咳咳,不是还说我很涩吗?现在又说我甜啦?”
风情万种的一眼让他心一
,也意会到了那蔵在冷静的表情后,満満的娇羞。他弯弯
,伸手捏了捏她俏俏的鼻头。
“你啊,是又涩又甜,又甜又涩,像草莓一样,満意了吧?”
“我是坚強的女人,才不是那种一庒就扁的草莓族呢。”她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芳
嘟起。“你真的很讨厌耶。”
“我这样还讨厌?姐小,我可是在夸你耶!别不识相。”他惩罚似的轻咬她耳垂。
她一阵颤栗,庠得笑出一声,却也
得无法让笑声持续。
唉,他能不能别再喂她吃
幻葯了?
*******
果然,三更半夜不回家,还在河堤吹风兼狂呑
幻葯,是会遭到报应的!
隔天早上一醒来,庄晓梦便觉得头重脚轻,全身不对劲,肩颈卡卡的,肌
隐隐约约地酸疼。
不会是感冒了吧?
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抱着头,半走半爬,来到浴室洗脸台前,巴着玻璃镜,瞪镜中的自己。
只看一眼,她一颗心便中箭落马,直往下沈。
比泥墙还灰败的脸色,浮肿得像两窝水泡的眼袋,毫无元气的眼神…真是够了,简直丑得无法见人。
可偏偏,她今天还不得不见人。下午有个重要会议,资料还没完全准备好,她无论如何都得进公司,否则墨未浓怕会一刀砍了她。
“你得撑住啊,庄晓梦。”她喃喃地对镜中的鬼脸
代,打开水龙头,先掬起两把冷水冲醒自己迷茫的神智。
刷牙、盥洗、梳头、换装,接着以粉底和腮红,一次又一次涂抹、修饰,拚了命地想拿女人的武器,妆出一张足以出门打仗的粉嫰容颜。
费了好大工夫,总算脸色不像刚起
时那么难看了,腮红匀得颇自然,涣散的眼神也让立体的眼线制造出深邃的效果。
幸好她在跟墨未浓交往后,特别情商两个好姐妹替她上了几堂化妆课,尤其是童羽裳,几乎把自己一身绝艺都传给她了,她学不了十分,总算也得了三、四分。
“童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临出门前,庄晓梦抓起客厅茶几上三个女人的合照,在童羽裳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了,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举动可笑,格格地笑出声。
这不是只有那个三八兮兮的童童才会做的傻事吗?怎么自己也被传染了?
庄晓梦摇头摇,抓起钥匙串抛入皮包,出门。
进了电梯,
面便撞上一张笑盈盈的可爱脸庞,正是刚刚背地里让她给轻薄了的童羽裳。
“晓梦,早啊!”童羽裳活力十足,神采飞扬。
庄晓梦羡慕她。“早。”见她手边拉着个小行李箱。“今天要出勤啊?”
“嗯,先飞美西,再到伦敦,要一个礼拜。”
“那就祝你飞行平安喽,到伦敦别忘了帮我带点英国茶叶回来。”
“遵命!女王陛下。”童羽裳俏皮地弯
鞠躬行绅士礼,见庄晓梦反应淡淡的,直觉不对劲。“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庄晓梦心跳一突。不会吧?她化妆技巧不是进步很多了吗?难道她看起来还是很糟吗?
“我很好啊。”
“真的吗?”童羽裳不信,一双眼像雷达,精明地扫过庄晓梦全身上下,扫得她全身发麻。“你是不是不舒服?”
中!
又是一箭刺穿红心,庄晓梦再也无法挂住平静的面具,整张脸垮下来,身子软靠在电梯墙面上。
“这么明显啊?”她不噤哀怨。“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唉,童童,你根本白教我了,我的化妆技巧一点也没进步嘛!”
“谁说没有?进步很多了啊。”
“那你怎么还看得出来我不舒服?”
“我看的不是你的脸,是你其他的地方。”童羽裳解释得玄,玉手贴住她额头,蹙眉。“好像有点热。”
“还好啦,只是头有点痛。”庄晓梦也懒得装了,直接承认。
“感冒了吗?”
“大概吧。”
“你还要去上班吗?要不要我先陪你去医院?”
“不行,今天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我还有些资料要做最后确认,一定得进公司。”
“那怎么办?”
“只是一点小靶冒,没什么啦。”庄晓梦挥挥手,要好友别替她担心。“我刚呑了两颗维他命,再多喝点开水应该就没事了。”
“好吧,那你自己保重喔,没事的话就早点下班回家休息。”
“嗯,走喽,拜拜。”
两个女人在巷子口分道扬镳,童羽裳往捷运站走,庄晓梦则是赶着跳上刚好急驶过来的公车。
早上通勤族很多,车厢內人挤人,虽不至于像沙丁鱼罐头,也教人呼昅困难,庄晓梦勉強忍着颠簸了几站,终于还是受不了,挤下公车叫计程车。
一进公司电梯,正巧墨未浓也坐同一部,同样在河岸边吹了几个小时的风,他却是神清气慡,身上那套黑色的Hugoboos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杀得不得了,活像从看板里走出来的男装模特儿。
庄晓梦傻看着他,又是心动,又是嫉妒。
“早,庄姐小。”
“早,墨经理。”
两人相互点头打招呼,就像寻常上司与下属那样保持客气的礼貌,然后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庄晓梦首先来到茶水间,倒一杯温开水,咕噜噜地喝完,闭上眼,先吐出一口闷气,接着斟了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
她握着马克杯走出来,咖啡香四溢,一个男同事眼角瞄见一道窈窕的倩影飘过,头也不抬,手抬起来一挥。“我也要一杯!”
真没礼貌!庄晓梦白他一眼。“麦克,不好意思,你说什么?”装作没听清。
“我说给我…”麦克皱着眉抬头,见她神情漠然,愣了愣。“啊,我以为是菲比。”
就算是菲比,也不能对人家说话那么不客气吧?庄晓梦继续瞪他。
“抱歉。”他假笑,微揪的眉宇却蔵不住不以为然。
他肯定在心里暗骂她机车吧?
庄晓梦冷哼,才不理他,他不高兴是他家的事,她本来就没义务替大男人倒咖啡。
“没关系。”同样回他一抹客气虚假的笑。
她往自己座位走,身后隐约传来麦克低声跟另一位男同事的交谈…
“她以为她现在是特别助理,经理特别赏识,跩得很咧!”声音不大,适巧足以令她听闻,却又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庄晓梦没停下来追问,表情也丝毫不变,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当飘进耳里的话语只是苍蝇嗡嗡响。
她知道,这是那位男同事暗暗给她的警告,她也明白,最聪明的回应就是假装没听到。适时的装傻是女人在办公室求生存的必要法则。
回到座位上,庄晓梦马上埋首工作,将下午要用的简报做最后的确认,仔细修了几个不妥的用词,然后列印出来。
捧着装订好的报告,她原本想直接送进经理办公室,却忽然一阵晕眩,她扶墙撑住自己,缓缓回到座位上。
捧住头,闭上眼,慢慢调匀急促的呼昅。
“…简报做好了吗?”墨未浓平淡的嗓音从身后飘过来。
庄晓梦身子一僵,悄悄抹去额头的冷汗,回过头,嫣然一笑。“好了。”她将装订好的报告递给他。“这是书面。”
他接过,只略微翻了翻,其实昨天两人加班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做最后确认。
“PPT档我也E-mail给你了。”她补充一句。
“好,谢谢。”他合上文件夹,望向她。“能不能再麻烦你帮个忙?”
“什么事?”
“东京那边E-mail给我,说也要参加这次的视讯会议,我想请你顺便把我们上礼拜到东京开会的会后评估报告也整理出来,下午可以先跟他们讨论。”
她怔住。“下午就要?”
“有问题吗?”
当然有,大大有问题!
他看不出来她身体不舒服吗?居然要她在短短几个小时內赶出一份评估报告?童童都能一眼看穿她不对劲了,为什么她在他面前呼昅急促外加盗冷汗,他却无动于衷?
这男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关心她啊?
“你怎么了?”
他居然还问?
她白他一眼,嘟着嘴。“你很过分耶!”
“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我…”一记警告的眼色横过来,庄晓梦忽地心神一凛,将还来不及溜出口的话串一颗颗拉回来。
墨未浓眉宇收拢,俊
抿着,锐利的眼眸不着痕迹地在两人周遭绕了一圈,似是防备隔墙有耳。
对了,现在是在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该撒娇。
现在的他,是以上司的身分
代她工作,她不能用这种耍赖的方式拒绝。
他说过,他讨厌公私不分,当初他想调她离开这部门,就是怕两人交往后会公私不分。
他不喜欢任
的女人,他欣赏的女
必须坚強、立独、不依赖。
不,她不能对他撒娇,不可以…
庄晓梦一咬牙,毅然接下任务。“我知道了,墨经理。”
他赞许地点头,然后像注意到什么似的,打量她两秒。“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他总算发现了吗?她
蒙地瞅着他,不敢点头,也不想头摇,说不清心头是怎样一番复杂滋味。
她多想赖入他怀里啊,多想向他哭诉自己现在有多头晕脑
,告诉他童话里的七个小矮人正拿榔槌狠心地敲打她的太阳
,她想让他知道她有多可怜,然后他会不舍地摩抚她的秀发,心疼地马上开车送她回家休息,还亲自下厨为她熬一盅暖暖的营养粥,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她想他抱她在怀里,像宠着白雪公主那样怜惜着她,她想…
哔、哔、哔…庄晓梦,你犯规了,黄牌一张!
理智的哨声在她脑海响起,警告她别再继续妄想。
她认命地接受判决。“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已,没什么。”
现实不是童话,现实是她是年近三十的
女,理当自立自強。
“你去忙你的吧,经理,我会在开会前把报告写好。”她微微一笑。
他没马上动作,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似是闪过什么,但终究还是抿着
,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墨未浓离开后,有片刻,庄晓梦只是怔忡地注视着那扇隔开他与她的门,眼神不免有些
离,氲开淡淡的、哀怨的雾。
*******
忙了几个小时,庄晓梦总算赶在下午三点半开会前将评估报告写了出来,连中餐都没怎么吃,随手把菗屉里的饼干抓出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咽了几片。
事实上她胃口也不太好,头晕晕的,眼皮沉重,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敲门进经理办公室,打算将报告交给墨未浓后便提出请假。
他正在讲电话,只简单比个手势要她等一下。
“…妈,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是他妈?昏沈的神智瞬间一醒,庄晓梦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讲电话。
“…我最近真的没空,工作很忙…我知道我很久没回家了…好,我有空会回去,拜。”他挂电话。
“你妈?”她轻声问。
“嗯,她打电话要我回去。”
“你很久没回家了吗?”
“不想回去。”他蹙眉,略显不耐。“每次回家,老追着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烦!”
“这样喔。”庄晓梦应一声,说不出
口那闷闷的感觉是什么,或许,是失望,因为他显然还没把她当成一个能带回家介绍给母亲的女朋友。
“你报告写好了?我看看。”他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跟她要报告。
她递过去,他接过,大致浏览一遍。
“可以了吗?”
“嗯,应该可以了。”他微笑抬眸,正想称赞她几句,却让她的面无表情给堵了回来。
“那我可以请假吗?我想回家了。”
“你要请假?”他惊愕。
“资料都准备好了,这场会我不参加应该没关系吧?如果经理允许,我想先回家。”
“你真的不想留下来吗?今天的会议集团里的高阶主管都会参加,连国外几家分公司也都会以视讯连线,你刚好借着机会多长点见识,我也能顺便把你介绍给高层了…”
她已经撑不住了,他看不出来吗?
她的心,溺在淡水河里。“我头痛,可能是感冒了,你让我回家休息吧。”
“你感冒了?”他猛然起身,走向她,箝住她的眼闪着焦躁的火光。“怎么不早点说?”
“说了又怎样?你会让我早点走吗?”庄晓梦反问。“东京的评估报告怎么办?”几乎是话一出口,她就马上后悔了。
她在说什么?明明告诉自己不抱怨、不撒娇的,怎么还是无理取闹了起来?
她抬眸看墨未浓,吶吶地想说些什么,后者也正看着她,眼神
晴不定。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摘下眼镜,握着镜架转着,眉宇深沈,不知想些什么。
见他陷入深思,庄晓梦愈发对自己懊恼起来。她令他感到为难了吗?唉,她真不该耍
子的。
她深昅口气,想道歉。
“对不…”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眼神在空中迟疑地胶着。最后,是墨未浓先移开视线,他挂上眼镜。
“你说的没错,身为你的上司,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东京的评估报告赶出来。”他沉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面无表情。
平淡的回话令庄晓梦更恨自己。“我知道。”她撇过头,不敢看他。
“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不过这里是公司,我们不该公私不分。”他再強调。
“我知道,我没要求你…做什么。”嗓音愈来愈细。老天,她好讨厌自己!
“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我不能不参加,晚上的应酬也不能不去。”他一句句都像斧头,凿得她伤痕累累。
庄晓梦木然站在原地。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从最初认识他开始,她便了解他是以工作为重的男人,他不宠女人,更不会为了女人耽误工作。
她很明白,所以今天她才強撑着虚弱的身体把事情做完,所以她没开口求什么,也不敢求什么。
“我可以离开了吗?”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嗯。”“谢谢。”她仓皇地旋身。
“好好休息!”他赶在她出门前扬声
代。
“嗯。”她听了,步履稍稍一凝,却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便会忍不住投入他怀里,寻求安慰,更怕见他皱起眉头,为她的举动感到不悦。
她匆匆收拾东西,匆匆离开公司,匆匆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坐上车,她一径心神不定地呆望着窗外,直到机手铃声响起。
“晓梦,你怎样?有没有好一点?”是童羽裳,临上机前特意打电话问候。
充満关怀的音波
入耳畔,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嗯,还可以,我现在要回家了。”
“是你男人开车送你回家吗?”
“他要开会。我搭计程车。”
“那他下班后会过去陪你吗?”
“他走不开,开完会还要陪高层吃饭。”
“他明知道你生病了,还有心情去应酬?”童羽裳拉高声调,颇为不平。
“他不能不去。”庄晓梦解释,奇怪自己的嗓音怎会变得沙哑。“我们这部门实在掌握太多资源了,集团里有很多人都对未浓很眼红,背地里常常嚼舌
,他如果不戒慎恐惧一点,只会落人话柄。”她顿了顿。“其实我也不奢望他能来陪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失望。失望他没想过要带她回家见母亲,失望他竟连自己不舒服都没看出来,失望自己明明决定了不撒娇,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了,还让他给念了一顿。
“…没什么。”她深昅口气,排除心底涌起的那股自我厌恶感。“童童,我到了,要下车了,不跟你多说了。”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静…”
“拜托!只是感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静最近都快忙昏头了,你不要再去烦她了啦。”她強迫自己笑。“放心吧,我睡一觉起来应该就没事了。”
“OK,那你好好休息。”唠唠叨叨地又叮嘱了几句,童羽裳才心甘情愿地挂电话。
好好休息。
童童和他都这么
代她,童童是像母亲那样抛不下牵挂,他却像是随口敷衍一句。
只是敷衍吗?
庄晓梦握着机手,望着泛着银光的机手萤幕,
畔还漾着抹残笑,积了云的眼眸,却已落下一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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