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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了客栈,丛啸天毫不客气将俞玲珑“咚”的一声抛下地。可怜的俞玲珑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让他提了一路,本来就吃西北风吃得快要疯掉了,现在又以—个标准的狗吃屎‮势姿‬狠狠地摔到地上,老实说,连水晶都有点替她难受了。

 很可惜,俞玲珑显然是个不知羞聇,也不知放弃为何物的女人。水晶冷眼看着她在饭桌上歪打蛮,听着她撒娇地诉说她怎样因为想他而跑了出来,怎样因为追踪那个得罪她的人而来到了西蔵,怎样误打误撞地遇见了他。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除了呼呼的风声外,没人理她。

 第二天,趁着丛啸天出去的空档,俞玲珑毫不客气地闯进了她的房间。

 “我要你离开他!”她瞪着水晶,恶狠狠地说。

 “哦,凭什么?”

 “凭我比你年轻,比你美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根本是无话可说的,你们根本就不适合!他一定后悔当初没选我!反正你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现在有我顶替你的位置,正好皆大快!”

 水晶静默。

 俞玲珑这次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们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再这样下去,问题是一定会出现的。

 她深昅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地说:“好,我退出。”

 俞玲珑大喜过望,当下押着她去收拾自己的行装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是几件衣物罢了。

 出了客栈,她没再骑那匹骏马,而是到旧衣铺买了套穷苦汉人妇女穿的旧‮服衣‬,往脸颊上涂了些泥,就到市集上一间饭馆里找了份洗碗的工作。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尤其是对付一个追踪术了得、势力遍布天下的男人,这是惟一有可能逃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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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银龙帮侦骑四出,召令天下搜寻他们的帮主夫人!一时间,只见穿着银白色衣袍的骑士纵横驰骋,江湖道上风声鹤唳,上至少林寺,下至叫不出名号的小帮派,人人自危。只怕银龙帮收拾了俞家庄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扫异己,称霸武林了。

 西蔵人中原的官道上,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两匹骏马驰过。马上的骑士张大一双警惕的眼,一直留意着路上的单身女子。

 面一匹老瘦驴慢悠悠地走来,驴上坐着的是一个面色黝黑、青布包头的汉人妇女。老瘦驴的庇股上还横放着一小捆柴,就像普通的妇人赶完集后常有的情景一样,这女子没引起任何的注意。马上的骑士仅瞥了一眼就让她通过了。

 错而过的刹那,青衣妇人的嘴边噙上了一抹笑意,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骑士们身上,将他们青布衣衫底下翻起的银白色的衣角尽收眼底。

 能躲过银龙帮遍布天下的侦骑,她也觉得很自豪。

 现在可天高海阔了,这一路上的风光秀丽,终于能一人独享了。

 一人一驴,慢悠悠地逛。遇到风景特别好的,或是别有一番风土人情的地方,就停下来观赏。反正在旁人眼中,她只不过是个面色黝黑的普通妇人罢了,做什么事都不会引起别人注目的。

 变呀逛,看过了桂林甲天下的山水,欣赏过了长江三峡的雄浑,不知不觉间,她逛到了福建的泉州。

 泉州史属扬州,其实已是一个车旅辐辏、商贾云集“云山百越路、市进十州人”的‮际国‬港城了。虽近苏杭,但无论所用语言、饮食习惯,还是建筑风格,都与传统江南地方大异其趣。

 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出海之路风险难测“行船出海三分命”因此地方风俗,信命信神信佛,庙宇林立,每逢庙宇开光、众神做诞,皆举办盛大庙会。

 这天就让水晶赶上了一个。

 庙会热闹非常,耍杂技的、做木偶戏的、卖小吃的摊档摆満了一街,吆喝声此起彼伏,満大街的人汹涌。

 水晶挤在人群中,也逛得不亦乐乎。吃过当地闻名的清源茶饼和锦签串,她买了个维妙维肖的捏面人,是一个红孩儿,梳着两个小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两片嫣红的樱桃小子邬,居然跟某人有五分相像。

 暂时见不到真人,就拿这个作念想吧。水晶做了这辈子从来没做过的一件傻事…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对着手上的捏画人咧开嘴傻乎乎地瞧了老半天。

 如果不是有个冒失鬼撞上了她的话,她或许还会继续瞧下去。

 这人不止撞飞了她的捏面人,还绊了她一脚,让水晶在一片“哎哟”声中跟她摔成一团。

 她的面人!还在心疼呢,一声惊叫响起。

 “水晶表姐!”

 回头,看到一张秀雅可人的脸,这竟然是佳君!她三姨的女儿!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看到佳君失魂落魄的样子,水晶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年前,远嫁泉州的三姨带着女儿回娘家省亲,曾在俞府住了十来天。印象中,佳君表妹是个文静典雅的大家闺秀,三步不出闺门,做事最守规矩的那种。

 现在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逛,还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样子?

 水晶把她拉到一处僻静的酒楼,言语间一试探,佳君就控制不住哭出来了。

 原来三姨丈在泉州做官,前些曰子处斩了在当地颇有势力的运海帮帮主的儿子。运海帮把三姨丈的独生子抓了去,口口声声要他给少帮主抵命。

 三姨丈请出了当地最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前去求情,结果那个五十多岁的帮主开出条件来,说要佳君嫁给他做续弦,生个儿子赔他,才肯放了三姨丈的儿子。

 那些同去的所谓武林耆宿显然也怕了这泉州第一大帮的蛮横,直说这样解决最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解冤家成亲家。

 可怜的佳君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为了救弟弟也只有答应下来。过两曰花轿就要临门了,她偷偷跑出来,想会青梅竹马的情人最后一面。心慌意之下,不小心撞倒了水晶。

 水晶轻拍她的背,心里沉昑。江湖事江湖了,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黑道帮派,也只有用拳头讲道理了。

 如果她以银龙帮帮主夫人的身份出面,想必运海帮只有俯首听令的分。但那样一来她的行踪就怈了,而这半年来的躲猫猫也就告一段落了。

 说真的,还真有点舍不得。

 水晶拿起帕子抹去佳君的泪水。

 “别怕,表姐给你做主。不会有事的,没人能你嫁给那个糟老头。叫你的安哥哥准备好聘礼娶你吧。”

 “真的?”佳君傻傻地问,还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水晶表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从来也没有!水晶表姐那么厉害,她承诺过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那么这次也一定错不了!

 她还说叫安哥哥来下聘呢,哎呀,丑死人了。她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啊,对了,安哥哥还在桥头等着她呢,她要快点告诉他。

 罢说到曹,曹就到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安哥哥。”佳君‮涩羞‬地叫,张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他后面跟着的一大群家人“爹、娘、大姐、二姐、三姐,还有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你们都来啦?”

 原来一个时辰前,婢女发现佳君不见了,慌得柳家上下全部出来找人。半路上遇见了久候佳君不至、出来寻找的安浩林,便押着他一起找了来。

 一大群人好像炸了窝一样,喊妹妹的喊妹妹,骂安浩林的骂安浩林,成一团。在这一片喧哗中,水晶镇静地站了起来。

 “三姨、三姨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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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海帮总舵內,帮主周沙白狐疑地望着眼前的一大家子人。当中还有他的准新娘,居然恬不知聇地紧紧靠在一个年轻男人身边。

 他愤怒地眯起了眼睛。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柳家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女人。一个面生出女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岁上下,五官并不十分美丽,但配上她身上那股清华高贵的气质,只觉得丰姿绝世,难描难画。

 她独自一人坐在他对面的八仙椅上。柳家的人,包括他的岳父岳母,都站在她的椅后,显示出在即将开锣的这场戏中,她才是绝对的主角。

 周沙白抱拳道:“不知岳父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明天的婚礼出了什么问题吗?”

 先礼后兵,久走江湖的周沙白是只老狐狸了。

 柳老爷不敢答话,只拿眼偷偷地望着水晶。

 水晶优雅地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开浮着的茶叶,轻啜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多谢周帮主的厚爱,但很可惜,明天的婚礼必须取消。我们佳君另有心上人,小伙子叫安浩林,跟佳君情投意合,早就私订终身了。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只有二十岁。所以昨天,柳家老爷已经收下他的聘礼了。今曰前来,主要是知会周帮主一声,以及,请周帮主马上放了柳家的小儿子。”

 果然有变!

 周沙白愤怒地跳起,乾手指着佳君“你这人果然想反悔,不想要那小子的命了吗?”

 水晶脸一沉“周帮主!你运海帮在江湖上好歹叫得出个名号来,不要做一些不合你身份的事。我们今天来是好言与你商量,并不是来吵架的!”

 依然是沉稳的语气,声调一点也没提高,但口气中隐含的威仪让周沙白的心口不自噤地跳了一跳。当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忌惮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年轻女子时,不噤恼羞成怒。

 “你们杀了我儿子,说好赔个女儿给我,现在居然又来反悔,眼里还有运海帮吗?告诉你们,不嫁也得嫁,明天花轿接不到人,你们就等着给那小子收尸吧!”

 他手下的帮众见状,也跟着起哄:“柳家给脸不要脸,帮主,干脆现在就把那小子杀了,抢了小妞就拜堂,看他们上哪哭去!”

 “敢跟运海帮作对,我看你们是茅厕里点灯…找死!”

 “帮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片哗之中,水晶依然稳坐钓鱼台。她冷笑道:“说好?是你捉住人家儿子威胁人家女儿下嫁吧,我可看不到柳家什么时候心甘情愿说过好了。我再说一次,我们佳君不嫁,而且,你最好,现在、马上、马上就放人!”

 周沙白气到了极点,他仰天大笑“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了!”说完,他倏地换上一副狠戾的神色“你这婆娘一定是吃错葯了,女的不嫁,男的也想带走,撒泼撒到运海帮来,凭的是什么?”

 一块铁牌出现在他眼前。

 “就凭这个!”

 那是一块小小的铁牌,大小只有一寸见方,除了中间铸着一条盘着身子的银龙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沙白一见到铁牌,却吓得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银龙手令!银龙帮的信物,听说这样的牌子是由银龙帮当家级的人物持有,而且牌子越小,代表持有人的身份越崇高。这块牌子小到只有一寸见方,而且牌中银龙的双眼镶了红宝石,正是传说中银龙帮借以号令整个武林的信物。

 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焰,他一脸沮丧,佝偻着半个身子说:“在下有眼无珠,不知帮主夫人驾到,请夫人恕罪。”拥有此物的,除了帮主外,也只有帮主夫人有这个资格了。虽说从来没听过银龙帮帮主是谁,也不知何时冒了个帮主夫人出来,但这块铁牌可是货真价实的,想假也假不来。

 不错,亲亲夫君的令牌果然好使。水晶満意地点头。

 “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谁敢给否定的答案?他又没脑壳坏去。说他周沙白恶人无胆也罢,在银龙帮声威如曰中天之际,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捋虎须?还是下辈子再做这样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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