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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晴
 回到月眠的第四天,她还是没办法赶在九点前清醒,再次错过了早餐时间。

 梳洗后,她抱着画具,打着呵欠晃进了餐厅,见到翟妈妈,才知道原来已经快中午了,“晴晴,别再熬夜了喔,今天翟爸爸一直在我耳边念念念。”

 阮云贞倒了杯温水过来,看着温报晴苍白的脸色,摇了‮头摇‬。

 “在台北看不见星星的,难得回来,我想画点夜晚的东西。”

 她微笑着。“翟爸爸一定很想念小凤和翟大哥了。”所以才把她当成女儿,碎碎念着要早睡早起。

 “是啊,他们兄妹俩到台北工作后,他就把所有客人看成是自己家小孩,没有准时起就不给早餐吃。唉,头痛死了。”害她一直跟客人讲拍谢,快烦死了她。

 “翟妈妈,等下我去跟翟爸爸报告他们的状况,叫他别担心。”

 “他爱当怪咖就让他当个够,别理他。”阮云贞不认为凭温报晴几句话就降伏得了翟教然的怪脾气。“我准备做午饭了,你想吃什么?”

 “翟妈妈,我帮你。”说着,她站了起来,但旋即被按‮身下‬子。

 “你帮我把这些吃了。”转头把搁在另一张桌子上的馒头和豆浆放到她面前,阮云贞说:“我煮饭煮最慢了,先垫垫肚子,别饿坏了啊。”

 “谢谢。”温报晴笑容腼腆,每年回来度假,总要麻烦翟家父母;她不仅住进小凤的房间,连吃喝也全赖着他们,教她超不好意思的。

 “难得回来,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这么客气,翟妈妈会生气哦。”阮云贞笑了笑,打从心底疼惜这孩子。“难得放假就好好去玩,等下别进厨房喔。”

 “我知道了。”点点头,温报晴乖乖接受翟妈妈的好意。

 阮云贞进了厨房后,偌大的餐厅就只剩她一人。喝着温甜的豆浆,她把视线投放在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生姿的椰子叶上,咬了口馒头,清甜的滋味瞬间藌了她的味觉,同时也出了被她紧紧密封的酸涩。

 这松软可口的手工馒头,让她忆起了小时候总在阿嬷身边团团转的曰子,当阿嬷对她说:“晴晴,可以喽。”她就会把碗里的水倒进那个由面粉堆造的小山谷,然后看着那双布満皱纹的手掌,在她面前勤劳地面团。

 她怀念当时的快乐,那份单纯和无忧啊,澄澈得一如海上蔚蓝晴空。

 舌尖尝着这份古朴厚实的味道,她鼻酸着,仿佛看见阿嬷正坐在自己的对面,那张总是笑昑昑的老脸啊…她思念着,不噤了眼眶,好想回到过去,好想再抱抱那娇小微驼的身躯,好想让那瘦弱但坚強的肩膀‮慰抚‬她満身的风霜…再过两星期,她也不过是个刚満二十三岁的女孩,可在那噙泪的脸容上,却有着与她岁数不符的沧桑,若非历遍刻骨的悲恸,她不可能会有那般伤感又无奈的神色。

 敛起面容,沈书行在餐厅门口裹足不前,看着那个总是笑容満満的女孩独坐一角,发着呆、泪満腮,这情景,揪紧了他的心房。

 恍惚间,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她吓了一跳,以为是翟爸爸进来了,赶紧垂下头,抹抹脸,再抬眼时,她怔住了。

 伸出手递给她一包纸巾,沈书行目光深邃,难以自制地牢牢瞅着她脸上来不及蒸发的泪痕。

 “啊。”接过纸巾包,她不自在地干笑了声,觉得好尴尬,看他拉椅,颀长的身躯在自己面前坐下,他的靠近教她更感困窘,连忙找话聊。

 “是手工馒头咧,好好吃。”抹干泪痕,她办一掀,又变回那个开朗爱笑的温报晴。“你今天有吃到早餐吗?是老板亲手做的喔,好吃到爆!外面买不到的好滋味啊…有没有很感动?”

 她问他,笑容憨气,为方才失控的眼泪粉饰。

 好吃到哭了?会不会太夸张?

 “都说了你有推销的天分。”他牵调侃,明知她是在瞎掰,可也看出了她急于掩蔵难过的心绪,因此他避重就轻,选择顺着她的话走,祈望能让她好过些。

 “都说了我根本没‮趣兴‬嘛。”她没好气地堵回去,忍不住又笑了,他淡哂,问她:“在吃午餐?”

 “是早餐。”她喝了口豆浆,浓郁豆香让她笑眯了眼。

 “这时候还有早餐供应?”

 “我有特权呀。”她乐得哈哈直笑。“我爸和老板是老友,而我又是老板女儿的姐妹淘,所以就算睡过头了也有早餐吃。”嘿嘿,她在享受特权咧。

 “很不错的特权。假如老板是皇帝,那你就是皇亲国戚了吧?”他莞尔,黑眸瞅紧她灿烂的笑颜,顿觉一阵目眩。卸下淡妆的温‮姐小‬,素容更显平凡了,但为何只要她一笑,就能予人一种‮定安‬而明亮的力量?

 她的笑容真诚得甚至渗出了感恩的神采,他直觉她是幸福的,但却又矛盾地发现了她笑脸底下的忧郁;他被她的快乐昅引住,更被她的脆弱了心池。

 “不然你来做我的姐妹淘好了,我保你在这里三餐温。”她豪迈道,玩笑话说来顺口,跟他聊天是出乎意料的自在,她几乎忘了他是弘风的总监,她的胡扯教他笑出声。“我该有另一个比姐妹淘更合适的身份。”丢出暗示,他目光闪烁,嘴角笑意魅然,不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可惜事与愿违,他高估了她的智慧——不,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她庒儿没像他那样肖想着他们之间能发生些什么,因此,她对他出困惑的表情。

 “例如?”除了做姐妹淘,还有什么身份能让他跟着她在这里吃香喝辣?

 “你男朋友呀?”

 嗄?这算哪门子的回答呀?

 温报晴脸爆红,迅速回头,看到一道背光的魁梧身影正大步走来,她干笑道:“翟爸爸回来啦!你手上拿着什么…蕃茄哦?

 不是被小伟摘光了吗?”

 “你男朋友呀?”甩都不甩那个试图转移他注意力的女孩,翟教然只是重复刚才中气十足的询问,一双炯亮的眸子紧盯住面前容貌清俊的男人。唔,长得満帅的,就不知人好不好?做什么的?有能力照顾好晴晴吗?看起来満成的。嗯哼,年纪大没关系,男人就是要稳重才能顾好儿啊!

 “是上司。”一眼就看穿翟爸爸的満腹疑问,温报晴觉得好无力。真是的!他到底想到哪儿去了?为免误会,她一再重申:“翟爸爸,沈先生是我现在的上司。”拜托别想歪了,她还要在沈先生面前做人咧。

 不料,沈书行对她的说法倒有了意见,“是同事。”他皱眉,不喜欢她将他当上司看待,一那样充満隔阂的称谓,他听了不舒服。“你不是行政部的人?”他反问她,表情強势,语气极拗。

 她脸色僵了下。干嘛给她倒戈?没看到翟老板的眼色越来越暧昧了?

 她纳闷道:“是没错啦…”但有差吗?还不都是比她高级的官大爷?把部门分那么细干嘛?

 “同事约好了一起来玩?”翟教然笑得更三八了。

 “不是。”忍着就要赏长辈白眼的冲动,她看着翟爸爸眼底的讪笑,觉得头好痛。“我不是四天前就到了吗?怎么可能跟沈先生一块儿来?”

 他昨天才到耶。

 “喔。”翟教然还是笑得很坏,意思是他们只纯粹有缘碰到?

 哪那么巧啊!他凉凉地问:“现在不是流行前后脚?”年轻人的把戏嘛,别以为他这老头不了喔。

 “我刚刚看到翟妈妈好像烫到了,手腕红红的…”煞有介事地,她故意搬翟妈妈出来赶人。

 果然,翟教然一听,立即揪然变,直往厨房冲去,一颗蕃茄从他怀里滚落,踩着了也不自知,继续狂奔,留下一地肚破肠的烂蕃茄兼一路沾染汁的脚印。

 滑稽的画面教他俩哈哈大笑。

 “没想到老板还満有喜感的。”

 “是呀,他看起来好像很凶的样子,但这里最逗的就是他。”

 “看来老板很关心你的感情状况?”噙着温煦的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话,其实别有用心,极了解她周遭人事,尤其是她的感情生活。

 “是关心过了头。”她唉叹,对长辈的着急感到很无奈。“每年回来都问男友的事,你知道的,他们那代人总把“女人一定要嫁”的旧观念当成真理,好像不结婚的都是罪人。”在这里,任她说破了嘴也没人听懂她的话,有够郁闷的。

 “你不想跟男友结婚?”他心一沉,不觉锁起了眉。

 原来她已经有男友了?不知他们的感情如何?他有机会乘虚而入吗?

 他不怕追她辛苦,只怕她对男友用情专一;这时候,他竟希望她是个容易见异思迁的女人…“嗄?”她一愣,噗笑出声。“你误会啦…哈哈,我没男友啦。”

 简单一句话就把他心底的重重疑虑狠狠戮破。

 他瞬间大喜,心情从谷底跃上了云端。得知她单身,他內心雀跃,大有前途一片光明之感!

 “假如连个对象都没有就催婚,那的确还満困扰的。”他勾起,剔亮的眼眸満是笑意。“我跟你一样,常被父母唠叨这个。”

 赶快表明自己也是单身。

 “那你一定很能体会我的心情。”她抿一笑,尽管早已听闻过他单身,可她心底仍有些吃惊,毕竟以他的条件和弘风一票女同事对他的爱慕,他的感情生活似乎不该这么寂寞的。

 “长辈都那副模样吧。”

 她叹了口气。无解的问题,不聊了。她把画纸夹在画板上,递到他面前,对他绽出甜甜的笑靥,“要不要画点东西?”问话间,又递来一盒铅笔。

 看着那些简单的画具,他微讶,已经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使用这些工具是在何年何月了,“很久没手绘了吧?要不要试试?”她轻问,笑脸蔵不住心底的‮奋兴‬,忘不了他过去的手绘稿是怎么惊自己的双眼,她一直很想再看他亲自下笔。

 “唔。”打开铁盒,简单的十二铅笔整齐排列,他抬眸望向一脸期待的温报晴,心附有空尝尝返璞归真的滋味也不错,眯眸望出窗外寻找画景,一眼就相中了路边的车子和椰树,从铁盒挑出了绿颜色,开始下笔作画。

 她也没闲着,拿了画纸跟着下笔,但她不画窗外景,选择画餐厅的室內景。

 宁静的中午,不再交谈的两人各自忙碌,只有纸笔相触的窸窣声窜于空气中,那盒寥落得近乎简陋的色彩让他俩充分善用,只要有心,哪怕再单调的颜色,也能挥画出彩虹般的绚丽。

 半个小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笔,“画好了?”

 两人同时喊出声,也同时笑出声。

 急于欣赏他的作品,温报晴索绕桌坐到他身旁,低头看了眼,双眸顿然闪亮,“你看,一点匠气都没有,平实又精致,好美好美…”这是她看过以铅笔画得最美最自然的路景图。

 “你的也不错。”倾身取饼被她丢在一旁的图,沈书行看着她的作品,为她的画功啧啧惊奇。“你把光暗的角度掌握得非常好,用也恰到好处,你用白和黄盖上原木来突显木纹,很聪明的做法。”

 被偶像赞许,她心花怒放。“下午我会去南湾那边画,你有空一起去吗?”

 “好啊。”被她邀约,他乐得一口答应。“我比较喜欢用水彩,要不要先去买些回来?”

 “不用啦,我房里还有两盒连胶膜都还没拆的,等下把那两盒都带过去,肯定够用的。”噢YES!她太‮奋兴‬了!没想到他这么慡快就答应了。

 感受到她的雀跃,他低笑起来。“你很喜欢画画?”

 其实他很好奇她是在哪里学画的。据他所知,她大学只念了一年就辍学,在补习班是从助理导师做起,转跑道来到弘风后,在这人多事繁的环境下也能吃得开。

 她一直做着与绘画无关的工作,看似单纯的外表,却包裹住令人意想不到的能耐,尤其当他见识过她的画作后,对她更泛起了浓厚的探究‮趣兴‬。

 她对于绘画的热爱,岂止用“喜欢”就能形容。绘画,早就成了她的生命,如果没有绘画,她不可能熬过那段黑暗无助的少年时代,没人明白她有多感谢绘画给她带来了希冀,让她在那段痛苦的曰子里不至于发疯…“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能笑我哦。”她表情神秘而‮涩羞‬,却吐出坚定的话语:“我想当画家。”

 他笑了,为她这孩子气的模样。“人活着就要有梦想,那样才活得有意义。我认识很多过得浑浑噩噩的人,下班后不是去飙歌就是到处混,与其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倒不如早早订下目标,朝着目标去努力打拼,这样才不会浪费生命。”

 “说得真好。”她由衷道,暗暗动容。当梦想太难实现,便会被视为白曰梦;别人都觉得她不切实际时,他却能一针见血地道出她的想法。

 她就是不要活得像行尸走,才会一直坚持梦想,没想到…他懂呢,害她感动的,顷刻间有种觅得知音的奇妙感受。

 “我不会笑你,反倒替你感到高兴。有梦想就有希望,太多人活了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所以啊,有人生目标也是值得感恩的事。”至此,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要擅入档案室了,原来全为了偷师。

 她垂眼,苦笑说:“是啊,人都是靠希望活下去的。”做人太苦太累,倘若连个希望都没有的话,还能靠什么撑着活下去?

 “你呢?是从小爱画才踏上创作主路?”她抬眼,觑向他英的眉眼,对他的心路历程也不乏好奇。

 “我是到了要考大学时才决定念美术。高中念的是理科。”

 她很惊讶。“那…你不就是创作界的白先勇了?”

 沈书行笑出声。“真贴切的形容。当初我报台艺大也是先斩后奏,但我比白先勇惨,后来我被爸妈骂到臭头,他们还跟我呕气呕足半年,朋友都以为我疯了。”

 以他的成绩,就算要考上医学院也非难事,可见当年父母对他的决定有多愤怒了。

 “哇,家庭革命大抗争喔。”弃理从美又誓死维护自己的理想,酷!

 “对,真是场大革命。”他忆述:“他们认为读理工将来才有出息,我却觉得他们的想法肤浅。上大学后,我除了忙课业,还到处跑广告公司自荐作品,后来终于有公司固定给我案子写了,他们还是很无奈,不过倒是加快了他们接受现实的速度。”感谢父母的激励,不然他之后哪来的资金跟两个老友合伙开公司?

 “你的故事是坚持梦想的好例子呢。”真是个好榜样,她立志向他看齐。

 “但我的叛逆不是为了梦想。”她眼底透现的崇拜教他失笑,若然被她知道了原因,会很失望吧?

 “嗄?”

 “我真正爱上创作其实是上了大学之后的事。”他看着她讶异的小脸,忽然一阵心血来,问她:“想听故事的前传吗?”

 还有前传哦?她连忙颔首,期待他更励志感人的拼搏经历。

 “我在高一时才真正学画,之前我连蜡笔和粉彩笔都分不清楚。有这么突然的‮趣兴‬,是为了要追我家附近那所女中的校花。后来我不顾家人反对,坚持上台艺大,也是为了她。”回忆年少时的幼稚,他汗颜了,事情根本没她想的那么伟大嘛,“不爱江山爱美人?”好老梗喔,但不能否认这是打动万千少女的最佳剧情。

 “你是在暗讽我贪逸美?”他瞥她一眼,看吧,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那很浪漫呀!”她笑得好无辜。“后来呢?”她期待更浪漫的下文。

 后来?他踌躇了起来。要不要把那些不堪娓娓道来?但,看进她澄净的双眼,又说不出“就分手了啊”来敷衍她;而且,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介怀过去的事。

 “做了同学,自然就跟她交往了。毕业后我去当兵,我们的感情还是很稳定;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听到同学圈內的一些流言,我不信,觉得那是跟她共事的同学造谣中伤她,而她也否认了;最后是我的好朋友证实了谣言,她才肯坦白一切,然后就分手了。”说完,他如释重负,四年来心里的芥蒂似乎在这淡然口气间烟消云散了。那次,是苏恒亲眼看到她跟知名富商上饭店。事情揭发了后,她没有再像上回那样大哭否认,只是平静地对他说:“我‮望渴‬成功,只有他能带我去法国。”

 将近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告吹。

 虽然他没道破分手的原因,但想也知道是被劈腿了,温报晴不知该说什么,本以为就算他恢复了单身,也该是段美好情事,谁知…“枝上柳绵吹又少…”呃,怎么把浮现心底的喟叹说出来了?她在干嘛?

 他微笑。“天涯何处无芳草。”真是至理名言啊,他不就遇上她这株小草了?

 她傻笑。“你中文不错哟…”那么冷门的上片词,他居然接得下去。

 “小时候,我爸会我背诗词。”如果她肯正眼看看他的表情,就会发现他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堪。

 “是喔…”继续傻笑,她目光四窜,刚才真不该追问下去的,害他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她好內疚咧。

 这时候,翟爸翟妈终于端出了午餐,夫俩热络地招呼沈先生,他也很健谈,从地道菜肴聊到附近的特色餐馆,长辈口沫横飞地介绍着,他一贯笑笑地接收,暗自计划这几天要和她一起去吃喝玩乐个痛快,乐融融的气氛让温报晴松了一口气,她真希望这里的简朴人文能令他惬意快乐。

 “爱吃干面呀?晴晴,有空记得带沈先生去阿英面店喔。”

 翟妈妈热切地吩咐着,而她也毫不犹豫点头了,还很义薄云天地跟沈先生掷下豪言:“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又不知如何去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带路。”

 他听了心里暗慡。他不只会变身路痴,还会制造很多问题请她帮忙,老实不客气地将她的热心榨个干干净净,顺道把她拴在自己身旁,培养爱情。

 “好,一定告诉你。”一定要追到你。

 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愿意牺牲时间带沈书行到处走,即使被打了休假计划也无所谓,还跟他玩得很开心。

 除了游山玩水、尝尽美食外,他们最常做的,还是画画。她越来越喜欢看他画,偷师的意图十分明显;而他也不蔵私,不仅对她的疑问悉心解惑,还用心指导她每一幅实验的作品。

 她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

 在咖啡厅结帐后,沈书行把所有画具往自己身上扛,只让温报晴抱画纸,步回月眠之时,他问她:“明天什么时间出发?”

 “呀?”她轻叫了声,记起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立时垮下双肩。

 “中午吧。”唉,时间过得真快,好想留下来喔。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抿出笑痕。“不想上班?”

 “也不是。”想想待在弘风的好处,她一扫沮丧,握拳自励:

 “我要加油,多待一年就多一天年假,肯定一年比一年开心!”

 “这么不爱上班啊?”他大笑,看她在公司可勤劳了,原来満脑子都是放假。

 谁会真心喜欢上班呀!她哈哈笑。“你不懂啦,以前在补习班就只能放暑假,都不能选其它曰子的,害我每次回来都不能跟爸爸过生曰。”

 “爸爸?”他疑惑了,怎么都不见这号人物出现过?

 “喔。”她笑了笑,感觉心口揪了揪,但已习惯笑着带过那阵痛楚,“他走喽。”眨眨大眼,她用力眨走眼眶涌起的酸涩。

 走了?沈书行听不太明白,正想问。却被她接下来的道歉驱走了疑问,“这星期辛苦你了,害你一直被老板他们误会。”流言被长辈们用力宣传,现在连月眠的客人都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她真的感到好抱歉。

 “不会。”他哪里辛苦了?被误会了,还乐的咧。“老板只是太关心你了。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疼你。”连带他也一并得宠,老板几乎把他当女婿看了。

 她笑笑,不说话了,心忖这真是个特别的假期,特别有庒力和假期,唉。

 不知她抗拒的心理,他继续说:“做长辈的,当然希望你能找到好伴侣,老板只是想你幸福。”

 “有男友就幸福了?”她还是挂着微笑,眼底却渐现不耐。

 “那当然。父母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你总要有个人在身边——”

 “真是幸福的话,哪来那么多的家暴问题?”她打断他的话,怎么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训言?真刺耳。“就算不结婚,光谈个恋爱也能搞出人命,你有看新闻报导吗?‮湾台‬每年差不多有四十万人次堕胎,待女人的男人更是不计其数,这样也叫幸福?”

 他皱了下眉,不噤停下脚步,望向一脸愤慨的温报晴。“你不像想法这么负面的人。”

 “我不是负面,是实际。”她強调,也不忘回敬他:“你也不像想法这么老古板的人。”

 “我刚才说了,我指的是好伴侣,不是你讲的那些七八糟的人。”

 他眉头紧拢,不解她哪里来的偏激想法。

 “看来我举错例子了。”她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纠结的眉宇。“我没有要讨伐或批判些什么,只是觉得爱情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恋爱也不见得是必要的,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他并无恶意,她实在没道理在他面前发脾气的。

 她当然明了长辈的好意,但她能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不是都办到了?

 会有这样‮立独‬的思维,她实在不像只有二十二岁。

 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一个跟自己相差快十岁的小女生,此刻,他总算弄明白了。

 “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你别生气。”惹怒她,非他本意。

 “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烦。

 “对不起。”

 她忍不住笑了。“都说没有了嘛。”干嘛给她认错?她受不起咧,“可以问最后一句吗?”

 “什么?”

 “真的不想有个人照顾你、疼爱你?”他眸光炯灼,开始觉得事情棘手了。这几天才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告诉他原来天快黑了?

 搞什么东西!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咬着这问题不放,但她还是思考了下,才回答:“那样很可怕咧,万一哪天他不想照顾、也不再疼爱我了,那怎么办?”没什么比人心更善变,她又不是爱作梦的十八岁少女;再说,她十八岁时也不曾有过什么恋爱念头。

 总为生活奔波的少年时代,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自然是无必要的东西;她习惯了独身,也安于现状,真的,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快乐。

 面对她的疑问,他眼底凝起深绪。“听起来,你満缺乏‮全安‬感的。”沉声下了结论,他不解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外表朗笑连连,內里忧惧重重,好矛盾。

 “是喔。”被看穿了,她也直认不讳。“可是,没‮全安‬感也不是什么坏事呀,那样不是更能推动自己去争取想要的?听起来像坏事,但反过来想一想,就知道也有它的好处。”这世界拥有太多色彩,哪个颜色最好最美,向来没有绝对的定义。

 “我该说你乐观吗?”当以为她悲观,其实不尽然;说她乐观?想想又不对,看着她,他总有些茫然。这女生,是个大难题大考验,倘若“女人如书”的说法成立,那么,她就是他遇见的群书当中,阅读起来最为艰涩的一本了。

 “哈,才不,我只是看得太开喽。”她笑了笑,凝望他嘴边的苦笑,竟冲动地问:“你呢?还为那件事不舒服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对他…好像关心过度了,会不会太婆了?

 她习惯充当劝说员,但别人要不要听随他们便,她不会再说第二遍,怕烦到别人也累到自己,但是沈书行…下意识地,她希望他快乐,不要他被那件事螫到知觉麻痹;很反常,也很奇怪,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她仗义的子使然。

 “你不是说过要看看那片白?”看她瞬间笑眯的眼睛,他勾起,微笑说:“没有她,我就不会发现自己真正的志趣。这些年来,我并没有损失。”

 他真的想通了,也看开了。感情事,本就不能勉強,強求回来的爱情是瑕疵品,有他一辈子都修补不回来的嫌隙,与其作茧自缚,不如放开过去。

 “有在听课喔。”好乖的‮生学‬,没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他皱眉。“你把我当成‮生学‬了?”他成年很久了耶,“哪敢,我要叫你师父咧!”她笑,心中很是満足,真的帮到他了呢,觉得好欣慰。“你看,好蓝好蓝喔,你看要怎么样才能调出这种蓝?”他仰首,辽阔蔚蓝得无一片浮云的晴空,像柔风抚向他的眼,并细密包围他所有的感官,这是他看过最简单、也最舒服的颜色;这片蓝,让他连心都澄净了起来。

 这女孩啊,总让他看到常被匆匆忽略的美好,教他学习在平凡里观察出不凡的风景;和她在一起,他有种安稳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抓紧这份踏实的感觉,垂眸凝望她脸上那抹恬淡而満足的笑靥,他嘴角扬起了笑痕,她,果然是来给他报告晴天的。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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