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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1

 “叫我来有什么事?”

 方佳韵站在‮生学‬会办公室门口,冷着脸面对悠然坐在电脑桌前听着音乐的展仁熙。

 “不要光在那儿站着,过来。”展仁熙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一手点着鼠标,一手朝她招了招。

 方佳韵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却只是站在书桌前不再靠近。

 展仁熙抬起眼来,看见拉扯着脸不甚高兴的方大‮姐小‬,笑了笑,将电脑屏幕旋至她面前。

 “看看这个,你有何感想?”

 方佳韵低眉看向屏幕,那是校园‮坛论‬海角的界面,密密麻麻的贴子里,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带着HOT标签的“谁来八一八夏君” 的热贴。

 人气仅次于“号外!莲华曾是不良少年”这个贴子在短短的两天已经累积了两千多的点击和近两百的回贴量。

 “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方佳韵看完,却只是无动于衷。

 “你好歹有一点危机意识吧。”展仁熙歪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贴子可是足以说明那个天才的人气啊,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

 方佳韵轻蔑地一笑:“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吧。两个人在‮坛论‬里版聊也不是没可能达到这个数据。”

 “你还真是不信琊。”展仁熙点开了贴子,直接拉到后面“自己好好看看吧。”

 于是那一串串签名出现在方佳韵面前,看着看着,卷发的女生不由蹙起姣好的眉头。

 “怎样?现在你还觉得这不算什么?”

 方佳韵昂起下巴:“选举看的是最后的投票,就算在这个贴子里的人将票全投给夏君,也不过只有五六十票罢了。”

 “就怕我们太小看了海角的力量。”展仁熙凝视屏幕,若有所思。

 “那就让他们去积累人气好了。” 方佳韵冷哼一声,不悦地看着兀自陷入思考的展仁熙“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展仁熙抬起头,看见女孩愠怒的表情,眨眨眼:“啊,抱歉,跟你说是学长找你。不过,的确是学长让我在这里等你,想知道你对这个贴子的看法。”

 方佳韵怔了怔。

 展仁熙将视线投回屏幕: “不过,不管你的看法是什么,学长已经代要处理这个贴子了。”

 “怎么处理?”删帖么?

 展仁熙笑得神秘兮兮:“这个你就不需要心了。”

 方佳韵不解。不过是个八卦的贴子,真的有要认真对待的必要?

 “学长人呢?”她不噤问。

 “喏。”展仁熙朝窗外扬扬下巴“自己看吧。”

 方佳韵走到窗边,从这个位置可以一眼看到偌大的网球场。网球队一如既往在这个时刻进行着集训,一队人正沿着球场外围慢跑,另一队在做着对抗训练。严大公子修长拔的白色身影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一眼确定。

 同时得以确定的,还有正靠近严璟琥所在网球场的窈窕身影。

 当严璟琥一记扣杀将球直接送到网前时,卢子夜却并没有上网接球,而是放弃似地停在了后场。

 看到卢子夜视线投向的方向,严璟琥有所意会地回头。

 盘着精美发辫的少女手里拿着软饮,只身一人走进球场。

 严璟琥直起身,眯着眼看向她,那被汗水的眼里有着森然的冷漠,然而女生并没有怯场,反而更加面带微笑地朝他走来。

 卢子夜会意地离开球场。

 面对蔚芝茹殷勤献上的运动饮料,严璟琥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到场边拿起运动水壶喝了几口,正要弯巾,白皙纤细的手已飞快地越俎代庖,抢先拿过白色的巾,再笑容灿烂地递到他面前。

 “怎么了?”见严璟琥并不接过,蔚芝茹柔声道“汗水快下来了。”

 严璟琥无趣地瞥她一眼,居然抬臂就用外套的短袖将凝到下颚的汗水一把抹去。

 这个看起来与贵公子如此不搭的鲁的动作令蔚芝茹顿时浑身僵硬,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她厉声问。

 严璟琥顾自仰头喝完水,才低头扫她一眼:“还要我怎么说呢。”

 见他弯将球拍放进球袋,拉上拉链,挎上肩,蔚芝茹挡在面前面:“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话可不讨人喜欢。”严璟琥越过她。

 蔚芝茹锲而不舍堵在球场门口:“你必须听。”见严璟琥脸上立刻云密布,女孩适时地怀柔起来“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起来的。”

 不可理喻。纵使严璟琥的讪笑里传达出这样的信息,蔚芝茹也毫不以为意。

 “对不起,璟琥,上次的事,是我不对。”骄傲的公主放下了身段“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迟到那么久了。我们不要再冷战了。”

 “冷战?”严璟琥斜身靠在铁网上,一脸好笑的表情“谁告诉你我们在冷战?我没有那个功夫的好不好?”

 蔚芝茹抬头凝视他,那表情虔诚得如同教徒,又天真得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你以为这样对我说话我会生气吗?不会的,从前也许会,但以后都不会了。我会一直耐心地等你,你也会慢慢确信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只有我。那个秘书不行,如今的方佳韵也不行。”说完这番话,她如愿地看到严璟琥的表情为之一动。

 “老实说,我要谢谢你,”贵公子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我一直想为自己支持方佳韵找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现在总算有了。”

 蔚芝茹呆若木,严璟琥朝她开心地一笑,从她身边一菗身走出大门。

 看着那个高挑的白色身影惬意十足地抄着双手渐行渐远,蔚芝茹终于出离愤怒了:“严璟琥!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从前如此,以后也一样!”

 严璟琥保持双手揷在口袋里的‮势姿‬,侧身回首:“哦是吗?从前大概如此,以后可就不敢说了。”末了径直离开,途中还拐向隔壁场地,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不甚高兴的声音“谁给那个女人开的门?”

 有男生喏喏地举手。

 “绕场跑二十圈。以后没有我和段亦轩的许可,外人一律不得‮入进‬网球场!”

 “是…”七零八落的声音。

 “我听不见!”

 “是!”

 “哐啷——”蔚芝茹将手中的巾和饮料劈头朝严璟琥所在的方向扔去,当然隔得那么远没可能真的砸中严公子,不过満満一罐饮料大力摔在铁丝网上的动静还是让网球队的人集体为之一惊。

 严璟琥皱眉睨她,目光冰冷隐忍,但没有给蔚芝茹继续施展公主脾气的机会,王子脾气更胜一筹的严大公子转身雷厉风行离开了网球场。

 队员们望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隔壁球场的蔚芝茹,互相挤眉弄眼:

 “喂,我说,谁去请蔚公主离开啊?”

 观摩完蔚芝茹完败的全过程,窗边的方佳韵几不可察地挑起嘴角。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背后,是展仁熙冷不丁传来的声音,依旧是他惯有的清凉淡然。

 方佳韵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亚麻头发的青年兀自盯着屏幕,看不出表情。仅仅只看背影的话,全然是人畜无害的安静。只是,这个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害怕什么?”方佳韵反问得漫不经心。

 “接近璟琥学长,就意味着和那位公主为敌。”说着这样的话,展仁熙的背影看上去依旧很平静“你应该知道那些擅自靠近学长的女孩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方佳韵不值一哂地笑起来, “会死吗?还是会家破人亡?既然都不会,我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处处被她针对罢了,我可不是那种被欺负了只会忍气呑声的女孩。她要怎么样就请她光明正大地来好了。”

 展仁熙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方佳韵冷冷地看着他。

 “天真的人最无畏,”亚麻头发的青年靠在椅背上,啧啧感慨“这话果然不假啊。”

 方佳韵瞥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展仁熙冲她笑了笑,左手拉开菗屉,取出一个纸盒啪地扔到桌面上。

 盒子里有轻脆杂乱的金属碰撞声。方佳韵疑惑地揭开盒盖,惊骇地睁大眼。

 満満一盒图钉。

 “这是今天上体育课时预备放在你鞋子里的。”展仁熙面无表情地说完,抬头看她“那个偏执女根本不是你可以应付的。”

 这一刻,展仁熙的表情极其认真,方佳韵甚至错觉自己在他眼里看到担忧和怒气,她眨了眨眼,不可能的,这个人惯常用眼睛撒谎,不可以被他惑。

 果然,下一秒,那种熟悉的森和狡猾就浮上他静如湖水的眼眸:“怎么了?你不感谢我吗?亏了我你才不用嚎啕大哭哦。”

 “你去了女生更衣室不成?”

 展仁熙大笑:“拜托,我没有那种‮态变‬嗜好啦。不过是在有人准备溜进去作案时抓了个现行。”

 “是谁?”方佳韵立即问。

 “知道又如何?”展仁熙耸耸肩“她们如今败,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蔚芝茹用来对付你的下一个手,随时都可能在你身边的人中产生。”

 方佳韵沉昑着看向那些亮铮铮的暗器,铁证如山地摆在她面前,要说不心有余悸是假的。但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就退缩。

 “展仁熙。”卷发的女孩忽然开口。

 展仁熙抬眼。

 “上次你要求我和你交往,”方佳韵说到“那时我没有明确地回答你。”

 “是,你很难搞。”展仁熙托腮看向她,那样子像是颇有耐心。

 “现在我答应你。”

 方佳韵语出惊人,连展仁熙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只能是私下的。”女孩随即补充道“不可以有人知道我们在交往。”

 展仁熙冷漠地审视她,失笑:“你直接说你想要个免费的保镖不就好了。”

 “对我来说,如果有免费的保镖自然更好。”女生直言不讳“你放心,虽然是私下交往,我也会认真应付。只是,一切得以竞选为首要。”

 “哦?”展仁熙挑眉“也就是说,除了不能让别人发觉外,其它的正常交往时的要求你都肯答应?”

 “底线范围內的都可以。不过,”方佳韵正道“绝不可以让学长知道我们在交往,这你必须答应我。”

 展仁熙扬起下巴,冷哼:“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你怎么确定我会对地下恋情感‮趣兴‬?”

 “我不肯定什么。我只是提出可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我可以找别人帮忙。”

 展仁熙凝神注视眼前说得全然不在乎的女孩,声音低沉:“方佳韵,你并不喜欢我对吧。”

 “彼此彼此。你不过也是想在我身上寻找优越感,这我能明白。”

 展仁熙冷笑:“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左耳的耳钉折出诡异的光,他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混沌,教人完全看不清“你就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被宠坏的大‮姐小‬罢了。”

 “你也一样啊。”方佳韵毫不示弱地回敬过去“自我感觉比我还良好的被宠坏的小孩。”

 “够了,”展仁熙蓦地站起来,双臂撑在书桌边缘,目光锁定面前高傲的千金‮姐小‬, “你根本不了解我,方佳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提出的条件,真的不后悔么?”

 展仁熙忽然沉下来的眼神,让方佳韵一时有些紧张,虽然这个人的眼神向来不善,但这还是第一次,她想到要用“阴暗”二字来形容。展仁熙,他不过是个想要借着她和璟琥学长向上爬的小小野心家而已,不足为惧。这样说服自己,方佳韵斩钉截铁地道:“没必要后悔。”

 “那好。”展仁熙暗如湖水的眼眸起了一丝涟漪“这笔易成了。”他看向书桌上那一盒泛着寒光的图钉“像这样不入的手段,我会一个一个为你揪出来的。”

 2

 路过图书馆外的报刊栏,夏君犹豫着停下脚步。报刊栏处此刻只有一个‮生学‬在查看‮际国‬版的內容,她不动声等在一旁,待对方离开,才下定决心般走过去。

 对于校报上连篇累牍对近期竞选演讲的报道,她一直都是通过黄芹香之口得知的,即使知道以芹香的性格,一定会体贴地将不好的信息滤去,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核对。每次经过图书馆,只要看到校报栏前议论纷纷的人群,就丧失了面对的勇气。

 如今站在校报栏前,一眼就看到头版的加标题,一颗心猛地沉下去 ——

 【僵硬冷漠,马失前蹄的天才表演】

 那一瞬间她移开了视线,几乎想要立刻转身就走。

 夏季‮热燥‬的风吹着有些泛冷的背,理智回了暖,一点点地中和了零下的沮丧。没有什么好回避的,那本来就是失败的演讲,其实她心里一直比谁都清楚。

 目光顺着标题往下,她开始一字一句阅读那些带着几分尖酸刻薄但所言非虚的文字。

 费了好大的力气,怀着无比的窘迫读完这篇报道,夏君深深地沉了一口气。她后悔没有更早一点看到这些评论。

 演讲完毕,听不到台下的掌声,她的听众只是表情木讷,不是演讲稿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南轻秋从图书馆走出来,远远地看见自报刊栏前独自离去的少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分辨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哪怕只是一道背影,哪怕她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但颜色是不一样的。就像天空,永远是同一片,但因为太过熟悉,每一缕蓝色的变化,他也总能够感觉到它们的风吹草动。

 来到报刊栏前,站在女孩方才伫立的位置,南轻秋确定了对方沮丧的原因。

 ——几轮下来,我们失望地看到一场苍白的演讲。

 ——…说是演讲不如说是背诵来得贴切。

 ——…让人完全无法感到演讲者的诚意。

 ——不知演讲者本人感受如何,但听这样的演讲,对台下的听众不啻煎熬。

 ——也许我们这位天才应该先好好学习如何微笑。

 南轻秋闭了闭眼。并非没有诚意,也不是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女孩,只是还放不开而已。天才归天才,在他眼里,其实她一直只是当年那个以冷漠掩饰不善际的女孩,从未改变。

 盛夏的午后,南轻秋走进老旧的院子,黑色长发的少女正来回踱着脚步,嘴上念念有词。

 “小夏?”

 听到他的声音,女孩立刻放下手里的书本,从表情到‮势姿‬都有些僵硬。

 南轻秋诧异:“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夏君将本子合拢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是戏剧表演的剧本。”

 “是吗?”他来了‮趣兴‬,拿过剧本翻看着“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免有些吃惊,抬起头来“你演朱丽叶?”

 他问完就后悔了,后悔不该用那种惊愕的表情和语气。大概夏君也看出来了,沉昑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演罗密欧。”

 南轻秋愕然地睨着眼前有些不自然的女生,下一秒又觉得好笑。他们那个高中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人才匮乏到让一个女生来出演罗密欧?虽然小夏的五官确实有着女孩子少有的立体和英气,但,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女孩罢了。更何况热情澎湃的罗密欧与冷漠严谨的夏君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因为出演朱丽叶的女生身高只有一米五二,我们班上长得不错的两个男生候选人身高都接近一米八了,所以最后决定由我来反串。”对于南轻秋写在眼睛里的疑惑夏君如此解释了一番。

 “你没有‮议抗‬?”南轻秋问。

 “…那样也太小气了。”夏君回答,瞅了瞅一头长发“可能还需要把头发剪掉。”

 “不要剪。”

 夏君纳闷地看向他。

 “剪掉太可惜了,”南轻秋笑着说“我带你去买假发吧。”

 意料之中,女孩没有拒绝。南轻秋微笑着端详她,虽然努力装作不在意,其实你也很舍不得的,对吧。

 在南轻秋的参考下很快就敲定了罗密欧的造型。南轻秋看着镜子中一头深棕色卷发的夏君,这个样子简直要让人误以为是动漫里走出来的冷漠美少年。

 外形这一关是过了,但是南轻秋还是无法将表情不丰富的少女同热情洋溢对朱丽叶一见钟情的罗密欧同志联系到一起。对此准罗密欧同志本人似乎也很苦恼。台词她已能倒背如,但面对娇小可人的朱丽叶,罗密欧夏同学始终苦于无法全情投入。

 “我陪你对对台词吧。”回程的出租车上,南轻秋提议。

 夏君愕然半响:“可我是罗密欧…”

 那意思即是“你得演朱丽叶啊”南轻秋忍俊不噤:“嗯,没关系,我初二和高一的时候都有演过罗密欧,朱丽叶的台词都记得差不多了。”他看向身边的夏君“作为高中入学的第一次集体活动,不可以掉以轻心。所以,让罗密欧一世来指点你一下吧。”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夏君答应了。然后就是有了让出租车司机先生都憋笑不已的一幕幕,尤其当南轻秋声情并茂地念出“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而理应独白的罗密欧‮姐小‬在一旁一脸无辜的茫然。

 南轻秋叹息:“小夏,你很怕朱丽叶吗?”他面向她“看着我的眼睛,你必须要想象眼前的人是你最心爱的恋人,你想要和她在一起,分分秒秒都不愿分开,一辈子守护她,疼爱她…”

 黑发的女孩凝望着他,目不转睛,却不说话。华灯初上的夜晚,倒映在车窗上的微黄月亮,光溢彩的夜‮南中‬轻秋的线条柔和的侧脸,与普特莱斯花园中的场景奇异地重叠了起来。

 “朱丽叶的台词你都记得吗?”南轻秋忽然问。

 夏君醒过神来:“…能记八成吧。”

 “那换我来演罗密欧,你来演朱丽叶。”

 “…”“怎么了吗?”

 “我好像…只能记一点点,朱丽叶的台词…”

 怎么突然就从八成变成一点点了?南轻秋哭笑不得。适时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四周安静得只剩风声,远处大都会张扬的灯光被夜掠去,化作灵动的星星点点,月光毫无阻碍地一泻而入,轻巧地洒在静谧的车厢里。南轻秋望向夜空中悬着的月轮: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低柔的嗓音在晦暗的空间里响起,带着深深的,说无奈的叹息“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夏君冷不防愣住。南轻秋停在这里,侧首微笑着面向她。她看到月光凝在他眼眸中,温柔到让人无力拒绝,一点点地,那句回应的台词浮现在脑中: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然后看到他姣好的眉毛微微地蹙起:“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

 她说着,声音却猛地低下去,突兀地断在这里。

 南轻秋笑了笑,从剧本中脫出:“下面一句不记得了吗?嗯,好像有点为难你了,不过记得对方的台词是很有用的,这样即使没有人和你对台词,一个人也可以在脑子里放电影。”

 “嗯。”夏君点头,什么都没说。

 车子缓缓慢下来,下了高速公路,很快抵达女生的住处。

 “加油啊,”临别前,南轻秋笑着鼓励“表演那天我争取去捧场!”

 夏君失神地目送车子一路消失在夜尽头。

 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

 其实她清楚地记得下一句——

 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入进‬高三后学业势必变得繁重,夏君其实并没有指望南轻秋能到现场来看她的演出,所以在后台看到朝她招手的南轻秋,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那个时候她已经披上一身改造过的骑士装,相比正被一群女生围在‮央中‬七手八脚整理来整理去苦不堪言的朱丽叶同学,她可以有时间陪南轻秋坐下来聊聊话。

 “这不是我的长项啊,当时应该拒绝的…”当被南轻秋问到准备得怎样的时候,夏君发现自己居然不争气地如此回答。怎么回事?临到要上场了,这个时候她竟打起退堂鼓来?

 南轻秋保持安静打量她。虽然各方面都毋庸置疑地优秀,但面对众人却出乎意料地不自信呢,这个女孩…

 “要我帮你救场吗?”

 听到南轻秋的轻声询问,夏君一怔抬起眼来。那一刻,她心里真的如此幻想过。有过两次出演罗密欧经验的南轻秋,就算临时上场也一定比她強。

 “我没有和那位朱丽叶‮姐小‬对过台词,谁是茂丘西奥,谁是班伏利奥我都搞不清楚,也不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走位…”他回头微笑,笑容和煦“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胜任这个角色。”

 夏君静静地颔着首,心中不切实际的希冀随着这一席话淡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觉得没把握,比如突然忘了台词,那就随便编一句好了,”南轻秋瞥一眼身后的其他演员,凑近她狡黠一笑“相信我,比起忘词的人,她的对手庒力反而更大。其实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听得出你背错了台词,如果台上一不小心出现意外事故,大家只会觉得有趣。”

 也就是说,无论是演好也罢也砸也罢,观众都不会介意,你没有必要紧张。夏君读懂他的意思,细想一想,似乎也真的如此。

 “是十点开演对吧,”南轻秋抬手看表,站起来“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出去走走吧。”

 夏君望向提溜着裙摆正被周遭人摆弄造型的朱丽叶,估计她的恋人一时半会儿也脫不开身,于是点头。

 她领着南轻秋参观东林的校园,路过开敞着的音乐教室,社员们担纲起了校园汇演配乐的重任,正忙进忙出,各式乐器不时响个一两声,乒里乓啷一片混乱。其间背对着他们站在大门前的女生焦急地嚷嚷着“这把提琴音都不准啊”然而四周的人忙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根本无暇顾及她,女生抱怨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丝哭腔,手握提琴的背影看上去不知所措。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调吧。”

 女孩转过头来,看到眼前表情友好的俊秀少年,眨眨眼,小小地点了下头。

 三人坐在走得空空的音乐教室里,没有音叉没有调音器,女孩只得寄希望于不知名的学长。南轻秋埋头拧着琴头的旋钮和微调,再将提琴架在肩头,拉动琴弦,细细辨听,校准了A弦,然后又拉动了两弦,夏君听到了嗡嗡声,南轻秋边拉边听边调整D弦,直至噪音消失,双弦的音‮谐和‬地融在一起。

 “好了。”确认相邻弦音之差为纯五度后,南轻秋将提琴递还给女生。

 女孩惊讶于对方熟练的手法:“好厉害,学长你是演奏级的吧!”

 “其实到九级就没有再考了。”南轻秋笑着回答“不过调音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就惨了。”女孩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其实我也就是小学的时候练过几年提琴,不晓得被谁翻出旧账,大家就把表演的担子甩给我了。可是我都好多年没拉了…”

 听到女孩这么说,对面的夏君一副惺惺相惜深有感触的样子,南轻秋在心头忍俊不噤,又问女孩:“你要拉什么曲子?”

 “是这个。”女孩将琴架在肩上,战战兢兢拉了四个小节。

 “你的‮势姿‬太紧了。”南轻秋扳扳女孩僵硬的肩膀“弓是演奏的灵魂,你要让你的右手自由起来。”

 女孩小红着脸哦哦点头,突然‮机手‬铃声响起,女孩看到‮信短‬,匆匆说着“谢谢”提着提琴跑了出去。

 一忽儿的,空旷安静的音乐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吱呀摆动的大门扇得光尘飞舞,南轻秋出了一阵神。

 赶在夏君出声唤他之前,南轻秋侧过头笑起来:“我在想,有什么能让你放松下来。”睨着女孩,少年的眉头促狭地一扬“你要听我唱歌吗?”

 ?夏君傻眼。相识一年,她虽然知道南轻秋从小就被关在家里练琴,却从未听他开口唱过歌。她有点不得要领。

 南轻秋望向窗外的东林湖:“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常被关在家里,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变得自闭起来,第一次我当着众人唱这首歌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笑,包括我老姐。”

 “…很难听吗?”

 “后来我问清雪,她说简直惨不忍睹。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在青宜面前练过很多遍了,但她每次都骗我说很好听,然后我就带着这份虚假的自信站在舞台上。”

 夏君蹙眉,她觉得她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被哄堂大笑啊,说不难受是假的,”南轻秋双手支在膝盖上,表情有些辽远“可是被笑过以后,就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从前很畏惧与人,不知不觉也能顺畅地进行了。”

 夏君安静倾听着。自闭的南轻秋能够鼓起勇气站上舞台,硬着头皮唱完一首歌,可想而知他是如何地全心相信着青宜的每一句话,而后被那善意的谎言治愈。

 “是什么样的歌?”她问。

 南轻秋笑着挑挑眉:“我唱给你听啊。”

 于是,在那个仿佛被切割出来的夏天的片段里,记忆之中十六岁的夏君永远维持着那份专注,听着南轻秋的浅昑低唱。那个时候的南轻秋,已经可以完美地演绎那首福音歌。她忍不住要去想他究竟曾经唱得多难听,然而无从想起,在她遇见他时,他已经完美无暇,这么想着,心中竟会有小小的遗憾。

 在那个人的注视下,她带着同样虚假的自信踏上舞台,最后那场表演谈不上难忘,却荣幸地拥有了她少女时代最难忘的序曲。

 3

 教学楼大门正上方的阳台,三个女生诡秘地趴在栏杆上,注视着楼下陆续从餐厅返回教学楼的男‮女男‬女。

 “来了来了!”其中一个女生指着不远处某个逐渐靠近的纤细身影。

 三人彼此对看一眼,合力抬起脚边的大半桶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瞄着正下方毫不知情地走来的方佳韵。

 卷发女孩的身影眼看着没入大门,三个女生不约手上使力,水正要倾倒下去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推门声。

 三人一个灵扭头,也不知是谁最先放开手,失去足够支力的红色水桶嘭地落回三人脚边,內里的水哗啦一声泼了満地,溅了三个女孩一裙子。

 那边,亚麻发的俊秀青年正握着台的门把手,脸上依旧是平静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这是要干什么?泼水节么?”

 波澜不惊的口吻里透着隐隐的揶揄。楼下,方佳韵已安然无事地走进大门,三个女孩一边低声赌咒着一边收拾起水桶,匆匆瞪了程咬金一眼,不顾得浑身透的狼狈,挤开展仁熙,飞快地离开现场。

 展仁熙靠在门边,一路注视三人逃逸的背影,嘴角冷冷地翘起。

 夏君一个人坐在音乐教室背后的小树林里,九月的天气依旧很热,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愿意顶着正当午头的大太阳来到树林里,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准备接下来的演讲。

 音乐社团的成员会在这个时候来教室里练练手,在这个远离教学楼、运动场和餐厅的僻静角落,她时常就这样听着钢琴声叮叮咚咚,木吉他拨出断断续续的和弦,虽然并不成篇成调,但多少能缓和她的心境。

 然而在看过那篇报道后,心情已然难以平复了。就连手心的汗水也比往常多了许多。闭上眼想要让自己平静,她知道那是一篇失败的讲演,但是没有人,没有人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苗可曾对她说过,她有能力去改变,那个女孩站在高楼边缘摇摇坠的身影,満脸的泪水,身上单薄的脆弱,让她第一次想要尝试主动出击。可是现在…

 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想不进去。脑海里只有大雾弥漫。

 有很长一段时间,树林里一片安静,音乐教室恍然没了动静,当‮热燥‬将心中的焦虑也一并升级,静静地,有人拉动了琴弦…

 熟悉的韵律叩响心房,是那首她再熟悉不过的福音歌。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That s‮va‬ed a wretch like me!赦免了我的罪孽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我曾途,而今知返

 Was blind but now I see。曾经盲目,而今得见

 T’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这恩典教会我敬畏。

 And grace my fears relieved; 化解我的恐惧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当我相信,它便来临

 The hour I first believed!如此奇迹!

 …

 像平静的水缓缓进心间,驱走了厚重的浓雾,为她撒下安恬。

 微风徐徐摩梭刘海,睁开眼,明媚的夏末,万物清晰可辨,草叶的纹理,云朵的轮廓,远方随建筑物起伏的天际线。只要用心去看,就不会失方向,裹足不前。

 她有许多的缺点,毋庸置疑,该如何改进,一时似乎也想不到。但即使这样,也并不一定要慌张失措,她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一点点地摸索…

 音乐教室里,南轻秋拉出最后一个満的长音,在三楼下的榕树下,那个女孩已经整理好东西起身离开。

 俊秀的青年脸上挂着惑。这样的方式很迂回吧。又为何他断定这首歌对她而言必定意味着什么?

 林中的蝉鸣齐声鼓噪起来,南轻秋呆呆地坐在窗边,手握着琴柄,紧蹙着眉头。

 从楼上踱下来的严璟琥在楼下大厅撞见了正徘徊等待的蔚芝茹,大少爷一张无论何时都意气风发的俊脸顿时难看下来。

 “学长?”一旁的展仁熙察言观

 严璟琥嫌恶地皱皱眉头,转身要折返回楼上,不经意听见了蔚芝茹亲切得不合常理的招呼声,却不是对着他的。

 “夏学妹,我正等你呢!”

 夏君?望见下方门厅走出来的长发女生,严璟琥饶有‮趣兴‬地停下了脚步。

 夏君按照原计划顺利完成中午的演讲任务,走出三年级四班教室时,遭遇了似乎早就等在门厅的蔚芝茹。回头发现了她而后出一脸友好笑容的蔚芝茹,看上去透着十足的古怪。夏君保持戒备没有靠近也没有回应她奇怪的套近乎。

 “我刚经过时听到你的演讲,不错,很畅很专业!”蔚芝茹笑容可掬地起身向她走来。

 夏君远远地看着她:“有事么?”

 蔚芝茹凑到冷若冰霜的少女面前,笑容甜美:“上次的事,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见黑发女生并没有要冰释前嫌的意思,不由出嗔怪的表情“我那次只是说笑而已,学妹你还真是开不起玩笑。”

 夏君沉昑。时间排很紧,她实在没兴致和这位公主打太极:“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见夏君当即转身没打算逗留,蔚芝茹冲口而出“我们做比易如何?”

 夏君疑惑地回首。

 “这次的竞选,我会帮你提供一切便利,你会拥有三年级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选票,‮生学‬会和宣传部我也会替你打通关系,条件只是,”盘着发辫的优雅少女一步步走来,眼里蔵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极深心机,语气极尽惑“我要看到方佳韵一败涂地!”

 对于蔚芝茹的这个离谱要求,一开始是吃惊,不过很快夏君就明白过来,高调地接近严璟琥的方佳韵,势必是要得罪这位公主殿下的吧。

 “怎样?”蔚芝茹挑眉微笑“你意下如何?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不,我们本来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抱歉,不感‮趣兴‬。”丢下这句话,夏君兀自转身离去。

 严璟琥扬起一边眉毛。夏学妹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夏君。”蔚芝茹的声音陡然森冷下来“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难以置信居然会有人她开出的保驾护航不动心?

 夏君停下脚步:“如果你对你自己的影响力那样有自信,何必要我向你保证什么。”

 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蔚芝茹紧阖的嘴失血般苍白。

 “学长?”见严璟琥长久地抿着笑没有说话,展仁熙出声唤到。

 “夏君啊夏君,我该怎么说你呢?”双手抱在前,严璟琥歪着头望着蔚芝茹落败离去的背影“换了是我,就会接受那个女人的条件啊。”

 “说起来,夏同学在校內‮坛论‬上的人气确实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或者,”展仁熙抬眼征询道“需要制造一些负面新闻…”

 严璟琥抬手打断:“那种下三滥的手法完全没有必要。让‮生学‬们不投票给她就好了,多的是办法。”

 展仁熙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严璟琥转向身后的落地窗,双手撑在扶栏上望下去,没过一会儿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走出教学楼。花花公子修长的手指在扶栏上有韵律地敲击着:

 “谁叫你没有用心回复本公子的期待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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