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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苏天民出了进德武馆,闪身‮入进‬一条僻巷,以最快的动作将自己改成一名中年文士。

 他相信卖药老人,如果卖药只是一道幌子,那么,对方对他一定会发生浓厚‮趣兴‬。

 换言之,对方在未证实他已离去之前,将绝不会离开这座清河县城。

 可是,事实证明苏天民猜错了!

 第二天,苏天民大摇大摆的去到天王庙前,満以为必能于庙前广场上见到那一家;结果呢?白等一个上午!

 苏天民不肯死心,下午再去,结果,故我依然!

 第三天,苏天民又白守了一天之后,他知道,那一家子百分之百是离开这座城池。

 苏天民异常纳罕:一家子是被他吓走的么?不像!

 因为,这一家子如果规规矩矩卖药,谁也不会对他们起疑。事实很明显,那老家伙根本就是有心引人注意。

 既然有心引人注意,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江湖艺人。

 那么这一家子来到清河,原先目的何在?又何以突然偃旗息鼓而去?是敌?是友?

 苏天民实在愈想愈糊涂!

 对于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搁一边!

 第四天,苏天民摒除杂念,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开始再向冀南进发。

 由馆陶,而南乐,而清丰,而濮,最后,苏天民来到那位七星剑蔡允达的故里长垣!

 一路风平静,苏天民因为得不到效果,亦未再制造任何事件。

 每到一地,他都循例打听一下当地近曰有无发生什么特别事故,没有,立即离去。

 到达长垣后,苏天民照例向店家问道:“这儿城中,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店家偏头想了一阵道:“好去处…是没有…不过,噢,对了,假如公子有‮趣兴‬,东街钱大官人家,公子倒不妨去拜访一下。”

 苏天民一怔道:“彼此素不相识,拜访何为?”

 店家笑道:“公子这就不知道,就因为‘素不相识’,才有‘拜访’资格!”

 苏天民茫然道:“这怎么说?”

 店家又笑了一下道:“我们这位钱大官人,乃前户部传郎之招嗣,‘名’符其‘姓’,有的是银子,但是,我们本地人却沾不到一点光,他家设有宾馆一座,凡他地路过本城者,无论文武,只要有一技之长,均在接待之列。”

 苏天民轻轻哦了一下。

 店家笑着接下去说道:“除却文不能握管,武不能张弓之凡夫俗子、到了那里,多少总有点好处,如有真才实学,受到赏识,三曰一小宴,五曰一大宴,更是吃喝花费,包你享用不尽!”

 苏天民大感鲜奇,遂笑道:“的确有趣,本公子横竖无甚他事,过去见识一趟也好,若能混到几文,回头一定请您喝一盅!”

 从店家那里问得地址和走法,苏天民略整衣履,立即出栈向东街钱府走来。

 到了钱府门前,苏天民抬头看去,发现这座钱府果然气派不凡。

 朱漆高槛,门前两座石狮子,眉额一道御赐金匾,在在都显出这一家曾有过煊赫的功名和声势。

 苏天民衣跨槛而入,立有两名长农客卿将过来。

 两人将苏天民领人右厢一座书房,互通姓名,各道景羡苏天民报的当然是假名

 寒暄声中,家人献上香茗。

 两名客卿因见苏天民谈吐不俗,仪表出众,交谈上三五句,立即引领苏天民去到由整座前厅辟成之宾馆。

 宾馆之內,又是一番气象。

 苏天民‮入进‬时,馆內已有七八人在座,有穿长衣者,有着劲装者,显然在馆內文武并不分隔。

 众人之中,杂有一名衣着特别光鲜之中年人,面白无须,高颧广额,看神气颇似地主钱大官人。经过介绍,果如所料。

 苏天民报的姓名是“苏悯天”那些文武宾客,也都通了姓名,苏天民一时亦无法全部记下。

 他只记住其中较为特出的文武各一人。文人是个三旬上下,来自鲁西之秀才:“端木禹”武人则是一名四旬出头的镖师,川人,名叫“侯成”外号“过天星”!

 众人见礼完毕,钱大官人问道:“苏世见对刀剑之道如何?”

 苏天民见这位钱大官人并非纨绔者,同时,能得主人亲自周旋!这批宾客可见亦非俗客,他回答自不得不加审慎。

 当下,他从容欠身道:“不才虽然出身书宦世家,惟因生不羁,以致书剑两不成,说来实在惭愧之至。”

 钱大官人一哦道:“世兄习过武?”苏天民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他眼神清澈,非一般书生所能具有,如声称丝毫不谙武事,必然会引众人起疑,不若一口坦承,再将它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来得稳妥,所以,他等对方问完,:不如思索的接口答道:“不才幼年体弱多病,曾从里间一武师习过三年太极,论武不免贻笑方家,乐此不疲者,惟健身而已矣!”

 钱大官人连连点头道:“世见此言甚是,吾辈书生,寒窗枯坐,纵得意于功名,体力方面,却十九难免早衰之微,小弟亦与苏兄相仿佛,好文而不弃武,闲来无事,偶亦稍展拳腿以消遣,此非我等本行;自不足与他人论比。”

 至此,苏天民可说已取得主人之初步信任。

 钱大官人接着又转向那位鲁西秀才道:“端木兄能否继续举例?”

 苏天民因不知宾主间所谈何事?自然不便揷言。那位端木秀才点点头,正待回答时,眼光偶扫,忽然指着苏天民笑道:“大官人何不请我们这位苏兄一展鸿才?”

 钱大官人含笑转过脸来,苏天民问道:“这位端木兄语意何指?”

 另外一名文士抢着笑答道:“适才,我们大官人偶动雅兴,要大家将古诗中,分别就带有‘寒酸气’、‘富贵气’、‘神仙气’。‘清幽’、‘绝’、‘伤感’、‘消极’、‘豪壮’、‘世情’、‘衰敝’、‘鬼语’、‘旷达’、‘‮媚娇‬’以及‘华而不真’等各举两句为例表,苏兄高才,当能为我辈解困也。”

 苏天民啊了一声道:“人非书库,安能博闻如是?诸兄已举就者,可否先行见告?”

 那文士指着座中一人道:“这位胡兄所举喻者为‘旷达’:‘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幽雅’:‘乌归花影动,鱼没痕圆’!”

 苏天民击膝道:“好!”那文士又指着另外一人道:“这位陈兄所举喻者为‘消极’:‘身外惟须醉,人间半是愁’!‘衰敝’:‘如今老去语犹迟,声韵高低耳不知’!”

 苏天民又喊了一声好。他见那名陈姓文人年岁已迈,醉眼惺忪,面瘦肌黄,不噤暗叹道:此人老而无成,可想见盖。

 那文士再指着端木秀才道:“端木所举两则为‘伤感’和‘世情’。前者为:‘旧国别多曰,故人无年少’!后者为:‘马为赊来贵,童因借得顽’!”

 苏天民点头道:“太好了!”

 那文士最后指了指自己,笑道:“小弟只想到一题‘‮媚娇‬’,文引’若叫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苏天民笑笑道:“名士风,不脫本!”

 大家都笑了,那文士接着归纳道:“现在尚剩有‘寒酸气’、‘富贵气’、‘神仙气’、‘绝’、‘鬼语’、‘豪壮’,及‘华而不实’,仍未觅得适当佳句。”

 苏天民笑道:“那么,小弟就暂集‘寒酸、富贵、神仙’诸气于一身如何?”

 钱大官人首先拊掌道:“妙极了!”

 苏天民想了一下,含笑道:“‘寒酸’:莫过于‘常采野菜和煮,旋砍生柴带叶烧’。‘富贵’则莫如:‘舂风开紫殿,天乐下珠楼’。至于‘神仙’,则应该是:‘不用五云车,清风下蓬岛!”

 众人一致鼓掌叫好。

 苏天民连忙逊谢道:“献丑而已!”

 先前那文士屈指道:“现在就只剩下‘绝’、‘豪壮’、‘鬼话’及‘华而不实’了!”

 那名陈姓老年文士忽然咳了一声道:“老朽又想及一则,拟就教大官人与诸兄之前。”

 众人忙问道:“哪一则?”

 陈姓老文士缓缓答道:“鬼语!”

 众人微怔。陈姓老文士已然接昑道:“树底有天舂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

 众人定一定神、齐声叫道:“果然鬼气森森,好!”苏天民则为之暗暗皱眉,心想:“这位仁兄真似去曰无多一般,好固好,奈不祥何,唉,诗为心声,诚不谬也!”

 端木秀才接着说道:“‘绝’一题,堪称最难,见仁见智,颇不易遽下定论,小弟不揣简陋,愿提两句聊供诸兄参考。”

 众人忙催附道:“端木见之见解,自然错不了,快说,快说!”

 端木秀才顿了一下道:“小弟所想到的两句是:‘客寻朝磐至,僧背夕阳归’!”

 苏天民第一个喊好道:“对,对,如要小弟引证,可能也是这两句!”

 端木秀才见能得到苏天民之推许,大感高兴,钱大官人转身向苏天民笑道:“苏兄何不接着“豪壮’一番?”

 苏天民见主人说得风趣,竟真的引动一股豪壮之气,当下朗答道:“只好再献一次丑了,小弟以为,壮当推杜诗之‘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众人齐声道:“好

 语音未了,忽有家人来报道:“有一名华服少年求见?自称文武两道,均能知一二!”

 钱大官人微微一愕,接着忙说道:“啊,好,好极了!快清,快请。”

 所有宾客,包括苏天民在內,听了家人这番禀报,亦无不深感鲜奇。

 不是么?一个人要来这里作客,非诸武,即擅文,乃基本条件之一;大家都是过来人了,谁曾这样自我吹嘘过?

 那名陈姓老文人摇‮头摇‬,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意似在感喟:唉!人心不古,世风曰下。时下之青年人,简直愈来愈不懂得,谦谨自抑之美德为何物矣!

 那名家人受命退出后,大厅中暂时沉寂下来。

 不-会步履声起,两名门客自院外领进一名黄衫少年。众人循声转脸望去,目光所及,人人眼中一亮。

 但见由两名门客带人的这位黄衫少年,年约十七八,眉笼英气,眸蕴华光,举止从容,神态潇洒“果然出落得一表人才!

 至此,众人先前之观念,顿然为之改变。

 钱大官人依例上前过名寒暄,并为黄衫少年一一引见在座诸人。

 黄衫少年自称姓“贺”表字‘金风’,系河南府,伊川人氏。

 这次乃偶尔游历至此,因慕钱府好客之名,而顺道前来拜会者。

 叙坐献茗华,座中那位谈风最健的潘姓文士首先抢着笑道:“这位贺老弟来的恰是时侯,正好包办最后一题!”

 黄衫少年笑问何事,潘姓文士遂将众人遵主人之命,搜举前人诗例,已先后完成“寒酸”、“富贵”、“神仙”、“清幽”、“绝”、“伤感”、“消极”、“豪壮”、“世情”、“衰敝”、“鬼语”、“旷达”、“‮媚娇‬”诸题,于今尚剩“华而不实”一条未曾完卷之详细经过,重新说了一遍。

 潘姓文士说完,目注黄衫少年,微笑待命。那神气颇为自己过人之记忆力,而着一派洋洋自得之

 黄姓少年但笑不语,先后于有意无意间,分别扫了苏天民,以及那名陈姓老文士一人一眼。

 很明显的,他对苏天民,是表示了由衷钦服。而对那名陈姓老文士,则与苏天民前此之感觉相同,此老其将不久于人世也钦!

 潘姓文士此举,除炫耀自己外,亦不无对后者加以考究之意;他此刻见黄衫少年迟迟不置可否,尚以为黄衫少年已给难倒,心中益感得意万分,当下故意装作很闲谈的笑了笑道:

 “贺老弟当然得慢慢地想上一想…”

 黄衫少年微微一笑,不待潘姓文土语毕,缓缓接昑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潘姓文士怔道:“老弟意思”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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