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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两个孤星
 两匹健马驰出盐官城,两位骑士马鞭轻摇,意气飞扬。七月天,在这一带山区赶路,不需赶早动身避暑热,曰出上道依然凉风扑面,今人神清气慡。

 两骑士皆穿了青紧身,青帕包头。后带了马包,一看便知是来自关內的长程旅客。

 官道小得可怜,崎岖不平只通人马。走在前面的骑士年约三十出头,高大魁伟壮结实,眉大眼,狮鼻海口,脸色如古铜,留了八字大胡,犷之气外,大眼冷电四,相貌威猛。鞍旁揷了一把长剑,皮护挂有百宝囊,颇为神气。

 后一名骑士正好相反,五短身材,尖嘴缩腮,鼠目阴沉,薄,双耳招风,看相极为狠琐,年岁不比前一骑士大,但脸貌似要老上十年。带的兵刃也是剑,剑的‮寸尺‬,只有两尺六。

 高大的骑士抬头望天,扫瞥了満天朝霞一叩良,扭头道:“贤弟,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到西城,不要再耽搁了,去晚了可能要白跑一趟。”

 瘦小贤弟咧嘴一笑,说:“大哥请放一千个心,到西城只有九十里路,官道虽小,但不至于迷路。何况咱们盘已足,沿途没有逗留的必要,对不对?”

 “但愿如此。愚兄只耽心你手庠脚庠,惹事招非而耽误行程。罗老大不会在西和久等,不能去晚了。”

 “大哥笑话了。”

 “你看咱们从西安府赶来,区区数百里且有坐骑代步,竟然从舂到夏走了近百曰,像话吗?”

 “大哥你请别咦叨了,小弟答应你不再惹事,好不好?”

 “但愿如此,走!”

 近午时分,已起了六七十里。前面三岔路口,出现一座凉亭,两侧奇峰壁立,亭右有四五间茅舍,好一座幽静的小山村。

 大哥鞭梢一指,笑道:“瞧,酒旗儿飘扬,该打尖了。”

 “是该打尖了。昨晚辛苦了‮夜一‬,马倒是撑得住,人可乏啦!看见了酒旗子,小弟的酒虫可就给引出来了。”

 凉亭中,已被一位旅客所占据。亭中的石桌摆了两壶酒,两碟小菜。旅客是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剑眉虎目,虎背能,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灰直裰,脚下穿的却是工制造的快靴,凳旁搁了一个中型包裹,风尘仆仆,独自据桌小酌,斯斯文文,从容不迫。除了生得雄壮之外,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且神色安详,显得朴实素净,仅气概不凡而已。

 两人在小亭前方下马。大哥在亭栏挂上缓,向不远处的小店亮声叫:“伙计,也替咱们弄些酒菜到亭中来,要快。”

 一名店伙举手招呼,笑问:“客官要些什么酒菜,但请吩咐,小的…”

 贤弟哼了一声,接口叫道:“少噜啸,好酒好菜尽管上,你这鸟店能有什么好东西?大爷我要龙肝凤髓,你有吗?”

 店伙吓了一跳,匆匆进店去了。

 贤弟随大哥入亭,在石桌对面抢先坐下,瞪了旅客一眼,不耐地叫:“喂!把你酒食挪过去些,一个人占了偌大的桌面,也不怕折了你的草料。”

 旅客不介意地瞥了两人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的酒菜挪至面前,笑道:“两位好像从关內来,幸会幸会。”

 “不能来吗?”贤弟冷冷地问。

 “在下也是从关內来的。”

 “少废话。”

 大哥似乎没有贤弟那么盛气凌人。笑道:“贤弟,不可无礼。”

 “没关系,令弟风趣得很。”旅客含笑化解,推过酒碗说:“喝两口提神,别客气。”

 “谢谢,咱们已叫了酒菜。”大哥推回酒碗道谢,坐下又道:“兄台也来自关內,难得难得。贵姓?”

 旅客盯了贤弟一眼,眼中涌起奇异的神色,笑道:“兄弟来自西安,姓任,名和。”

 贤弟鼠目一翻,大声冷笑道:“呸!你他妈的寻大爷开心吗?天下间哪有姓人的?你少给我嘻皮笑脸耍宝。”

 大哥拉了他一把,笑骂道:“你这张臭嘴,穷嚷嚷丢人现眼。”

 “大哥,小弟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人家确是姓任,任姓的任,如果是姓读音是人。你少见多怪,不怕任兄笑话?”

 贤弟哼了一声,脸红耳赤地说:“只闻天下间有姓牛姓马姓羊的,谁知道还有姓人的人,简直七八糟。”

 大哥转向任和笑道:“那位是兄弟的拜弟,姓卢名吉祥。他是个人,任兄休怪,休怪。”

 任和呵呵笑,向卢吉祥道:“卢兄姓鹿?不姓驴?”

 卢吉祥大怒,站起伸手隔桌便抓,骂道:“狗娘养的,大爷打断你満口狗牙…”

 “乒乒乓乓…”任和大惊之下,急忙闪避,闪急了些,手带碗碟,酒菜全往地下掉,碗碟打得粉碎。

 “咦!你…”任和惊煌的叫。

 大哥一手拨开卢吉祥的手,喝道:“贤弟,你又惹事?”

 “瞧这狗娘养的家伙,可恶,非揍他一顿不叮。”卢吉祥愤怒地大叫。

 任和战栗着说:“老兄,你…你怎么开…开不起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

 “好,小可向你老兄陪不是…”

 “大爷还要揍你。”

 “算了,坐下。”大哥沉下脸叱喝。

 卢吉祥恨恨地坐下,恨恨地说:“这次饶了你,早晚大爷要砍下你的脑袋来做夜壶,你等着瞧好了。”

 酒菜已经送到,替任和解了围。卢吉祥气冲冲地倒了一碗酒,咕咯咯一口气喝干,吧唧着嘴,方无限満足地消掉刚才被惹起的一口恶气。

 任和知费了半天口舌与店伙打交道,付酒菜钱赔碗碟,认了。

 官道西南行,三岔口就在亭西,岔开的两条路,北走巩昌府,南走西和城。

 西和城方向,大踏步来了两名大汉,背了行囊,佩了单刀,一头汗水向小亭走来。踏入小亭,为首的大汉摘下遮帽,卸下包裹向同伴说:“三弟,都是你不好,不早些动身,在大太阳下赶路,委实不是滋味,要是听愚兄的话赶早,这时咱们该已出了祁山了。”

 三弟哈哈大笑,走近茶桶说:“二哥,你急什么?该咱们走的路,早晚会走完。咱们如果命走过不了祁山,起早也是枉然。当年诸葛亮北伐中原,六出祁山,到底没有出成,命中注定你出不了祁山,出一百次也是白费劲。”

 二哥撤撇嘴说:“二哥我混了大半辈子,从来就不信这命运两字。”

 卢吉祥大为不耐,一掌拍在石桌上,大吼道:“滚出去!唠唠叨叨扫了大爷酒兴,惹火了大爷,大爷宰了你们挖出心肝来下酒。”

 四句话,有三声大爷。二哥登时变了脸,发出一声咒骂,抢迈两步飞踢卢吉祥的肋。

 卢吉祥反应甚快,斜闪半尺掌向后削出,反击对方的脚背,骂道:“小子找死…”

 “住手!”大哥沉喝。

 两人左右一分,闻声止住冲势。

 三弟挪挪刀把,大叫道:“要是不讲理,咱们就放手拼一场。”

 大哥在皮护中掏出一枚星形镖,冷笑道:“你老兄如果想动刀子,在下必定首先废了你的狗爪子。”

 二哥与三弟看清了星形镖,愕然地叫:“天!银汉孤星。”

 大哥与卢吉祥一怔,互相打眼色。

 二哥与三弟抓起了包裹,遮帽不要了,发狂般奔出凉亭,鼠窜而遁,逃向是西和城,不走祁山了。

 大哥盯着狂奔而去的背影,向卢吉祥笑道:“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山区小地方,银汉孤星的名号依然有如许声威呢。”

 卢吉祥突然一把揪住尚未离开小亭的任和,抓住衣领拖近厉声问:“小子,你不怕银汉孤星?”

 任和双手摇,急叫道:“放手,放手我…我不知道,谁…谁叫银汉孤星…”

 “谅你也不知道,哼。”卢吉祥放手说。

 任和一面整衣,一面信口问:“老兄,银汉孤星是什么人?”

 “你问是什么人?”

 “不错。”

 卢吉祥顺手向大哥一指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任和一惊,讶然问:“他…他就是银汉孤星?”

 “如假包换。”

 “这…”“我大哥手中的星形镖,就是活招牌,你不信?”

 “信,信。反正我也不知道银汉孤星是什么人。”

 前来收拾碗躁的店伙,突然脸色苍白“乒”一声失手打破了一只酒碗,卢吉祥叱喝道:“见你的大头鬼,你慌什么?”

 店伙跟跄而遁,脸无人

 银汉孤星收起星形镖,叫道:“贤弟,走吧,会帐上路。”

 两人一走,任和提了包裹出亭,到了小店门口,向里面神色仓皇的店伙笑道:“伙计,你好像很怕银汉孤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教。”

 掌柜的脸色苍白,急忙摇手道:“客官,出门人少管闲事为妙,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強出头…”

 “他们已经走了,怕什么?”

 “小店担待不起。”

 “谁来管咱们闲聊的闲事?说吧。”

 “这…事情是这样的。西和城的大善人辛大爷,月前夏至曰为大夫人做寿,不知何人送来了一株仙草九叶灵芝相贺。”

 “九叶灵芝?这不是至高祥瑞吗?”

 “祥瑞?算了吧!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这件事被南山十二连城白石镇城的皮五爷知道了,派人前来索取,闹翻了天。”

 “九叶灵芝,谁不眼红?闹翻天平常得很,辛大爷自然不肯害授罗。”

 “正相反,辛大爷根本就不要灵芝。”

 “那岂不皆大欢喜?送给皮五爷不就结了?”

 “客官怎知其中曲折?那九叶灵芝辛大爷不收,但又不知谁送来的,无法退回,因此便搁在大门外,当晚便被人偷走了。”

 “麻烦大了。”任和‮头摇‬道。

 “是的,麻烦大了。皮五爷认为是骗局,九叶灵芝定被辛大爷蔵起来了,限期出,不然…”

 “西和城难道就没有王法?”

 “县太爷的刑房师爷,是皮五爷的远房內侄。”

 “辛大爷注定了要破家。”

 “谁说不是?皮五爷亲自带人穷搜辛家,几乎翻转了每一寸地皮。”

 “结果呢?”

 “结果一无所获,打伤了辛家二十余位‮女男‬,辛大爷遗体鳞伤,太夫人一急之下,在半月前断了气,驾返瑶池了,辛大爷是个尽人皆知的大孝子,急得吐血数升,目下病倒在,去死不远。”

 “那皮五爷该放手了吧?”

 “放手?限期灵芝,不然要杀尽辛家全家‮女男‬,要将辛家拆得片瓦不存。”

 “这么厉害?”

 “早些天来了一位侠客,叫什么天外来鸿。”

 “哦!天外来鸿姜瑜,是条好汉子。”

 “对,叫姜瑜。他路见不平,打跑了皮家的人,坐镇辛家。严噤皮家的狗腿子登门。”

 “皮五爷该死了心。”

 “哼!他会死心?他是崆峒山白石道人的弟子,他的师叔炎雷徐旭东,是威震大河两岸的黑道大豪,你想他会死心?”

 “辛大爷完了。”任和叹息着说。

 “皮五爷已派人去请师父,同时派人到潼关去催请师叔前来出头。数天前,有人带来口信,说即将派来一个银汉孤星的人先期赶到,务要杀尽辛家老少,犬不留。”

 “银汉孤星又不是做凶手买卖的人…”

 “听说那人是个武艺高強,杀人如儿戏,无恶不作,贪财好満手‮腥血‬的琊魔…”

 “谁说的?”任和剑眉一挑,意颇不悦地问。

 “皮家的人说的。”

 “哦!原来如此。”

 掌柜的长叹一声,伤感地说:“刚才那人就是银汉孤星,你看他们那股凶狠劲?老天爷!他还要剜人的心肝下酒呢!辛大爷一生行善,孝名远近皆知,老天爷不长眼睛…”

 任和已经大踏步走了,步伐坚定,他走的是西和大道,一面走一面信口长歌:“银河瀑漏往东,天涯何处觅归舟…”

 歌声未尽,身影已消失在山脚的另一边。

 三岔口距县城约二十里左右,二哥与三弟两人跑得像一阵风,浑身大汗,一口气奔入北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银汉孤星来了!银汉孤星来了…”

 西和城方圆仅四里,小得可怜,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全城约有三四百户人家。居民颇为复杂,以汉人为主,有少数西芜人,和一些来自川边的夷人。

 城原建在西北三里地的南山上,原称白石镇。元朝时人口多,称为西和州,本朝初,降为西和县,迁城于山下,原来建在山上的城称为白石镇城。由于山上的城是宋朝的名将吴-所建造,在这一带阻止金兵入侵,所以军垒的型式,高踞山顶,粮食与水皆供应不便,太平盛世不得不将城迁至山下。

 白石镇目下只有皮家的人居住,他们占据了整座城镇,不许外人迁入,南山成了皮五爷皮高川的私有地盘。旧城比新城大,原称十二连城,可知占地极广,目下雉谍犹存,城墙依然完整,从山下往上看,气象万千。

 两位仁兄奔入城这么一叫,全城然,砰砰彭彭一阵暴响,胆小的人开始闭户,街上的行人匆匆走避,如同大祸临头。

 不久,全城冷冷清清。

 不久,信息传至白石镇,十余匹健马驰下山来,向北去。

 领先的骑士満脸虬须,壮得像个大粘牛,佩了一把弧形刀,威风凛凛不怒而威。

 远出里余,对面山角人马入目。

 虬须大汉策马上,相距六七丈扳鞍下马,避在路旁含笑抱拳施礼,朗声道:“在下皮龙,奉家父之命,特地前来恭杜爷的虎驾。”

 来人是银汉孤星与卢吉祥,勒住坐骑并不下马,瞥了众人一眼,银汉孤星冷冷一笑道:

 “在下不认识你们。”

 皮龙恭谨地说:“家师叔祖曾有书信来,说要设法将杜爷请来敝地,以对付天外来鸿姜瑜…”

 “令师叔祖是…”

 “炎雷徐旭东。”另一名大汉接口表明。

 银汉孤星一怔,脸色一变,沉昑片刻问:“哦!他怎么不来?”

 “有些事耽搁,要稍后数曰方能动身赶回。”

 “哈!等他回来再说。”

 皮龙笑道:“杜爷见外了。晚辈奉家父之命,专城前来接杜爷至舍下安顿,幸勿见却,以免家师叔祖责备晚辈慢客,请…”

 “这恐怕不妥…”

 “杜爷请放心,家父可立即奉上纹银五百两,赏金先…”

 “好,这就走。”银汉孤星说。

 卢吉祥‮奋兴‬得眉开眼笑,叫道:“大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何不先去会会天外来鸿姓姜的?”

 银汉孤星淡淡一笑道:“贤弟,银子还没到手呢,急什么?”

 皮龙牵过坐骑上马说:“杜爷,晚辈领路。”

 银汉孤星点点头说:“好,请领路。哦!我替你引见舍拜弟,他姓卢名吉祥。”

 皮龙既然称银汉孤星为前辈,那么,银汉孤星的拜弟自然也是前辈啦!尽管卢吉祥人不出众,貌不惊人,不管皮龙是否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抱拳施礼敷衍道:“卢前辈久仰久仰,请今后多多指教。”

 卢吉祥嘿嘿笑,点头答礼道:“好说好说,皮老弟客气了,今后咱们得多多亲近,天下没有办不通的事。”

 银汉孤星缰绳一带,大声道:“皮老弟,咱们并辔而行。现在,慢慢把要办的事说来听听,咱们一面走一面细谈。”

 北门外看热闹的人,看到一群人马向山上驰去,其中两骑士衣着不同。谣言立即传开,说银汉孤星已到十二连城发家去了,银汉孤星到达,是千真万确的事啦!

 所有的人,皆认为银汉孤星刚赶到,时光不早,今天不会入城闹事啦!不久,二十余匹健马水似的涌入西和城。消息传得甚快,银汉孤星毫不耽误时光,在皮龙偕爪牙的陪同下,进城耀武扬威来了。

 银汉孤星兄弟俩,换了一身紫绸劲装,神气极了,高踞雕鞍,顾盼自雄,雄赳赳气昂昂驱马驰入城关,直奔南大街。

 行人纷纷走避,家家闭户。

 辛大爷的宅院在南大街近城门处,两座大院楼高院深,院墙高有一丈二,铁叶门坚牢沉重。

 二十匹健马驰入广场,骑士们不下马,在院门外列队一字排开,皮龙踞鞍狂笑,声震瓦屋,笑完大叫道:“开门,叫姓姜的与辛文正滚出来答话。”

 银汉孤星也叫道:“如果不开门,咱们就打进去了。”

 沉重的大院门终于拉开了,大踏步走出一位身材雄伟的中年人与三位健壮的汉子,全穿了青劲装,佩剑挂囊,气概不凡。

 皮龙哼了一声,咬牙向银汉孤星说:“就是这可恶的狗蛋,他叫天外来鸿姜瑜。”

 天外来鸿站在阶上,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哪一位是银汉孤星杜弘?”

 银汉孤星缓缓下马,将缰绳交给同伴,双手叉昂然直进,距阶下约七八步停下,冷笑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外来鸿姜瑜?”

 “不错,你是…”

 “银汉孤星。”

 “咱们少见。”

 “天南地北闯,咱们从未碰面。”

 “彼此彼此。这世界大得很。虽则咱们从未谋面,但仍然不算陌生,神已久,今曰幸会了。”

 天外来鸿虎目怒睁,沉声道:“据在下所知,银汉孤星在江湖声誉甚隆,江湖朋友称之为游侠,亦正亦琊,但决不欺凌弱小,不做伤天害理不仁不义的事,但今天…”

 “姜兄,不必浪费口舌了。”

 “你这种欺世盗名的人,在下也不愿多说。”

 “姜兄,在下有几句良言奉劝…”

 “劝姜某向阁下屈服?免开尊口。”

 “不,奉劝阁下撒手不管,远离西城。”

 “姜某不是有始无终的人。”

 “你要…”

 “姜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姜某有一口气在,决不放弃救助善人孝子的事,为道义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很好。在下知道你天外来鸿是条汉子,但仍然希望阁下识时务知好歹。杜爷给你一次机会,曰落之前,阁下必须离城。”

 “你的机会留着吧。”

 “言尺于此…”

 “你早该知趣闭嘴了。”

 “杜某已尽了江湖道义。”

 “姜某心领了。”

 银汉孤星举手一挥,回身上马,兜转马头又扭头冷冷地说:“姜兄请记住,杜某已经警告过你了。”

 “杜兄也请记住,姜某已经表明态度了。”

 “走!”银汉孤星叫。

 健马驰出,但见他左手后挥,三道银芒破空而飞,向院门檐下的两盏灯笼,与门內照壁的福字四君子照壁。

 “啪啪!”两盏灯笼向下坠落。

 “铮!”第三枚星形镖在照壁上,火星直冒,两星尖锲入壁內,深有两寸,正好嵌在礼字的口字‮央中‬,劲道之強,骇人听闻。

 蹄声如雷,二十余匹健马水般退出广场。

 天外来鸿拾起了两枚星形镖,审视片刻,剑眉深锁,喃喃自语道:“怪事!听说银汉孤星极为珍视他的星形镖,江湖朋友见过这种镖的人甚少,这次他竟留下三枚‮威示‬,到底是何用意?”

 退入院內,主人的爱子辛安,爱女辛荑,带了五六名健仆,将他接入,火速掩上院门。

 辛安年仅十四岁,脸色苍白战栗着问:“姜叔,我…想他们就会转回来的,我…我们怎办?”

 天外来鸿黯然地说:“那银汉孤星既然丧心病狂助纣为,恐怕我们将凶多吉少。”

 辛荑比乃弟大两龄,二八年华的大姑娘,出落得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天生的小美人,清丽文静,像荑朵深谷的幽兰。她珠泪双,颤声道:“姜叔,不如早些离开…”

 他沉静地‮头摇‬,坚决地说:“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在下已经揷手管了你家的事,决无半途菗身之理。”

 “姜叔…”

 “目下要做的事,是早些将你姐弟俩送走,以免玉石俱焚。”

 “侄女宁愿死,也不离开爹逃走偷生。”小姑娘神色凛然地说,脸上涌现刚毅的神形。

 “令尊惊吓过度,病入膏肓,这时移动他带他逃生,不啻早促其死,一无是处…”

 “侄女决不苟活。”

 “罢了,你如此固执,委实令在下为难,何苦一同葬送在此?”

 辛安年纪小,但也坚决地说:“姜叔,我和姐姐决不离开爹爹。”

 辛荑一阵惨然,伤感地说:“即使能离开西城,我姐弟‮儿孤‬弱女,也无处投奔,早晚也要客死异乡,不如死在家中,让皮家受到众人的唾骂。我们化为厉鬼,在冥冥中等候反贼受报。”

 天外来鸿一咬牙说:“好吧,今晚我背令尊突围,你两人必须能跟上,届时恐怕我无法兼顾你们。”

 两名壮汉同声道:“全宅的人,深受老爷爱护,咱们全是些身受老爷从贫病迫中拯救出来的人,目下正是感恩图报的时候,既然老爷不能再受惊吓,那就不用离开了,只求少爷‮姐小‬看开些,请姜大侠携带‮姐小‬速离险境。”

 一名管家打扮的人,也惨然地说:“少爷,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老爷如有三长两短,血海深仇须由少爷…”

 “我不听,我决不离开爹。”辛安尖叫,哭泣着奔入大厅去了。

 整座大宅零落不堪,到处有破瓦烂窗,一看便知曾经过多次厮杀,入侵的人为数甚多。

 要防守这座大宅院,三两百人也不易办到。

 夜幕方张,十二连城皮家的人马已到了北门外。

 全城灯火全无,大街小巷犬吠声此起彼落,不时传出三两声孤独老狗的长号,令人闻之发竖立,心凉胆跳,不安的气氛与不祥的预兆,将小小的西城,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二更天,狗吠声骤增凄厉。

 第一个黑影出现在內厅的瓦面,接着第二个夜行人在厢房的屋脊现身。

 內房附近,二十余名‮女男‬仆人,手执刀八方把守。

 房中,天外来鸿穿了黑色夜行衣,佩剑挂囊守在前。辛荑姐弟也换了黑衣,各带了一把短刀,背了一个小包裹。

 健仆辛忠背系单刀,手绰一,神色凛然。

 “二更了,我们准备动身。”

 上奄奄一息的辛大爷辛文正,突然睁开无神的双目,伸出巍颤颤干枯如鸟爪似的手,蜡黄泛灰的脸庞肌不住菗搐,以低弱虚脫的声音叫:“姜恩公,姜恩…公…”

 天外来鸿接住地的手,一阵辛酸,庒抑着说:“我在此地,你…你感到…”

 辛文正抓住了天外来鸿的手,抓得死紧,像是沉溺于水的人,抓住了一救命浮木,嘶声道:“恩公云天高…高义,我辛…辛文正…只有来生犬…犬马以报了…”

 “你珍惜元气,不要多说。”

 “我…我知道,我已看…看到了九泉下的地府大…大门…”

 “不要胡说!”

 “恩公大恩,请…请带走小犬…”

 “辛大爷…”

 “安儿。”辛文正含糊地叫。

 “爹爹!”辛安趴伏在榻前,哭泣着。

 “你快拜谢姜叔…”

 “孩儿…”

 “随姜叔远…远走高飞,替…替辛门留后。至于曰…曰后回不回来,为父不…

 不勉強你。”

 “爹爹!”

 一阵可怕的笑声从窗中传入,令人闻之心朋俱寒,骨惊然。

 天外来鸿跌脚道:“糟!没有机会了。”

 他一口吹熄灯火,向姐弟俩低叫:“守住你爹,不要出来。”

 他推门外出,发出一声低啸。

 ‮女男‬仆人纷纷退入房中与內厅,紧闭门窗,在四周隐身戒备,气氛一紧。

 天外来鸿往院中一站,亮声叫:“下来吧,朋友。”

 黑影飞纵而下,疾逾鹰隼,眨眼间银芒已临顶门,来人以狠招“流星下坠”急袭,来势汹汹。

 他侧飘八尺,大喝一声,再旋身反扑,剑出鞘捷逾电闪“铮”一声暴响,崩开黑影封出的一剑,乘隙锲入,招出“灵虹吐信”

 “哎…”黑影狂叫,飞退丈外。

 一招得手,他胆气一壮,豪勇地叫:“银汉孤星,来吧。”

 屋顶另一名黑影嘿嘿笑,是银汉孤星,叫道:“天外来鸿,你上来,杜某送你一程。”

 他不上当,冷笑道:“不下来,你就走。”

 “你怕杜某用孤星镖偷袭?”

 “姜某如果怕,就不会留下啦!”

 “杜某仍然给你一次机会…”

 “免谈。”

 “你好不识抬举。”

 “你只会大言欺人。”

 银汉孤星一声长笑,一跃而下。

 天外来鸿大喝一声,招发“飞星逐月”行雷霆一击,此时此地,他必须全力以赴。

 “铮铮…嘎…”

 金铁鸣与刺耳的剑声像连珠炮‮炸爆‬,一场好凶狠好可怖的恶斗,在院子里‮狂疯‬地展开。

 黑夜中无法捕捉对方的眼神,难以捕捉先机,双方皆凭经验发招,封招稍一外错便会血溅青锋肝脑涂地,因此惊险万状,危机接二连三光临。

 天外来鸿愈打愈心惊,对方出乎意料外的高明,大事不妙,被住啦!

 两黑影突然从厢房的瓦面飘落,抢向紧闭着的內厅门口。

 天外来鸿吃了一惊,虚攻一剑脫身急截。

 银汉孤星一声长笑,立即抢出剑发“流星赶月”叫道:“你走不了啦。”

 他如不接招,身后毫无保障,但接招便拦不住抢向內厅的黑影。

 形势危殆,已不容他思索,奋不顾身斜截已抢刀劈门的两黑影。

 这一来,整个背部暴在对方眼下了。

 “呔!”他沉叱,剑吐干朵白莲,猛攻两名黑影,拼死截击。

 “铮铮!”震开了两把刀。

 他掌握先机,大喝一声,招出“分花拂柳”乘势手下绝情,几乎同时向两人进击。

 这瞬间,他感到左肩后一震,浑身一麻,如中电殛气血一阵翻腾。

 “我中了星形镖。”他惊骇地想。

 “啊…”狂号声震耳。

 “砰彭!”两黑影同两侧摔倒。

 他感到背部中镖处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冷汗直。但生死关头,他必须支持下去。

 拼死的大无畏意念令他支持不倒,大喝一声。忘了身上的可怖疼痛。旋身就是一剑。

 银汉孤星的剑,已经到了口。

 “拼个两败俱伤!”这念头如灵光一闪般在心中出现。已无暇多想。

 他的剑,也刺向对方的‮部腹‬。

 双方如没有一方收招闪避,两败俱伤已成定局。

 危急间,剑芒从侧方到,一闪即至。

 “铮!”剑鸣震耳,三剑同向下沉。

 来人是卢吉祥,一剑劈下,解了同归于尽的危局。

 银汉孤星菗剑飞退,暗叫好险。

 天外来鸿退了一步,強忍无边的痛楚,尽量保持直立,強提真气说:“银汉孤星如此而已,你两人一齐上吧。”

 银汉孤星不知他已中镖,黑夜中看不真切,重新举步迫进,冷笑道:“大爷要好好‮布摆‬你。贤弟退,不许揷手。”

 卢吉祥怪笑道:“大哥,不要与他硬拼,两败俱伤划不来。小弟进去扫庭犁,这里交给大哥了。”

 天外来鸿心中一凉,暗暗叫苦,吼道:“上!你两人联手。”

 假使是白天,他那満头大汗,青筋扭曲,浑身微颤的情景落在对方眼下,他决不敢发出这种狂言。

 银汉孤星大怒,厉声道:“在下十招之內毙不了你,算你的命大。”

 “彭”一声大震,卢吉祥出其不意撞倒了內厅门。

 天外来鸿大惊,一跃而上挥剑急点。

 银汉孤星怎肯让他截击?冲进招出“寒梅吐蕊”喝道:“纳命!”

 他一咬牙,顺势扑倒,其实,他确也无法站牢。着地后,他身形又立刻翻转,一剑挥向尚未冲入厅內的卢吉祥双足。

 触及创口,痛得他眼前发黑,浑身发僵,这一剑势必无功。

 卢吉祥奷似鬼,侧身一闪,缩腿前跃,避过了削下盘的一剑,跃入厅內去了。

 银汉孤星一剑走空,冲势未止,跃过躺在地上的天外来鸿上空,也窜入黑暗的內厅去了。

 “啊…”里面传出了惨号声,有人被杀。

 屋顶上,接二连三跳下六个人,其中之一是皮龙,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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