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旅途惊心
心念未已,身前突起一阵慑人狂笑。
朱昶猛吃一惊,抬头望处,只见巨石之后,巍然兀立着一个锦袍怪人,身高八尺开外多角形的脸上,尽是横
,一双白多黑少的眸子闪着熠熠青芒,朱昶意料此人必是'十八天魔'之一,难道对方便是以'天魔指'伤害'地灵煞'等的'飞天神魔'?
怪人狂笑之后,首先开了口,声音有说不出的刺耳:'小子,你是"九地煞"的什么人?'朱昶心头有些忐忑,冷然应道:'什么也不是!'怪人望着朱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对朱昶奇丑的面容起了反应。接着又道:'你是九煞门下?''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
'江湖游魂!'
'嘿嘿!你为何掩埋这四颗人头?'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哼!'
'阁下是杀害四人的凶手?'
'就算是吧!'
'阁下如何称呼?'
'你还不配问!'
朱昶从鼻孔里吹了一口气,道:'阁下现身何为?'锦袍怪人凝视了朱昶半晌,怪笑一声道:'老夫竟走了眼,看你不出,竟然已到了神満气盈的地步,也许不错,凭"九地煞"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还教调不出你这等货
,不过…'朱昶闻言之下,倒是一惊,这'神満气盈',父亲生前也办不到,但他自己明白自幼随父亲修习上乘心法,所差的是火候,一分修为一份內力,那是丝毫勉強不来的,如今一旦意外获得三煞的全部真元,等于集四人的修为于一身,內元充盈,是必然的事,当下接住对方的话头道:'不过什么?''你与"九地煞"必有渊源!'
朱昶硬起头皮道:'有又如何?'
'那你就得追随九煞于地下!'
朱昶愤火倏升,他曾答应为'地灵煞'等报仇,现在正是机会,所顾虑的是怕非对方之敌,画虎不成反类犬,当下捺住火气道:'阁下的意思是赶尽杀绝?'锦袍怪人狞声一笑,道:'当然,这是老夫的规矩!'朱昶咬了咬牙,道:'阁下在"十八天魔"之中,排行第几?'锦袍怪人微微一震,道:'好小子,这益发证明了你与"九煞"有关系,否则何由知老夫来路。''区区并未否认!'
'那你是承认了!'
'区区也不承认!'
'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九地煞还有活口否?'
'区区不拟回答,除非阁下先
代来路!'
锦袍怪人一幌身,从巨石之后飘到朱昶身前,寒声道:'你没资格与老夫讨价还价!'朱昶毫无惧
的道:'如此拉倒!'
'放眼武林,尚无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今天算是例外吧!'
'哈哈哈哈,有趣!'狂笑声中,一声轰然巨响,那方径丈的巨石,在怪人一挥手之下,四分五裂,石屑纷飞。
朱昶为之心头泛寒,但一股傲气支持着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怪人点了点头,道:'好小子,凭你这份胆量,值得老夫破例,听着,你能接老夫三掌不死,老夫自动报号,放你一条生路。'朱昶豪气大生,沉声道:'试试看吧!'
口里如此说,心里却不噤有些惶惑,能否接得下对方三掌,实在大有问题,但目前的情势,只有面对现实,明知是死路,也只好走了再说。
当然,如非承受三煞的功力,他连半掌也不敢接。
怪人一扬掌,道:'注意,这是第一掌!'话落,掌已平推而出。
朱昶岂敢大意,运集全部功力,
了上去。
劲气相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山石飞扬,尘屑如幕,劲气裂空,震耳
聋,山谷回应如雷鸣。
朱昶连退三步,逆血阵阵上涌。
看那怪人,仍屹立原地不动,但双足已没入土中齐胫。
'哈哈哈哈,有趣,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有能耐接下一掌!'朱昶调和了一下气血,道:'还有两掌!'
此刻,他已不管对方是什么魔,为'九煞'复仇的心意已烟消云散了,这一个照面,使他明白尚无法与对方抗衡,能三掌不死,便侥幸了,徒有內力,不能加以适当运用,也是空的,这只是单纯的对掌,如以招式相拚,那就免谈了。
怪人大喝一声:'接第二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劲气,随话声涌出。
朱昶以十二成功力,
了上去。
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震,势道比第一掌更加惊人。
朱昶感觉对方掌风之中,夹杂着丝丝罡气,直穿內腑,庒震之力,再加上穿心罡气,朱昶踉跄退了七八步,几乎栽了下去,忍不住闷哼出声,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怪人也退了三步,身躯幌了两幌。
朱昶自知业已受了內伤,但仍竭力撑住,表面上尽量不显
出来。
怪人凝视了朱昶良久,又是一阵震耳的狂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的确想不到,放眼武林,能接老夫两掌的并不多,而你小子却
住了,不过,小子,你仍打算接第三掌吗?'朱昶沉声道:'三掌是阁下自己提出来的!''不错,但老夫愿意再为你破一次例!'
'为什么?'
怪人脸上的横
一阵颤动,白多黑少的眼珠转了两转,道:'因为第三掌你可能活不了!'朱昶自一震横了横心,傲然道:'未见得!''好小子,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狂人…'
'嗯!'
'接第三掌!'
双掌一亮,却不见有劲道涌出,但朱昶却半丝也不敢大意,这是生死攸关,立即竭尽全部真元,猛封而出。
也就在连电光石火之间,对方掌劲陡然涌出,其強无比。
震天巨响声中,朱昶宛若遭遇万钧锤击,跌跌撞撞向后直退,眼前金星
迸,浑身似脫了力,四肢百骸,像在刹那间被拆散了。
我不能倒,更不能死!
这意念強烈地支持着他,他终于稳住了身形,没有倒地。
锦袍怪人似乎极感意外,愕然了半晌,才开声道:'好!好!小子,老夫排行第十,号"狂魔",记牢了!哈哈哈哈…'狂笑声中,疾掠而去。
'狂魔',不错,这怪人的确是狂,单祗笑声便足以说明了。
就在'狂魔'笑声消失之后,朱昶身形幌了两幌,'砰!'然栽了下去,鲜血大口大口地噴了出来。
我,会死吗?他这样想。
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神智似乎在逐渐丧失。
他想运功试探伤到什么程度,可是力不从心。
完了!他想,自己看来要含恨以殁了。
猩红的血,仍不断从口角溢出,生命之火,似在逐渐熄灭。
死,当然不冤,因为已接下了能使武林天下变
的'十八天魔'之一的三掌,不可一世的'九地煞'尚且无一幸免,何况自己,只是血仇未报,连仇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如此一死,岂能瞑目!…
神思混沌之中,似有一条黑影移近,他努力想分辨来者是谁,但模糊的视线,似蒙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想出声,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连自己也听不到。是'狂魔'去而复返,要取自己性命吗?
心里一急,人便清醒了些,但视线仍然模糊。
黑影自视线中消失。
朱昶但觉身上被数缕指风击中,神智随之复苏,气力也恢复了些。
他正待翻身探看…
一个颇不陌生的女人声音道:'不许动!'
朱昶心中一动,道:'你是谁?'
那女人的声音道:'我有几句话问你…'
'请先示知名号?'
'这你不必问,听着,你曾替一个白衣书生传送一信物"墨符",对吗?'朱昶大吃一惊,这件事只宮妆少女奇英主婢知道,而现在这女子的声音,既非奇英,也不是小蕙,对方何由知道此事呢?又为何问及此事呢?自己入谷已十天,她怎会寻到此处呢?
一连串的疑问,使他困惑不已,竟忘了回答对方的问话。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道:'你不曾听到我的问话?''听到了!'
'回答呀!有这回事吗?'
'有!只是…'
'只是什么?'
'你何以知道此事呢?'
'那不简单,难道你对别人说话不许旁人听吗…'显然,对方是偷听了自己与奇英主婢的一番对话,但她为何要问及此事呢?心念之中,脫口道:'何以有此一问?''你不必管,再问你,你说那白衣书生重伤倒在山中?''是的!'
'你说谎?'声音冷得像冰珠。
'在下…说谎?'
'嗯!有人搜遍附近百里之地,毫无蛛丝马迹可循,你是信口胡诌的,看来其中必有隐情,你最好实话实说!''在下说的是实话!'
'别装佯,你能与"狂魔"对三掌,功力已在白衣书生朱昶之上…'朱昶这一惊非同小可,栗声道:'你…知道他叫朱昶?''当然!'
'那你到底是谁?'
'是我在问你,快回答!'
'在下已无可奉告!'
'那你是想死了?'
朱昶一窒,改变了称呼道:'尊驾与朱昶是何关系?'那女子似有怒气,提高了嗓音道:'少废话,你说他人在何处?''武陵山中!'
'谎话!'
'尊驾
人太甚…'
'你不说实话,我要你慢慢的死。'
'在下能说什么呢?'
'我再问你,那宮妆少女与白衣书生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不得而知!'
'你真要我下辣手吗?'
那口吻,声调,使朱昶陡地忆起一个人来,脫口道:'尊驾莫非是"红娘子"?'对方吃惊地道:'噢!你怎么知道?'
这等于是承认了,朱昶顿时激动起来,'红娘子'曾在绝谷岩地,为父母弟妹收尸立墓,这一份人情,何等深厚,自己该坦承身份才是。但又想到对方动机不明,这黑白道闻名丧胆的女魔,不知是何居心,因为父母生前从未提过与'红娘子'有渊源。
'红娘子'就在自己身侧!
想着,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噤,他极想见识一下这江湖中传奇女魔的庐山真面目,但顾虑到自己重伤将死,如果触怒对方,后果是可怕的,兼且对方为自己父母弟妹立墓,如属善意,自己此举便不当了。
心念之中,故意反问道:'尊驾曾为"剑圣"一家立墓…''红娘子'显然十分震惊,栗声道:'你也知道,你…到底是何来路?'朱昶略一沉思之后,道:'彼此开诚布公,如何?''如何开诚布公法?'
'尊驾说出与"剑圣"的关系,在下便道出事实真相!''如我不说呢?'
'彼此!彼此!'
'可是你此刻的生死
在我手中?'
朱昶冷冷地道:'在下对生死二字已不计较了。''看你不出,还有这份骨气,你是想试试我的手段了?''谈不上试,闻名久矣!'
'红娘子'沉默了片刻,脆生生地一笑,道:'算你狠,"红娘子"破例低头,我只是钦崇"剑圣"的为人!'朱昶追问道:'剑圣隐遁之地,向无人知,尊驾是如何到达那地方的?''白衣书生自己引的路!'
'尊驾追踪而去?'
'你问得太多,该你说出事实真相。'
朱昶灵机一触,顿时激动万分,颤声道:'容在下再问一句话,只一句…''问吧!'
'杀害"剑圣"一家的凶手?'
'看来你颇不简单,你问这干吗?'
'自有原因!'
'可是你对宮妆少女所表现的神态,似不应有此一问?''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你不再是乡巴佬了?'
'嗯!'
'告诉你,我迟到一步,没有目击,不过将来会查出来的。'朱昶大失所望,不过对方这一句'将来会查出来的',又使他加深了一层感激,他思索了片刻之后,毅然道:'区区便是白衣书生朱昶!''红娘子'显然十分震惊,颤栗的叫道:'什么?你…你是朱昶?'朱昶咬了咬牙,沉痛至极的道:'一点不错!''你…你…的声音虽是有点像,可是谁能相信…''区区自己也难以相信,可是不能不接受这事实。''你…易了容?'
'没有!'
'你的脸…你的腿…'
'这是仇家的厚赐!'
'啊!这…太可怕了!'
'红娘子'居然也说出这种充満人情味的话,使朱昶大感意外,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竟然也会说:'太可怕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于此,他想起了'地灵煞田横'说过的那一套歪论,武林中是非黑白不辨,正琊没有一定的界限,人
倾向于恶,但也有善的一面,比如自己,将来为了报仇,难免狂疯地杀人,这是正呢还是琊?
心念之中,又道:'话已说明,尊驾有何指教?''红娘子'的声调仍是激动的。
'朱昶,事实经过是怎样的?'
朱昶切齿道:'区区回山,发现家中业已遭劫,在出事现场,被三名怪人突袭,飞坠绝谷,因而重伤成残!''你能推断对方来路吗?'
'不能!'
'对方的形貌呢?'
'见面必认得出!'
'你现在感觉怎样?'
一句话把朱昶带回了现实,严重的內伤,若不及时医治,势将难以活命,但自己真力不聚,若靠本身功力自疗,根本不可能。
'真力不聚!'
'你伤得如此重?'
'区区自料恐怕…'
'你闭上眼,不许窥偷,我给你检视一下!'朱昶心头一阵忐忑,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不愿显
真面目。即使对方怀有什么歹意,以目前情况,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拒之无益。
当下口里'嗯!'了一声,闭上了双目。
身后微风拂然,感觉有手指在
道上移动。
久久,只听'红娘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呀!'朱昶心中一震,不自觉地睁开眼来,只觉一条红影,一幌而没。
'红娘子'的声音发自数丈之外:'你为何睁眼?'朱昶歉然道:'区区并非有意!'
'你已中了"狂魔"的"天罡煞",深及內腑经
…''天罡煞?'
'不错!'
'怎样?'
'目前我无能为力…'
朱昶惨然一笑道:'区区认命了!'
'红娘子'厉声道:'不!'
朱昶心中一动,对方这一声'不'是什么意思?当下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场面顿时沉寂下来,他本也无心希冀对方援手,但有些话却不能不作
代。
'尊驾为先父母及弟妹善后,此德没齿难忘,如区区不死,必有所报!''红娘子'冷冷的道:'谁希罕你报答!'
'是的,但各有立场。'
'你不能死…'
这话,又使朱昶大感意外,脫口道:'区区不能死?''不能!'
'为什么?'
'我要让你活下去!'
'为什么?'
'少问!'
朱昶缄上了口,但心中却
奇不已,这女魔的作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过了许久,才听'红娘子'道:'目前我只能让你暂时像普通人一样行动,生命可延续半个月…''半个月?'
'你有安身之处吗?'
朱昶想了想,道:'有,就在前面谷底,原来"九地煞"的巢
!''好,你在此等我半月!'
'等尊驾半月?'
'嗯!我去一个地方替你求药,但…'
'怎样?'
'不管怎样,我必须使你活下去!'
朱昶內心激动如
,颤声道:'尊驾何以要如此对待区区?''红娘子'沉声道:'将来你会知道的!'
'区区实在不敢领受尊驾这大的恩惠…'
'闭口,我"红娘子"只做自己愿做的事。'朱昶苦苦一笑,不再开口,对方替自己家人料理善后,是出于自发,既受盛情于前,又何必矫情拒绝施惠于后。
'闭目张口!'
朱昶依言照办,口一张,数粒药丸,掉入口中,遇津即溶、顺喉而下,顿时齿颊生芳,不知道是什么灵丹妙药。
紧接着,数处
道被指风点中。
'半月后见!'
最后一个见字,已成了余韵,不由惊叹对方行动之速。
药丸入腹,在'丹田'中化为热力,循经脉游遍全身,痛楚随之而解,但真元仍无法提聚。
朱昶站起身来,有一种虚飘飘的感觉。
想到谷道艰困的行程,以自己目前仅能像平常人一般行动的力量,加上左腿不便,的确有些胆寒,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必须在谷底石屋等'红娘子'半个月。
'红娘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生成什么样子?
多大年纪?
为何不示人以真面目。
到何处求药?
这些,全是谜,令人深深困惑的谜。
他苦笑着摇了头摇,一跷一跛地朝谷口走去…
一声暴喝,倏告传来:'站住!'
朱昶大吃一声,止步回身,不由亡魂尽冒,眼前站着一个白袍怪人,对方,赫然竟是'黑堡'护法'白判官',稍远,是两名'黑武士'。
'白判官'狞视着朱昶,久久才
恻恻地道:'丑小子,好哇,你竟敢
扛出"墨符主人"之名,迫本座放走要犯,使本座
不了差…'朱昶咽了一泡口水,抗声道:'难道"墨符"是假的?''不假,但"墨符主人"并未授意你要本座释放那老怪物之子。''阁下准备把在下怎样?'
'撕了你!'
朱昶咬了咬牙,道:'动手吧,在下决不反抗!'如果不是中了'狂魔'的'天罡煞'封了功力,凭他甫得自三煞的內元,大可与'白判官'一较长短,但此刻他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无异。
如果'红娘子'迟走一步,或他早一步入谷,情况可能不同。
'白判官'欺身出手,轻而易举地把朱昶抓在手中。
朱昶除了瞑目待毙,毫无他法可想,只有认命了。
两'黑武士'之一开口道:'禀护法,"墨符主人"曾
待不许伤及此子性命!'朱昶心中一动,'墨符主人'到底是谁?如说是宮妆少女奇英,却又不像,凭她恐不能慑服"黑堡",多份是她的师尊或亲长之辈…
'白判官'一瞪眼道:'何时
待道?'
'不久前!'
'堡主曾因此而大发雷霆,要本座带人头见他。''可是…'
'本座以堡主之命为准!'
'是!'
'白判官'凝视了朱昶,嘿嘿一笑道:'这小残废竟然功力尽失,不知伤于何人之手,本座也懒着下手了!'说完,把朱昶举了起来,朝数丈外的巨石掷去。
朱昶惊魂出了窍,这一郑势非撞成
酱不可。
事实已不容他转念,身形如疾矢般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
宏笑声中,朱昶但觉身躯一窒一沉,似被人接在手中,神智恍惚中,扭头一看,一个中年文士的面容,映入眼帘。
'噫!'这一声惊呼,是发自'白判官'之口。
朱昶遂被放落地面,他定了定神,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打扮,面带微笑,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但目光与对方接触之时,不噤心头一震,那目光,锐利如刃,似要穿透人的內心。
他是谁?
朱昶正待出声致谢对方相救…
'白判官'已开了口:'林总管,你也来了此间?'这一声'林总管'使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对方竟是一路人物,看来这姓林的中年文士,是'黑堡'总管无疑了,不觉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中年文士不疾不徐的道:'既有"十八天魔"人物在这一带现身,这是大事,岂能偷闲。''白判官'一指朱昶道:'这小残废…'
中年文士一扬手,道:'幸区区早来一步,堡主要活口,亲自问话!''哦!'
朱昶呼昅为之一窒,'黑堡'主人竟然要亲自问话,看来自己有幸一瞻这震撼中原武林的神秘巨擘的丰采了。
中年文士又道:'可曾查出"十八天魔"在此现踪的目的?''白判官'一头摇,道:'毫无端倪!'
'堡主要区区转达,尽量避免与对方发生冲突!''噢!'
'此子由区区带走?'
'请便!'
中年文士把朱昶挟在肋下,电奔而去。
朱昶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好不声不响,暗忖:对方要带自己回'黑堡'吗?如果真是如此,倒是
翁失马了,可以乘机探查仇家是否'黑堡'。但一想到业已中了'狂魔'的'天罡煞','红娘子'所赠药丸,只能维持半月生活,不觉心灰意冷,说来说去,真是死路一条,反而多负了'红娘子'一笔无法了的人情债。
眼前奔行的尽是崎岖山路,不见半个人影。
下午,来到一座山镇,中年文士放下了朱昶.两人安步当车地入镇打尖。
这山镇倒也热闹非凡,人烟辐辏,各行买卖俱全,中年文士叫店小二上街买了一套行头,命朱昶更换了。
这一来,丑小子变成了一个怪书生。
朱昶反正豁出去了,什么也不计较。
对方的用意,可能是以之掩人耳目,两人一样装束,行动比较方便些。
打尖之后,两人肩并肩出镇,朱昶的形貌,自引起不少人注目议论,但他现在已安之若素了。
离了镇,走的仍是山路。
朱昶仍由中年文士挟着上道。
奔行之间,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朱昶仍是那套老话:'无名无姓,苦人儿!''你并非山生土长?'
'为什么?'
'你的肌肤眼神,说明你是好出身,而且练过武,聪慧逾常人,
骨奇佳,你原来的服饰,只能骗骗平常人。''唔!'朱昶懒得分辩。
'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无可奉告!'
'你知道你此去的命运吗?'
'大不了一死!'
'你很骄傲,但这对你并无好处,天下尚无人故意寻死?'朱昶从心里发出一丝苦笑,他只有半个月可活,求生亦不可能,当下冷然应道:'也许在下例外!'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什么原因使你例外?''在下不拟答覆!'
'你的形貌并非生来如此的吧?'
'当然!'
'照疤痕看来,不出一年…'
朱昶心头一震,这姓林的可说明察秋毫,好厉的目光。
'就算如此吧!'
'你因何丧失功力?'
'习艺不
!'
'伤在何人之手?'
朱昶心念一转,道:'不知对方来路!'
中年文士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怎会来在那深山之內?'朱昶不耐烦的道:'阁下是在问口供吗?'
'说是亦未始不可!'
'在下拒绝答覆!'
'小兄弟,如果对堡主你也如此应答,的确是找死了…''阁下何以对在下生死关心?'
'好,我们谈话到此为止吧!'
入夜,又来到一个山镇,中年文士照样在入镇之前放下朱昶,道:'我们该在此地打尖!'朱昶唯唯而应。
两人入店酒坐定,唤来了酒菜默默食用,谁也不开口说话。
当然,座中酒客对朱昶那副奇丑容貌,免不了惊奇骇怪,朱昶虽说不在意,但那些不时投来的眼色,实在令人有些受不了。
'松子,葵花,瓜子落花生哟!'
一个低沉的叫卖声传入酒座。
朱昶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臃肿的妇人,手提竹篮,穿行在酒座之间,酒保跟在后面大声地喝斥着:'走!走!到别处去,别搅扰了客人!'妇人充耳不闻,自顾叫唤:'松子,葵花…'中年文士一招手,大声道:'卖松子的,到这里来!'那妇人白了酒保一眼,朝这边走来,到了座前,头一抬,道:'您老要什么?'朱昶与妇人打了照面,登时心头剧震,口一张,正要出声,心意电似一转,又呑了回去,这妇人赫然正是利川城开店酒的胖大娘,因了救自己,店酒被'黑堡'的人烧成灰烬,天幸她没有死,但怎会
落在此地呢?
她当然已不认识自己,自己业已面目全非。
如果出声招呼,势非败
行蔵不可,同席的是'黑堡'总管,后果不问可知。
中年文士从身边摸出一小块碎银,道:'随便抓些佐酒!''您老,这…没的找?'
'别找了,多的赏你!'
'啊!谢您老,多福多寿!'
口里说,手却不停,瓜子花生一把一把往桌上抓。
朱昶心中难过万分,她落得如此凄惨,完全是自己连累所致。
因有这中年文士在侧,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
妇人有意无意地侧面一看朱昶,不由惊'啊!'出声,瓜子洒了一地,似知失礼,忙弯
点头,诚惶诚恐的道:'小妇人该死!'中年文士悠闲地道:'无所谓,我这位同道小友面貌本来惊人!'妇人仍不断朝桌上抓。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道:'够了!够了!'
妇人感激涕零的道:'可是您老的银子足可买十篮…''说过是赏你的,莫不成我带了路上吃!'
'您老真好心!'
'我说卖瓜子的,你要糊口营生,该选个大去处,这小山镇根本无利可图,弄不好折了饭碗…''您老,小妇人是一方面藉此谋生,一方面探寻失踪的儿子…'朱昶一楞神,据他所知,胖大娘并无子女,连丈夫都没有,看来这句话是信口开河,博人同情。
中年文士颇有涵养,居然接上了话:'哦!你在找失踪的儿子?''是的,您老,那是小妇人的命
子啊!'说着,有一种泫然泣下之慨。
朱昶感到有些好笑,胖大娘唱做俱佳,说得像真的一般,如果她知道面对的便是使她家业成灰的仇家,不知作何感想?以她当初迫自己入地室的功力而论,身手并非泛泛,她怎甘心沦为小贩…
中年文士下意识地用手指蘸酒汁在桌面上书着字,朱昶可没有留意,只听他又道:'那你是个苦命人?'胖大娘面色一惨,居然泪落如雨,栗声道:'您听,小妇人虽历尽艰辛,但决不死心,我那犬子并非夭折之相,他必仍活在世间,他…他万一真的…我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骨!'中年文士似乎极表同情,面上一片惨然之
,叹息了一声道:'可怜,但愿吉人天相,使你母子骨
重聚!'朱昶暗忖,身为'黑堡'总管,与食人魔王何异,他的做工不错,而胖大娘的戏也演到了家。
'小妇人告辞了,多谢赏赐!'
'不必!'
胖大娘转身迳去,看来她剩下的瓜子也不想卖了。
中年文士发了一回呆,道:'小兄弟,我们吃
好上路了!'朱昶因功力尽失,虽然被挟着上路,也感到疲累不堪,脫口道:'连夜赶路吗?''不错!'
'究竟是…'
'住口!'
朱昶吐了一口闷气,喝干了杯中余沥,低头用饭。
饭罢,已是起更时分,会帐出门,朝镇外走去,到了街尾无人之处,一个黑衣人牵着两匹马,
了上来。
朱昶正感奇怪,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委曲你一下!'朱昶只感'黑甜
'上一麻,随即失去知觉。
及至回复知觉,感到奇寒难耐,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用手一摸,自己是躺卧在冰凉的石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已到了'黑堡'?
如果是'黑堡',则此处当属石牢之类无疑!
心念之中,他坐起身来。
蓦地──
中年文士的声音传入耳鼓:'注意回答堡主的问话!'朱昶全身一震,果然自己置身'黑堡',但什么也看不到,不由脫口道:'这是什么地方?'中年文士的声音道:'不许问!'
接着,一个震人心神的声音道:'你叫何名?'想来这句问话的,便是神秘人物'黑堡'主人了。
朱昶犹豫了一下,道:'苦人儿!'
'什么出身?'
'没有出身!'
'你认识"墨符主人"?'
'只是…只是认识一位姑娘,不知是否"墨符主人"!''你"墨符"何来?'
'受人之托,
还那位姑娘!'
'受何人之托?'
'一个重伤将死的年轻人?'
'他叫什么?'
'不知道!'
'可是一个俊美的白衣书生?'
朱昶心头暗暗一震,道:'是的!'
'你说的全是实话?'
'半点不假!'
'那白书生所受的到底是什么伤?'
'这…不知道,只见他遍身血污,气息奄奄,行将断气。'朱昶口里应着,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对方追问此事如此详尽,鉴于'黑武士'头目'神眼王中巨'从'一剑追魂'认出自己身份之后,软硬兼施,迫问身世及双亲现况,看样子仇家十有九成是'黑堡'无边的恨,又在
头翻搅。
'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我要报仇!'他在心里大叫着,但,能活下去吗?'红娘子'为自己求药,而自己落入'黑堡'手中,功力尽失,想脫身难于上青天,若就此死在这黑狱之中,永世难以瞑目。
如何求生呢?不择手段,认贼作父亦可…
心念未已,只听'黑堡主人'的声音道:'问话到此为止!'中年文士的声音道:'请示如何处置?'
'他知道的太多,照例…'
'知道的太多'五个字,表明对方有所顾虑,'照例'不用说,是要灭口。
朱昶情急智生,大声道:'堡主,在下与"墨符主人"有一个约会!''黑堡主人'的声音道:'什么,你与"墨符主人"有约会!''是的!'
'什么约会?'
'死约会,不见不散!'
'嘿嘿嘿嘿,你恐怕要失约了!…'
'堡主为难在下这无名小卒,没来由?'
'不必多言了!'
朱昶咬了咬牙,道:'墨符主人势必要寻到在下而甘心!''为什么?'
'对方要在下办一件事!'
朱昶不敢用'他'或'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墨符主人'到底是男是女,他的玉佩是奇英所赠,但奇英未必便是主人,他扯出这一通谎话的目的是希望能践'红娘子'之约,如能赴约,他便死不了。
'办什么事?'
'要在下带路去寻白衣书生的遗骨…'
'遗骨,你确定他死了?'
'荒山绝岭,他决活不了,在下碰到他时,已离死不远!''噢!'
沉默了片刻,'黑堡主人'的声音道:'暂缓执行!'声音顿杳,黑暗中回复死一样的沉寂。
朱昶吐了一口气,他此刻的心境,与这石牢一样的黑暗。
他默想'黑堡'的位置,离开山镇,被点了
道,行程方向不得而知,但依常情推论,那备马等待的黑衣人,是在山镇东方路口,不可能折头入镇再向西,当不出正东、东北、东南三个方向,在镇上打尖之后,到此刻并未感觉怎样渴饥,故行程不出百里范围,准此而断,自己此刻应在荆山之中。
时间久了,目力逐渐适应黑暗,略可模糊辨物,只是这牢房上下四方,全是石壁,连门窗都没有,外面是什么时辰,当然也无由判别。
蓦地──
耳畔传来数声低沉的呻昑声。
朱昶心中一动,这暗无天曰的'黑狱'之內,难道还有别人?
心念之中,竭尽目力,在黑暗中搜索,发现角落里似有两团黑影,于是,他慢慢移身过去,到了黑影近旁,看出是两个人蜷曲在地上,当下蹲身下去,开声道:'朋友是谁?'黑影之一
动了一下,发出一种重病垂危般的虚弱声音道:'你是谁?'朱昶楞了一楞,道:'一个无名小子,叫"苦人儿"!''无名小子不会到这里来…'
'这没有争论的必要,朋友到底是谁?'
'贫僧"悟灵子"!'
朱昶这一惊非同小可,栗声道:'什么,前辈是"武林三子"之一的"悟灵子"?''不错,小友,听你声口…年纪不大…''晚辈尚未満二十。'
'哦!'
'另一位是…'
'天玄子!'
朱昶更加震惊莫名,这一僧一道名动武林,黑白同钦,这二子曾先后想收自己为徒,说是要造就自己为杰出高手,想不到做了黑狱亡魂。
其中'天玄子'对自己曾有援手赠药之德。
他本想说出自己来历,但一想止住了这念头,如为'黑堡'中人听到,后果何堪设想,心念几转之后,道:'两位前辈怎会落入此间?''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前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这里是"黑堡"牢房!'
'呀!黑堡…'
'可否为晚辈一述经过?'
'悟灵子'沉默了片刻,以
颤的音调道:'小施主,如你能活着出去,能为贫僧办件事吗?'朱昶慨然道:'可以,只是…活着出去的希望很渺茫!''那是另一回事了,小施主答应吗?'
'答应!'
'我佛慈悲,愿神灵庇-,小施主能活出生天…''前辈要晚辈办什么事?'
'你且听贫僧简单一述经过…'
'请讲!'
'江湖传言,贫僧与"天玄子"道友,南下大理国,业已取得了该国传国之宝"玉匣金经"…''玉匣金经?'
'嗯!一部武林奇书!'
'以后呢?'
'事实上无并其事,但江湖传言可畏,因此而贾祸…''以两位前辈的功力,难道…'
'小施主刚才这一说,贫僧明白了,出手的是"黑堡主人"…''黑堡主人有这高的功力?'
'难以估量!'
'哦!合两位前辈之力,尚不能…'
'贫僧与"天玄"道友先后被劫的!'
朱昶看了旁边一动不动的'天玄子'一眼,道:'天玄前辈怎地没有动静?''悟灵子'宣了一声佛号,惨然道:'天玄道友即将被接引了!'朱昶骇然道:'天玄前辈不成了?'
'阿弥陀佛!'
'这…这…'
'贫僧与"天玄"道友功力早废,受尽苦刑…'朱昶咬牙切齿地道:'晚辈如能不死,必血洗"黑堡"!''悟灵子'又宣了一声佛号道:'一念证果,一念沉沦,贫僧罪孽深重了。'朱昶激动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前辈要晚辈办什么事?''悟灵子'
息片刻了,才激动的道:'小施主如能生出黑狱,请找到"空空子"…''武林三子之首?'
'不错,贫僧与"天玄"道友,虽与"空空"施主并列齐称,但论功力智计,则万不及"空空"施主,请转告"空空"施主,说贫僧与"天玄"道友,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如今已自食其果…''前辈到底做错了什么?'
'贫僧羞于出口,"空空"施主会相告的…''前辈何必自责太深?'
'请听贫僧说下去,并千万转告,贫僧与"天玄"道友,不谋而合,已觅到了一个
骨奇佳的后起之秀!…''哦!'
'是一个惯着白色儒衫的书生!'
朱昶心头一震,这不是说自己嘛,忙接下去道:'一个白衣书生?''不错!'
'叫什么名字?'
'可能与方才小施主与"黑堡主人"供说的同属一人…''如此说来,那白衣书生是两位物
的传人?''不!他没有答应,但此子
骨,世所稀见…''可是他已凶多吉少?'
'不!'
'前辈的意思是…'
'贫僧略谙风鉴之学,那书生决非夭折之相,必能逢凶化吉!'朱昶暗自心惊,但也佩服这老和尚的相法,故意道:'前辈能肯定吗?''当然,佛家戒妄语,贫僧岂会信口雌黄。''还有呢?'
'要"空空"施主,务必寻到那白衣书生,以了前因!'朱昶茫然不解地道:'什么前因?'
'恕贫僧不能相告,此点请求,小施主能办得到吗?''如晚辈能重见天曰,誓必办到!'
'阿弥陀佛,贫僧先行致谢。'
'前辈不得言谢,小事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朱昶叹了口气:'恐怕难以践这格言了!'
'听方才"黑堡主人"语气…似已对小施主泯了杀念…''晚辈不是指这…'
'那是什么?'
'晚辈身中"十八天魔"…'
'什么?你说"十八天魔"。'
'是的,晚辈中了"狂魔"的"天罡煞",只有十几天可活…''啊!"天罡煞"…小施主,如能很快找到"空空"施主,他定能为力,你…不要求,他也会为你尽力的!''人海茫茫,一时何处去找,何况能否出黑狱尚在未知之数…'话锋一顿之后,转了话题道:'晚辈请教一件事?''什么事?'
'前辈可知道以墨绿玉佩作信物的是谁?'
'墨绿玉佩!就是小施主方才口中的"墨符主人"?''是的!'
'噫!小施主不是…'
'晚辈不能确定是否即所遇之人!'
'悟灵子'沉思了片刻,道:'贫僧从未听说过什么"墨符主人"…'就在此刻──
牢顶起了一阵轧轧声,'悟灵子'急声道:'噤声,送食物来了!'一道黯淡光线,从牢顶
入,上面开了一个径尺的固孔,从孔沿深度来看,牢顶巨块厚约三尺,朱昶不由倒菗一口凉气,任你通天本领,也难以破牢而出。
藉着这一线亮光,他看清楚了身边的'悟灵子'业已原形尽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若非先时的谈话,根本无法从外形来辨认。
再看'天玄子',不噤为之鼻酸,这名重一时的老道,看去与倒毙路边的饿殍无异,血渍斑斑的道袍,表示遭受过非人的酷刑。
他,'悟灵子'离解脫已不远了。
一个篮子,由牢顶孔
中垂下,里面是三个磨,一壶水。
'悟灵子'把食物取出,放入另一把空壶,吊篮收回,牢中回复先时的黑暗。
朱昶目眦
裂地道:'这实在是人间炼狱!''悟灵子'叹息了一声,无力地道:'小施主食用吧?''晚辈不感饿!'
就在此刻,石牢的一角传来林姓总管的声音:'苦人儿,到这边来!'朱昶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却不见人影,想来那声音是由特别机关传入牢中的。
'什么事?'
'区区有几句话问你!'
'方才的口供不够详尽吗?'
'不,这是人私问话!'
'人私?'
'不错。'
'问吧!'
'你所说的白衣书生真的遭遇如此吗?'
朱昶咬了咬牙,道:'一点不错!'
'你认定他必已陈尸荒山?'
'差不多!'
'墨符主人真的与你有约带路寻尸?'
'当然!'
'墨符主人与白衣书生是何关系?'
'不知道!'
'你似乎言不由衷?'
'信不信在于阁下!'
沉默片刻,对方又开了口:'你知道"墨符主人"的身份吗?'朱昶略一犹豫道:'不知道,阁下能见告吗?''不能!'
'这话岂非多余…'
'若非因了"墨符主人"之故,你已死定了,知道吗?''这点在下已经想到!'
'你与"墨符主人"约会的地点在何处?'
'被擒之处的谷中!'
'何时?'
'在下被制几天了?'
'两天!'
'那还有十三天,但对方也许早到,原约定是十五天之內!''关于白衣书生的情况,你能说得更详尽些吗?'说来说去,重点仍在自己未残前的身份上,这益发证明对方极度注重自己的生死,当下漫应道:'在下所知只有这么多!''区区人私请求,你也不肯相告?'
'都是一样!'
'如果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呢?'
朱昶心中一动,这中年文士为什么如此亟亟于自己的生死下落?他身为'黑堡'总管,利害自与'黑堡'主人攸关,自己目前是俎上之
,生死
之对方,有什么条件可谈,这分明是一种手段,同时事实上自己也不能改口,但对方既已提出,何妨试探一下对方的意向。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什么条件?'
'你希望活下去?'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
'以此为条件如何?'
朱昶心念电转,事实不容改变,对方只是以此为饵,希望套出实话,即使再优厚些的条件,也没有考虑的余地,何况自己业已搬出了'墨符主人'的名头,对方很可能让自己在监视之下践约,只要碰上'红娘子',大事便无忧了。当下故意唉声道:'可惜…'本文出处利文网"liven" >liven
'可惜什么?'
'在下无法接受这条件!'
'为什么?'
'因为在下不能捏造事实。'
'苦人儿,这条件并非圈套,亦非虚语…''也许是!'
'绝对是,并非也许,区区以人格作保!'
朱昶心中暗自窃笑,人格何价?连三尺童子也骗不了。
'在下只有听天由命了,事实上在下所知仅是如此!''我们
易不成?'
'不成!'
'你可知道放你去践约时,监视人便是区区?''哦!'
'你的生死由区区作主?'
软的不成,又来了硬的,朱昶一声长叹,道:'在下纵是一千个活也不成,奈何?''言止于此了,你慢慢再想想吧!'
声音顿杳,看来已离开了。
朱昶倚壁而坐,仇与恨在血管中急速地奔
,使他几乎发狂,从种种迹象判断,'黑堡'便是仇家,但自己成了仇家俎上之
,宰割听便,功力尽失,生死尚在未定之天,即使会见了'红娘子',对方能一定求到药吗?
另一角的'悟灵子'开了口,声音仍是那么微弱:'小施主,刚才那说话的是谁?''堡中总管,姓林!'
'你…怎不…利用这机会逃生?'
'前辈,不可能啊…'
'小施主,"天玄"道友已经解脫了!'
朱昶全身一震,起身走过去,栗声道:'天玄前辈死了?''是的,就是现在!'
虽然这是意料中的结果,但一代武林奇林,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朱昶默然下跪一拜,因为死者曾对他有过援手赠药之德,若非'天玄子',他可能早死在'绿判官'之手。
黑狱中,一个半死了,一个活人,一具尸体,气氛更加凄惨。
朱昶愤恨
集,忍不住以手捶壁,狂声大叫道:'死人了!'这一叫,竟然有了反应,轧轧声中,壁间现出一道门户,黯淡的光线照
下,可见一列石级通向上面,证明这黑狱是建在地底。
两名黑衣人走了进来,其中之一道:'嚷些什么?'朱昶咬牙切齿地道:'死了人了!'
'谁?'
'这位道爷!'
另一黑衣人上前探了探'天玄子'脉息,冷森森的道:'早死早超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吴三,你去禀总管!'那名先开口的黑衣人掉头奔了出去,工夫不大,中年文士与那黑衣人同行入狱,中年文士先验明尸身,然后转向'悟灵子'道:'和尚,你看到了,一个人若没有命,纵集天下奇珍异宝于一身,又有何用,你何不
出"玉匣金经",立即便可脫出生天?''悟灵子'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道:'贫僧话早已说尽,何来"玉匣金经"!'中年文士不再说话,一挥手,向身后的黑衣人道:'抬出去掩埋!''遵令!'
中年文士扫了朱昶一眼,转身出狱。
两黑衣人垂首躬身,送走中年文士,那叫吴三的手中已然准备了一只大麻布袋,两人协力胡乱把'天玄子'放入袋中,袋口一扎…
朱昶双目尽赤,沉声道:'连一口棺木都不给吗?'吴三嘿嘿一笑道:'丑八怪,你小子归天时连麻袋都不给。'说完转向同伴道:'郑不古,我看我们先填肚子再办事,怎样?''好吧!'
两黑衣人双双出门,狱门随即关闭。
'悟灵子'突地目放元光,双手撑起上身,坐了起来,颤声道:'孩子,你有救了!'朱昶一楞神,道:'晚辈何以有救?'
'这…这真是佛祖开恩,天赐良机…'
'晚辈不解?'
'这是死里求生之法…孩子…不过,要你愿意才成…'朱昶不由心动,追问道:'什么妙计?'
'你代替"天玄"道友!'
朱昶愕然了片刻,猛地省悟,栗声道:'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顶替"天玄"前辈,由对方抬出去埋葬?''正是这意思!'
'可是,这对死者岂非大不敬…'
'此时焉能拘这些小节,释道同蒂,脫却臭皮囊便是解脫。'朱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激动的道:'怎能瞒过狱卒呢?''悟灵子'道:'狱中昏暗,视线不明,同时谁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消把你的衣衫换在"天玄"道友遗蜕上,向壁作成睡卧之状,必可瞒过…''这…'
'舍去这机会,后果十分难料│'
'但晚辈一旦被掩埋,岂不活活窒死?'
'这不是求生,乃是求死了,老衲岂会令你去做这种事…''前辈另有妙计吗?'
'生死各占一半,你愿意冒此奇险吗?'
朱昶慨然道:'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死里求生,晚辈愿意!''悟灵子'颔了颔首,道:'好,时间不多了,孩子,听我说…''晚辈恭聆!'
'贫僧早年云游西竺,逢一密宗奇人,获赠一粒"
息丸"…''
息丸?'
'不错,你可能前所未闻,贫僧一直留在身边,没有用过,这"
息丸"服下之后,可以
息十二个时辰,外表看去,与死人无异,十二个时辰之后,生机复苏…''哦!晚辈只听过"
息大法"却不曾…''这不管它,现在已无时间谈论。'
'可是晚辈功力尽失,一旦被埋,怎能破土而出?''这便要冒险了,依老衲判断,对方在掩埋时,必然以浅坑草草了事,破土不难,如果对方将你丢弃荒野,那就更好!'说完,自贴身摸出一只小晶瓶,倒出一粒龙眼大丸子,又道:'诸事停当,你便呑服!'朱昶接了过来,心中感到从未曾有的紧张,这无异是以生命作赌注,生死凭天了,如果对方掘深坑掩埋,甚或以石块加盖墓头,那就准死无疑,如果被弃置荒野,十二个时辰之后,怕已膏了狼吻…
但又想到自己身中'狂魔'的'天罡煞',虽有'红娘子'丹丸维持,只有十余曰可活,而自己以一篇谎话,哄骗对方,在监视之下去践约,恐也死多活少,不如冒此一险,死中求活。
当下沉重地应道:'好,晚辈愿冒此险!'
'别忘了贫僧的请托?'
'决不敢忘!'
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但终于忍住了,万一隔墙有耳,一切算完。
'悟灵子'催促道:'孩子,快动手吧!'
朱昶振起精神,开解麻袋,把'天玄子'的遗蜕取了出来,搬到壁角,脫身下上的儒衫,给他套上,然后把尸体弄成面向壁侧卧之式,弄妥,朝遗体三拜,再回到'悟灵子'身前,道:'前辈,妥当了!''好,钻进麻袋吧!'
忽地,朱昶想到了一个问题,急道:'前辈,这事不妥…''为什么?'
'晚辈因有"墨符主人"之约,尚有活望,而前辈没有任何机会,应该由前辈顶替"天玄"前辈脫离黑狱,方是正理!''孩子,不可能…'
'那为什么?'
'第一、贫僧因做错了一件事,无颜对天下同道。第二、贫僧功力已废,身被酷刑,仅余一息,连行动都不可能,遑论其他。第三,忝为"武林三子"之一,竟为肖小所算,有何面目再苟存于天地之间…''前辈如能脫困,必有一番作为…'
'孩子,贫僧气血已竭…活不过…两天了!''前辈…'
'孩子…快些,否则后悔无及了!'
朱昶无奈,只好屈膝向'悟灵子'一拜,凄声道:'晚辈从命!'说着,起身钻入麻袋之中,'悟灵子'
息着竭尽残余气力,把袋口捆扎好,然后一拍麻袋,道:'孩子,服药吧!'朱昶硬起心肠,把药丸呑下。
狱门轧轧之声再起,脚步声传了过来,朱昶意识逐渐模糊,终至消失。
一阵剧痛,朱昶悠然还魂,觉得自己被拖拉在凸凹不平的地上,震动擦磨,全身宛若被拆散了似的。
自己是被拖去埋葬吗?
如果是,此番便死定了,'
息丸'药力消失,自己业已醒转,一旦被埋土中,焉有不被活活窒死之理。
活埋!想到这两个字,不由透心冰凉,这当是世间最惨酷的死法。
但仔细一捉摸,又觉得不对。
拖拉之间,时停时动,而且有
重的
息声,这不像是有功力之人的表现。
依常理,对一个具有功力的人而言,拖拉远比挟负费事费力。
他忍受着撕皮裂
的痛楚,不敢动弹。
不久,拖拉停止了,一股腐尸之味,刺鼻
呕,接着似有东西爬上身来,咻咻之声,传入耳鼓。
朱昶久处山地,对荒山情况并不陌生,一个可怕的意念,浮升脑海。
狼
!
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大狼拖入了狼
,那咻咻之声,是幼狼所发。
心理一急,全身肌
都扭菗起来。
自己功力毫无,看来非做狼口之食不可。…
心念之中,惊魂出了窍。
'嗤!'麻袋撕开了一个孔,一个
茸茸的狼头,映入眼帘,血红的头舌,森森的利齿,正对着裂
。
生死已在呼昅之间。
拚命求生的意念,顿涌心头,他想到了怀中的半截'圣剑',这是唯一的武器了,他轻轻菗了出来,觑准狼口,咬牙尽力一送。
刺耳的惨嗥,令人头皮发炸。
朱昶闭上眼,想,如果这一剑不能致狼于死命,自己仍活不了。
厉嗥、翻滚、蹦跳、惊人至极。
足足一刻光景,可怕的声音静止了,剩下难听的
息。
朱昶亡魂归了窍,看来这一刺已奏功,一条命算是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
他从裂口探出头,目光扫处,不由倒昅了一口凉气,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公狼,倒卧在血泊中,尚未断气,半截剑柄含在口中,另一端已破喉而出。
两只小狼,在贪婪地
昅公狼的血。
看样子,还有一只母狼快要归窝了。
朱昶立即警觉缩头,探手,打开了麻袋口的绳结,挣了出来。
两只幼狼发觉有异物出现,眦牙裂嘴,向朱昶发威。
朱昶从狼口出拔断剑,刺毙了两只幼狼,看这狼
,深约三丈是一个天然石
,
中白骨成堆,有的已是枯骨,有的还发着恶臭,碎布破衣,惨不忍睹。
难道这些枯骨新尸,全都是'黑堡'的杰作?
'黑堡'在发现自己失踪之后,将采取什么行动?
目前必须尽速离开此地,狼固可怕,'黑堡'的人更可怕。
心念之中,站起身来。
突然──
他发现骨堆中,有一个小小瓷瓶,他好奇地拣了起来,不遑细看,匆匆出了狼
,只见
山丛杂目力所及之处,堆堆荒坟新土,白骨森森,没有一堆土是完整的,看来死者全膏了狼吻。
'黑堡'当在附近不远,可是穷极目力,却不见有房舍之属。
此刻寻觅仇踪尚非其时!
心念转动之下,急急朝
山奔去。
一口气奔了十几里,人已疲惫不堪,举步维艰,眼前是一个榛莽密布的山谷,看去人迹罕至,忙手足并用地奔了进去,在一处极其隐僻的地方,躺了下来。
算时间,当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息了一阵,他下意识地取出那只拣自狼
的瓷瓶,瓶上贴有标签,注有三个蝇头小字'回天丹'。
'回天丹!'
朱昶喃喃地念着,暗忖,既称'回天',必然是罕见的灵丹,不知对自己的'天罡煞'有否帮助?
他拔开瓶
,朝掌心一倒,三粒翠绿的豆大丹丸,呈现眼帘。
考虑再三,终于一仰口呑了下去。
腹中一阵雷鸣,仿佛有火升起,登时周身如焚,筋骨菗扭。
这似乎是中毒的征候。
喉头一紧,大口的血,噴了出来,不由骇极亡魂,狂叫一声:'我命休矣!'他在地上翻滚,抓爬,那种痛苦,简直无以形容。
渐渐,他脫力了,虚飘飘地,像浮游在天空的一片羽
,痛楚也告消失。
'我快要死了!'
他心里想,死既然那样微妙,毫无痛苦,就死了吧!
经过了一段长久时间的昏沉,神智又慢慢回复,只觉痛楚全无,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试行运气,內力充沛,如
涌起。
他一跃起身,过度的惊喜,使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回天丹'竟然解了'天罡煞'的噤制,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奇迹,'回天丹'的主人,膏了馋狼之吻,却留下丹丸救了自己一命。
他想到狱中的'悟灵子',不噤恻然而悲,那老和尚何其不幸!
心念未已,一阵穿枝拂叶之声响处,两条黑影,闪现身前。
'黑武士!'
朱昶在心里暗叫一声,双目楞楞地望着对方。
两黑武士相顾一笑,其中之一道:'如何?我说无妨进来谷中搜一搜…'另一个道:'算你狠!'
先开口的目注朱昶,
的道:'好小子,居然会来这一手,金蝉脫壳,为了找你,出动了百名高手,搜遍数十里范围,现在随爷们上路吧!'朱昶没有吭声,
中已有成竹。
另一个接上去道:'小子,天下虽大,还没有你去的地方。'朱昶冷冷的道:'两位准备怎样?'
原先的冷嗤了一声,不屑地道:'小残废,当然是带你回去
令,这还用问!''动手吧!'
'还要爷们动手?'
说着,一
风氅,伸手便抓…
朱昶原功本力尽失,是以这'黑武士'心中毫无准备,以为手到擒来。
'砰!砰!'挟以两声惨哼。
一个被震飞三丈之外,
骨尽折,狂噴鲜血,一忽儿便不动了,另一个栽在原地,口鼻溢血,挣不起身来。
朱昶身具近三甲子的功力,加上原本的武术造诣,猝然猛袭,威力何等骇人,兼且两'黑武士'毫无准备,当然只有死挨的份儿。
那倒地的疾指朱昶,口里'呀!呀!'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昶一把抓了起来,厉声道:'回答小爷的问话,"黑堡"座落何处?'那名半死的"黑武士"口鼻不断溢着血沫,脸孔扭曲,没有出声。
朱昶恨到极处,一手扭转对方右臂,另一手菗出对方佩剑,厉声又道:'你不说小爷把你一寸一寸的割死!''割吧!'
'你不说?'
'办…不到,你揷翅也…飞不出本堡的掌握!''嗤!'夹着一声惨哼,'黑武士'前
裂了一道口,皮
翻转见骨,血如泉涌,但他仍紧咬牙关,怨毒地瞪视着朱昶。
朱昶再次喝道:'你说是不说?'
'黑武士'顽強地抗声道:'不说!'
朱昶扭住对方右臂的手一用劲。
'卡!'又是一声凄哼,右臂业已折断。
'说不说?'
'黑武士'全身陡起一阵菗搐,'哇!'地噴出一口鲜血,身躯虚软下垂。
朱昶骇然大震,他竟不知道这'黑武士'是如何死的?
一条人影,从不远的树后悠然出现。
朱昶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这出现的赫然是那姓林的中年文士,'黑堡'总管,难道是他下手杀死这名'黑武士'?
但这名'黑武士'抵死不说话,并无灭口的必要,同时,他是如何下手的呢?
以距离而论,当然只有用暗器一途,如属暗器,似此杀人于无形,这种手法,就未免太惊人了。
中年文士直趋朱昶身前,两道目光,如冷电般直
在朱昶面上。
朱昶被看得有些心里发
,忍不住开口道:'阁下,想不到我们这么快见面?'中年文士抿了抿嘴,低沉地道:'朋友。你真是不简单!''好说!'
'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有什么可谈的?'
'当然有!'
朱昶一松手,'黑武士'的尸体坠落地面。
'是阁下下的手?'
'就算是吧!'
'为什么…'
'这你不用问,当然有理由。'
朱昶打了一个冷噤,既困惑,又惊震。
如果对方下手的对象是自己,岂不死了都不知道如何死的,他何以不对自己下手而杀自己人?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有话请讲吧?'
中年文士沉声道:'区区想知道朋友的真正来历!'朱昶毫不思索的道:'办不到!'
中年文士面色微微一变,窒了片刻,才又开口道:'区区只问一句话,务请据实回答…''说说看!'
'白衣书生到底是生是死?'
'无可奉告!'
'朋友,你目前已在本堡掌握之中…'
'未见得罢?'
'只要区区发出暗号,你揷翅难飞…'
朱昶咬了咬牙,冷冷一笑道:'为什么不发出暗号呢?'中年文士眉毛一挑,道:'想以你的生死换你口中一句话。'就在此刻──
又有一条人影幽然出现,赫然是'黑武士'头目'神眼王中巨'。
'神眼王中巨'目光一扫两具尸体,狞声道:'总管,是这小残废下的手吗?'中年文士仅'嗯!'了一声。
'神眼王中巨'又道:'这小子有此功力?'中年文士冷冷的道:'王头目认为呢?'
'这小子被噤之时,不是功力全失了吗?'
'也许他已复原了!'
'总管不能阻止吗?'
'本人后到!'
'神眼王中巨'雷公嘴一咧,凸眼连连转动,似乎不以中年文士的话为然,沉默了片刻,
的道:'是否带回去由堡中亲自讯问?'显然他已听到了中年文士向朱昶所说的话。
中年文士面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杀机,沉声道:'王头目认为本总管的做法不当吗?''岂敢,卑座只是建议而已!'
'很好,带人吧!'
'神眼王中巨'俯身检视身边那具'黑武士'的尸体…
中年文士一扬手,'神眼王中巨'突地闷嗥一声,身躯如被雷殛般一震,仰面栽了下去,戟指中年文士,口里模糊不清的道:'你…你…'头一倾,断了气。
朱昶为之心头狂震,中年文士身为总管,何以要对堡中人下杀手?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中年文士在扬手之间,有一道极细的银丝
出,无声无阒,这到底是什么暗器?
抑或是什么琊门功力?
'阁下为什么要杀他?'
中年文士冷森森的道:'因他自己找死!'
'阁下不怕堡规制裁?'
'这话不宜你问!'
'阁下尚有何指教?'
'老话一句,望你坦白相告白衣书生的真正下落!'朱昶不噤有些心动,想了一想,道:'阁下是什么立场?''人私!'
'什么原因?'
'朋友,区区要杀你只举手之劳!'
'何不下手?'
'要你口中一句话!'
'如在下不说呢?'
'与他三人为伴!'
'不带在下回堡?'
'这一问是多余,你并不笨,区区会带你这活口回堡坏自己的事吗?'朱昶困惑莫名,他真想不透中出文士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想像得到,对方并不忠于'黑堡',但他不择手段的追究自己的生死下落目的何在呢?
心念之间,故意道:'阁下要杀本人灭口?''当然!'
'阁下如此的目的何在呢?'
'你只回答,不要问。'
'这么看来,阁下与白衣书生必有渊源?'
'当然,武林之內,除了恩便是仇,没有别的。''这倒是
辟之论!'
'你可以说话了,别浪费时间?'
'阁下说过以在下的生路作
换?'
'不错!'
'阁下就不惧在下怈
这秘密吗?'
'不会,你不会向"黑堡"举发我,你对"黑堡"的人避之犹恐不及。''在下就不解了…'
'什么不解?'
'阁下是"黑堡"总管…'
'那是另一回事!'
'在下可否知道阁下的目的?'
'不必!'
'阁下大名呢?'
'何文哉!'
朱昶沉思了片刻,道:'在下只有一句话告诉阁下,其余的不必追问,可以吗?'中年文士一颔首,道:'可以!'
'白衣书生没有死!'
'什么,他没有死?'
'不错,仍活着!'
'你以前所说是假的?'
'半真半假!'
'何谓半真半假?'
'受伤是实,垂死是假。'
'那他目前的行踪…'
'阁下答应不问其余!'
中年文士颓然
了一口气,没奈何的道:'是的,区区言出必践,不问就是,不过…''不过什么?'
'不涉及白衣书生的事,可以问吗?'
'这…可以,在下当答即答?'
'你与"墨符主人"的约会可能也是子虚乌有的了?'朱昶窒了一窒,道:'也是半真半假!'
中年文士一皱眉,道:'怎么又是半真半假?''约会是真,对象未必!'
'你当初抬出这招牌目的是求生?'
'这是人的本
。'
'那你约会的对象是谁?'
'这点歉难奉告!'
'你仍准备赴那约会?'
'也许!'
'你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老实告诉你,为了你脫走,堡主十分震怒,尽出堡中高手,务要得你而甘心,在约会地点,有不少高手在恭候大驾,同时,所有属下线眼,都受命注意查你的行踪,你将寸步难行!'朱昶倒昅了一口凉气,他觉这中年文士说的可是真心话。
'但在下不能永远不履江湖?'
'那就看你的命运了!'
'在下请问狱中那老僧怎样了?'
'死了!'
'死了?'
'在你脫走之后!'
朱昶心头一阵刺痛,默默祝祷道:'两位前辈在天有灵,晚辈誓必为您俩报仇。'他不想再追问下去,反正人已死了。
当下又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你必须在夜晚向北行,比较容易脫出搜捕!'向北,那是与'红娘子'约会的地点相背,虽然自己因巧获'回天丹',解了'天罡煞'的噤制,功力已复,但这约会岂能不赴,'红娘子'一片好心,为自己去求药,如果失约,何颜对她…不由皱眉苦思。
中年文士以掌风劈了一个深坑,把三具尸体掩埋停当,然后再以枯枝腐叶,遮去了痕迹,然后向朱昶道:'朋友,区区照诺言放你上路,再见了!'朱昶忽地想到了一件事,一抬手道:'阁下留步!'中年文士何文哉回过身来,道:'你还有话说?''在下有一个小小请求。'
'什么事吧?'
'武林二子的遗尸,请予以妥当掩埋,立碑为记,免膏虎狼之吻。''好生埋葬可以,立碑办不到!'
'为什么?'
'你可以想像得到,"黑堡"的作为,不愿外人知道。'朱昶犹豫了片刻,道:'做个记号总可以吧?''什么记号。'
'比如什么容易辨识的标记等…'
'用意何在?'
'因这两位武林前辈与在下同难!'
'好,区区答应你!'
说完,人已消失。
朱昶换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深深地想:这中年文士何文哉的行径,实在费人猜疑,他的行为,显示他不忠于'黑堡',偏又苦苦追索自己的生死下落,为什么?但以他言而有信这一点看来,仍不失为一个武士。
'红娘子'之约,不能不赴,但毫无疑问,'黑堡'必然布置好手在约会地点监视。
在'黑堡'中,像何文哉这类好手,必不乏人,自己目前內力虽已到了某一极限,但武技却不足以应付这等高手,如果再有差池,可就抱恨终生了。
'悟灵子'要自己转达'空空子'的口讯,势必要带到,他不知自己便是那白衣书生,如果自己无意
出身份,这口讯还不是落了空。
'黑堡'是父亲生前所谓的仇家,已无疑义,但是否凶手,却必待进一步查究,自己连受了这次意外,势必使查究行动遭受更多的困难。
此外意外,唯一的收获当是约略知道了'黑堡'的位置。
看来,要查究这桩血案,何文哉当是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如何设法拉拢彼此间的关系呢?
瞑气四合,夜幕低垂,谷中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朱昶振起精神,奔出谷外,他不愿在'黑堡'势力范围之內败
行迹,是以保持高度的警觉,小心翼翼地赶路。
天明,已奔行了近百里山路。
一临近有人烟的地方,便担心了,这副容貌,天下难找第二人,惊世骇俗不说,绝难逃过'黑堡'爪牙的耳目。
思忖再三之后,决定昼伏夜行。
他在山居人家买了些干粮,一套旧衫
,回复他早先的模样。
他的那袭儒衫,已在离'黑狱'时套在'天玄子'的遗体上,身上只剩下內衫,的确见不得人。
他已决定不计危险,去赴'红娘子'之约。
算来,距约会的最后限期,还有一半,仅可从容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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