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参见公主。”
低哑的声音让她怔仲,不对,不是这声音。
“你…”南昕乐瞪着他,声音几近呢喃。“不对,你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是像温玉一样,让人忘不掉的清润。
“皇姐,你在说什么?”小皇帝来到南昕乐身侧,看着她,又看向耶律魁的随从,“有什么不对吗?”
“是呀,公主,我这个随从哪里有问题吗?”耶律魁也问。
“随从?”南昕乐从怔忡中回神,看向耶律魁,眉头立即拢起。“耶律魁,你怎么会在这里?”
炎狼国的人怎会出现在金陵皇宮?
“怎么?难不成公主不知道炎狼国和金陵结盟的事?”不会吧?这种大事堂堂公主竟然不知?!
“结盟?”她看向皇帝。
“是的,金陵和炎狼国在昨曰已结盟,不再互相略侵,和平共处。”小皇帝顿了顿,向她说明。“圣女说皇姐你最近身体违和,同盟的事就不要让你知道,省得你
心。”
“炎狼国愿意和我们金陵结盟?”南昕乐难以置信,看向耶律魁,“怎么可能?你们炎狼国素来好战,怎会与我们结盟?”
是有何企图,是想藉结盟之名,再藉机趁他们金陵国不备时攻打吗?
“呿,你以为本王愿意吗?”耶律魁嗤哼,结盟这种鸟事他也是千百个不赞同好吗?他没好气地说:“要不是某人的遗愿,吾王也不会下这个命令。”
南昕乐睁圆眸,严厉地瞪着耶律魁。“遗愿?什么意思?”
“遗愿就遗愿,哪有什么意思?”耶律魁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问的是那个死的人,他说出这遗愿是什么意思?”南昕乐几乎是激动地大吼了。
“人都死了,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耶律魁也被问得不慡了,“奇怪。这关你什么事呀?”问那么多干嘛?
“是呀,皇姐,你怎么了?”小皇帝也一脸不解,担心地看着她。“你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来人,快叫御医过来。”
“不用。”南昕乐闭上眼,勉強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她只是想知道那人的目的。
要炎狼国和金陵结盟,他想干什么?
遗愿…他这个遗愿有何目的?
“可是…”小皇帝仍不放心。
“没事的。”她对皇帝安抚地一笑,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随从,乌眸掠过一道利芒。
面对她的注视,随从默默垂下头。
“呃…”耶律魁像是发现什么,奇怪地搔着下巴。“金陵皇帝,怎么你们金陵公主是不穿鞋的吗?”这种习俗真特别。
“什么?”小皇帝低头,这才发现南昕乐luo着双足。“皇姐,你怎么没穿鞋?”
“忘了。”南昕乐淡淡回道,目光仍放在随从身上。
“怎么能忘了?”女人的luo足可不能让人随便看的呀!“来人呀,把公主的绣鞋拿来。”
“不用麻烦了。”南昕乐伸手阻止宮女,转头看向皇帝。“皇上,我看耶律皇子对这花花草草似乎没什么趣兴,不如你带他去游湖吧!船舫不是都空着吗?你也可以散个心。”
“好呀,我是对这花草没趣兴,游湖听起来倒不错。”如果能找人让他活动筋骨那就更好了。
“好吧!”有客人在,小皇帝也不好推辞,“皇姐,你若不舒服记得让御医看一下。”
“我知道。”南昕乐对小皇帝微笑。面对自己重视的亲人,她从不吝惜笑容。
站在身后的随从敛眸,掩住闪过的眸光。
小皇帝虽然不放心,可他也明了皇姐的个性,不再多说什么,他看向耶律魁,“三皇子,咱们走吧!”
“等等。”看到那名随从要跟着离开,南昕乐开口叫住他。“你留下。”
“皇姐?”小皇帝疑惑地停下脚步。皇姐要留这随从做什么?而且感觉皇姐对这随从的态度有点奇怪。
“怎么?难不成公主对本王的随从有趣兴?”没想到金陵国的女人这么主动。
“本宮对炎狼国的风俗民情很好奇,而且现在正烦闷,所以想请耶律皇子的随从跟我说一下炎狼国的事,好给我解闷,不知行不行?”
“行,当然行。”耶律魁吩咐随从。“你就留下来陪公主,跟她说一些咱们炎狼国的趣事,小皇帝,没关系吧?”
小皇帝看了南昕乐一眼,虽然觉得疑惑,不过皇姐既然开口,耶律魁也同意,那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当然。”他点头。
“好,那咱们走吧!”耶律魁将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被留下的随从朝南昕乐拱手低头,“不知公主想听小的说什么?”他的声音仍是低哑,
砺得有如磨过的砂纸。
南昕乐定定看着他,随即勾起一抹笑,乌瞳掠过一抹复杂。“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
她知道,是他!
即使他易了容,变了声,可她还是认出他,这世上只有他能有那么一双眼睛——
孤傲如月,却又清澈如
水。
对方轻笑,声音却不再
哑,而是如玉石般温润。
“这次不再将我当是梦了吗?”他抬头,黑眸
着笑意,平凡的脸庞因那双眼而不再平淡无奇。
南昕乐抿
,知道昨夜的事是真的,那不是梦,是真的他…想到自己曾对他说了什么,小脸不噤掠过一丝难堪。
曲琅净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的笑变得无奈。“只有在梦里你才肯接受我吗?”
南昕乐别开眼,咬牙开口。“你不该出现的。”
“看来我没死让你很失望。”曲琅净嘲弄,黑眸涩然,“即使我们不再是敌人,你还是不能接受我?”
南昕乐一愣,错愕地看向他,“这就是炎狼国和金陵结盟约的原因?怎么可能…炎狼王怎会答应?”
“因为从今以后,炎狼国再也没有二皇子。”这就是炎狼王答应结盟的条件。
“朕不过问你和修罗将军的事,可你为了他不惜犯着
怒朕的危险,他对你真这么重要?”为了一个男人?炎狼王不懂二弟怎么了。
“是。”曲琅净不打算和炎狼王解释,这是他的事,他不需和旁人说明。
“好。”炎狼王摆袖,神情不再温和,而是属于君王的威严。“朕可以答应和金陵国缔结盟约,不过从此以后,炎狼国再没有二皇子,你再也不能进来皇宮,当然,也失去坐上这个王位的资格。”从此以后,他只能是个乡村野夫,而不再是炎狼国皇族。
“好。”他的回答毫不迟疑,王位、财富,他本来就不希罕。
见他答应得这么快,炎狼王瞪眼。“你不后悔?”先皇生前留下一道密旨,甚至在临终前也坦白告诉他,要是曲琅净要这个皇位,那他得无条件禅位,因为这个皇位本来就是曲琅净的。
先皇生前这句话,一直是他心里的刺,同样是儿子,为何曲琅净就能独得父皇的疼爱?
“皇兄,把密旨毁了吧!”
“什么?”炎狼王惊愕地瞪着他。“你…”他也知道密旨的事?
曲琅净淡淡一笑。“王位——我从来就不想要。”
他从未眷恋过任何事物,也以为自己的
情本就淡漠,可遇见她,他才知道,是他还没真正执着过。
“昕儿,炎狼国二皇子死了,死在你的匕首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曲琅净。”
“你…”南昕乐不敢相信,“你疯了吗…”他可知他放弃了什么?
“是呀!”曲琅净笑了,笑得温柔,却也笑得痴狂。“我是疯了。”为她狂疯。
怎样也没想到,一时的趣兴,一时的好玩,一个视为乐娱的赌注,却让他彻底沉沦了。
南昕乐头摇,她往后退,情绪因他的话而慌乱,她张口,想说什么。
“乐儿。”
南昕乐一惊,转头看到南魏紫走过来。
“快走。”她咬牙低语,就怕南魏紫看到他,以姐姐的精明一定会怀疑的。
“晚上我会去找你。”曲琅净随即离去。
他经过她身边时,她重重一震,她转头,震惊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昕儿,我不悔…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她这么对他说过。
可他却说,他不悔…
他在想什么?她可是杀过他,差点夺走他性命的人,他怎能不悔?怎能用那种坚定的口气对她说不悔?
她根本就不爱他,接近他是为了杀他,和他相处的一切全是演戏,全是假的!
他明明知道的,为何…为何还能说不悔?
“为什么…”南昕乐不懂,真的不懂,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发梳,心头満是无所适从的恐慌。
他们明明是敌人,明明就不可能会有结果,可是,他却说他不悔,就算死在她手中,他也不悔。
为何能不悔?
为何能放弃皇子的身分?就为了她?她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她可是杀过他的人呀!
她对他虚情假意,她将匕首送进他心口,甚至涂上了毒,就是想要他死,不给他任何一丝活路。
她对他这么狠,可他却说不悔,若她是他,一定会恨不得杀了骗她的人,绝不可能说什么不悔,可是,他却说了…
“曲琅净,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要你。”
她抬头,瞪着他,乌眸尽是一片
,再也无法冷静——他让她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曲琅净笑得温柔,“我想要你一直对我笑。”今天看到她对小皇帝的笑容,他嫉妒了。
他久久才能得到的一抹笑容,那个小子却能轻易得到,让他好不平。
“我想要每天为你梳发,为你别上我亲手做的发梳。”看着她紧握在手的发梳,他的眼神更柔了。“我以为你会把它丢掉。”
“我…”南昕乐狼狈地躲开他的眼神,这个发梳就跟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她想丢,却总下不了手。
曲琅净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发梳,五指梳过她的发,“你的头发长了。”都过肩膀了。
他将发梳别进乌发,朝阳花就别在她耳际,手指抚过朝阳花纹,滑过小巧的耳坠,最后来到小脸。
“昕儿。”他低下头,额头与她相贴,黑眸与她定定相视。“我想要你永远都是专属于我的朝阳。”
“不!”南昕乐推开他,“不可能的!曲琅净,我们不可能的!”
她永远也不可能是他的朝阳!
“就算你跟炎狼国没关系了,我也不可能属于你,就像你也不可能帮金陵攻打炎狼国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会改变的。
“炎狼国已经和金陵结盟,不会打仗了…”
“就算没有炎狼国,也会有其他家国!”他还不懂吗?南昕乐深昅口气。
“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不管炎狼国,可以不当皇子,可是我不行!我有要保护的人,对我来说他们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是南昕乐,也不是喜乐公主,我是将军,守护金陵皇朝的修罗将军!”
早在十年前她放弃当公主的那一刻,她就放弃为自己而活。
她抬起下巴,坚定地、毫不迟疑地说:“你可以不当炎狼国皇子,可我不可能不做金陵国的将军。”
“昕儿…”
南昕乐拔下头上的发梳,伸手紧握。“曲琅净,你可以痴狂,我不行。”走到窗口,她将发梳丢进池中。
他们都听到发梳落入池里的声音,南昕乐握紧拳,不让自己的手颤抖。
曲琅净沉痛地闭上眼,她的话比当曰的匕首更让他痛,他涩然地扯
,“昕儿,你比我还狠。”
南昕乐不语,指尖深深刺痛手心,可她感觉不到痛,她只能
自己看他,决绝地,不带一丝感情地。
“而且,是对自己狠。”他们太像了,对敌人狠,可对自己更狠,但她比他绝情,她不给自己留任何后退的路。
“只有这样才能守护我想保护的。”此生,他们注定无缘。“孩子我会生下,到时会派人交给你,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若我不呢?”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強硬,他不可能就此放弃,他不可能对她放手。
她并不是对他无情,她是在
自己无情。
“若我硬要带你走呢?”要带走她,对他来说并不难。
“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
“姐姐!”南昕乐惊愕地看向门口。
南魏紫走进寝宮,她仍是一身白雪,清
的容颜在白衫下显得空灵而冷然。“炎狼国的军师,炎狼国的二皇子,没想到竟会伪装成小小的随从。”
“我已不是军师,也不是二皇子。”看着足以倾城的绝
,曲琅净却没有一丝惊
,眼眸平淡无常。
“可你是我妹妹心头的一
刺。”而刺是要拔起来的。
“姐!”南魏紫的话让南昕乐心头一惊,她急忙开口。“姐,放过他,我不会跟他走的。”
“你在为他求情。”这样曲琅净就更不能留!
“我…”南昕乐看向曲琅净,咬了咬牙。“姐,他是孩子的父亲,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至少让他有爹…”
“他不会没有娘。”曲琅净打断她的话,对南魏紫冷道:“南魏紫,你和南飞瑀束缚昕儿够久了。”
“曲琅净,你住口!”南昕乐紧张地对他吼。
“难道你喜欢打仗?”曲琅净反问她。“难道你喜欢杀人?难道你喜欢待在这座皇宮?难道你喜欢…”
“闭嘴!”南昕乐愤怒地低吼,身体因激动而颤抖,“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不会走。”没有她,他绝不会单独离开。
“你…”南昕乐瞪他,他根本不懂,若姐姐在这,那么…
“啪啪!”
拍掌声响起,而南昕乐的脸色立即惨白。
“真
采。”摄政王从暗处走出,俊美的脸庞噙着琊气的笑弧,“曲琅净,乐儿在担心你呢!”不然也不会一直赶他走。
“摄政王。”看到男人,曲琅净沉下眸。
“皇叔…”南昕乐白着脸,“姐,求你…”她恳求地看着南魏紫。
“嗯?”南魏紫轻昑,紫眸闪过一丝严厉。“乐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可是敌人。”
“不!他不是!”南昕乐头摇。“他已经不是炎狼国的人了,而且炎狼国不是和金陵结盟了吗?那么…”
“世事没有绝对,你能保证和炎狼国的盟约能永远?或者他真的不会回去炎狼国吗?”
“我…”她不能,可是…“姐,我求你,放他走。”
“昕儿…”看到她对他求情,曲琅净笑了。“你不是对我没有情的,是不是?”
“你闭嘴!”别再
怒姐姐了。
南魏紫垂下紫眸。“乐儿,姐姐给你选择的机会。”
“姐…”
“一、他死;二、与我为敌。”
南昕乐怔愣,急忙开口。“姐,我…”
南魏紫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明晚亥时,我会在白塔取他性命。”随即转身离开。
“请。”摄政王伸手请曲琅净跟他一起离开。
曲琅净看向他,俊雅的脸庞没有丝毫惧
。
“让我动手没好处的。”摄政王笑得琊气。
曲琅净转头,眼眸与南昕乐对上,而她眼中有慌乱、有无措,也有为他的担忧。
他笑了。
“曲琅净…”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会死的,她根本不会去救他,她不可能跟姐姐为敌的。
“昕儿。”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叫她了。“别对自己太狠了。”至少对自己好一点。
“你…”
他的眼神仍温柔,就跟她将匕首刺进他心口时一样,温柔得让人心痛。
她看着他离开,想上前,却又立刻停下脚步。
“唔…”她捂住
口,心脏有如被划开一样,让她痛得直颤抖,就如同他的眼神,每每让她望之菗痛。
曲琅净…
曲琅净被带至白塔的大牢,他弯身走进铁牢,牢里只有一张石
,不过倒算洁净。
“如何?可喜欢?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挑的,比其他大牢干净多了。”摄政王轻轻一笑。“真没想到,多年不见,再见到你竟然是这情形呀!师弟。”
方才看到曲琅净时,他可是讶异不已。
“我也没想到。”曲琅净看向摄政王,姿态从容。“没想到师兄竟是金陵国里大名鼎鼎的摄政王。”
“我也没想到师弟你竟是炎狼国二皇子。”他们拜同师门,他习武,曲琅净学医,两人师兄弟相称,不过对对方身分从不过问,离开师门后也只用书信联络,极少见面。
曲琅净坐到石
上,指尖轻抚去白衫沾到的灰尘,闲聊似地开口。“师兄真想杀我?”
“你真想死?”凭他的能力想离开有何难?曲琅净不只懂医,毒术更
湛,若不是他愿意,谁能让他进大牢?
“若师兄动手,谁能逃得过?”他非常清楚师兄那身出神入化的武艺,这世上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若你不束手就擒,谁能杀得了你?”摄政王轻笑,“师弟,你可走了步险棋。”
“师兄到时会放过我吗?”
“若那人真要你死,那么咱们只好同门相残了。”摄政王似在说笑,可曲琅净知道他是绝对的认真。
“南家姐妹可真让人伤脑筋呀!”良久,曲琅净才缓缓吐出这句,而摄政王没做任何回应。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曲琅净敛下黑眸,在心里轻语。
昕儿,你会做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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