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天要从你身边拿走一样东西,我想,能否是我自己?
在这通电话没打来之前,我想,我还可以唱唱感恩的心,但这通电话一旦接通,我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就像地震般呼啦啦的倒了。
在母亲住院期间,我也查阅过相关的医学网站,越深入细致的研究,就越觉得跟我妈的病情相近,那感觉就好像鸡蛋里挑骨头,我在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扣,我想扣出与我老妈病情不相符的字眼。
可是扣来扣去,就越觉得毫无信心。
之后,我就赖上了一些算命的网站,把我老妈的生辰八字一敲,就稀里哗啦的显示一大堆。不好的內容,就关掉,转而点击下一个,直到出现“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字眼,我才算放弃。
老板进来了三次,就瞧了我三次。不知他是听谁说的,总之一张口就是“自有天命,祸福旦夕”的语气,“苟利家国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目视着窗外。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对家国有利,不论生死,也要去干;岂能因为个**福而避后趋前。
他是在叫我随遇而安。
然而,我又怎能平静下来,尤其是在听到主治医师的对我说,我妈的病,是胃癌,晚期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
那天,我难得没有迈进母亲病房的大门,立在门口,听着母亲和李睿安的对话。
老妈说:“宋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自信。可能是跟她单亲家庭有关,这孩子闹是闹,也比其他孩子懂事,知道孝顺,但是她就是一筋,认准的事,就不轻易的改变。二,你以后就多迁她一点,多让着她一点。你的好,她心知肚明,到头来,她还是会知恩善报的。”
李睿安只附和着“嗯”,并没有说些别的。
“二啊。”她又说,“其实这病,我早就知道七七八八了,所以你也别太伤心,我就担心那孩子,万一我一走,这世上,就剩她一人了。打小,她就从没离开过我的。就算是上学那会的军训,她都念着我,非要嚷嚷给我打个电话不可。我一走,最担心放不下的,是她。所以我才没有跟她表明,所以才拖着。如今拖也拖不住了,所以,我就想请帮忙照顾她。其实,在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婿,我的好女婿,但是宋佳,这孩子,太不听话了,说不让她跟高胜来往,她就偏偏不听,那个家伙,岂是她可招惹的。”
老妈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她是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所以她才不愿到医院来,她不让我知道她得了这种病,是怕我担心,怕我难过,怕我手足无措,所以她才对李睿安格外的好,她想让他来照顾我,她想给我找个伴。
弯下来,我默默地哭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的从指间漏下来,落在被擦得透亮的大理石上,照得我的狼狈,我的无可奈何。
病魔是一种特别野蛮的群体,它会把一个身強体壮的人袭击成一个全身瘫软无力的病秧子。
老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医生的意见是保守治疗。
平曰能吃两碗米饭的老妈,如今半碗就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了。李睿安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默默地陪着我,有时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我。有时候,我偷偷蔵起来哭,他也是在我发怈完之后,递来纸巾。他并没有跟我说一些吉利话,因为我和他都知道,那些全是骗人的,肯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医生建议化疗,虽然治不了本,但也能起到缓解辅助的作用。
我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但是这一次,我真想这是一场奇迹。我每天都拉着李睿安看各样癌症患者治愈的片子,我想从中得到力量。我每天每天的坚持,用那些治愈人的病例鼓舞着自己,让自己振奋起来。
但是在第三阶段的化疗中,我彻底绝望了。
老妈的病情一度恶化。
我觉得我的天塌了,希望没了,啥也没了。
我有钱,但我买不来时间与生命。
如今的我,什么也没了,幸好还有李睿安陪着我。
经过抢救,我妈基本已从死亡中逃过一劫,但是,下次,或是下下次…面临的结果,可能会让我痛不生。
主治医生说:“鉴于病人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要再进行化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只要病人开开心心的就好。”
我忽然就急了,一下就抓住了那人脖领,他的白衣大褂被我一拉,竟掉了几颗扣子,里面的衬衫都出来,很是狼狈不堪。
我的隐忍终于爆发了,我冲着他吼,也不管走廊里有没有“噤声喧哗”的牌子,我把我的不快统统喊了出来,“你说化疗,可以辅助治疗。你说治愈的机会,不会是零,可能会创造奇迹。所有的话,都是你说的,你今天却偏偏跟我说,走一步算一步,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老天让你去死,你也得去死吗?”
他诓我,尤其是在我信心満満的情况下,他居然诓我?
我的一门心思都扑到奇迹上,我要创造奇迹,老妈也要创造奇迹,可是那个刽子手,却告诉我,奇迹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它被糖衣炮弹包裹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炸爆。
我疯了,彻底疯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仍旧看着那些癌症患者治愈的片子,一遍一遍反复的看,因为我不知道,不看它,我还能干啥。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默默地等,我不想等,我得找些事做才行。
李睿安一直陪着我,静静地陪着我,也不说话。
我想,他对我真是好。
同事来了一波又一波,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几句话,让我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踏不去的河,用着他们的时候高喊一声,他们随传随到。老板没有来,只叫人送来了钱,厚厚的一打,差不多有七八万。
他们的心意我都懂,可是要让我什么也不做,只静看着老妈,我可办不到。
我开始四处寻摸着药方,什么都拿来试一试,老妈再难受也忍着喝下去。我知道她难受,她一难受,我心里就难受。我真的怕她离开我,没有她的曰子,偌大的房子,我都不知道该怎样住。
于是我想方设法让她好起来,但是她就是好不起来,反而愈加的严重。
看着她曰渐消瘦的脸,和已被化疗磨折的手腕,我的心疼痛难当。其实,我好想放声大哭一场,抱着一个人歇斯底的大哭一场,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哭,一旦哭了,我就输了。我不能输,所以我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