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虽衣食无忧
现在这种情况,和当初在南京
驾时被准许出谋划策完全不同了,张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默默无闻干着闲职的状态,上面的事几乎与自己无关。
其实朱瞻基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愿意再让他参与家国机要,而另有考虑。上回皇帝派宦官海涛说事儿,就是为了让胡、张二人之间无法结成一体。
由于张宁的身世和建文遗臣的关系有疑,胡滢的密奏重新挑起了新皇对建文遗臣的戒心,对张宁来说非常不利。
因此张宁就不可能和胡滢亲密无间,结盟一块儿胡编
奏,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显然更愿意看到太宗之死与建文细作的阴谋无关。
到时候再用张宁复查那桩疑案,实真
就会可靠得多…胡滢也会自动承担起监视制衡张宁的角色,因为一旦张宁奏报“香灰”之事子虚乌有,胡滢就要承担起欺君罔上的罪名风险。
况且朱瞻基知道张宁以前干这一行很有些进展,这种事也不能让没接触过的新手去查。这就是朱瞻基随手布下的一盘相互制衡的局、而且无解,二人之间天然的利弊冲突,让他们没有选择。
***过了几天,王振又来私会,张宁已经考虑清楚,就把“香灰”那事儿如实透
给了王振。
王振如获至宝,赶紧回宮密报。对他来说,这又是在王狗儿面前的一份功劳。果然王狗儿一听神色就变了,看来消息是非常重要。在王狗儿心里一直无法确定的猜测疑虑,因为这个消息就开解了。宦官海涛将王美人关起来,就是试验那份“香灰”有没有毒,结果人死了。
而香灰应该是胡滢呈送上来的,胡滢以前干的什么事?那就是说太宗朱棣是被建文遗臣的细作毒死的,且这个细作当时就在太宗身边才会有机会。
谁的嫌疑最大?王狗儿顿时庒力非常大。王狗儿已经无法淡定,坐都坐不住,一个劲在门前走来走去,非常焦急的样子。“干爹…”王振在一旁躬身唤了一声。王狗儿看他一眼,说道:“你的差事办得不错,先下去吧。”
“是,干爹。”王振只好退下。这件事王狗儿连什么干儿子都信不过,这偌大的宮廷里宦官上万、自己又是宦官的老大,某些时候却只有一个人能信得过。
因为那个人和自己一样的身份。入夜后,王狗儿悄悄来到了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声音道:“谁啊?咱家刚刚睡下!”然后呼呼地吹了两口气屋子里微微一亮。
王狗儿道:“我。”屋子里的亮光马上就熄灭了,门轻轻打开,王狗儿侧身走了进去。里面黑得一塌糊涂,王狗儿面前只有一个脑袋的影子轮廓,对方的脸是完全看不清楚,隐约中那人没戴帽子脑子上有发髻的轮廓。王狗儿沉声道:“明天你出宮采办,得赶紧走了。”
“怎么了?”那声音道,音
听起来也是尖尖的。王狗儿摸索着把嘴凑到那人的耳边:“不到迫不得已之时我也不会让你走。太宗之死,被胡滢查出了玄机,已经捅到了宣德帝面前,事儿怕迟早要见光。
你赶紧快马回去报信…还有一件事,上次那姓周的宮女之死是我害的,但也是身不由己,他们弄的办法实在漏
百出。
你回去之后解释解释,就算当时我不点破她,她干的那事儿也成不了,由我来点破还能累积上面的信任,后来不是成功地替她把未成的事办了么?”
“王公公放心,我自会说明白的。”那声音道。王狗儿劲使捏了捏他的手腕:“全靠你了,别出岔子。此处我不宜久留,话便到至。”“后会有期。”
第二天驿道上就出现了个披麻的后生,五官很俊俏嘴巴上没有胡须,看起来很年轻,
刚之气不足倒也不是女扮男装,女子怎么打扮也容易辨认出来的。他拿着张生员的路引,过关就说是奔丧,沿着大路直奔湖广布政使司方向。
到了常德府乡下落脚,很快他就被那里的人带到了永顺司地界的一个采石场,在那里歇了夜一,便有人赶着马车来接。
他上了马车就被人用黑布罩到了头上,然后不辨方向。马车走走停停颠簸地过了几天,他才被人从上面带下车来。头上依然罩着布,听到一个声音问:“黄安?”
年轻人正待想答旁边已经有人先答了。等黄安头上的布被取下来时,眼睛马上眯起来,渐渐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睛。
所在之地并不是开阔处,只见四面都是茅屋挡着视线,头上只能看见一片蓝天,天气倒是很好。周围站着两三个人,屋檐下的藤椅上还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黄安顿时拜道:“郑大人。”
坐着的人正是郑洽,郑洽很和气地招呼道:“过来坐吧,路上渴了先喝杯茶。”黄安依言走到屋檐下,欠着身子轻轻坐下。郑洽又道:“别急,喝点水润润嗓子,再说宮里出了事?”
“是…”黄安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心道这地方简陋茶居然上好,这时他才小心咳了一声道“确是出了事,王公公叫我赶紧离宮的。说是胡滢查到了一种‘香灰’和伪帝之死有关,并说到了当今伪朝皇帝面前。王公公认为事情暴
,就急着差我回来报信。”
这时黄安想起了王狗儿吩咐的另一件事,正觉得那事儿不好唐突地解释、别人又没问,郑洽就马上问了另一句话:“王狗儿怎么不和你一起走?”
黄安顿时一愣,尴尬道:“当时王公公是晚上来的,很急,没说几句话便走了,只叫我第二天趁出宮采办时赶紧离开。王公公没说要和我一道离开,我也没想着问了。”
郑洽点点头道:“你路途劳顿,今天就洗漱换身服衣先歇一阵,咱们改曰再谈。这里是周将军家,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说。”
“周将军是名讳梦熊的大将军?”黄安随口问道。“正是。”郑洽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听说是因为他出生当夜,他的母亲梦见了一头熊,所以取了这名字。”不过郑洽的玩笑却掩饰不住他眉宇间的一丝忧虑。
“我先行告辞。”郑洽站了起来。郑洽出了茅屋顶的院子,背后就是一座很大的山,他和一个随从走了近半天的山路才在山林中隐约看见了一座道观。
郑洽径直步入道观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虔诚地作拜。这时侧门出现了个胖道士,说道:“施主若要行善,里面请。”
郑洽作了一礼,把随从留下,独身一人跟着那胖道士进门,穿过几座建筑,来到了一间殿堂中。这时走进来一个年约三十的
壮道士,说道:“仙君正在静修,你来为了何事?”
“禀殿下…”郑洽跪拜行礼,便将事儿说了出来。这时纱橱后面一个声音道:“郑学士上前来说话。”“微臣遵旨。”
郑洽忙向前走了几步,和旁边的年轻人一起站在殿中。郑洽被封了太子少傅、文渊阁大学士等头衔,反正此时也没太大的作用。这时他说道:“前年王狗儿做成了事之后,臣便暗使人等候到了黄安,吩咐黄安叫王狗儿回来,但他没走。
这次事情已要暴
,他把黄安都差走了,自己仍然留在宮中。此事使人无法安心。”“王狗儿知道的事太多了,万一他叛变,咱们的处境非常凶险。”
一旁的“太子”朱文奎忙进言道。朱文奎长得不算高,但面目方正、身材
壮,很精神的一个人,和文儒的郑洽站一块形象截然相反。
郑洽皱眉道:“按理王狗儿是不会轻易投敌叛变的,如果伪帝宣德查实了王狗儿谋害他的祖父,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不走,肯定是贪图皇宮的权势富贵!”朱文奎很不高兴地说“所以他自己也知道十分凶险了,还心存侥幸。”
郑洽忙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理应是这个原因。依臣所见,王狗儿之所以还敢留下,可能伪帝宣德并不能确定其祖父被刺之实。此事胡滢虽查到了关键线索,却无法向伪帝宣德证实,王狗儿因此认为还有机会。”
朱文奎道:“不管怎样,这个太监已经心存异心,是个祸害。”这时“仙君”开口说道:“王狗儿年幼时就服侍过我,他还是很忠心的。”
***等郑洽离开后,朱文奎进了殿堂西北方的装了碧纱的暖阁里见他的父亲,不一会儿“皇后”马氏也进来了,一家三口如今还在团聚在一起实属不易。
坐在椅子上穿着月白布衫的老人正是建文帝朱允炆。他还不到六十岁,只是憔悴的脸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朱允炆肤白面相端正,高大的身材、儒雅的仪态,虽然年纪有点大了却仍然仪表堂堂,这个曾经的天子外貌生得其实很不错。
只是心情气
不佳,他长期被懊悔和自责磨折着,回忆里一次次的失误让他无地自容。朱棣背叛自己的战争打了几年,除开在战争中死伤的军民不计其数,战后被害者
略估计是以万计…
朱允炆认为这些灾难都应该是自己的责任。死了那么多人,自己却一家三口躲在这里掩口残
,虽衣食无忧,他的曰子过得并不好。
底下的人花了百般心思将朱棣毒死,这件事是得到朱允炆首肯了的。虽然是用这种手段杀害自己的亲叔父,但朱允炆没有一点愧疚。
这个叔父手上有太多的血债,做了这件事也聊以安慰那些家破人亡的臣子…虽说意义不大,朱棣都当二十几年皇帝了。“燕王死得其所,我并不后悔这件事…”朱允炆开口对旁边的
子和儿子说话,有半句他没说出来:自己做过很多后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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