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俱为利刃所杀
“绍兴卫指挥使陈俊,
贩运
润官米换银输运入京,为将军所阻。”“倒卖漕粮?好大胆子!”丁寿倏地站起,“漕粮供应京师百官及九边将士,必要颗粒
満,干燥无
,无夹异物,怎会出现
润漕米,是看管不力,还是征收之人监管不严所致?”“具体情形小人不知,只是陈俊乃漕帅族人,多次暗示此事漕帅已许。”
“将军接了这份差事,便私下向我与老钱说过担忧,怕是漕帅要借机寻他的错漏,故而…”“故而世显兄既怕漕粮数目不合,不敢贸然起运,又担心陈熊办他抗命不遵之罪,先期起送漕银,不想摊上这个滔天大案,将把柄直接送到了陈熊手中。”丁寿冷冷说道。
“是。”吴桐干咽了口唾沫,偷眼打量丁寿脸色,道:“小人也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干系重大,小人实是怕,怕…”
“怕我不敢得罪陈熊。”丁寿接口,起身抻了个懒
,脊椎骨节一阵脆响,舒服地哼了一声,“这个冬天又消停不了咯…”***
仁寿宮,暖阁。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
睡。张太后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着一件织金出风
的对襟褙子,捧着一个鎏金手炉,嘴角弯弯地牵挂着一抹笑容。看着眼前眉飞
舞嘚啵不停的丁寿。
“这批黄鼠是臣家乡朋友送来的,名字虽说叫”鼠“,却个个肥甘味美,比之山珍海味毫不逊
。”张太后故作不在意,轻“哦”
了一声。见太后不上心,丁寿砸了下嘴,又转向王翠蝶,“好教王宮人得知,这黄鼠不能随意去做,须要用酒糟浸一二曰,脊背向下入笼蒸,如蒸馒头时许,取出去
洗净,切八九块。
每块洒椒盐,裹面再蒸,火候宁缓勿急。吃多少蒸多少,蒸多则走油。也可蒸
后糟食。切记切记,不要暴殄天物。”王宮人偷看了眼太后,掩
笑道:“奴婢晓得如何整治这”大眼贼“,丁大人勿要费心。”听人家一口说出黄鼠“俗名”
丁寿张大嘴巴,茫然道:“太后您知道这小东西?”“不但知道,哀家每年正月的膳食单子里少不得这
外的黄鼠。”张太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当年太宗爷一次便赏赐宁国长公主一千个。”丁寿一脸失落,无
打采道:“原想着让太后尝个鲜,没想却现眼了,请太后怪罪。”
张太后噗嗤一笑,“好了好了,小猴儿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哪来许多怪罪,不知者无罪。”“也怪不得丁大人,这”大眼贼“在京师也是个稀罕物,一个要一钱银子,寻常人家也真是吃不起。”
翠蝶在旁帮腔道。老子太特么知道了,这黄鼠还跟锦衣卫有些渊源呢,前锦衣卫指挥使袁彬当年追随英宗北狩,有一天这位万岁爷也不知是心血来
,还是想改善伙食,在草原上发现了黄鼠
,直接取水灌
想抓黄鼠吃,一边的袁彬当时就哭出来了,说这水是从我百里外背回来的,搞得英宗爷
不落忍,许诺回京后必让袁彬家水用不尽,后来英宗复辟,果然引
经大內,源自玉泉山的玉河水到袁彬宅中,这也是明代京北的独一份。
虽然太后说不计较,丁寿还是挤出一副苦相,“臣蒙太后恩典,总想报答一二,奈何身无长物,有心无力,斗胆讨份懿旨,南下一趟。”
“南下?”太后柳眉轻颦,“这天寒地冻的,南下做什么?”“年关将近,过了年太后您的圣寿又至,小猴儿想着去淘换些新奇玩意,给您老贺寿啊。”丁寿绕到张太后身后,轻捶香肩。
“哀家又不缺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要是缺什么东西,直接去內库里寻便是,何必千里迢迢腾折这一趟。”有那么两个倒霉弟弟,张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想借南下之机敛财。
呸,你儿子的家底我还不知道,寅吃卯粮,耗子见了都掉眼泪,丁寿心中吐槽,面上还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小猴儿晓得太后疼惜,可这毕竟是臣的一番心意,若是太后不允,臣以后可没脸进宮了。”
“这…”张太后有些犹疑不定。“太后,好不好么?”丁寿轻推太后肩膀,撒娇的语气自己都有些作呕。
“好好好,真拿你这惫懒货没办法。”张太后偏吃这一套,带着几分苦笑道。***扬州府衙。方未然一身疲惫的走进班房,将手中的包裹轻轻放在桌案上。
正在桌案后办公的扬州府捕头窦三宝抬起头来,看了来人立刻笑逐颜开,“方捕头回来了,快请坐。”方未然点了点头,指着包裹道:“陆天成的脑袋,验明正身,即可销案了。”
窦三宝惊喜道:“您把陆天成的瓢儿摘了?!”急忙打开包裹,盒子里面是一颗石灰腌制的人头,四十来岁年纪,面目依稀可辨,窦三宝仔细验看人头左颊的一颗铜钱大的黑斑,奋兴道:“不错,正是陆天成这恶贼。”
窦三宝恨恨道:“这贼子的夺命地躺刀阴险毒辣,两淮六扇门里不知多少弟兄被他废了腿双,今曰终是得了报应,小的代弟兄们谢过方爷了。”
“职责所在,不须客气。”方未然语气淡漠,自斟了一杯茶饮下,“衙门里怎这般冷清?”窦三宝才缓过神来,讶异道:“方捕头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方未然皱眉。“五十万两漕银失窃,圣上震怒,运河两岸如今是风声鹤唳,您一点风声也没得到?”窦三宝纳闷道…方未然头摇,“这阵子一直在荒山野岭里追捕陆天成,并未得到消息。”
“哎呦方爷,那您还耽搁什么,三法司传令过来,六扇门全力配合平江伯侦破此案,段爷先得了消息,已经菗调扬州镇江二府的快班好手赶赴淮安了。”窦三宝急得直跺脚。
“淮安…”方未然眉头轻锁,默默念道。***淮安,漕运镇守总兵府公署。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坐在正堂,脸上
晴不定地看着团团
转的右都御史漕运总督洪钟。
“洪都堂,您老要么就好好坐着,不然就回您西边的总督公署,这样转得我眼晕。”虽然洪钟比陈熊大着几十岁,陈熊的语气并不客气,《大明律》里从没有过以文驭武的扯淡规定,武官变得和烂白菜一样不值钱那是嘉靖朝军屯败坏以后的事,漕运总兵又历来是超品的武勋担任,漕运总督按惯例无论会议还是相互拜见,都要位居漕运总兵之下,谁教丫是后设的呢,连总督衙门都是就着漕运总兵府公署建的,中间再打穿了连在一起。
当然,牛掰的漕运总督也不是没有,东林大佬李三才就是一位,这位托塔天王可是敢直接诬陷捕杀万历皇帝出派的税监的,和他搭伙的漕运总兵是王守仁的孙子新建伯王承勋,李三才是真把这位当孙子对待,结果是这位漕运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漕运总兵打铺盖回家,奏表裁撤漕运总兵官,彻底把自己的官职扫入历史尘埃。
洪钟没人家李三才的胆子,听了陈熊奚落的话也不着恼,苦笑道:“下官初督漕运,便逢上这惊天大案,难免手足无措,教爵爷见笑了。”
“文督催,武督运,便是有罪也是本爵大头,你
个什么心。”陈熊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是波翻
涌。漕运起自永乐,陈熊祖上陈瑄自永乐元年督理漕运,兼管地方三十年,
深蒂固,他老子陈锐同样督漕十四年。
本来守着这一条运河继续发财多好,偏偏弘治十三年鞑靼蒙郭勒津部火筛进犯,陈锐与许进两人搭档督师救援,那火筛骁勇善战,岂是好相与的,陈锐与许进畏缩不前。
最后陈锐以逗留获罪,京城里还把他老子爱喝凉酒的习惯给编成了段子,什么“平江不饮热酒,怕火筛”姥姥,要不是你们这帮大头巾把刚取得贺兰山大捷的王越给气死了,鞑子敢往河套跑么。熬了这么些年,总算自己又能接班了,倒霉事一个接一个,先是来了一个四六不懂的戚景通碍眼。
接着漕银又丢了,老陈家这些年怎么就走了背字儿,翻不过身来了,洪钟哪知道这位爷心里的小九九,入仕三十年才熬到今天,要是再经蹉跎,此生中枢无望,老大人心忧如焚,话也直白了许多,“爵爷,下官与您不同,您京里有长辈护着。
与几位部堂大人也都
善,下官这些年,唉!”怅然一叹,洪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弘治十一年老夫便是顺天巡抚,可流年不利,整饬边备,挖山山崩,分渠无水,科道言官弹劾老夫滥用民力,欺君妄言…老夫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说到情动,洪老大人还滴下几滴眼泪,看得陈熊
不落忍。“右宪,既然你不把本爵当外人,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京师来信,只要能尽快结案,追回漕银,几位阁部自会为我等开脫。”洪钟抹了下眼睛,“此言当真?”
“当然,咱们已是一
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蹦不开我。”陈熊哂然。“可是,连个活口也没留下,毫无头绪,如何结案啊?”洪钟一副苦瓜相。“这事的关节是漕银,至于谁犯的案子不重要。”陈熊恶狠狠地说道。
***一艘平底漕船停靠在清江浦码头,四边运军严加戒备,将周围船只远远隔开。段朝用还不到三十岁,高瘦的个子,狭长的脸颊呈灰白色,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子
光烁烁地扫视着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段爷,这是仵作的验尸格目。”一名捕快双手递上一份表册。段朝用扫了一眼,并没有去接,淡淡说了声“念。”
“是。”捕快应声,“死者一名千户,四名百户,二百运军,及十二名船工,总计二百一十七人,俱为利刃所杀,一招毙命。”
“一招毙命?”段朝用看着由船头延续到船尾的七丈船身,所有死者倒地及手握兵器俱有炭笔描画的影像,杂七杂八地重叠在一起。“贼人轻功不错呀!”段朝用不由发出感慨。“再好的轻功也抵不过段爷的千里独行啊。”捕快恭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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