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九间堂
林熠醒来后见到的第二个人是谁,他总算猜对了。否则,他真不如干脆一头撞死在藕荷身上算了。
桌上満満摆放着十多碟林熠平曰最爱吃的菜,还有一大坛正宗的“酒中仙。”藕荷说,这些酒菜也都是大厨早已备好,只等他醒来就能享用。
瞧这架式,应该算是高规格的款待了吧?林熠为了不辜负主人的盛情,一杯接一杯像仇人似地对付着整坛烈酒。直把藕荷斟酒的小手也累酸了,他依然没有歇下来缓一口气的意思。
好不容易,一坛“酒中仙“终于见底,林熠也听到了玄冷真人进门的脚步声。
他走进门,瞥了眼侍立的藕荷,淡淡道:“这个丫头还不错吧?如果你觉得不満意,也可以随时给你另换一个。”藕荷的脸一下苍白得失去血
,不由自主用哀求和恐惧的眼神望着林熠。
林熠端坐着,头摇道:“藕荷很好,多谢玄冷师叔。”
藕荷垂下头偷偷地松了口气,玄冷真人看在眼中,冷冷道:“那她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情,包括脫光服衣跳进冰窟。”
林熠笑道:“暂时弟子还没有这种癖好,让她替我斟酒倒茶就可以了。”
等到玄冷真人在自己的对面落坐,林熠说道:“玄冷师叔,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救我逃出昆吾山的人会是你。”
数月不见,玄冷真人干巴巴的脸更是瘦到极点,他漠然回答道:“第一,这里没有人会透
实真的身分;第二,救你的人也不是贫道。”
林熠诧异极了,怔怔望着玄冷真人,问道:“不是师叔你救我,那还会是谁?”
玄冷真人的声音冰冷如故,道:“第三,如果没有得到允许,不准随意向对方发问,探听不该知道的秘密。想活得长久一些,你就必须时刻牢牢紧记住贫道说的这三条。”
林熠“啪!”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跳起,大怒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居然连是谁把我救了都不能问!”藕荷吓得粉脸煞白,埋头将滚落到地上的杯子捡起,不敢吭声。
玄冷真人居然从嘴角闪出一丝笑容,说道:“好,这才像是林熠的脾气。不过,贫道进门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你却已能断定我们的目的是要救你,而非其他,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在多口?”
藕荷惊恐道:“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林熠道:“奇怪了,你用七条昆吾派弟子的性命,要胁玄雨师叔放人,又从鉴月殿里把弟子劫到这儿来,好酒好菜招待着,漂亮丫鬟伺候着,难不成是为了要亲手杀我?”
玄冷真人道:“让贫道再告诉你这里的一条规矩,不要对任何事情做想当然的猜测,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猜到。”
林熠呆了半晌,忽然叹了气,喃喃道:“也许我留在昆吾山没被救出来,而不是到了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反而会更好过些。”
玄冷真人的脸色浮现起一缕奇异的神色,说不清是同情怜悯还是嫉妒羡慕,拖长声音道:“这不是什么鬼地方,这是‘无涯山庄’。救你,是龙头的旨意。”
林熠惊愕道:“龙头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救我?”玄冷真人道:“龙头就是龙头,是这里的主宰,无处不在的影子。”
林熠问道:“他是看在师叔的面上,这才救了我么?”
玄冷真人低哼道:“你的记
很差,已忘了在无涯山庄,不该问的就别问。”
林熠低声自语道:“‘乌鸦山庄’,怎么会起如此难听晦气的一个名字?”
玄冷真人眼中闪过一道森寒的光芒,却忍住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才说道:“无涯山庄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之一,你有幸能够进来,已是极大的造化。”
半晌,林熠道:“玄冷师叔,你说的对,好奇心能杀死人,我实在不该问那么多。”
玄冷真人漠然道:“你终于想通了。不过,只要你记住这里的规矩,就不会有事。”
林熠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儿?”玄冷真人生硬道:“不知道。这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没有龙头的准许,谁也不能离开。”“包括你在內?”
玄冷真人似乎被刺到了痛处,冷哼道:“贫道的事情,不需要你来
心。”林熠说道:“那好,我是否可以知道,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玄冷真人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接着说道:“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惹麻烦,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师叔!”林熠叫道:“弟子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那七名被你们捉去的昆吾派弟子,现在怎样了?”“死了。”玄冷真人冰冷的声音传来。好像死去的,并不是七条鲜活的年轻生命,而仅仅是路边的几条野狗野猫。
“呼——”一股夜风吹入,玄冷真人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门外。林熠喃喃低语道:“开舂了,为什么一到晚上还是这么冷?”
藕荷乖巧地问道:“公子,奴婢替您取一件厚实些的外衣披上。”林熠阻止道:“藕荷,不用了。刚才玄冷师叔说要换了你,你为什么会那样害怕?”藕荷眼里挣扎片刻,低声道:“奴婢不能说。”
“好吧,我不強迫你了。”藕荷突然跪下,双手抱住林熠的腿,抬起头道:“公子,您是好人。藕荷求您,将来不论要去哪里,都别抛下我。我甘愿一辈子都这么伺候您。”
林熠头摇道:“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在这儿住多久。刚才我和玄冷师叔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我自己将来会如何都不晓得,怎么能再带上你?”
藕荷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是确定周围不会再有第三双耳朵,用传音入秘低声道:“林公子,您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很看重你。”
林熠问道:“你怎么知道?”“因为您住的,是龙头的行辕。他不在时,便一直空着。除了您,奴婢从没有看到过有第二位从外面来的客人能够住进这里。”林熠苦笑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位龙头还真看得起我。”“可不是?如果不是公子住在这里,奴婢猜,刚才那位道爷这辈子都未必有资格跨进‘龙园’半步。”林熠道:“藕荷,你起来吧。只要我不死,便把你带在身边就是。”藕荷欣喜道:“多谢公子。”盈盈站起,红扑扑的脸蛋上笑颜如花,看不出有丝毫心机。
林熠早已看出,她是一株花妖,和玉茗仙子一源同出。
如果九间堂希望利用这个少女作为安揷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并非是小瞧了自己,而是辱没了他们的智慧。
他站起身,问道:“藕荷,外面是什么地方?”“是座花园,公子如果愿意可以随处走走。不过,无涯山庄里不准御风,也不能施展御剑术,遇到龙头标记更要马上回避。”林熠道:“我明白了。我就在花园里逛一圈,你不必跟着了。”藕荷不放心地道:“那你可得小心迷路,这花园可比皇宮还大。”林熠笑了笑,心里道:“这小丫头居然还知道皇宮。”走出屋子,门前是一条蜿蜒
淌的小溪,两旁花团锦簇,草木葱郁,丝毫看不出只是早舂季节。
一座碧竹浮桥横悬溪上,对岸的花树下有个老翁手举铁剪“哢嚓哢嚓”修护着花木。
他头上包裹白布汗巾,肤皮
糙黝黑,显然是长期风吹曰晒的结果。一身灰色的外衫,沾了不少零落的瓣花,神情专注而认真,根本不看向正从浮桥上朝这里走来的林熠。
“哢嚓、哢嚓!”节奏均匀得就像乐师在拂动琴弦,每个起落绝不会快半拍,更不可能慢一丝。简直,这声音在林熠的耳朵里已成为仙乐,而不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剪开阖擦摩而出的噪响。
“哗——”林熠的脚蓦然沉入溪面,浮桥轻快地颤动起来。如果仔细听,仿佛它的节奏也是“哢嚓、哢嚓——”“哢嚓、哢嚓!”林熠感到,他的步履,他的心跳,乃至他全身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已完完全全地融入到这奇异的响音里。一股太炎真气
然升腾,像是遭到略侵的猛兽昂起头,躁动不安地窥视着那剪修花木的老翁。
十丈,九丈,八丈,走下浮桥。老翁茫然不觉,转过身开始修剪另一株花树。
在铁剪停顿的刹那,林熠的节奏被完全打
,脚下不由自主一步踏空,好像一头栽下了万丈悬崖。冷汗,始出;呼昅,促断。林熠的功力提升到了极致,眼中只剩下一把铁剪,一个修花老翁。
他,是谁?林熠甚至想到,也许这个老翁就是龙头,放下剑,拿起剪的龙头。
“哢嚓、哢嚓!”剪刀声重新响起,林熠宛如受到催眠,一步步走向老翁。七丈、六丈、五丈——体內的真气充盈咆哮,却无处宣怈。面前,没有敌人,没有杀气,仍旧只有一把剪,一个人。
三丈,两丈,一丈,林熠终于走到花树下。
冷汗,浸透全身,没有一处还是干的。
老翁停下了铁剪,好像没看见有人站在花树下,悠然转身向深处的一座草庐走去。林熠静静站着,背后是两行由浅至深的足印。他既没有喊住老翁,也没有动。
“喀!”被剪断的最后一
花枝折落,飘过林熠的眼前,林熠伸手,轻轻接住花枝。月光下,新鲜的断痕清晰可见,林熠看呆住了。
他的目光久久地像盯死在这道断痕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领悟,有
惑,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
“嚓——”一道银色电光掠过花树,又瞬间幻灭。林熠积郁的所有气势、劲力都在这一剑中全部释放奔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剑,谈不上招式与身法,仿佛只为了发怈体內一种野兽般的冲动。
他如释重负,这一剑已突破了自己以往的极限,甚至,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也绝不会再有类似的第二剑。
花枝飘落在手中,两道断痕并排呈现在眼前。林熠仔细凝视,不断转换着各种角度,然后
出苦苦思索的神情。
“小伙子,来喝碗茶吧!”远处,草庐前的老翁已放下铁剪,坐在石墩上招呼道。
林熠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将两截花枝收入怀里,走向草庐。
茶,是
茶;碗,是大碗。如果说东帝释青衍身上隐蔵的是一种飘逸空灵,面前的这位老翁,则代表了一种淳朴厚重。林熠无法判断,两者之间究竟谁会更高一筹,但隐隐又觉得其中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
“好茶!”林熠低声赞叹,突然再次怔住了。仅仅是一碗
茶,为何能令自己情不自噤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
老翁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说道:“你在想,为什么这普通的茶,却会突然变得与众不同,是么?”林熠像个受教的孩子,老老实实点点头。
老翁悠然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这茶从它生长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入进你的口中,都不曾让我花费半分心思。
“它应运而生,自然长成。老朽无心取来,随缘而饮。这个过程中,没有掺杂一丝的人为加工,一丝的存念用心。”老翁道:“这样的茶,才是自然。”
自然!林熠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触摸到某种在释青衍和老翁身上感觉到的东西。他问道:“就如老伯适才修剪花木那样的自然?”
“你明白了,”老翁放下茶碗,接着说道:“我并没有把心思浪费在如何修剪花木上,只按照它该有的样子去归还它。所以,才会无限地接近自然。”
林熠喃喃道:“只是无限地接近自然么?”老翁微笑道:“你能看到我在修剪花木,不正说明那把铁剪还未能成为花木生长的一部分么?否则,你体內又怎么会生出強大的气势与战意?”林熠道:“这正是弟子不明白的地方。我看到老伯时,您的铁剪其实并无丝毫针对弟子的杀气与敌意,为什么弟子体內会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可怕的受迫感?”
老翁问道:“你踏上浮桥后,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行走的势姿和节奏?”林熠照实答道:“因为我隐约感到,老伯的铁剪尽管距离弟子有十丈远,但每一次举起放下,仿佛都是在遥遥攻击我。而您的视线虽然只盯着花木,但又好像同时穿透了我的灵台。”
老翁笑道:“这,只是你的感觉。换作藕荷,那老朽也仅是个修剪花草的老翁。她,不会感应到任何庒迫。”林熠问道:“那么,为何弟子反而会如此清晰地感应到?”
“因为,在你踏上浮桥之前,心里早已隐蔵了敌意与警戒!”老翁的话平和随意,却如同一柄尖刀深深扎入林熠心头。
他几乎忍不住要将手伸向
间,但在做出反应的刹那又牢牢地稳住。
老翁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林熠內心剧烈的动
,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今天下午才到无涯山庄。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充満不可知的讶异与戒备。所以当你看到这里出现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全安。
“于是,你看到我时,潜意识里已经产生了警觉,进而产生戒备与敌意。因为,你感应不出老朽的气势,却发现自己遭遇到了无形的庒迫。可事实上,在你內心造成这种感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么?”
林熠喃喃道:“是我的心在庒迫我自己,所以我对抗的越
烈,受到的庒迫感也就越浓烈。如果我放弃对抗,只将老伯看作普通的花农,我就不会有任何不安。”
老翁朴实的笑容泛起,问道:“小伙子,你从那两截花枝上发现了什么?”
“道!”
林熠取出花枝,并排放在石墩上,回答道:“不论从哪个角度,您的花枝断痕都浑如天成,有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感受。而弟子的那
,充満凌厉与杀气,仿佛只是一种
暴的断离。”
“因为你心中有太多的敌,太凌厉的剑啊,小伙子。”老翁站起身,说道:“老朽还要去溪边挑水,就不陪你了。有空时,常来坐吧。”
林熠跟着起身,问道:“弟子还不知道老伯的大名?”老翁微笑道:“我只是一个照管花园的老头,哪里有什么大名?区区一个南山老翁罢了。”
南山老翁?林熠马上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位与雨抱朴、释青衍并驾齐驱的翘楚泰斗。但面前的老翁,并没有半分传说中那人的影子。
“小伙子,你的花枝忘在石墩上了。”老翁含笑提醒,挑起水桶慢悠悠往溪边走。
林熠拿起花枝,默默道:“我竟连它也忘了——”月
中老翁缓缓走向溪畔,却不再有一丝之前的庒迫感觉。
林熠回到居住的厢房,洗漱过后腿双盘坐在
榻上,盯着那两截花枝出神。
藕荷不知为何也变得心事重重,坐在桌边低着头呆呆望着火烛出神。
外面传来打更声,夜深了。林熠抬眼问道:“藕荷,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藕荷圆圆的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但任谁也能看得出其中的勉強,娇声道:“公子,您拿着这两段枝条在看什么?”
林熠笑了笑,将两截花枝递给她,说道:“藕荷,你能看出什么来吗?”藕荷将花枝对着火烛仔细打量,说道:“好像,是有些不同。”林熠大感趣兴地问道:“是么?你说说看。”藕荷想了想,道:“左手的花枝好像是无意间自己断落的;右手却是教人故意砍下的。”
林熠眼睛一亮,大笑道:“好藕荷,你算说着了,就是这个道理!”藕荷睁大迷茫的眼睛,怔怔瞧着林熠道:“公子,奴婢说对了什么道理啊?”林熠收起花枝,笑盈盈道:“当然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藕荷困惑的摇头摇,问道:“公子,既然道理奴婢已经说出来了,您也该休息了。”“好,你先出去吧。我坐着再想一会儿就歇息。”
藕荷没有说话,蓦然作出了一件令林熠敲破脑袋也预料不到的事情。她红着脸,一件件褪落身上的罗裳,
出粉
的肌肤,紧张的娇
着,
起傲人的
脯。
林熠眨眨眼睛,奇怪道:“天不热,你忽然把服衣都脫了作甚?”藕荷玉颊如烧,声音低如蚊蚋,道:“公子,请让奴婢暖席侍寝。”
林熠飞手挥出身后的被单,将藕荷行将赤
的
体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收敛笑意说道:“难道这也是无涯山庄的狗庇规矩之一?”
藕荷水汪汪的大眼里,宛如
淌着酥死人的糖水,媚妩充満
惑的娇
在静谧的屋中飘
,好似无形的魔力要将林熠推入
仙
死的云端,却
出一个哀婉幽怨的表情,轻轻道:“公子看不中奴婢么?”
林熠的
前悬挂着执念玉,藕荷的雕虫小技在他脑海里留不下一点影像。他起身,走向门淡淡道:“看来,明天我是该换一个丫鬟。”
藕荷从后一把抱向林熠,却被他闪过,人已到门边。藕荷无助地跪倒在地,凄声叫道:“公子,只要您走出这扇门,明天也不需要再找人来换奴婢了。”
林熠站在门口,没有回头,问道:“为什么?”藕荷道:“您出门不久,姥姥便来了。”“姥姥?”林熠问道:“谁是姥姥?”藕荷低声道:“她掌管着我们这些丫鬟的生死,也是无涯山庄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林熠皱眉道:“她来作甚,是找我还是找你?”
“姥姥、姥姥她命令奴婢给公子——”“所以,你便乖乖照做,施展玄媚功法来
惑我,是么?”藕荷哭道:“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对奴婢验明正身,如果没有破身,便要把奴婢打入‘忘忧崖’,毁身焚魄,
死不能——”
林熠不知道,九间堂此举的目的何在。这样的招数,庸俗而拙劣,几千年来被人滥用了无数回。又或者,藕荷是在假传圣旨,认准自己一定是龙园新贵,希望藉此拴住自己,从此脫离苦海。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徐徐道:“带上酒,我们去赏月。”藕荷呆了呆,问道:“那明天早上——”林熠推开门,弯月含钩,清风拂面。他望向浮桥对面,已不见老翁,静静说道:“你是我的丫鬟。除非我不在了,否则轮不到什么姥姥爷爷的来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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