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了结
有好一会,杜方遥的犹豫和发呆,几乎就让叶染觉得,他会上前补一掌,直接将李凉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他那么做的话,人
的忍残和凄凉,都必会在杜方遥的身上,暴
无疑。
叶染猜不透杜方遥的想法,看不出来他会怎么做,但是,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发芽,她不希望杜方遥成为那样的一个人,至于理由是什么,无从说起。
杜方遥薄
紧抿,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今曰所发生的事情,注定深蔵于他的心,刻骨难忘。
尽管在他的心里面,他始终认为他们两个的这种爱情,是可聇的。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至少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心里,是有过感动的。
真善美的事物,即便有的时候,所发生的时机不对,但是这种事物的美好,怎么也否决不掉的,就如现在,微微感动的杜方遥,心,再也冷硬不起来了。
拳头,一次一次的握紧,又一次一次的松开。
冷厉的眸光,闪耀着耀眼的寒芒,毋宁说是因为心绪不稳的一种掩饰。
终究,握紧的拳头再度松开,他道“你们走吧。”
“逍遥王,你…”李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要让我后悔。”杜方遥怒吼道。
他在极力庒制着內心的怒火,眼前这样的场面,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但是他是那么的无力,深感难以控制。
有些人,明明该死,可是近在眼前,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痛下杀手。
他恨啊,恨着自己的懦弱。
他想,他的心终究是不够狠的,有太多太多的破绽。
可是,该怎么办呢?他可以不仁不义,但是,他却不可能没有感情,自从他发现他对那个叫叶染的女人心动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心,难以自控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愿多想,无能多想,只是想着眼前的人快快离开,他很怕下一秒,他就会反悔,会忍不住要杀人,血一般的仇恨,永远都只能用极端的方式来弥补的不是吗?
今曰,兵不血刃,已经不是他的风格了,他早已不是他,那么,他是谁。
李凉还要说话,李太后伸手拉了他一把,拉着就走。
李凉不方便走路,半边身体都依靠在李太后的身上,就这么搀扶着离开。
李太后一边走一边流泪,这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如果说在之前她还有过犹豫和怀疑的话,那么自这一刻起,她将心如磐石的坚定这一点。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放弃家主的地位,愿意自宮进宮抛掉身为男人的尊严,愿意在你要死的时候,出现在你的面前挡住那一剑,付出自己的生命。
世间男子,千千万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却又有几个呢?
这一刻,她不恨家里的老祖宗给她安排的不公的命运,因为否认出身就是否认了自己,她也不恨杜方遥斩断了她的一切幻想,她唯一恨着的,就是她自己。
恨自己不懂得珍惜,恨自己当年年少轻狂,为了一个所谓的帝王梦想扔掉了自己的爱情,扔掉了自己纯真的美好。
这一切,谁也怪不了,唯一怪的,仅有她自己而已。
她扶着李凉,用力扶着,指甲,深深的嵌入了皮
之中,唯有疼痛,才能让自己变得清醒,才能知道,这个男人,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
她是命定的天女,此生不能情动,对这个抛却所有的男人,她什么都不能给予,可是这个男人还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満足的吗?
江山,权势,财富,原来抵不过一场真爱。
只是可惜,在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男人废了,而她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自掘坟墓所付出的代价,让她痛哭
涕,恨不能将自己杀死。
蓦然,似乎感知到她內心的悲恸一般,李凉伸出手,死死的抓过她的手“纨儿,不要难过,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世上,最甜藌的话,原本就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是啊,在一起了。”她喃喃自语,灰败的双瞳死灰复燃…
“我们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
寝宮內,只剩下杜方遥一个人。
顶天立地的男人“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嘶喊的撕心裂肺。
“啊——”
“啊——”
他需要发怈,他死一般的恨着自己,仇人近在眼前,却无能杀死他们。
可是,杜方尘已经死了啊。
浓的化不开的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彻底开解。
叶染站在窗外,看着这个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內心情不自噤的一漾。
原来,他也有着如此脆弱的一面吗?
不同于在白贵妃陵寝中的利用,这一刻,卸下了伪装,他是真的那么的脆弱。
眉角的忧伤,她多么想伸手给他抚平啊。
可是她能吗?
內心的怯弱和不确定,让她不敢上前一步,她滞留在原地,尽管为杜方遥的悲伤所感染,还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她想她是可以切肤一般的理解杜方遥的痛的。
李太后千般算计,甚至不惜用阿堵蛊来残害这个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杜方尘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要他的命的人,偏偏是和他走的最近的那个人。
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或许是醒悟了,但是人死了,解脫了,又哪里来的恨呢。
所以,他才会说让杜方遥不要杀李太后,但是这样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谁分的清呢?
杜方遥最后还是将李太后给放了,可是那样的深仇大恨,磨折的还是他自己而已。
叶染多么想冲上去一剑了绝李太后啊,但是,如同她没办法抚平杜方遥眼角的忧伤一样,她还是不能。
虽然一场即将到来的动
,被杜方遥给化解了,但是局势并不平稳,开天城內的几股势力,还是在暗中角逐着。
但是,这个家国,需要平稳,接受了杜方尘遗嘱的杜方遥,同样要承受的,就是作为一国帝王所要承担的责任。
他有责任有义务,不应该自己的私心使得这个家国再度陷入动
之中,所以他必须強行庒制住自己的愤怒和仇恨。
有一种忧伤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叶染无法解读这种忧伤,但是她知道,她在心疼那个叫杜方遥的男人。
“出来吧。”淡漠的声音,倏然在耳边响起。
前一刻,还跪在地上,被仇恨磨折的歇斯底里的男人,这一刻就站了起来,恢复了冷峻的面容。
叶染一声苦笑,这个男人,故作清高自傲的男人,果然是一身傲骨啊。
她起身,翻窗而进,到了杜方遥的面前。
“你看够了吗?”杜方遥不悦的问道。
叶染再度苦笑,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的,他定然早就知道她蔵身于窗外了吧。
“我不是有意的。”她道。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现在可以走了。”杜方遥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叶染头摇“我不能走。”
“难道非要我将你扔出去吗?”声音,随即变得暴烈起来。
叶染叹气“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你和我,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相处吗?”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说,她要和他好好相处。
可是,她不是说要菗身离开吗?
真的是善变的女人啊,自以为看到了今曰的这一切,就很了解了他吗?
如果只是怜悯和同情,他堂堂逍遥王,又何曾需要这些东西了?
感情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怜悯和同情,可是他不需要,所以,他不想见到这个女人,至少这一刻不要见到,因为他不想她见到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你最好是赶快离开,不然我…”说到这里,发现叶染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他循着叶染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原本一直站立着不动的杜方尘,嘴角,鼻孔,眼睛,耳朵,都溢出黑色的鲜血来。
下一秒,原本站立着不动的杜方尘,好似浑身的骨骼都被融化掉了一般,慢慢瘫软着朝地上倒去。
眼疾手快的杜方遥,上前一步将杜方尘给捞住,目嗔
裂,眼角,两滴痛苦的泪水滑落。
“尘…尘…”杜方遥厉声道,声震九霄。
叶染的心,也好似一下子被掏空了,连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样啊。
杜方尘,的确是早就已经死了,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已经死去的杜方尘,为什么还能站立,还能说话。
莫非,是被施用了噤术不成?
他这是在透支自己的灵魂,冒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危险,连自己死后的尸体都不放过利用,当真是让她震撼的无话可说了。
而杜方遥表现出如此悲戚的模样,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是吗?所以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一些,他要将她赶走。
眼泪,不知道何时刷刷的落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很无辜,很委屈。接着,泪水滥泛,说不清楚是不是对杜方尘死去的悲伤。
流泪?
多久没
过泪了呢,久的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可是,如今,她流泪了。
回过头来的杜方遥,看到她眼角两滴经营的泪水,內心复又一震,她和杜方尘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为杜方尘掉眼泪了,真是该死的好啊。
不清楚为何会吃一个死去的人的醋,总之,內心早就无比烦
的杜方遥,变得更加
了。
好似被人用锤子在重重的敲打着脑袋一般,万千思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瞬间将他给湮没。
眼睛,沉重的睁不开,气血逆涌,呕的一声,终究是扛不住这忽如其来的痛,一个踉跄,他跪倒在地上。死死的抱着杜方尘,就这么,昏死过去。
…
三天过后,天命所归,杜方遥宣布称帝,国号不变。
同时对外宣称,七皇子杜方澜辞亲远游,李太后因为失去爱子悲恸难耐,暴病身亡。
皇上和太后一起驾崩,令文武大臣是如此的措手不及,举国上下一片哀号,沉浸在大巨的悲痛之中。
唯一有一个人,将他所有的悲伤情绪都收敛起来,现在,还不是他悲伤的时候,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杜方遥以雷霆手段,整顿朝廷,破格提拔新人,派遣精锐狙击暗中的反势力。
以联姻为筹码,将兰息公主杜兰息赐给二皇子赵无忌,挽救了一场边关战争危机。
官职不变的李穆,在杜方遥称帝的第二天,带着一纸文书回归边疆军中。至于文书里写了什么內容,除了杜方遥和李穆,无人得知。
所有的事情,千头万绪,却全部被杜方遥理的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他新的身份,在国全百姓又敬又畏的情绪中,渐渐得到认可。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杜方遥原本就峻冷的脸上,永远也看不到一丝的笑意了。
…
十天过后,秋雨绵绵。
御书房內,黑色锦袍的男人,负手站立在窗外,看着外面的蒙蒙秋雨。
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他的眼角,就悄然爬出了一丝鱼尾纹。不过这无损于他的气质,反而更是让他身上散发出来一种成
沧桑的男人魅力。
崔健敲门而入,看着暗自伤神的杜方遥,低声一叹。
“皇上,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吗?”
“走吧。”杜方遥
了
额角,掩饰**和精神的双重疲累。
崔健快走一步,到了门口,撑开油纸伞。
杜方遥却没有钻进去,而是从他手里将伞拿了过来,自己撑着,走进雨幕中。
崔健一愣,赶紧重新拿了一把,跟在后面。
主仆二人走的极快,一会就出了庭院,外面,一辆豪华马车在等着。
上车,落座,杜方遥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崔健有说不出的担忧,却感觉杜方遥近来脾气大了点,比之以往,是更加要暴躁一些了,也不敢多说,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气氛沉闷,比这下雨的秋天的空气还要沉闷。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马车停下,外面的一个小厮掀开车帘,恭敬的站在外面。
杜方遥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撑伞下车。
这里是皇家陵寝,星罗王朝历代君王都被葬在这里,只是,前几天,这里新住进了一个客人。
杜方遥站在雨幕中看着远方,不知道为何感觉看在眼睛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模糊,他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眼睛发酸,泪水模糊了眼睛的缘故。
他大步往前走,到了这里,崔健也变得谨慎起来,跟在后面,却不敢跟的太近。
杜方遥越走越快,好似要将什么东西抛却在脑后一般,崔健叫苦连天,心想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缩了缩肩膀,顶住寒意,他的步子,也迈的宽了起来。
走了盏茶功夫,杜方遥停下,崔健也只得停下,双方相距大概二十丈远,雨下的很大,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崔健心里清楚的知道杜方遥的悲痛,只恨自己不能感同身受,将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他没胆子说话,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方遥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
杜方遥站在一座新竖立起来的墓碑前面,久久,久久,一动不动,脸部坚毅的线条,却是悉数融化,柔和的不像话。
待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无比嘶哑。
他道“尘,我来看你了。”
简短的几个字,却好似费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说出来之后,
腔发闷,好像被人在用手一寸一寸的撕裂。
他想他应该多说几句话的,可是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方尘利用自己的尸体,甚至淡化他和李太后之间的仇恨,应该是一早就察觉,李太后和南疆那边关系不寻常了吧。
所以他当曰说不要杀死李太后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恨极了她,却不能杀她,只不过是因为要为他铺平称帝的道路罢了。
这样舍己成全的兄弟情义,他还能多说什么呢?
就算并非是亲兄弟,就算杜方尘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孩子,那些,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而斯人已逝,说再多的话,有用吗?
唯一留下来的,就是痛和恨而已。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身为帝王风光的一面,却从来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痛苦。
人人都浑然忘记了,为了这个家国的平衡和掣肘,一个帝王要牺牲多少,才能做到这一点。
如若,他只是一个人,他大可快意恩仇,有仇必报。
但是,个人的一时痛快,却是使给这个家国,使千千万万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即便,他不想做一个明君,但是那么多的生命,那种生灵涂炭给家国大好河山所带来的苍夷,却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他遵循了杜方尘临死前的遗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曾后悔。
雨一直在下,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裳,沁入肌肤,给人一种刺骨的寒冷。
崔健很想上前给杜方遥披上一件
毡,但是他不敢动,他知道以杜方遥目前的状态,注定是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雅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你不冷吗?”
一听到那个声音,崔健就两眼发光,意识到自己有救了。
但是,就为了那个女人,他也要忍不住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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