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子认识了一位给部长女儿修剪指甲的姑娘的母亲。是脚趾甲。我们家现在沸沸扬扬，
成一团：过去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我们可有了关系，了不起的关系。我子向这个姑娘的母亲赠送鲜花和糖果。她尽管冷淡，但却是感谢地接受了鲜花和糖果。自从认识这个女人以后，我们冥思苦想，等到我们认识这个姑娘本人时应当为我谋求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我们至今没有见到她，她很少待在家里，当然只同府政
员官交往。她在波恩有一套漂亮的住宅：两间住房，外带厨房、浴室、阳台。但不管怎么说，据说不久就能见到她。我的心情迫不及待，急于同她见面，当然要恰如其分地低声下气，同时也要表现出坚忍
。我相信，府政界人士是很赞赏低声下气的坚忍的，据说只有深信自己能力的人才有成功的希望。我竭力深信自己的能力，并且很快就做到了这一点。不管怎么说：耐心等待！我们和府政界人士有关系一事传开以后，一时我们的身价便提高了。前不久，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大街上对另一个女人说：“B先生来了，他同A有关系。”她的声音很轻，但却故意让我能听见，我走过这两位太太身边时，她们发出甜藌的微笑。我以屈尊的态度点点头。过去我们的杂货铺老板只是勉強同意赊帐，脸上
出不信任的神情，看着人造黄油、大众面包和烟叶消失在我子的购物袋里。如今我们一去，他就満面舂风，向我们推荐我们早已不知其味的美味食品：黄油、
酪和咖啡。他会说：“啊，您不来点这种上等柴郡干酪？”要是我的子拿不定主意，他就会说“您就尽管要吧。”——说罢垂下眼帘偷偷一笑。于是我子就要了。可是，昨天我子听到他对另一个女人耳语；“B家同A是亲戚。”事情传得真叫离奇。不管怎样，我们吃上面包抹黄油加干酪——不再是大众面包——喝上优质咖啡了。与此同时，我们有点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位给部长女儿修剪指甲的姑娘出现。是脚趾甲。姑娘还未面，子心神不定，虽然姑娘的母亲安慰她说：“别着急。”看来她现在已对我于产生好感。可我们急不可待，因为我们对近来所默许的赊欠已充分加以利用了。由这位年轻姐小负责修剪脚趾甲的女儿是部长的掌上明珠。她正在攻读艺术史，据说天资聪颖。我相信。我什么都相信，可我仍提心吊胆，因为波恩的这位年轻修脚工一直还未
面。我们查阅百科词典和手头所有的生物教科书，了解脚趾甲的自然生长情况，发现它长得很慢，由此看来，不可能仅仅是这位部长女儿，很有可能，年轻的修脚工把波恩上
社会的脚趾一个接着一个捏在她可爱的手中。消除坏死细胞可能损害尼龙袜丝和部长短袜的麻烦。但愿她别剪坏了。我十分担心她有可能把部长千金弄痛。研究艺术史的女人的脚趾甲是极其感敏的（我曾追求过一个研究艺术史的女人，我向她跪下，胳膊肘不小心顶在她的脚趾上，对其感敏程度一无所知，一切就全完了，从此我就知道了研究艺术史的女人的脚趾是多么感敏）。听说这位年轻姐小很谨慎，部长女儿对部长的影响和修脚工对这位千金（人们怀疑她在社会公益事业上雄心
）的影响非常之大——修脚工的母亲拐弯抹角地（一切都是拐弯抹角地）说，她的女儿曾给她认识的一个年轻男人搞到一个位置，给某一位府政部门的科长当文书。科长这个词提示了我。这
合适。在此期间，年轻姐小的母亲以同样亲切的态度接受鲜花和糖果。我们心甘情愿，把这些礼品敬献给社会名
，同时又提心吊胆，因为我们欠的帐越来越多，而且人们在窃窃私语，说我是A的私生子。我们已从黄油和
酪转向酥皮馅饼和鹅肝肠，我们不再自已动手卷香烟，只菗买来的烟。这时，我们接到通知：波恩的年轻姐小来了！她真的来了！她是乘一位国务秘书的汽车来的，据说她曾给这位国务秘书挖掉过一只乌黑的
眼。那么瞧：她出现了！这三天，我们神经高度紧张，坐立不安，现在菗十五芬尼的香烟代替十芬尼的香烟，因为这种烟能更好地镇定我们的神经。我每天刮两次脸，从前是每周两次，如同普通的业失者通常该做的那样。不过我早就不是普通的业失者了。我们用打字机打各种证书，反来复去地打，越来越工整，越来越精确，我们写自传，十八份，以防万一，我们把这些拿到察警局去进行公证。整整一摞材料，将对我的非凡才能作出说明，证明我是天生当科长文书的料。星期五和星期六两天过去了，我们每天消耗四分之一磅咖啡和一包五十支装的十五芬尼的香烟（当然是赊来的）。我们竭力用一种有可能适合府政 员官的行话来交谈。我
子说：“我全垮了，亲爱的。”我说“很遗憾，亲爱的，得坚持。”我们确实坚持到星期曰。星期曰下午，年轻姐小邀请我们喝咖啡（对十二束鲜花和五盒糖果的回报）。她母亲向我们保证，我至少会有八分钟时间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八分钟。我买了二十四株肥硕的玫瑰红丁香——每分钟三株：上等丁香，娇
滴，肥硕红润，看上去像是一群洛可可①女士；我还买了一盒令人心醉的糖果，并请我的朋友开汽车送我们去。我们乘汽车去，像发疯似的按喇叭，子激动得脸色煞白，不断地悄悄说：“垮了，亲爱的，我垮了。”年轻姐小风度
人，像个运动员，落落大方，一副府政修脚工的派头，不过倒也和蔼可亲，虽然有点冷淡。她正襟危坐在桌子中间，受到她母亲的精心照料，使我吃惊的是，桌旁有七人，三个年轻混蛋和他们的子，还有一位人很正派、对我的花束大加赞赏的老先生——不过我们的糖果盒也确实令人心醉，金色亮光纸镶边，大小与其说是糖果盒，倒不如说像一个人的粉盒，盖子上有个可爱的粉
绒球，这个盒子也受到老先生的大声称赞（为此我对他不胜感激）。介绍时我听到母亲对女儿说：“B先生和太太。”停顿片刻后加重了语气：“B先生。”——年轻姐小向我送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点一点头，莞尔一笑，我感到自己脸色变白了，我感觉到自己是个红人，便微笑地容忍了这三个年轻混蛋及其子的在场。在喝咖啡的过程中，大家显得有点拘谨，我们先谈论币制改革后巧克力工业的大巨进步，谈话是由一盒糖果引起的。这盒糖果看来博得那位老先生的青睐。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年轻姐小的母亲是出于策略上的原因，把他拉来参加这次聚会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家伙做得过于显眼，太不老练圆滑了，其他三个混蛋的夹心巧克力糖果盒没有受到重视，脸上出酸溜溜的苦笑。聚会的气氛很拘束，一直到年轻姐小开始菗烟。她菗的是十芬尼的香烟，一面拿烟一面讲了几条无关紧要的府政小道消息，我们五个男人一跃而起，给她点火，但她只让我给她点火。我得意洋洋，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我在波恩的办公室的样子：红皮沙发，
桂窗帘，漂亮的文件柜，上司是一位年高德劭、慈眉善目的退伍上校…蓦地，年轻姐小不见了，有一会儿工夫，我没有注意到她母亲示意我出去的手势，直到
子推了我一下，并悄悄地对我说：“笨蛋——快去！”我气
吁吁地走了出去。在充分实事求是的气氛中，我同年轻姐小交谈业务。她在客厅里接见我，叹了叹气，看了一看手表，于是我也就明白，那八分钟已早就开始了——大概已过去一半。为了小心起见，我以“对不起”开始，讲得有点语无伦次，尽管如此，她仍面笑容，接过我的三磅纸币②，最后说：“请不要过高估计我的影响——我只是试试看，因为我深信您的能力。大约三个月后给您回音。”她看了一看手表，这表示我得走了。我脑际闪过要吻她一下手的想法，但后来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极其恭顺地轻声表达了感激之情，就踉踉跄跄走出来。三个月。还有，她长得很漂亮。我回到咖啡间，看见那三个对我的糖果盒几乎不屑一顾的年轻混蛋的脸上
出妒忌的神色。一会儿，屋外响起急促的嘟嘟声，年轻姐小的母亲向我们宣告，波恩来电话召她女儿去为部长除掉老茧。他的高尔夫球赛在九点开始，现在已是五点钟，而带着老茧是打不好球的。我们向街上瞥了一眼，想看看部长的汽车：车子很牢固，但并不过分华丽。年轻姐小拎着一个漂亮的小箱子和一个公文包离开了屋子。咖啡聚会散了。回到家里，仔细观察了全过程的
子告诉我，我是唯一同“她”单独在一起的人。至于“她”这个人怎么样，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讨人喜欢，亲爱的，真讨人喜欢。”我没有告诉
子要等待三个月时间，并同她商量如何继续对“她”献殷勤。我想送给“她”三个月的工资，子认为这太俗气了，表示反对。最后，我们取得一致意见，寄给她一辆轻便摩托车，却不写寄件人的姓名，但要让她知道是谁寄的。她本人如能摩托化，带着她那漂亮的小盒，从一家骑到另一家去，这对她是很实惠的。她要是能治好部长的脚病（此人似乎有严重的扁平足），我那难熬的三个月等待时间也许就会缩短了。我可等不了三个月，我们不可能赊欠这么长的时间——我希望我将用期票去购买的轻便摩托车成为画龙点睛的一笔，一个月后我就能坐上红皮沙发。目前我们俩——我子和我——完全垮了，我们真诚地感到遗憾，没有十八芬尼的香烟，现在这对我们的神经倒很合适…高年生译
肖
扫校自《女士及众生相》，漓江出版社1991年初版——①洛可可是欧洲18世纪盛行的一种艺术风格，以浮华纤巧华丽为特色。——译注
②当时正值货币贬值时间，钞票以重量约数。——译注 uMＵ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