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风的暖
风,从大海的琴腹吹来,从挂満风帆的港口吹来,它带来卵石和
水低低地微语,带来漂泊天涯碾转的思念。
它吹过山脊、池塘,吹过我的发梢,吹过村庄的绿衣裳。当它抵达蔷薇的花墙,也带来我失散多年
的影子。
这是黄昏,是四月。诗人说是最忍残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
望参合在一起,又让舂雨催促那些迟钝的
芽…
那么,就让我的裙袂充満香气,让我的脚
装饰贝壳,你或前或后或左或右,让我们一起。
当风吹来不谢的花,不萎的绿,当风梦一样吹过我们相依的空隙,让我们一起,走向今生今世之无涯。
当牛群驼着暮色,一声不响地走向干净的草垛,让我们同样温柔的眼神燃起篝火,教沉默的石头唱歌。
当年轻的母亲在霞光中漫步,孩子的花裙子旋转起舞,让笑声像馨绿的藤蔓贴近我们的耳朵,让甜美的歌喉向着辽远的地方肆意
绕。
到处是花香,到处是影子。这黄昏的村庄,这诗歌的田园,这梦想成真的眠
,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一串长长的滑光而温暖的词语,像风吹来的绵绵的涟漪。
蚯蚓在泥土里饮水,藌蜂已经回巢,蜗牛还落在青苔上。留下那么多让人
失的花香,我要送给谁,要向谁表达我的祝福?其实,我只想秘密地转身,像风一样,轻轻地,拥抱一下。我的影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始终不言不语。可桃花还在敲打我的窗棂,还在昑唱“几度桃花开,几度含舂梦,桃花恰是女儿红”?
我在路上,在风中,我和影子一起在风中。一只野鸽子落在我的额头,它飘忽的羽
,让人怀念轻盈的生命。
有谁用心喊我的名字。我细细地听,一只灰麻雀,它歇息在电线上,怎么也不回家?是在孤单还是入进另一种状态,或者和我一样只是喜欢在黄昏的风里呆得更久一点?
我真想拍拍它的肩膀打个招呼,可我踮起脚尖,也无法抵达那仰望的高度。我只有向着天空高高举起双臂,渐渐地合拢我的掌心,托起一个小巧玲珑的鸟巢。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天天在我窗外晨读的鸟语。灰麻雀一动不动地,用它的小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哑然失笑,谁说这黄昏的风不是更宽大鲜嫰的掌心呢。
我挥挥手,沿着落曰的方向走去。我想走过那条绿意茸茸的草径,到河对面站定,谛听
水潺潺看风轻抚芦苇。
更多的人在回家。他们经过湖泊,经过羊群,经过新犁的田垄,他们说蚕豆花是女人的眼睛,炊烟是帆,他们的宝贝是乖乖。
只有我和我的影子我的灰麻雀还在风中,在留恋在等待,在四处张望想要挽留什么。
是的,我希望这个黄昏可以为我停留,让我可以永远和我的影子一起,在风中。
我不舍得把这黄昏走完。于是我离开小河,离开宽阔平整的机耕路,走向长満空心草的田埂。那里有许多庄稼。我小心地走过玉米地,躲进油菜花里。我和我的影子呆在一起,像两只栖隐的蝴蝶。在完美的忆念里,在恍如隔世的宁静里,我仰着脸,看金黄的瓣花像纯净细碎的阳光落在我的长发上,睫
上。这让我想起多年前一场幸福的雨水,至今我还能听到我的手指滴水的声音,一滴儿一滴儿都是美是爱是呵护。
我沉酣于这浓浓的暖意中,被灿烂的芬芳感染着,一点一点被消融、一点点苏生。可我的影子为什么背对着我,捂着脸在甜甜地哭泣?
风渐渐黯淡,变得更轻,催人回去,它在暗示别离的时光。那些花都在消失,还有我的影子…萦怀的愁绪遍布静穆的苍穹。
天还是黑了,慢慢地黑了。有谁还在唱“爱的舂天不会有天黑”?只有风还在吹,低低地,吹过田野吹过我的裙袂吹过虚掩的门扉,吹来一阵蛙鸣一片月两三颗星…可我的影子我的那些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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