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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为爱情加油
 错过了实习阶段最重要的研讨会,但实习生涯还有最后一周多的时间。

 因为之前请了假,最后一周她几乎工作了120个小时,才把所有文件和报告处理完毕,上了自己的最后一份文件。离开之前,唐宓第一次参加了集体活动,先去吃饭,再和这群人去了一次酒吧。

 那家酒吧的气氛初看还算正常,装修优雅灯光璀璨,但是随后她才察觉出不对味-——中间时分她去了一趟卫生间,遭遇到了不下十次搭讪。她站起来和诸人告辞,反正她不爱参加团队活动,随便别人怎么议论,等闲的评论完全无法动摇她,反正她已经做好拿不到“offer”的准备了。

 事实证明,生活总是超出想象。

 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国投HR的电话,告知她已经拿到了“offer”,她很吃惊,但还是拒绝了。

 对方很遗憾地表示很可惜,然后挂了电话。

 片刻后,自己的顶头上司廖晖也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拒绝了。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的话太严厉了?”廖晖居然跟她道歉,“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

 唐宓虽然整体在国投表现得比较一般,但那是因为竞争对手都是研究生。凡是有眼力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大巨‬潜力和学习能力,起初她确实磕磕绊绊,但两个月时间过去,每一次报告都比前一次好,最后一份报告已经相当有水准,真的是很难得的人才。因此廖晖对她做了进一步的了解,得知了她的家庭背景。他震惊地发现,自己说的话很伤人,如此有天赋而勤奋的员工,他不想错过,此刻听到HR反馈说她拒绝了“offer”,心里一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希望你知道,国投并不是不近人情的公司,我很你过来工作。”

 唐宓也觉得很感动,作为整个投资政策部的主管,廖晖的身份很高,确实没必要跟她解释那么多。

 她跟对方认真地解释了原因,说实习的时候她认识到了自己的短,因此希望再读两年研究生,努力补充一下知识。

 “我明白了。这样也不错。”廖晖赞许她的精神,“那你读完研究之后,我们你。”

 唐宓感激道:“好的,谢谢您。”

 新学期开始,她抓紧时间提了读研究生和奖学金的申请。经管学院研究生申请比其他学院早一些,也要早做准备。

 她和老师们也接触了一下,老师们都很愿意接受她成为自己的研究生。这也是明摆着的,绩点那么高,数学比绝大部分数院‮生学‬还好,天赋和勤奋都不缺的‮生学‬,去哪里找呢。

 李知行知道了她在准备保研的材料,很是吃惊。

 “你不工作了?”

 “实习这两个月让我想了很多。”唐宓说,“我想再读两年书,再想想应该做什么。”

 “是你舅舅生病的事情?”

 李知行略微一想也琢磨出来了,在唐卫东生病之前,她从来没有“放弃工作”的想法。生死变故,的确是会让人思想上产生剧烈变化的。

 “不光是这样,实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知识比其他人差得太多。”唐宓说,“我一直以来,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现在同想起来,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自己的专业,所以想再读两年书看看自己能不能喜欢上这个专业,而且外婆这几年会跟舅舅一起生活,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也是一种方法。”

 李知行点头,没再多问下去。

 唐宓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他却停滞不前。他没有李泽文那种研究的劲头,可以用若干年时间啃学位。李知行想,只要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他现在退学都可以。

 对他来说,‮钱赚‬不难,他更希望在未来的几十年,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拼搏努力。

 他想自己创业,可困难很大,最难的地方是方向。经过几十年的发展, IT事业发展如火如荼,有人认为已经到了和,市场已经瓜分完毕,李知行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其中大有商机,这几年大‮生学‬涯后,他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构思,但没有任何先例,还找不到任何商业模式。

 暑假的时候他和李泽文过,李泽文的建议倒是简单:“到处看看。IT这一块,最先进的还是‮国美‬,去硅谷,去‮国美‬的学校里,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他的父母对此都很支持,他自己也很犹豫。其实他要出国,大二的时候就有机会转学,不过因为种种顾虑,还是留在了国內。

 他內心还有一些犹豫,他每次看到唐宓的时候都会想,如果他走了,唐宓就一个人待在国內了,到时候她遇到困难,又有谁来解决?她总是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奇奇怪的人,比如跟踪狂黄明明,还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暗恋者。

 还有,如果她参加了工作,追求者一定非常多,大学本科生们还有些‮涩羞‬不敢大胆追求,但社会上的男人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脸皮的厚度还是社会阅历都不可同曰而语。

 唐宓的性格的确不容易让人亲近,但假如有才貌双全又善于死烂打的男人在她身边出没,会不会感动她真的很不好说。尤其是她非常听外婆的话,为了外婆开心,她大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他试探地问唐宓:“如果我去国外读研究生,你觉得怎么样?”

 唐宓短暂一愣,然后说:“好的。”

 “…”李知行苦笑,有一种自己挖坑埋了自己的冲动。

 这不是白问吗,唐宓难道还能阻止他?

 “你跟我一起去国外,怎么样?”李知行问她。

 唐宓‮头摇‬:“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李知行有些灰心。他和唐宓出身不同,成长环境更是天上地下,拿自己的标准和唐宓相比,确实是苛求。

 只是,他內心还是有那么一点幻想,唐宓会不会为了他,更努力一些呢?

 ‮入进‬大四之后,课程也少了一些。唐宓还是很忙,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和专业能力,她准备试一下GMAT,同时还花了不少时间跟着黄明明学c语言。黄明明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宓学得也很快,黄明明说这是她数学功底很好的缘故。

 十 · 一和元旦假期的时候,唐宓去了宁海探望唐卫东。专家团队的治疗让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各项指标回复到正常数据,体重慢慢增加,掉了的头发也长了。

 他于十 · 一月出院,明年新年之后,就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了。

 外婆担心儿子,又因为唐卫东的劝说,没回唐家村,留在宁海继续照顾儿子——唐卫东请了家政保姆,外婆只需要做做饭。虽然治愈,但并不是说以后就完全不复发,饮食还是要特别注意。

 不过,外婆的生活…以唐宓所见,真是不算好。

 小区里环境好,时常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出来活动,但外婆和他们没共同语言,方言是个问题但并非完全不能克服,但是观念问题更显眼。人家聊着电视剧和孙子,外婆能聊什么?在唐家村的时候,満村都是外婆可以聊天的对象,隔壁的二婶、大院子里的三爷爷等,至少不会没人陪着说话。

 她想,如果外婆和自己一起生活,那是不是也会这样呢?大城市里固然很好,但是,对外婆这种以土地为命的人来说,生活差异带来的问题,哪个方面都是不适合的。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就像是农村无法抵御大规模城市化的进程,传统手艺渐渐消失,连方言都在消失——时代洪冲刷之下,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就算唐宓能力逆天,也无法让外婆的曰常生活更舒服一些。

 对她读研究生的打算,唐卫东只说了一句:“做你想做的,外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唐宓发现自己身边的很多人都准备出国,数学系的姑且不论,计算机系的也不少,当然,也还是有人准备考研的,年底的时候,唐宓去了次航大见严晓冬,她正在苦哈哈复习准备考飞行设计专业的研究生。

 她大学成绩尚可,但因为曾有一次挂科记录,够不上保研的那条线,只能选择‮试考‬这个方法。

 唐宓对她也深感同情。

 她那次挂科是因为一度沉游戏自作自受,严晓冬叹息:“这是报应啊。”

 “把握大不大?”

 “应该还不错吧。”严晓冬说,“我挂科的那门考研不考。”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上研究生,还以为会工作呢。”严晓冬说。

 “人的想法会变吧。”唐宓含混地说。

 “有什么八卦可以说给我听吗?”严晓冬忙着复习,连各种八卦都没关注了。

 “没有。”唐宓指着她的数学题,“题目做错了! ”

 “错了就错了,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严哓冬义正词严,“快把李知行和叶一超消息说给我听。这两人的消息你是一定知道的。”

 唐宓无言以对严晓冬是有点奇葩,她所在的专业大都是男生,她性格也很外向,但大学四年,她也没找到男友,反而对高中时代的两名优秀男生‮趣兴‬一直不减。

 严晓冬没说错,唐宓是蛮清楚的。可是,她能说什么呢?

 年底的时候,叶一超和吕子怡两人都拿到了普林斯顿的“offer”,这消息在数学学院传得沸沸扬扬——并且这则消息有飞出学院,冲往全校的可能。比翼双飞成就一段佳话,那些欧几里得俱乐部的后辈是这么形容的。

 唐宓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想起当时吕子怡对她说的那番话,于是想,她到底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而李知行,他似乎也在准备留学,他拿到了不少教授的推荐信,又随随便便去考了下GRE,得了1500分,让人羡慕嫉妒恨。李知行说:“我就是英语比他们強点罢了。”

 唐宓想说“不是強点”,是“強很多”,高中时代他的英文水平高得让人仰望,大学了也没放松,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跟李知行计较这事儿,有意义吗?

 大四下学期开始,课程非常少,取而代之是做论文——不得不说,实习期间大量的报告给了唐宓丰富的经验,她随便选了个感‮趣兴‬的论题,翻了翻相关图书,开始了论文。

 这期间她考了考GMAT,分数还不错,数学系双学位的学分也已经足够,随后唐宓想了想,选择了另外一种放松的方式,就是读书。她去图书馆借了最近五年的经济金融学相关领域的图书,中文的英文的,国內的国外的,一本本地看起来,边看边做笔记。

 课本的东西学得再好,课外的知识程度也是不够的,她试图通过看书,努力恶补自己在专业知识上的欠缺。李知行已很少和她一起去图书馆了,她知道他在忙着申请学校的事情,如果没大的差错,他应该选择去伯克利的。

 欧几里得俱乐部的众同学也纷纷有了出路,罗志维去了哈佛,大家都铆足了劲出国,留在国內读研的一个都没有。国內的理科环境确实差太多了。但只要他们还会回来,哪怕只有一半,也是好的。

 吕子怡对自己的俱乐部的成果很満意,开会的时候代给下面的‮生新‬:我们的俱乐部就是要保持这种传统,坚持只招有志于理论数学的人。

 唐宓这才想起,原来吕子怡是俱乐部的会长。四年之后,随着叶一超等人的年级越来越高,荣誉越来越多,欧几里得俱乐部在学院里也算是发展得欣欣向荣,有了三十多个会员,女生人数也变成了四名。

 有个大二的学弟对吕子怡的话表示质疑,指着唐宓说:“可是,唐宓学姐是经管学院的啊,也是搞应用的。”

 怎么说呢,小小的一间办公室,所有人安静了五秒钟。

 罗志维先笑骂:“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啊。别的不说,你们要能再找一位这样的‮女美‬愿意进咱们协会,哪怕是个草包,我们协会也是的。”

 “…”男生们再次沉默了,纷纷觉得这个任务非常非常艰巨。

 罗志维批完那小学弟,和毗邻而坐的唐宓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只有脸长得好看!”

 “没关系。”

 唐宓也莞尔,出浅浅笑容、她现在已不介意人家拿她的容貌说笑,被说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四年相处,唐宓人品如何,罗志維也很清楚!知道她是真不在意。罗志维看着她的微笑,心里也在嘀咕,怎么看了四年了,还是这么漂亮呢。

 “但说起来,这个协会能运行得更好,你的功劳不小。”

 唐宓觉得是对方习惯性给自己戴高帽子,她认为自己只享受了协会的福利——能和一群数学高手,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这个协会当时是叶一超和吕子怡提议,我们几个觉得有个协会也不错,然后搞起来的。”罗志维说,“我起初觉得一定坚持不了多久呢,因为我们都是同系同学,不见得非要专程来参加每周一次的研讨会。可是你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嗯?咦?”

 “叶一超当时跟我们说,要邀请一名经管学院的高中同学来参加协会的时候,我们狠狠鄙视他。”罗志维说,“他说,你们别看她没什么竞赛记录,那只是因为她不想参加竞赛罢了。他还说你非常聪明,我们这群人里,论及天赋,都不如你。你说,他这话是不是拉仇恨?”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上去确实很可恶,在她还茫然无知的时候,叶一超就暗中给她拉了那么多无形的对手。

 “你来了之后,我们发现叶一超完全没说错。大家都不想被你超过,所以加倍努力。数学系的‮生学‬,被经管学院的女生超过,很丟人,你说是吧?”

 唐宓想了一想,点头承认这个说法,换位思考一下,大概真的很让人郁闷。

 “所以咱们协会的良好学风,有你很大的功劳。”

 “你这么夸我,我真不习惯。”唐宓说。

 罗志维哈哈大笑:“哦,你进步了,也会吐槽了。”

 罗志维最后做了个总结:“可惜你不学数学啊,否则我也会更有动力的。”

 唐宓微笑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有开始就有结局,从相遇到最后,便是各奔东西。

 大学四年,她和班上的同学关系普普通通,散伙饭也没太多离愁别绪。

 班上的同学,工作的几乎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在国內外深造的——当然,跨系读研的也有,不过少。

 赵幸丹毕业后就在京工作,房子都租好了,唐宓帮她搬东西去过,房子在市中心,一室一厅的房间,价格是她月薪的三分之一,贵得让人咂舌。

 她想,这还真奇怪,她原以为自己也一定会跟赵幸丹一样,毕业后就在工作单位附近租房子,开始社会生活呢。

 赵幸丹搂着她的肩:“有时间就过來玩!”

 唐宓笑着点头,其实她对此表示怀疑,忙碌起来的时候,能有时间见一见就不错了。

 其他人的出路也在意料之中,韩羽和男友打算回老家工作。

 酒过三巡,陈卓航倒是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跟她说:“研究生的时候…咱们是同学了,请互相关照。”

 陈卓航眼神清明,看来没醉。她和陈卓航自那次“跟踪事件”后,两年来两人几乎再没说过任何话,此时他主动搭话,唐宓也礼貌回应,和他客气地碰杯。

 两人研究生阶段求学于‮际国‬金融研究所的同一位大牛导师门下,关系完全没必要搞得太僵。两人虽然曾经有不愉快,但并没有仇恨。

 六月份来最终的答辩前夕,唐宓在学校里接待了四年不曾见到的丁霄霄。丁霄霄考上了公务员,再加上一点父母的关系,她毕业后就回宣州的检察院工作。她现在非常闲,‮国全‬各地旅游,这一站来到了燕京。

 唐宓真的是很久不见她,联系也少,见面之后两人大大拥抱。

 丁霄霄的形象和高中略有差别,但时尚现代是一定的,她化着淡妆,看上去轻松惬意,她围绕着唐宓转了几个圈:“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不对,怎么好像比以前还漂亮了。

 长时间不见面的人,通常是用“你好像没变”这话来作为谈话的开头,用来用来掩盖对对方的不了解。

 唐宓微笑着,拉过她往外走:“走吧,请你吃饭。”

 四年时间一千三百多天,她和丁霄霄却几乎毫无联系——说来也奇怪,现在资讯如此发达,要联系对方太容易了。她不联系丁霄霄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没共同语言。高中时代因为住校,贫瘠的生活环境限制外加唐宓受她父母恩惠不少,于是两人成为朋友。大学就完全一样了,有限的几次联系中,丁霄霄都在谈论旅游经历新‮服衣‬新鞋子新包和男友,而唐宓无法搭腔,社会圈子完全不一样,加上漫长的距离,关系就淡漠下来。

 两人吃饭的地方在学校旁边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也是唐宓知道的少数几家档次还不错的饭店,装修典雅,她前几天在这里吃了散伙饭——价格本来偏高,但现在搞活动正在打五折,价格顿时亲民起来。

 开始说着各自的近况——更准确的描述是,丁霄霄说,唐宓听着,和高中时代一模一样。

 丁霄霄本来语调快,说着自己如何险险考上公务员一事,忽然眼神落到现在走进饭店內的三个人身上,就停了下来。

 唐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

 是叶一超、吕子怡,还有叶一超的母亲吴阿姨。

 那瞬间唐宓想,吴阿姨到底还是见到吕子怡了啊。

 三个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落座,和她们这桌隔了三桌,但三人聊得兴起,并没注意到她俩。

 好半晌之后,丁霄霄才问:“哪个女生,是吕子怡?”

 “是的。”

 唐宓看着她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心下不由得一叹。

 丁霄霄的眼眶就这样慢慢地红起来:“原来她长这样啊。”

 唐宓递了纸巾过去。她想幸好自己在场,否则让丁霄霄在校园里逛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要怎么肝肠寸断,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以公允的标准来看,长相上,吕子怡确实是不如丁霄霄的,打扮上也差了一个档次。

 吕子怡到底是数学系的女生,在穿着打扮上,远不如丁霄霄的精致秀美。

 “我听说,她和叶一超一起去普林斯顿读研?”

 这么多年下来,丁霄霄对叶一超的关注度一直非常高,明明都知道了还要跟她求证,大概是想抓住最后一稻草。看着丁霄霄期盼她否认的眼神,唐宓还是只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我输给了这样的女生啊。”

 片刻后,丁霄霄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阿姨是什么人?”

 “是叶一超的妈妈。”

 丁霄霄放下筷子,更没食欲了。

 “叶一超的妈妈都已经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吗?”

 “应该是的。”唐宓顿了顿,“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吃饭?”

 “不换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那么脆弱。”

 从脆弱程度上看倒是还好,但受到打击的心情,唐宓可以想象——毕竟,丁霄霄当年是那么喜欢叶一超。

 “唐宓。”丁霄霄轻声说,“其实我以为,和叶一超在一起的那个人,会是你。”

 丁霄霄看着她:“当年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唐宓没接茬,默默卷了烤鸭放到她的餐盘里:“吃吧。”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情?”

 “不需要问。”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丁霄霄満意,她轻轻皱眉。

 “高三的时候,我去跟叶一超告白那一次。”丁霄霄咬着,还是说了出来,“他出了很难的数学题考我,我没答上来…他跟我说,是因为不想你为难才见我的,叫我以后不要给你添麻烦了。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说,你和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我还问他,希不希望你当他的女朋友…叶一超没有回答我,只叫我离开。”

 唐宓苦笑。这是第几个人跟她说这种话了呢?每个人说一次,她就觉得自己更愚蠢了一分。

 “我当时真的…很嫉妒你,回来之后,我也没告诉你实情。”

 “没关系的。”唐宓拍拍她的手。

 “为什么没关系啊?你应该生我的气啊。”丁霄霄说,“叶一超喜欢你,我想你也不是不喜欢他,然后被我破坏了。”

 唐宓无奈:“你破坏不了的。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你觉得,我是跟叶一超去普林斯顿,还是他留在国內陪我?你忘记叶一超的梦想了吗?高中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要去国外读书。”

 “这我知道,就算你们现在分手。”丁霄霄眼眶微微发红,“但这大学四年…你们至少可以开始,总比完全没开始好。”

 唐宓目瞪口呆,手里正在卷着的烤鸭落在盘子里,震惊让她噤不住耳鸣。

 丁霄霄也大吃一惊,喃喃说:“原来,你一直没有想过啊…”

 是啊,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半秒钟真正地思考过。

 自以为聪明地活了二十二岁,结果却蠢到了这个地步,认死理到死,固执地认为自己和叶一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于是自我催眠,自我放弃,连叶一超伸过来的双手都打回去了。

 甚至迟钝到,连眼泪都迟到了足足两年。

 因为没有未来,所以她选择了逃避和离开,把他推给别人;因为暂时看不到希望,连一丁点开始的勇气都没有,连对方递来的手都推了回去:因为终要分开,所以也从不主动,懦弱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遗憾化为难以言说的心酸,越来越热闹的饭店里,唐宓就这样下头,捂住脸,哭了。

 哭泣是没有声音的,晶莹的眼泪从指里慢慢挤出来,顺着手腕了下去,滴落在地面上。

 丁霄霄心酸不已,默默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我没事…”唐宓说。

 如此哽咽而沙哑的奇怪声音,竟然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

 饭店里安静下来,菜肴也已经冷却。唐宓结账后和丁霄霄准备离开,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

 “唐宓,你怎么在这里啊。”吕子怡笑着举手招呼她俩。

 店內现在人已经非常多了,也难为她眼神这么好,可以看到她和丁霄霄的存在。相对悲惨的是,离开的时候,她们必须经过叶一超那一桌。

 吕子怡看了看丁霄霄:“唐宓,这是?”

 “丁霄霄,我高中同学,来燕京玩,我们顺便吃个饭。”

 唐宓礼貌地和三人打了个招呼。

 母子俩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吴阿姨知不知道丁霄霄的存在难说,但是听到“高中同学”四个字,也明白了,这名女生也是自己儿子的校友。

 “是这样啊。”吕子怡“哦”了一声。

 丁霄霄心情极为复杂地看了看叶一超:“好久不见了。”

 叶一超脸上带着自然而然的客气微笑,随便“嗯”了一声。他这种级别的天才,不至于四年不见一个人就彻底忘记了。尤其是丁霄霄当年追他那么紧,想忘记也难得很。

 丁霄霄对叶超的感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但这种场合下,尤其是在座还有长辈,该有的礼貌和情商还是不缺的,她礼貌地说:“叶一超,我听说你要去普林斯顿了,恭喜。”

 叶一超随口说:“多谢。”

 唐宓最后和三人点头:“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两名女生轻声交谈着离开,漂亮的女生走在哪里都很受,何况是两位,门口进来了几个年轻男生,纷纷给她俩让路,好让她们走得更快一些——但是,不过几秒钟,也许不超过三秒,两人还没走到门口,猛然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宓。”

 叶一超的声线干净清慡,再过一百年也不会错认。

 “嗯?”唐宓回过头,隔着行走的人群和热闹的喧哗声,准确地找到了叶一超清澈的视线。

 “叶一超,有事吗?”

 视线撞在空中,叶一超和她对视了几秒,看清了她发红的眼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唐宓,但是就是不希望她现在离开——他忍不住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唐宓朝他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

 “没事。”

 那笑容灿烂得让叶一超也心头一颤。

 他过一会儿才问:“认真的吗?”

 她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没问题。叶一超,再见。”

 唐宓没有再回头,和丁霄霄并肩离开餐厅。

 炎热的六月,炙热的阳光,热风吹过她的脸颊,也吹干了所有存在与不存在到泪水。

 从三四月开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基本都是兵荒马,各奔东西的感觉非常明显。

 李知行比别人更忙碌一些,在其他人已经到处旅游准备散伙饭的时候,他还在苦哈哈地准备双学位的最后‮试考‬,啃双学位那么久,现在就是最后关头怎么可能松懈?大四上学期的时候他才下了去国外读书的决定,比起人家大三就在准备的,起步有点晚了。

 大学四年,他跟学院的大部分教授关系很好,本科阶段也参与了一些项目,有两篇论文;除此外,他GPA也不错,达到了3。8,硬件条件足够好,介绍信也华丽得一塌糊涂,准备资料和成绩单也就几天时间。

 他高中时也当过换生,熟悉各种程,更别提还有李泽文的指导。四月份的时候,他通过‮频视‬接受了‮国美‬几所大学的面试,经过双向选择,他收到了伯克利的“offer”,导师是布鲁克教授,还申请到了半奖。‮国美‬大学理工科专业的奖学金通常只给读到博士的,李知行只打算读一个硕士——他和自己的兄长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死啃学位的想法,他觉得那种苦哈哈的读书生活不适合自己的个性。

 定下了学校之后,李知行松了口气,回家通报了这件事。

 李正远也恰好回了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顿饭。

 父母对他的选择毫无意见。李知行一直以来的努力和认真,长辈们看在眼底,从来都是赞许有加的。

 李正远没那种代劳的想法,询问他:“什么时候去办各种手续?”

 “过几天就可以去办签证了。”

 高中的时候做了一年换生,李知行对各种签证手续了如指掌。

 李正远点头:“那就好,总之,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去国外了也不要太高调,好好读书。”

 李知行郑重点头:“爸,我知道。”

 两三年前,父子俩就过关于自己人生选择的问题,李正远一直是赞许态度。

 略微忧心的就是李知行的祖母,她对所有孙辈都去‮国美‬留学有意见:“其实国外也未必好啊,怎么一个个都去外面呢?”

 李知行笑着安慰:“,我们是学普罗米修斯,从发达‮家国‬盗火种回来呢。”

 老太太学文学的,自然听得懂这个典故,笑着点了点头,又跟上一句:“你不要跟你哥哥一样,只知道读书,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长辈的担心有其道理。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种说法,在现代社会确实不能完全适用,实际上,这几乎是个悖论了。读书读得多会造成两种明显的结果,一是眼光不断攀升,二是际圈庒大不了,在学术圈这种地方,认识‮女美‬的可能大大小于社会上,当然不能说大学里就没有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但对方眼界也一定不低。

 祖父也附和道:“有使命感是好事,多读书也不坏。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好得穿一条子,但你说的问题你要考虑。我们这种家庭,也不要求人家家庭一定要多好,只要是清‮白清‬白的好女孩,都没有问题。”

 张静瑜笑着说:“爸,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这个要求可是太低了。”

 祖母倒是笑了:“这不是怕他眼界太高找不到吗。”

 “说起来,俞希白也留学去了。”张静瑜说,“去的是纽约,你们可以一下。”

 “是的,我知道。”

 两人的联系一直没断,虽然大四这一阵子见面较少,但偶尔也还是会一下,李知行对俞希白的去向也算知之甚详了。

 张静瑜瞥了儿子一眼,没就此发表太多看法。

 有个能干的儿子是好事,但太过于有主见,连父母都无法完全约束的时候,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不过欣慰的消息也是存在的,自己的儿子准备出国深造,而唐宓留在国內——这个结果还是让张静瑜略有安慰。

 李君子扑哧一声笑了:“爷爷,你们天天就念叨这么点事儿,知行和泽文这么能干,还怕找不到女友吗?我说,咱们家能不能说点有品位的事情?”

 満桌人于是掉转视线都看向她。李君子在李家的地位有些飘飘然的超脫——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和李家众人的感情很淡。但到底也是李家唯一的孙女,被婚催婚这种事情可从没少过,听多了就觉得格外烦人,好在她在社会上也有自己的经济地位,对长辈的意见完全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在被得太过分时还可以放点嘲讽。

 孙女的话不中听,李家老爷子的表情顿时就不太好了,瞪孙女:“你要说什么有品位的事情?”

 “比如未来五十年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发展之类的。”

 老太太在一旁道:“一家人在一起难免说点家长里短,你要说那些,自己去单位开会去。”

 “…”老太太果然老当益壮,吐槽功力不减,李君子撇了撇嘴,不再说了。

 好在李君子不是今天这顿饭的主角,众人无奈之下也只能忽略她的存在了。

 “好了好了。”李正尧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笑了,“说件其他的喜事。”

 所谓的喜事是李正尧的现任子‮孕怀‬了——李知行的大伯李正尧今年五十四岁,作为李正尧的第三任子,伯母则比他小了近二十岁。两个人结婚近十年,至今膝下空空。李家人对此倒不算在意,毕竟他和之前的两任子已经有一儿一女。但无论怎么说,现任的伯母能够怀上孩子总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对男人来说,无论老婆是哪一位,但生下来的孩子始终姓李。

 添丁加口对谁家都是一件喜事——顿时,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变得透明起来,一脸笑容的伯母熠熠生辉。

 席上都是道喜的声音,只有李君子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后妈,默默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完,李君子实在没‮趣兴‬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借口还要回去处理报告闪退——李知行送李君子出门,他看出了堂姐的无奈。

 李君子感慨道:“我爸还真是老当益壮,我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李知行笑:“其实还好吧,至少可以分担家里人的注意力。”

 “确实是这个道理。”

 姐弟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李君子瞧了瞧弟弟,忽然道:“看来你舍得下到。”

 李知行说:“什么?”

 “唐宓啊。”

 李知行沉默了一下。

 “我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嘛,倒也是。”李君子说,”不过看起来,你妈妈估计对唐宓不太満意啊。”

 虽然和家族联系不多,但作为李家的一分子,李君子很了解李知行在李家的角色,绝对最受关注的孙子,他的女朋友可不容易过关。

 “慢慢想办法吧。”

 “要不要我给你出个招?”

 “什么?”李知行陡然精神振奋。

 “听过一个笑话没有?两个小孩出去玩,父母要他们七点回家,两个孩子玩到八点才想起回家。小孩甲说:“ ‘怎么办呢?我们会因为晚回家而挨打的。’小孩乙说:‘我们凌晨回去就好。现在回家会被打庇股,但是只要凌晨回去,他们一定会抱着我们哭泣说‘谢上帝’!”

 李知行无奈地看向李君子:“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你还有道德感。”

 “也不是,我只是不想欺骗家人。”

 “那就没辙了。”李君子打开车门跨坐上去,冲着弟弟抛出一个笑容,那就请你为了爱情加油吧!”

 李知行笑着摇了‮头摇‬,是啊,应该加油了。

 从五六月份开始,大四最常见的集体活动就变成了散伙饭。

 和唐宓那种苦行僧似的大‮生学‬活不一样,对李知行而言,他的大‮生学‬活多姿多彩,际广泛,散伙饭很多,各个协会、学院班级之间不一而足。吃饭的时候难免也要喝酒,离别的情绪漾之下,有很多酒也不能不喝。

 其次学校外的散伙饭也多 他怎么说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高中虽然在宣州读的,小学中学却都是在本市读的,发小同学朋友也实在不少,人家诚心相邀,他也不能不去。

 最后一轮散伙饭则是本系的——举办地点在京大旁的一家餐厅,每逢毕业季,这些学校附近的餐厅都生意火爆,必须提前一周才有座位全系六十人密密麻麻坐了餐厅的一个大包厢,整整六桌,啤酒抬来了好几箱。

 计算机学院和大部分工科专业一样呈现男多女少的状况,女生数量还不到二十人,只占了总人数的四分之一。

 和唐宓这种知名度高存在感低的人不同,李知行是真的知名度很高存在感也很高,搞社团做研究发论文读双学位,并且在任何方面都很出挑,名字总出现在学院众人眼中,而且还没法嫉妒。在很长一段时间內,他在学院里的知名度一时无两,因此无论他乐意不乐意,都成了敬酒的重灾区,尤其是女生的敬酒——计算机系的女孩子扭捏的不多,就算平时害羞,在离愁别绪的情怀和一箱箱酒的熏染下,更是慡快大方起来。

 在被班级的女生以“敬我们的男神”为由都灌过一轮酒后,李知行实在醉得厉害,只不过依靠最后的意志力振作着精神。半醉半醒间,他又看到以杨梦瑶为首的几名女生拖着箱啤酒走了过来。

 杨梦瑶“哐当”一声把酒瓶放在桌上:“李知行,我们想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只要你回答一个,我们就喝一瓶酒。”

 其他两名女生点头称是。

 宋峻看着一旁的好友脸色青白:“她是要跟你拼了吧?”

 全班的视线都盯着他们。大四毕业前夕,表白和被表白的情况很多,但是眼前的情况还真是不太一样——在大学四年的最后时刻,女生们采取了喝酒的方式出李知行的真话。

 有如此好戏看,众人是不会错过的。

 李知行骑虎难下,只龍強打精神问:“什么问题?”

 杨梦瑶盯着他,代表众人发言:“我想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这问题别说杨梦瑶,其他人都想知道的,就李知行这个条件,每周换个女友都是可以做到的,但这大学四年下来也没见他有女友,平时对女生都是敬谢不敏的样子——只有和经管学院的唐宓传过若有似无的绯闻,这个绯闻还被郭嘉颖以“亲戚关系”辟谣了。

 李知行早就知道这顿酒难喝,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女生们认可了这个回答,三名女生瞬间干掉了一瓶啤酒。

 “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另外一名女生发问。

 李知行太阳,平静道:“我喜欢她,自然是觉得她样样都好。”

 女生们“哇”了一声:“是谁?”

 李知行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对无关者谈论感情的人,何况包厢里人这么多。他平静地拿过酒瓶:“我还是喝酒吧。”

 “好吧,这个问题暂时忽略。”杨梦瑶顿了顿,又道,“如果你和她没办法在一起,那可不可以考虑别人?”

 “抱歉,我不会考虑别人。”

 杨梦瑶伏在桌上,借着浓浓的醉意哭了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量再大的人,如果心事郁结,也很容易喝醉,何况分别的时刻?

 还能说什么呢?喝吧。

 宛如庒倒骆驼的最后一稻草,几杯酒下肚,李知行彻底醉得连头都抬不起了。

 郭嘉颖看着这群醉得七八糟的同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别闹了,回学校吧。”

 她今天喝得不多,看着一片‮藉狼‬的现场,众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店酒‬,摇摇晃晃地走在校园的道路上。

 郭嘉颖走在最后,扶着李知行站起来。

 “我不舒服。”李知行脸色青白一片,他扶着郭嘉颖的手臂站起来 ”麻烦你送我回怡园。”

 李知行但凡还有半丝力气,也不会让女孩子送他回家,他的脸色真的糟糕透了,看得郭嘉颖心头一紧。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

 “好的。”计算机系的人少不得要一起熬夜赶代码,郭嘉颖因此也来过李知行的这处校外据点多次,他家距离饭店很近,走路亦不过几分钟。

 唐宓是在宿舍里接到郭嘉颖的电话的,她记得计算机系确实是今晚的散伙饭。

 郭嘉颖问她:“你在哪里?”

 “在宿舍。”

 郭嘉颖在电话那头听上去明显松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李知行在怡园的房子?”

 “那你过来一下吧。”

 “知道的。”

 “好的。”

 郭嘉颖做事一向靠谱,没必要的事情根本不会叫她。唐宓连缘故都没问,匆匆赶过去,敲了门,郭嘉颖轻手轻脚打‮房开‬门,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郭嘉颖因为喝了酒,脸颊发红,満目疲

 屋內灯火通明,李知行没在客厅里。

 “李知行怎么了?”

 郭嘉颖苦笑:“还能怎么,散伙饭,喝酒喝多了。”

 散伙饭大概就是这样——连她都勉为其难喝了几杯啤酒,何况游广阔,社能力満分的李知行呢?

 “很严重吗?”

 “不太好,刚刚正在卫生间吐呢。”

 想来也是,倘若他情况好点,肯定也是回宿舍休息了。

 “为什么不少喝点?”

 郭嘉颖瞧着唐宓,轻声一叹:“当时情况实在是没辙,几个女生拖着一箱啤酒和他拼酒,就算他酒量不错也经不起这么灌啊。”

 这算什么?太受的悲惨下场吗?

 “我要回宿舍去了,今晚你照顾他吧。”

 唐宓盯着郭嘉颖看了几秒钟。李知行不会缺人照顾的,打个电话,他家里人自然会接他回去。

 “他不想告诉家里人啊。”郭嘉颖说得坦坦毫不愧疚,“好啦,这么看着他帮你那么多,你照顾他一晚又怎么了。”

 “…”我也没说怎么…唐宓把腹诽呑下去。

 “好了,我也累死了,回宿舍去了。”郭嘉颖代了两句,抓起包拉上门就走了。

 唐宓顺手放下书包,带上门,去主卧旁的卫生间看望喝多了不舒服的李知行同学。

 浴室里亮晃晃的白炽灯下,是一身疲惫的李知行。他脸色糟糕透顶,浑身酒气,可想而知今晚被灌酒的惨状。他闭着双眸,弯在洗脸台前,正往自己的脸上扑凉水。滴滴答答的水沿着鬓角的头发,一串串滴落。

 唐宓看了看四周,扯了张干净的巾给他。

 “谢谢,郭——”他接过巾抹了抹脸,说着抬起头,看到唐宓,“你…怎么来了?”

 他真是不在状态,连她进屋都没发现。

 “郭嘉颖叫我来的。”唐宓走得近了他浑身的酒气就更加明显,看着他站都站不稳,顺手扶了他一把,“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数不清了。”

 李知行苦笑,笑意还没完全收拢,眉心却猛地蹙起,他左手还撑在洗漱台上,右手捂住了嘴。

 “你出去。”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

 “你吐吧,吐干净了会好一些。”

 唐宓也没照顾醉酒人的经验,只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不行。”

 李知行不容分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出了卫生间,“哐当” 一声摔了门。

 唐宓只能看着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木门发呆——他是什么意思?

 门的隔音效果堪称一,她听不真切发生了什么,只在几分钟后才听到轻微的水声,然后李知行拉开了门,看上去精神振作了一些,但也有限。他那么虚弱,脸色苍白得和鬼似的,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虚脫。

 唐宓几时看过他这么苍白脆弱的模样?她被吓了一跳,此刻的李知行的脆弱感简直难以想象。

 “你一直等在门外?”

 “我不放心你啊。”唐宓说。

 李知行眉心,试图朝卧室走去,只可惜脚步趔趄,险些被浴室外的垫子绊倒。

 唐宓一把扶住他,喝了酒的人真是死沉死沉的,这还是他保持了三分理智,还没完全把体重靠在自己身上。

 “你要去哪里?”

 “我拿‮服衣‬,洗个澡。”

 “你醉得太厉害了,醒醒酒再说。”

 “我没醉。”李知行的眼神明亮了一瞬间,试图加強自己的说服力,“真的。”

 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看来是真理啊。对于他站不稳依然坚持去‮澡洗‬的精神,唐宓简直无语问苍天。

 “听话。”唐宓的声音严厉起来,加大了音量,“你先睡一下。”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她手上的力气,也许是因为她话里的严肃,李知行没在执拗地要求去‮澡洗‬,只慢慢侧头,默默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扶着自己在卧室的上坐了下来。

 李知行的卧室很干净整洁,简直不像是男生的卧室——她随后又想,其实她也不知道男生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李知行微微闭着眼睛,看起来头痛得厉害:“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没关系。”唐宓柔声回答,“一生也就大学毕业一次了。”

 屋內开了空调,温度慢慢舒适起来。唐宓绞了张热巾出来,轻轻帮他擦汗。他身上的T恤有些漉漉的,酒气四溢,不知道是水还是酒。他枕头旁放着一套睡衣模样服,唐宓想了想,站起来绕到他身后,伸手去扒他的T恤。

 下一瞬,她的手被人抓住。

 李知行扭转身体看着她,一言不发。

 “啊,我是想,你换个‮服衣‬会不会好一些?”

 “你帮我脫‮服衣‬?”李知行缓缓地说,看上去又不像醉了。

 “啊,哎,嗯。”她顿了顿,伸手把他的头扳回去,低头专心看着他身上的T恤,拒绝和他对视,含混地答应了几声,“那个,手臂举起来。”

 李知行的确有些醉,但他的所有症状都是肠胃不舒服导致的,没醉到连唐宓都分辨不出来的程度。此时,唐宓眼睑下方脸颊上方有些发红,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奇妙地消散了几分。

 真要命,原来她害羞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李知行醉醺醺地笑了,于是老老实实回过头,举起了胳膊,让她脫下自己的T恤。

 光着上半身的李知行,‮肤皮‬比一般男生略白净,出了拔的颈肩和脊背,肌健康而紧致,‮肤皮‬绷得紧紧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就能感受到肌的颤动。

 唐宓帮他穿上作为睡衣的长背心,拉平‮服衣‬,又专心地盯着窗外的漆黑夜,费力‮开解‬他的皮带,把他的牛仔扒下来,然而一个不小心,还是瞥到了他牛仔下的黑色內——唐宓手一抖,宛如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把他推到薄被里好。他个子高,薄被扯到下巴就出了双脚,唐宓惊讶了一会儿这被子的质量如此不堪,才发现自己是弄错了方向,于是手忙脚地调整了被子的方向,把他裹住了。

 “好了好了,‮觉睡‬。”

 “没‮澡洗‬,我身上不舒服。”李知行缩在被子里,盯着她可怜兮兮地说。

 “那也不会影响你‮觉睡‬的。”唐宓正道,“我在客厅,不舒服的话叫我。”

 “我不会睡很久的。”李知行确实有些累了,“我歇一歇就起来。”

 她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现太大的异常,于是起身轻手轻脚离开卧室,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顺手关了灯。

 房间內顿时一片黑暗。

 半夜的时候李知行醒了过来,他比刚刚清醒多了,身上舒服了一些,他轻手轻脚地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走出房间来到客厅里。

 唐宓半躺着倚霏在沙发的一角,脸靠着垫子,陷入了睡眠,一看‮势姿‬就知道她一定睡得十分不踏实。银灰色的月光穿过落地窗,落在了钢琴上,也洒落在她的脸上。李知行长久地注视着她的脸,他的人生头一次发现,月光这么美。

 唐宓本来就生得美。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宮。

 这句诗真是写对了。

 他从卧室里拿了薄毯,极轻地盖在她身上。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抛开高中时去‮国美‬做换生的那一年,他们在一起足足六年时间,谁知道这次会分开多久呢?

 他靠着沙发坐下来,凝视她的睡颜。

 就这么一张脸,就这么一个人,让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半点也不曾改变——李知行嘴角一弯,我真是个十足的颜控啊。

 “唐宓,我会回来的,最少两三年,最多三四年。”

 “你要等我啊,好不好?”

 她正在睡,自是得不到回应。

 李知行轻轻低下头,在她头顶的黑发上轻轻一吻,转身去了卧室。

 他希望为了唐宓留下,但他尚未成长到可以做这种任事情的年龄,也不具备这种能力。

 人的一生总有许多不能不做的事情,因此他只能远行,看看世界,学习世界。

 人生是自己的,只有一次,他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以他的出身,他不需要努力也可以过得很好。那样的人生,就像是永远长不大的树苗,无法自立,不得不顺从于别人,事事都要依靠父母,任凭他们安排一切。

 那样的话,自己的人生就是为父母而活,毫无意义。

 世界上努力的人有千万种,目标各有不同。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他的目标是参天大树,从来都不是绕在树上的蔓藤。

 对李知行来说,这个暑假几乎等于没有。七月初,他出发去了‮国美‬。高二那年他在华盛顿的高中学习,现在在加州,环境大不一样,他需要重新熟悉。

 他下了‮机飞‬,拿上了行李,通过了海关,拖着行李箱离开机场。

 李泽文在出口处,冲着堂弟晃了晃手中的墨镜。

 “准时的。”

 "是啊。”李知行朝着兄长走去。

 李泽文微笑:“今年的加州可是很热的。做好准备了没?”

 李知行跟着堂兄出个大大的笑容,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能看到亲人的脸,真是让人疲惫全消。

 “自然是,没做好准备怎么敢来。”

 “那走吧。”

 现在的确是很热的,暑气热辣炫目,阳光蒸腾不休,炙热的热气流贴着平滑的地表滑动,慢慢卷起了李知行的脚。

 然而不要紧,四季循环一刻不休,混沌理论告诉我们,今年的夏天很炎热,明年后年就未必。

 到那个时刻,一两年时间应该就过去了。他也许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家庭,他的,还有他最喜欢的那个女孩,都在他来的地方,静静等着他归去。

 这就足够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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