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爱人
我做了一个梦,是梦,却清晰如记忆回放。
那是朦胧夏夜,蝉鸣与蛙声浅浅
织,风中有馥郁的香,我在一片树林中赤足行走,幽幽暗暗,月光细碎如钻。不知多久,林中沙沙作响,遥远传来鹭鸟的声音,风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整个树林连
拔起。我想要奔跑,却发现脚底已有荆棘刺入,
出鲜
的血。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却有一只手,凭空伸出,轻轻一拉,我跌撞着竟逃离了树林。我回头看,是顾清让。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话语出口,却轻飘飘,像散去的泡沫,连破碎的声响也无。
“我来找你。”他说。
“可我不认识你。”我脫口而出,脑中混沌不已。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质疑,为什么我会说不认识他?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是18岁的顾清让。而我第一次遇见顾清让时,他已经25岁。
他笑起来,自信十足,却多了一分孩子气。他指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出来了。”
我抬头,月
明朗,乌云已经消散,星辰遍撒夜空,璀璨得不太实真。
“我要走了。”我说,心中希望从这个荒唐的梦中醒来。
他走近来,那张年轻的面庞,明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我几乎以为我看到了他的眼泪。
“那你会来找我么?”他问。
我僵立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他张开手抱住我,轻轻摇晃,风声簌簌,几乎淹没他的叹息。
他说:“再见,星星。”
我一睁开眼,便看见顾清让穿着睡衣坐在
边教鹿鹿组装闹钟。
“喂。”我还未从梦中余韵恢复过来。
顾清让和鹿鹿齐齐回头,注视我。
“妈妈你哭了吗?”鹿鹿惊讶道。
顾清让靠近了些:“做噩梦了?”
我连忙擦了下,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应该早就去公司了么?”
“今天是星期天。”他答,一脸理所当然。
鹿鹿爬到他背上,奋兴道:“Daddy今天要带我们去博物馆!”
我听到“博物馆”三个字,彻底醒了。鹿鹿是恐龙的狂热爱好者,而顾清让精通生物和地理,每次去博物馆都会为鹿鹿解说。问题是,我一个学艺术的,实在对古生物一点儿趣兴都没有,听上五分钟都想切腹或跳崖。
“鹿鹿啊,妈妈今天就不和你们去博物馆了好不好?妈妈在家给你煮好吃的好不好?”我哀求道。
“第一,你没有选择,除了可以选择坐车去或者步行,”顾清让组装好了闹钟,继续道“第二,你的厨艺,只能用‘能吃’和‘不能吃’来形容。”
我叹:“果然现实中的顾清让很mean很幻灭。”
顾清让挑眉:“你梦见我了?”
我答:“我梦见的可是一个比你年轻许多许多的男孩纸,怎么说呢,看着只有18岁吧。可爱极了。”
顾清让扫了我一眼,道:“星星,你年纪也不小了,放过那些嫰草好么。”
鹿鹿扒拉着顾清让的睡衣,问:“Daddy,什么是嫰草?”
顾清让一本正经解释:“就是除了Daddy以外的所有男人。如果你看见妈妈和‘嫰草’一起玩,记得告诉Daddy。”
我心中哀嚎,顾清让你这么曲解词语的意思还
教唆小盆友真的好么?
鹿鹿思索半天:“和嫰草一起玩违反法律么?”
顾清让微笑:“嗯,罪不可赦。”
于是,一大早,‘罪不可赦’的我要负责给他们煮早餐。我虽厨艺平平,但由于经常做三明治,练得有些火候,因而就连挑剔的顾清让也无话可说。但三明治本身太寒碜,还真没法拿出手。于是我决定大胆挑战八宝糯米粥和土豆饼。见我攻占厨房,平时负责食膳的白阿姨一脸担忧。
“阿姨您放心,我不会弄坏锅具的。”我安慰她。
白阿姨见我往锅里混加各种豆,脸垮了一下又恢复微笑:“夫人,那些生豆没有事先泡过,不容易煮透,而糯米易
,煮久了会过于粘稠,所以——”
我思考了一下,一粒一粒又把那些豆从米中淘出来了。
白阿姨的嘴半天没合上。
听说后来白阿姨逢人就夸我,说我笨随笨,但好在很有毅力。
吃完早饭时,鹿鹿高兴地去整理他的小书包了,顾清让像个老头似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在一旁拿着laptop看新闻。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财经了?”顾清让忽然道。
“没什么,”我道“就是想看看顾氏的股票升回来没有。”
顾清让挑眉:“你看得懂?”
我诚实地摇了头摇。
顾清让笑:“我若是你,会比较关心自己被登出来的照片漂不漂亮。”
“啊?”
顾清让展开一个版面给我看,我在晚宴手持龙虾一脸傻掉的照片被登在了乐娱版,而我的照片旁边,登着花容失
的方韶宣。新闻标题也非常喜感:小花旦心碎,正室夫人宣战?
“太过分了,我一个大艺术家,居然被登在乐娱版面!”我道。
顾清让咳了一声:“星星,你还不是艺术家。”
“很快就是了。”我不屑道。
顾清让没说话,只是起身去了院子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你干嘛去了?时间快到了,准备出门去博物馆吧。”我正穿外套。
“没什么,我让他们把所有出厂上架的报纸都撤了。”
我愣了一下,道:“其实没什么关系的,我被大众消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就是下次能帮我在我脸上打个马赛克就好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顾清让皱眉“到底是谁给你灌输了这么不正确的人生观?你是我的,凭什么给别人乐?要是我给别人乐了,你乐意么?”
我沉思了一会儿,顾清让要是成为大众的笑柄,那太阳公公一定是生病不上班了。
“说实话我还是
乐意的。”我说。
顾清让从口袋里掏出机手,道:“我还是让他们把报纸留着,多印几份免费发送国全各地,星星,你说好不好?”
我立刻夺过机手:“顾清让,你赢了。”
顾清让依旧冷笑,没有饶恕的意思。
我深昅了一口气,豁出去了:“我是你的,所以不能给别人乐。同理可证,你是我的,也不能给别人乐。”
顾清让満意地摸了摸我的头:“Good job。”
我顿时有种化身成小狗的感觉。
一进博物馆,我便找了个借口躲到纪念品区,而顾清让带着鹿鹿逛不同的展览区。
其实纪念品区比博物馆本身有趣多了。摆放着印着各种恐龙的明信片,陶瓷品,机手挂饰,古生物模型,还有仿制的历史手稿。我喜欢的是裱装好的生物学家们的画作。虽然多数画作线条潦草,细节也不够精心,但就是这样一种匆忙和随意的感觉,让我感叹于历史的奥妙与微薄。
我打算挑几副陶瓷餐具回去,踮着脚半天却够不着。正要叫店员,一个男人伸臂帮我把餐具拿下来了。
“你要的是这个吗?”他戴着墨镜,发
金黄,要不是他说的是一口地道的中文,从面部轮廓上看,我还以为是个外国人。
“谢谢你,”我指着柜顶“能不能把那套也帮我拿下来看看?”
他抿
不言,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忙道:“没关系,我叫店员来,您有事先走吧。”
他把墨镜摘下来,盯着我:“沈沐星?”
我心道完了,那报纸的传播速度也太快了,分分钟就被人认出来,想否认也难。
他突然笑道:“沈沐星,你不记得我啦?是我啊!”我仔细打量他的脸,确实有些眼
,是谁来着。
他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
球帽叩在了自己的头上,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哦!”没有了那头显眼的金发,我终于在回忆里搜索到了他的名字“宋宇慕?”
他猛拍了下我的肩:“我们当年可是‘沐慕组合’啊,你怎么能忘记我?”
开什么际国玩笑。
宋宇慕是我初三那年的同桌。那年我15,宋宇慕16,和我姐姐同届,但他因为成绩太差而复读,就被扔到了我班上。老师看我一副乖生学模样,大概以为我能“带好”他,就把宋宇慕安排和我同桌。至于“沐慕组合”只是他自创的,那时学校里到处在抓组建小团体裂分班集体的生学,于是我请求他不要在共公场合提“沐慕组合”他那时一脸激动地答应了,说组建一个地下团体太刺
了。
用今天的话来说,宋宇慕当年很二,而且二得惨不忍睹。
其实宋宇慕和我做同桌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年,他就随父亲移居新加坡了。至于我和宋宇慕的那点同窗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早就消磨尽了。所以当他见到我时这一脸激动的样子,我实在理解无能。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好奇。俗话说女大十八变,15岁和23岁怎么可能还长得一样,至少着装也很不同了。
宋宇慕道:“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啊,所以你的模样记得很清楚。现在的你嘛,虽然老了点,但和原来差不多。”
我抖了两抖,敢情你是萝莉控啊。
“沐星,你看看,我有没有变得更帅了?”他自恋道。
我麻木点了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我这刚下机飞啊,你看看,我刚下机飞,想说先去附近博物馆玩玩,就来了。然后就遇见你了,我们俩真是青梅竹马,缘分天注定呐。”
他虽然比从前帅了很多,但依旧二。
我強忍住揍他的冲动,道:“这次回来是久居,还是旅游?”
他皱眉:“你怎么跟机场检察似的,亲切点嘛。”说着,他揽过我的肩“我们找个可以聊天的地方,咖啡馆怎么样?要不茶馆?”
我正要挣脫,身后传来鹿鹿清亮的声音。
“放开我妈妈!”
我转过身,顾清让牵着鹿鹿,向我们走近。
宋宇慕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有儿子了?”
这时鹿鹿已经扑到我怀里了,在我耳边嘟囔:“妈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抬头一看,确实,顾清让的脸色不太好。
我向宋宇慕解释道:“这是我儿子,叫鹿鹿。”
宋宇慕的目光却已经从鹿鹿移到了顾清让身上了:“那这位是?”
顾清让竟然主动上前,彬彬有礼地和宋宇慕握手:“你好,我是星星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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